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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前面在施工,需要繞行一段。”司機開車問道,“您是有急事兒麽?”
“沒有。”
裴英智低着頭,目光一直放在手機上,他的聲音依舊冷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可心中的焦慮正在無限制的擴大。
在此之前,他思考了許久,才給許諾打了一個電話,冰冷的女聲告訴他暫時無法接通,他頓了頓,轉手又給謝琪打電話,仍舊是無法接通。他本來還在猶豫是否取消今天的行程,但是兩個人都聯系不到在那兒,裴英智立刻就叫司機下高速調頭了。
在回到市裏的這段時間內,他給自己的助理打了一個電話,讓助理安排人手去找,可回複給他的一直沒有任何有效信息。
市裏的交通情況不好,裴英智執意要先回家,已經是下午了,他安慰自己,如果回家之後看到許諾在家呢?下雨天的通信總是很不好的,也許他把手機落在什麽地方睡着了呢?裴英智知道許諾跟謝琪有私交,也知道謝琪心裏那點事兒,但是他不認為謝琪有膽子跟他作對,所以他對許諾與謝琪接觸也并不十分在意。
只是兩個人同時找不到了,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外面的雨打在車窗玻璃上,在車裏面聽到悶悶的響聲,就像敲擊在心髒上的倒計時一樣,讓氣氛更加壓抑了。
在沒有任何結果之前,裴英智不想有過多的猜測,他将手機扔到了一旁,支着側臉看向窗外,他看了一陣,忽然叫道:“停車!”
司機連忙将車停靠在路邊,問道:“有什麽事麽裴先生?”
“你剛剛從哪邊兒開過來的?”
司機跟他複述了一遍路程,裴英智思考了一陣,又看了看前後的路況,從自己的錢包裏抓了樣東西,直接拉開了車門跑了出去,完全不理會司機的叫喊。
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他本帶着平光眼鏡,被雨模糊的什麽都看不見,也摘下來丢在了路旁,完全不在意被淋濕弄髒的名貴西裝,快速的向前跑去。
他是在擡頭看窗外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這個地方他很熟悉,離許諾新買的房子的地址很近,他仔細回想,剛剛經過的施工線路就跟那處房子在一條街上!下雨天又趕上施工影響,哪裏有那麽好的信號?裴英智心中憤慨,為什麽早沒想到?
竭盡全力跑到了許諾新家的門口,裴英智已經渾身濕透了,他雙手撐着膝蓋大力喘氣,然後從口袋中摸了摸,一把鑰匙平躺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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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從許諾那兒偷來的,他趁着許諾不注意的時候拿了新房的鑰匙配了一把再給他放回去的。他沒有勇氣跟許諾要一把鑰匙,只能用了這樣的方式。
可沒想到,第一次開這扇門,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裴英智将鑰匙慢慢的插進鎖孔中轉動,“吱”的一聲,門開了。
房間裏安靜極了,裴英智看了看一旁的鞋架,兩雙鞋整齊的擺在那裏,擡眼所見的沙發上還有褶皺的痕跡。它不應該是新的麽?不應該是平平整整擺在那裏的麽?
裴英智往裏走,伸開手掌,推開了房間虛掩着的門。
他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因為對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驚恐的表情。
謝琪知道自己跑不了,從外面的門響的時候就知道了,但是他第一個反應卻是拿被子蓋住許諾赤裸的身體。
“老裴。”謝琪快速的穿好衣服,“我們……我們出去談談吧。”
他不太敢直視裴英智,因為裴英智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恐怖。
裴英智就好像是一只憤怒被壓抑在爆發邊緣的獅子,隐隐能聽到喉嚨中的嘶吼咆哮。只是他絕非盛怒之下的面目可憎,周身籠罩着一種說不上來的氣氛,烈火灼燒的眼眸掩蓋了很深很深的痛苦,仿佛捶死一樣。
但是即使跟裴英智說話的是自己,他的目光也沒從放到過自己身上,他一直都是在盯着許諾,似是無聲的質問許諾。
裴英智太狼狽了,衣服濕噠噠的貼在身上十分難受,水還在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流,滴在地板上。謝琪抿了抿嘴,剛要說話,卻被裴英智一把抓住,整個人被拖出了房間。
“老裴!裴英智!”謝琪大喊,“你冷靜點聽我說!啊!”
裴英智打開大門把謝琪扔了出去,他手勁兒極大,又是如此怒氣沖天,謝琪直接撲到了地上,手掌擦出一道血痕。
“我們沒什麽可談的。”
門“哐”的一聲關上,聲音大的整個樓梯間都在震顫。謝琪從地上爬起來,拍着門大喊:“裴英智!你是不是瘋了!你開門啊!你別傷害他!裴英智!!”
樓盤是嶄新的,還沒有什麽住進來的住戶,縱然謝琪如此大吵大鬧都沒有人理會他。他的聲音被隔在門外,嗚嗚囔囔的,顯得房間內更靜了。
裴英智閉上眼,狠狠的吸了一口氣,走到房間內,他極力的在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顫抖的手指卻出賣了他。
“你把衣服穿上。”他幾乎是在咬着牙說,“我在客廳等你。”
許諾撩開了被子,他身上還有尚未擦掉的濕滑液體的痕跡,腿上,腰上,哪裏都是。裴英智覺得刺眼至極,眼眶連帶着神經一陣劇烈的脹痛,他只得關上門來隔斷他和許諾,再默默的走到客廳的沙發前,脫掉濕冷的西裝外套,也不顧身上的水,就坐了下來。
門外的謝琪還在大喊大叫,都要罵娘了,只是裴英智就跟聽不見一樣,不過一會兒,門外一陣吵鬧,謝琪就被裴英智叫來的人帶走了。
許諾這才出來。
他一點也不害怕叫裴英智等着,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慵懶的好像剛剛睡醒一樣。下雨的緣故,外面的天色被烏雲籠罩已經快要黑了,雨越下越大。這是初夏的第一場大雨,沒人說過會下這樣的大雨,還伴着悶悶轟隆的雷聲。
“你和他,你們……”裴英智有點抑制不住的音量,“做了?”
