20 醫者仁心

兩人往前走了沒多遠，便走出了碼頭所在的山坳，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片海灘，海灘上另有兩座簡陋的小木屋，屋外用木頭栅欄圍了一圈，小院靠着山峰，倒是十分安全，只是看那栅欄尖頭朝外的樣子不似單純用來圈院子，倒像是另外為了防禦些什麽。

蘇雪兒将腰間的筆抽了出來，警戒地打量着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曾容笑了笑，道，“既然有屋子，自然也該有人家。不如我們去打聽一番。”

“好。”蘇雪兒應了一聲，當先向那屋子走去。

向前走了不遠，曾容便皺起了眉，“有腐爛的味道。”說着，也抽出了自己的筆。

蘇雪兒仔細嗅了嗅，道，“很淡，但确實有……”話未說完，他忽然伸手攔住了曾容，“等等，有血跡。”

曾容順着蘇雪兒的目光看去，只見沙灘上有一塊地方顏色明顯更深，應該就是蘇雪兒所說的血跡了。“看樣子有人把屍體埋在那沙子下面了。”她皺着眉，“徐淮師弟……”

“……還是先過去看看吧。”蘇雪兒的想法并不樂觀，不過他不想太早讓曾容憂心，只領着她繼續向前走去。

曾容颔首，與蘇雪兒一同舉步向前。

然而他們走了幾步，卻聽見了一陣争吵聲，斷斷續續傳來一些詞句，大概是說誤了船回不去，這次又有了船來，一個執意要走，一個卻不肯走。

兩人詫異地對視了一眼，一同運起了輕功朝那小院趕去。

“元良兄弟，這地方僻靜得從來沒有商船跑，這次好不容易來了條船，你怎麽就是不肯走呢！”看上去年輕一些的人十分着急地跺腳。

“我就不走，徐俠士救了我的命！”那略微年長一些的人似乎也吵累了，賭氣般地背過身去，“要走你——”他話未說完，便看見了跑來的蘇雪兒與曾容二人。

兩人都穿着萬花谷的弟子服飾，與徐淮身上裝束相似，一眼便能看出來與徐淮有關系——也所以那人收了聲。

他們這兩句也叫二人聽了去，曾容急匆匆地跑上前去，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徐俠士——可是叫徐淮？他人呢？”

“他……”那兩人聞言也不吵了，面面相觑，滿臉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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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容太過着急，這兩步運足了功力沖去，倒把蘇雪兒甩下了些，蘇雪兒連忙加速趕上，“容姊，莫急。”話音未落人已趕了上來，在曾容身邊站定，握住了她的手。

感到自己的手被一雙溫暖的手包裹，曾容心下稍安，自覺方才太過着急了一些，不由雙眼微閉，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已平靜了許多，露出了一抹禮節性的淺笑，道，“二位抱歉，方才是我失禮了。我們是徐淮師弟的同門，他已有些時日未與谷中通信，師父很是擔心，我們便出來尋他了。二位若是知曉師弟下落，還勞煩相告。”

那二人聞言更加尴尬，支吾着不敢說話。

蘇雪兒皺眉道，“還請二位據實以告，我等自不會怪罪。”

聞言，那年長的人跺了跺腳，道，“唉，看兩位衣着與徐俠士相似，大概是他同門沒錯了……可，可徐俠士他為了給一群海盜解毒，自己卻……”

曾容追問道，“他中了什麽毒？”

“他先後嘗了海星、龜膽、蔓荊，之後便……便毒發身亡……”那人說着，聲音越來越小。

曾容聞言臉色一白，有些暈眩。

蘇雪兒沉默地上前一步，攬住了她。

曾容順勢靠在他懷中，閉了眼努力穩定心神。

“容姊……”蘇雪兒擔心地低聲喚道。

曾容吐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問那二人，“那些海盜呢？”

“這……他們原本也是作惡多端，那時發了瘋更是無所不為，我……我便請一位過路的俠士将他們都殺了……”那年長的人低頭讷讷。

蘇雪兒心道，這大約就是他們過來時沙灘下埋藏的屍體的來源了。

如此看來，倒是他多心了。

“……徐淮師弟試了這三樣東西便毒發身亡，可那些海盜雖然發瘋了卻活着，說明不是這三樣東西的問題。”曾容皺起了眉，低頭沉思。

蘇雪兒嘆了口氣，道，“容姊，我去周圍瞧瞧，給你帶回來……你自己小心些。”

“嗯，我就在這兒，不會有事的。”曾容淺淺地笑了笑。

蘇雪兒搖了搖頭，縱身躍出了院子，自去搜集海灘上散落的東西。

那兩人詫異道，“姑娘，你這是……”

