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終須一別

徐曠和葉采桑沒能到達長安。

在那之前他們就撞上了一隊狼牙軍。

按說安祿山在洛陽稱帝，當是自東向西打來，而這一隊雖是巡邏小隊，卻已在長安城北。

既然有人巡邏，大部隊總不會太遠。

他們這是要包圍長安。

“徐曠……”葉采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她沒讀過兵法沒上過戰場，只能輕輕拉了拉徐曠的衣角。

徐曠皺眉，“我們沖不過去。按這個巡邏隊看，裏面至少有五萬人。”

葉采桑瞧了瞧，問，“繞開他們呢？”

“來不及。”徐曠搖頭。

“但我們得想辦法讓長安城知道這事兒。”葉采桑托着下巴。

徐曠笑了，“當然。等晚上，咱們去放火。”

葉采桑詫異，“放火？能行嗎？”

徐曠颔首，“只要燒着足夠大的一片，能讓長安城裏的守軍看見就行了。咱們晚上摸進他們的大本營去。”

葉采桑點頭，“聽你的。”

徐曠翻身下馬，伸手對葉采桑道，“好好休息一會，晚上可是硬仗。”

葉采桑握住他的手跳下馬，冷不防被徐曠攬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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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嗔道，“你幹什麽？”

“怕不怕？”徐曠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葉采桑晃了晃神。

這是她所貪戀的。

有人擁着她入眠，有人關心她的感受。

只是她知道她即将失去這一切。

她微微地笑了，“本來是怕的……不過有你在，我就不怕了。”說着，她反手攬住了徐曠。

最後的最後，我們在一起。

就像最初的時候一樣。

相擁片刻，他們分開，對彼此微微一笑。

還有事要做，沒有時間讓他們一直這樣……傷春悲秋。

葉采桑縱身一躍，鑽進一棵樹的樹冠裏閉目養神，徐曠則牽了他們的馬藏去了旁邊不遠處的山坳裏，打算先去狼牙軍的營地裏探探情況，晚上行動時總不能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說是休息，葉采桑也不敢真的睡着。

狼牙軍的巡邏隊不時在她視線裏逡巡，如果這時候被發現可就不值了。

至于已經消失在她視線裏的徐曠，她反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她一直是被照顧的那一個，只需要顧好自己就可以了。

徐曠也确實不用她擔心。

他憑借在天策府中紮實的基本功順利地閃過了外圍的巡邏隊，摸到了狼牙軍營地的邊緣。

狼牙軍紮營的地點選得很好。

那是一片毫無遮擋的平地，想不被發現而摸過去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過也就因為他們選了這麽一塊無遮無擋的地方紮營，徐曠也完全不需要摸過去了。

他輕手輕腳地退回了林中，選了一棵最高的樹攀了上去。

大半營地盡收眼底。

他試圖找到糧草所在，若是能一把火燒了他們的補給，那才是一舉兩得。

徐曠仔細觀察了許久，倒是發現了狼牙軍囤積糧草的地方，只是那地方在營地中心，憑他和葉采桑兩人想要殺進去還是難了些。

他遺憾地搖了搖頭，翻身下了樹，往回摸去。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

狼牙軍的大多數巡邏隊都選擇暫時停下來，升起一堆火解決一下口腹之欲。

不過這也給了徐曠可乘之機。

原本成隊活動的狼牙軍此時分散了不少，各自忙着打獵或是生火。

徐曠用石子的動靜勾了一個打獵的狼牙軍士越走越遠，然後從背後一槍封喉。

那狼牙軍一聲不吭地倒了下來。

徐曠接住他倒下的身體，平放在地上……卻發現那還是個孩子的面龐。

愣了一下，徐曠微微搖了搖頭，低頭從他身上翻出了腰牌、藥品和打火石。

這些正是他需要的。

收好這些東西，他用力踏着地面往狼牙大營的方向退去，直到快到樹林邊緣才又輕身蹿了出去。

故技重施，他收集到了不少火石火藥一類的小東西。

而狼牙軍被他刻意留下的雜亂腳印擾了視線，在他走到那片樹林外圍與葉采桑會合的時候，他們還在向營地的方向搜尋。

“這麽多火石……喔居然還有火藥……”葉采桑詫異地看着徐曠帶回來的東西，“看樣子沒什麽問題了？”