許諾看着他說:“你為什麽還要問一遍?”
“你是自願的?”裴英智追問。
“你想聽什麽?”許諾反問,“兩情相悅?還是他像你一樣強奸我?”
“你怎麽能!”裴英智抓住了許諾的衣領,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很激動,但是他好像完全沒有辦法克制住一樣,所有的事情在他的腦中膨脹爆炸,弄的他神經都在發痛,耳中全是轟鳴而過的聲音。他的臉靠許諾很近,許諾能清晰的看到他額角上浮現的血管。裴英智膚色本就偏白,這會兒臉上更加沒有了血色,他對許諾喊了出來,可是一點也不侵略嚣張,更像是悲鳴哀嚎。
“我怎麽不能?”許諾不解的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背叛了你?那你殺了我啊!”他突兀的笑了起來,目光直視裴英智,輕輕的說,“我應該謝謝你,要不然我只會悶頭打游戲,怎麽能知道,原來……我還有些別的用處。”
裴英智緊緊咬着牙關,呼吸有些急促。
“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怎麽就這麽難呀?”許諾繼續說,“我到底做過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才會遇見你?裴英智,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啊……你毀了我!”他的音量擡高,吼了出來,“這些是你教會我的啊!想要什麽東西就拿自己換啊!你憑什麽反過來質問我怎麽能跟謝琪上床!你說我為什麽能跟他上床呀!你不是最清楚麽!”
“許諾……”裴英智想去抓許諾的手,卻被他狠狠的甩開。許諾用力吞了口氣,又說:“我每天都希望自己其實是在做夢,一覺醒來,自己還基地裏訓練,比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我的夢醒了!可醒來之後眼前是萬丈深淵無路口走!你什麽都不缺……為什麽要和我過不去?到底怎樣你才肯放了我?是不是想要我死啊?”他似乎說到了極為傷心委屈的心事,竟然眼眶都紅了起來泛了淚水。許諾沒怎麽在裴英智面前掉過眼淚,可此時他卻再也無所顧忌了,他覺得裴英智不會放了他,裴英智會有大把的手段折磨自己,他能怎麽辦呢?他始終是孤立無援的,沒有人會真的幫他。想到這裏,許諾不禁哭着大喊:“為什麽活着會這麽難!我是不是真的對不起你啊裴英智!你殺了我吧!”
裴英智呆愣愣的看着許諾,忽然沉默的突出幾個字:
“……我愛你。”
許諾哭着,卻也笑了出來:“我當然知道你愛我呀,不然你為什麽會這麽狼狽?”他表情一變,雷鳴閃電照亮了他凄厲的臉:“可是我恨你啊!”
裴英智就像沒聽見許諾的怒吼一樣,自顧自地說:“許諾,我們……我們回家吧。”
“回家?”許諾說,“我不是跟你說過麽,我在上海沒有家呀。”
“我們回去吧。”裴英智執拗的說,“我……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過……”
“那我呢?”許諾問道,“我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麽?我荒廢的時間要找誰算賬呢?我都還沒忘,你憑什麽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他走近了裴英智一些,提醒他說道,“我跟謝琪上床了呀,我怎麽在你身下不要臉的浪叫就也在他身下那樣叫,你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麽?還是說你就喜歡玩別人搞過的?裴英智,你是不是瘋了?”
裴英智是瘋了,因為許諾再也不是屬于他一個人的了。
他覺得身體中某樣與肉體緊緊貼合在一起的東西在逐漸脫離他,大約是魂魄,或是其他。那種感覺比挖心剖腹還要痛苦百倍,每一截骨骼都在經受着锉刀的刺摩,每一塊血肉宛如被烈焰灼燒,仿佛死并不是這世上最難過的事情而是一種解脫。
許諾在控訴他,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一樣刺穿了他的心,這些都是他做過的事情……然而他是個懦弱的男人,他害怕面對,害怕與過去的自己做一個抉擇,他希望能完美的掩飾這一切,他什麽都能給許諾,除了自由。
他僅有的一半靈魂也被撕扯的破碎不堪,每一個細碎的神經都在叫嚣着:許諾要走啦!他要離開你啦!
裴英智動了動手指,他觸摸到了許諾,他用力的将許諾摟入了懷中。許諾抵死抵抗,兩個人在地板上扭打了起來。最終他還是制服了許諾,許諾是瀕死的掙紮,他難道就不是麽?裴英智口中低低的念叨:“我們回家吧,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他完全不理會許諾的嘶吼與謾罵,他打電話叫人來接他,他要把許諾帶回家關起來,不與任何人分享。
那些事情他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這樣許諾就是他一個人的了。
裴英智忽然變的很平靜,他整理了自己的頭發,讓自己看上去不是那麽的不堪。
他有一半偏執發狂的人格,然而另一半卻冷靜的跟他講:裴英智,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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