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番外解咒 (1)

第一章

許諾拖着行李回到家中。走了半個多月家裏也沒見落灰,他把箱子扔在門廳,自己去了卧室,衣服都沒怎麽脫便躺下了。

初夏的微風十分清爽,窗戶沒關嚴,風從就外面吹了進來。許諾一天都在飛機上,這時也已經困得很,沒自覺地一會兒就睡着了,再睜眼的時候,是被人弄醒的,外面的天都黑了。

“醒醒。”裴英智輕輕地晃了晃許諾,“起來吃晚飯了。”

許諾睜開了眼睛但是沒醒過來,迷迷糊糊地說:“你來做什麽?”

“今天不是你回來麽。”裴英智笑笑,“走了半個月,回來還不叫看看?”他說話的時候手摸向了許諾的臉,還未觸及皮膚的時候,就被許諾一下子拍掉了。許諾從床上爬起來,并不回避裴英智,當着他的面換了衣服,說:“有什麽可看的,我叫你來了麽?”語氣冷冷淡淡的,仿佛根本沒有把裴英智看在眼裏。

裴英智臉色一僵,只能換個話題,道:“這些天吃得怎麽樣?國外沒什麽好吃的,你胃又不好,我叫人煮了粥,喝點麽?”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婆婆媽媽的樣子很讨人厭,裝什麽二十四孝。”許諾這麽說着,還是走到了廚房。粥還熱着,許諾盛了一碗出來嘗了嘗,煮得軟糯的米粒在口中化開,味道正好。裴英智也走了過來,拉了把椅子坐在許諾身邊,許諾頭都不擡地說:“你別看着我吃飯,瘆得慌。”

“怎麽就瘆得慌了。”裴英智說,“我是長得有多砢碜還是怎麽着?”

“影響食欲行了吧。”

“比賽不好看?”裴英智說,“怎麽一回來就這麽大火氣?誰給你不痛快了。”

“一群辣雞。”許諾暗暗罵了一句,“個頂個的廢物。”他指的是今年季中賽的戰果,簡直突破歷史新低,将将小組賽出線,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許諾當時坐在解說臺上氣得說不出來話,心裏什麽髒詞都出來了。比賽結束得早,大部隊就先回來了,但是他沒跟着,耗到了決賽結束才獨自回國。還未掃去賽區失敗的陰霾,睜眼就看見裴英智,許諾就更不痛快了。

這些事兒裴英智多少知道一些,就算他再怎麽忙,也會關注一下這些消息,原因很簡單,這是他僅有的能和許諾聊在一起的事情了。

許諾退役已經有半年左右了,他是上個賽季結束之後宣布正式退役的。回顧職業生涯,一個聯賽冠軍,一個全球季中賽冠軍兼MVP,一個世界總決賽亞軍,還有零零碎碎的杯賽冠軍,這對于一個職業選手而言已經是一份相當沉甸甸的履歷了,美中不足的是,他終究是沒有登頂世界之巅。

這裏面一直存在着一個争議,季中賽的冠軍算不算登頂呢?答案很模糊。有的人覺得至少在當前版本之下,各個賽區的冠軍角逐出來的勝者當然算世界冠軍。有的人覺得不是,因為這并非是全球總決賽的冠軍,含金量有待商榷。

不過不管別人怎麽說,許諾也該退役了,他在當年賽季的後半段狀态下滑得很快,年紀也到了一個職業選手的臨界點,再往前,又能走到哪兒呢?在這個領域裏,并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功成名就全身而退,遺憾是每個人在這段路上都會品嘗到的結果,也不會管你甘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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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役這件事,許諾經歷過兩次。第一次滿含怨恨和不甘,第二次,卻平靜了許多。他知道,他會有這麽一天,也許是輝煌謝幕,也許是暗淡退場。事實上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許諾算是滿意。他該離開賽場了,年少輕狂虛妄舊夢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他總該要迎接新的人生。