“他們的大營防守還是挺嚴密的，四周空曠，想潛進去基本不可能……也許唐門弟子或者明教武學能做到，但是咱們沒可能。”徐曠盤膝坐着，啃着一塊餅，“所以只能沖進去，在他們反應

過來之前就殺進去。這是咱們唯一的機會。”

葉采桑點頭，一顆一顆地檢查着那些火石，“好。”

徐曠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拍了拍手，“你跟着我便是。”

和幼時他帶着葉采桑偷溜出去玩的時候一樣，和南屏山上翻過天子峰的時候一樣。

葉采桑擡頭看着他，笑了，“好。”

萬花谷內，天工弟子正在對谷口的淩雲梯動手腳，工聖僧一行親自到谷口指導他們布下機關。

安史之亂開始後顏真卿就已出谷起兵，林白軒蘇雨鸾二人也自離去，卻未曾傳來什麽消息。

他們曾想帶蘇雪兒一起走，蘇雪兒卻說家裏總得有人守着，不願出谷。

萬花七聖餘下四人，谷中卻仍是有條不紊。

此時難民們被集中在了三星望月之下，羽墨雕載着他們飛離這一方桃源。

因為萬花谷很快也不太平了，但這裏只有一個出口，所以他們還是離開這裏生路更大一些。

有些難民絕望地恸哭，更多的人已經麻木。

哪裏都沒有活路。

萬花弟子們微笑着安撫他們，塞給他們一些食物銀兩，毫不吝啬。

為自己生路憂心的人們沒有發現，那些萬花弟子們簡直大方得過了頭，似乎什麽後路都沒給自己留下。

除去這些前來避難的難民，東方宇軒還叫來十歲以下的弟子，數着羽墨雕，算計能送幾個孩子出去。

這些乖巧的孩子年紀大些的能幫忙做事，小些的也不哭不鬧，乖乖在一旁等着。

難民裏有個老者見狀，與身旁的人低語了兩句，拉住了一個萬花弟子，“我這一把老骨頭了，早就無所謂了……你們讓那些小娃兒走吧。”

那被他拉住的弟子尚未反應過來，便有個脆生生的童聲應了下來，“小彩不走，小彩要和師父師公在一起！”

不遠處的曾容聽見了，嘆了口氣，招手喚她，“小彩，不要鬧，來我這裏。”

小彩鼓了嘴，不情不願地嘟囔着，“小彩哪裏又鬧了嘛，人家很聽話的。”雖說如此，她仍邁着小步子往曾容那邊湊去。

最早飛走的羽墨雕已經飛了回來，有萬花弟子湊過去給它喂食，幫它們整理羽毛。

片刻就有一個弟子跑了過來，叫道，“狼牙軍往谷口來了！”

“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快些！”蘇雪兒聞言立刻從人群中蹿了出來，留在谷中的幾個修習花間心法的弟子也陸陸續續鑽了出來，往谷口跑去。

“阿雪！”曾容大聲喊，“你當心些！”

蘇雪兒轉身沖她招了招手，縱身一躍，運起輕功往谷口飛去。

小彩看着蘇雪兒遠去的身形，嘆道，“師公好厲害！”

曾容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小彩要努力哦，長大以後要比阿雪還厲害才行哦。”

小彩偏頭想了想，“師公會教我嗎？可是我還想要師父教我醫術啊。”

曾容點了點頭，“會的，我們會慢慢教小彩，讓小彩比我們都厲害的。”

只是她自己都不信。

小彩燦爛地笑着，用力地點頭。

曾容微笑撫了她的頭，去查看三星望月處的淩雲梯。

她知道萬花谷必将不複存在，可小彩不知道。

這個小姑娘覺得，她的師父師公會解決一切問題，然後他們仍然會在一起，直到她長大，直到她的師父師公一起慢慢變老。

只是世事無常……終須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