“徐淮師弟未找到那毒的根源，總歸是個隐患。”曾容揉了揉眉心，“你們是流落到這島上的？島上可還有其他人？”

“有的……”

“那就更要查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曾容嘆了口氣，“可惜看不到那些海盜，不曉得毒發時是什麽樣子。”

那年輕些的人抓了抓腦袋，“還真是同門，這是不要命啊……”

那年長的人立刻捅了他一下，曾容卻并不在意，笑着搖了搖頭，“這是醫者安身立命之本罷了。”說着，便與那二人攀談了起來。

原來那年長的人叫李元良，海難時被徐淮救下，便一直留在徐淮的小院裏幫他；那年輕些的名叫史謙，二人都是那艘商船上的水手，乃是異姓兄弟。

史謙運氣好些，毫發無損地跟着船體漂流到了尾名濱，一直在搶救貨物。

等到南洋商會派來的救援船來了，李元良執意要為徐淮守孝，史謙便決定留下與他一起，可史謙卻并不是一個能耐得下性子的人。

原本沒有船來的時候還好，這番有了船來，他是無論如何也呆不下去了。

曾容聽完，搖頭道，“守什麽孝？徐淮師弟救你可不是為了讓你一輩子困在這島上的。”

李元良抓了抓頭發，道，“我……我什麽都幫不上他……”

曾容微笑道，“他救你也不是要你報答的。”

“我知道！”李元良道，“他不是為了這個，我知道，可我不能當什麽都沒有！”

曾容愣了一愣，微微搖頭，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喧嚣的塵世裏原來還有這麽純淨的人。

執着得讓人頭疼，卻又那麽可愛。

這島上原本有些搗亂的海盜，可他們不知為何發了瘋，已被李元良托人除去，海灘上只餘一些海鳥大龜徘徊。

盡管蘇雪兒的花間心法修為在谷中還排不上號，但處理這些東西還是手到擒來的。

不多時，他便收集了徐淮嘗過的三樣物體以及幾只海鳥回了院子交給曾容，“可惜我不會下海捕魚。”

曾容見他回來，便過來查看那些東西，“魚應當不會有問題。此處若有居民，向他們借些便是……阿雪你可找到水源？”

蘇雪兒搖頭道，“海灘附近沒發現什麽泉眼。”

李元良插口道，“我知道不遠處有些住戶，可他們不大喜歡外人打攪……只對徐俠士不一樣。”

“無妨，我去找找便是。”蘇雪兒搖頭，“在哪裏？”

“沿着路往南走便是了。”李元良遲疑了一下，道，“徐俠士也……葬在那邊。”

曾容聞言喚道，“阿雪，等等我和你一起過去吧。我……畢竟是出來找徐淮師弟的。師父那邊……”

蘇雪兒嘆了口氣，道，“孫師父歷經世事，總是看得開的。”說着，也湊到曾容身邊幫她挑揀那些東西。

李元良和史謙有中多餘的感覺，不由問道，“用我們做點什麽嗎……”

“不必。”蘇雪兒微微搖頭。

曾容道，“你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我們的船一起回去吧。徐淮師弟他……不需要你們這樣守着。若是真想報答他……”曾容頓了頓，道，“他出谷時對師父說，他願走遍天下，盡他所能為那些找不到醫者的人診治。你便替他……幫些你能幫的人吧。”

李元良聞言一愣，若有所思。

史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兄弟，我咋覺得，咱村裏那坑錢的郎中……根本配不上‘醫’字了呢……”

李元良點頭道，“我也……這麽覺得。”

曾容和蘇雪兒卻都沒注意他們在說什麽，而是在撥弄着地上攤開的東西。

“這些吃的看上去沒什麽問題，若是能找到水源查看一下就好了。”曾容苦惱地蹲在地上。

蘇雪兒道，“若不是吃的呢？”

曾容一愣，随即反應了過來，“你是說，熏香或者別的什麽？他們是海盜，接觸到這些不無可能。”

“還有失事的那艘船。商會派了那麽大一條船來接應，大約搭載了很重要的人，恐怕随船貨物也少不了。”蘇雪兒微微一嘆，“但願是這樣……便影響不到島上其他人了。”

“但願。”曾容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吧，咱們到南面去看看。”

蘇雪兒點頭起身，卻被李元良叫住，“那個……我，我也要去……”

“你自己不敢去？”蘇雪兒詫異道。

“我……沒臉去。”李元良紅着臉，低頭小聲道。

曾容嘆了口氣，道，“一起吧。”

蘇雪兒沒有異議。

李元良叫史謙留下整理東西，自己領着兩人向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