許諾的名字還是挂在戰隊裏,但是重新簽署了新的直播平臺,之前的解說合同也可以續約。他知道這背後肯定有裴英智插手,只是許諾覺得沒什麽好回避的,裴英智欠他的。他可不是什麽純潔的聖母,統統照單全收。

職業生涯告一段落,他倒是有閑心跟裴英智算算賬了。

他的住處離基地不是很遠,位置還算可以,每周末去比賽場館解說也很方便。這是他自己租的房子,上海的租金昂貴,幸好許諾還有直播合同傍身,打職業期間的薪水也算豐厚,日子過得馬馬虎虎。裴英智知道許諾的這處住所,起初他是很上趕着幫許諾弄這些的,但是許諾壓根沒理他,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沒什麽機會見着許諾,終于在有天工作提前結束之後到小區樓前等許諾。許諾回來時看了看站在外面的裴英智,他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一圈兒,就叫裴英智跟他上樓了。

而後,他丢給裴英智一把鑰匙,那意思是,我不拒絕你,但是得有我的允許你才能來。他越是這樣,裴英智心裏就越惦記着。平日裏還好,許諾去解說季中賽,走了小半個月,裴英智就有點忍不住了。

原來許諾打職業,裴英智沒條件接近許諾,只能看看比賽什麽的,現在有條件了,他可不願意放過。

這兩年裏,許諾只有打輸了比賽的時候才來找他,目的不言而喻——除了發洩,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可幹的。許諾幾乎不和人交心,他壓力大,沒地方說去,全憋在肚子裏又擔心會影響自己的狀态,雖然隊裏有心理輔導師,但是許諾也沒用過。

他不想把傷疤露給別人看,但是對于始作俑者,許諾倒沒有任何遮掩。這些都是裴英智造成的,裴英智也樂于承擔,許諾就可以肆意踐踏。

在帶領BFG初次出征世界賽的時候,他們以黑馬之姿殺入了決賽,但是不敵韓國隊,只取得了亞軍。許諾站在失敗者的黑暗角落裏看着冠軍們捧起召喚師獎杯,心中百感交集。理智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整個隊伍的實力不足以打敗對手,甚至能闖入決賽也是因為分區運氣好到爆棚,對于這個成績,他應該覺得知足的。可是情感上,他十分地懊惱,他耽誤的時間太久了,如果是兩年前,他是可以堅定地要重頭再來的,現在,時間不等他。

許諾現在靜下心來想一想,就算是兩年前那個活在驕傲光芒中的自己,就能達到目标麽?

這是五個人的團隊游戲,他自己當不了英雄的。

也許那時候沒有浪費時間,他也不能到達成功的彼岸,興許他會早就看透然後心灰意冷地離開。裴英智的出現讓他不斷地在這個認知上劃上深刻的痕跡,也讓他在私心的時候覺得,是裴英智耽誤了他。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如果和假設,有的只是現實。

屬于勝利者的歡呼已經落幕,許諾失落地回國。賽季末的轉會市場很平靜,沒有什麽消息能比得上他當時複出那樣爆炸了。聯盟進入休賽期,大家結束了一整年的辛苦勞累,紛紛放假整頓。

許諾第一個打的是裴英智的電話。

他剛回來,裴英智也剛回來。許諾在外面打了一個月的比賽,裴英智就假借休養的名義也在外面看了一路比賽。雖然他玩兒戰隊,但對于比賽并不是很能看得明白,好在他學習能力極強,一個月下來,也懂得七七八八了。

裴英智是第一次以一個普通觀衆的身份去融入一場賽事。在此之前,他都是高高在上地坐在VIP席位上,比賽對他而言,只是看一個勝負的結果。這次,他在擁擠的人群中,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競技的魅力和快感。

也是真真正正地理解了許諾到底在追求什麽。

只是這個結果許諾能平靜接受,裴英智不能。看着心愛的人在夢想唾手可及的地方止步,裴英智感覺如入冰窟,因為這都是他造成的。他折斷了許諾的翅膀,讓他再也不能飛到那麽高的地方去了。回過頭來,這也是阻礙他靠近許諾的最大壁壘。

裴英智甚至想,如果錢能買到一個冠軍該有多好?

可惜他無能為力。

他想安慰許諾,可自己是全世界最沒有立場安慰他的人,這叫他覺得自己十分地無能。

回國之後裴英智意外地接到了許諾的電話,兩個人對着電話各自沉默,只能聽得到呼吸聲,良久,許諾才開口,說我想見你。

裴英智按捺住欣喜,問許諾,要來家裏麽?

許諾搖搖頭,外面吧,你開個房間,我去找你。

裴英智猶豫了一下,還是依言做了。他去得很早,在房間裏等着許諾,大約等了一個多小時,許諾才到。十一月的上海天氣有些冷了,許諾進來時似乎都帶着外面的冷風。他把外套脫了扔在了沙發上,長腿一邁就要往裴英智身上坐,裴英智驚訝地攔住了他,問他幹嗎。

許諾蒙着頭說,想做了,你不想麽?

裴英智當然想,但是這個情形之下顯然不是什麽好事兒。他問許諾怎麽了,許諾卻說,你為什麽要問這麽多,為什麽就不能找準自己的定位?你不想也可以,只是我多麻煩一點找別人就是了。這話說出來,裴英智臉色就變了,他知道許諾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所以他怎麽可能容忍許諾找別人?

許諾明擺着就是來發洩的,輸了比賽他心裏不痛快,裴英智能說什麽?許諾說得對,他應該找準自己現在的定位,他在許諾面前不再高高在上,他是塵埃。裴英智抱了抱許諾,他的右手不太敢用力,最終只得作罷,牽着許諾進了卧室。

做時裴英智腦子無比清醒,他仔細地感受着許諾的狀态起伏,心裏覺得自己可笑。從來都是別人在床上伺候他,如今他也做起了這樣的事情,還要生怕對方不滿意,不和自己做。愛的化學反應時好時壞,好時讓人積極向上,壞時讓人自甘堕落。

裴英智想,也許對于許諾而言,自己恐怕只是一根比較好用的***吧。

還有ATM機的功能,只是許諾幾乎不使用。

許諾不叫裴英智吻他,也不怎麽叫他抱着,兩個人就是單純地身體交 合,或者裴英智有愛,但是許諾不要。射過之後,許諾調整呼吸在床上躺了一小會兒,歇得差不多了就穿衣服離開。臨走前他從錢包裏掏出一打錢放在床頭櫃上,裴英智狠狠地抓着他的手問,你什麽意思。

許諾清清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又不是嫖你,我也嫖不起你,房錢我總該掏一半吧,你急什麽。

然而這卻是對裴英智最大的羞辱。

想上裴英智床的人能從上海的黃浦江排到北京的頤和園,許諾卻說,房錢咱倆一人一半。簡直是标準得不能再标準的炮友待遇了。

裴英智氣得不行,也只能在許諾走了之後重重地呼出來。

這樣的關系就又維持了差不多兩年,一直到許諾退役。在這期間,裴英智受到過的諸如此類的行為上的踐踏和言語上的羞辱數不勝數,許諾倒是沒機會監禁他,剩下的待他如同當年他待自己一樣。

中間有幾次,許諾都能感受到自己把裴英智惹毛了,但也只是有狂風暴雨的前兆,不一會兒就煙消雲散。裴英智在這方面的自控能力很強,他答應要還給許諾的,就再也不會食言。

他們之間的拉鋸戰對于裴英智而言是極為艱難痛苦的修行,但是他不知道許諾內心在想什麽。他只能靠猜測,而猜測本身恰恰就是最不穩定的一種情緒。

拉拉扯扯了兩年,兩個人都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微妙的關系與距離,都絕口不提更深入的事情。裴英智怕總是提起來會叫許諾心生厭煩,而許諾……則是因為暫未規劃好人生。

什麽游戲都玩不了一輩子。

幼時覺得人生很漫長,擁有的東西永遠像一個定數,能看到的世界仿佛也只有所生活的城市那麽大,這種情況可能會一直延續到将将一腳踏入成人世界的時候。長大後,覺得人生很短,世界也很小,擁有的東西就變成了抽象的沙子,一握就沒了,這時就會開始自責。一是自責為什麽少年時代沒有珍惜,一是自責少年時代為什麽會輕易做夢。

其實夢是永遠不會過時的東西,但是夢并不會是貫穿人生始終的東西。在年幼的時候,每個人的夢想都是成為科學家或者航天員,然而當大家開始接受文化教育的時候,就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到達這個高度。大家接受的事物多了,夢也就有了不同的形狀。有人會想當歌手,有人會想當畫家,有人會想當作家或者演員……當時間越來越快的時候,夢就會變得狹隘和短淺,大學時代大家相對普遍的夢想是能找到一個體面的工作,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踏入了社會,夢想就會與實際生活越來越近,也會變得極為物質。

這個時候也許你就會發現,你的夢想變成了數不盡的鈔票,但是這個東西一點也不庸俗,或者說這是夢想的基石,當你有足夠的資本的時候你才能說自己想去做什麽。這是屬于現實社會的生存法規,也是永遠不會被撼動的殘酷的規則。

對于這點,許諾近來感觸頗深。

他已經沒有了“職業選手”這層身份,那麽過去的一切就都要過去了。現在的生活狀态維持得還算不錯,但是誰能保證以後呢?随着互聯網普及的深入和技術水平的提升,游戲行業會變得越來越好是毋庸置疑的,下一個在全球範圍內引發轟動的游戲是什麽,大家都不知道。有多少主播、玩家、從業人員吊在英雄聯盟這一棵搖錢樹上,能吊一輩子麽?這個游戲不火了,沒了,難道就要去喝西北風麽?

許諾首先想到的是轉型,趁着他還有些資本,他要轉型。

他永遠是個好戰分子,他要有一個在人生路上繼續前進的目标,他不想當一個只會玩游戲的無業游民,他希望做些什麽,證明自己離開游戲也可以過得很好,他不想再被生活拿捏,或者是被抛棄。

一個冠軍只是過去的終結,無論遺憾還是圓滿,它都已經定格了,已經不能影響什麽了,是許諾想要更多。

一切的起點是他需要有些文化知識。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人會随着年齡的增長開拓自己的視野,視野和閱歷的差距讓人和人之間也有了差距,這個差距會讓人産生很負面的情緒,開始抱怨“書到用時方恨少”。許諾豈止是“方恨少”,他是根本就沒有,那怎麽辦呢?只能惡補。

他買了些書,又報了點課外班。考大學他是不指望的,只是希望能多學會一些工具類學科,比如英語之類的。許諾早年去國外打比賽就有這種感觸,主持人說一堆鳥語他聽不懂,只能尴尬地等翻譯,這讓他覺得自己很低端,所以下定決心要學好一門外語。

學習是一種類似于修行的艱苦狀态,許諾覺得比枯燥的訓練還要艱苦,他學生時代就不喜歡讀書,現在同樣不喜歡,只是現在知道理性地思考這些問題和利弊了。

好在他是競技選手出身,優點不多,但是抗壓能力很強,也極為堅韌,咬咬牙,什麽都能堅持下來。他的生活差不多是工作和學習對半分,大家覺得他輕松,其實他私底下忙碌得很。

“你走的時間太久,怎麽不記得把冰箱整理整理。”裴英智沒怎麽吃東西,許諾又不叫他看着,便起來沒事找事,他拉開冰箱的門,裏面有東西腐爛的味道。

“那你整理吧,我沒時間。”許諾頭也不擡,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平放在桌面上,點開了之前在外面沒看完的英文節目,聲音不大,卻足夠他聽清楚,邊吃邊看。裴英智把袖子捋起來,将冰箱裏有些腐爛了的水果清理出來丢進垃圾桶,回身說:“需要再買點什麽……”他看許諾在看東西,就走上前,站在他身後看了一會兒,問:“你喜歡看國外的新聞節目?”

“嗯……”許諾就吭了一聲,沒多說。

裴英智又看了一會兒,說:“沒字幕看得懂麽?”

“瞎看。”

許諾一向不專心回答裴英智的問題,裴英智就沒往深裏想。飯後,他沒待多久就離開了,畢竟今天不請自來,總不能得寸進尺。

裴英智開車從許諾的住處回到自己的住處。今天是工作日,他可沒許諾自由職業時間那麽随意,最近他在收購一家游戲公司,案子不是很大,但是很麻煩。對方的公司很小,說是公司,不如說更像是工作室,整個團隊只有一款手機RPG游戲,自打推出之後就迅速登上了當季的手游排行榜第一,十分火爆。這是個大蛋糕,且不說游戲能長紅到何種地步,整個團隊的價值也很高。不少大公司想直接收購,但是對方不談。裴英智一開始是以融資的形式接觸的,但是接觸久了,也就動了心思。

他主要做互聯網和娛樂方向,旗下公司大大小小的産品摞成山,但是游戲這塊,他只有一個戰隊。戰隊本身就是往裏扔錢的,就算也經營一部分商業項目,獲得的盈利也只是杯水車薪。那麽既然這是個賠錢的買賣,裴英智為什麽要去做呢?說來還有些故事的。

裴英智這個年紀,要說一點沒接觸過網絡游戲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家世太好,肩上的擔子太重,沒什麽機會成為網瘾少年。他大學時代在外留學的時候短暫地接觸過一段時間的Dota,他一方面覺得這游戲很有趣,一方面覺得游戲黏度高會影響學業,權衡之下就沒有繼續了,但是他對此仍舊有興趣,甚至想淩駕在此之上。

機緣巧合之下裴英智就玩起了戰隊,他不怕花錢,選手們有了成績,他也舍得重金獎勵,戰隊玩得風生水起。後來可供競技的項目多了,戰隊也就越做越大,俨然業內豪門。這是裴英智沒想過的,當初也只是純粹的消遣。

既然越做越大,那麽就不妨在這個方向拓展拓展業務。端游市場每況愈下,如今是手游的天下,裴英智算盤打得響,沒想到對方是根難啃的硬骨頭。

技術裴英智是不懂的,他懂做生意,能花錢搞定最好,花錢搞不定的,他也不介意用一些手段。畢竟商場如戰場,出來混的總該明白。

裴英智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将書桌上的燈光又調亮了一些。筆記本的冷光照在他的臉上,為他本就偏白的皮膚增加了幾分戾色,等把所有的工作文件處理完之後,已經是半夜了。裴英智起身倒了杯水,端着杯子獨自走到了落地窗前。

他所居住的樓層很高,視野很開闊,只是這個時候,縱然是熱鬧非凡的上海灘也已經入睡了。上海的夜晚與北京的夜晚是不同的,雖然她們都用黑夜掩蓋了許許多多的故事,可上海是個摩登的女郎,精致美豔,連天黑之後浮華退去,都有莫名的**暗湧。

許諾——這幾乎是比事業還要難辦的人。裴英智不知道這幾年自己都在做什麽,很多事情都在分去他的精力,許諾也是。他有時會覺得疲憊,甚至是狼狽的。那種最初很熾熱的情感在時間中慢慢變得綿長細膩,像是水一樣,滲透了他的一點一滴。這就叫裴英智即使覺得疲憊也仍舊不想放棄。苦中作樂的是繁重的工作,讓他在後退一步的時候還保有一些餘地。

夜晚已經不算長了,裴英智愣了會兒神才決定去睡覺,每一天的清晨對他來講,都是充滿着無限挑戰的。

“今天的直播就到這裏吧,大家早點休息。”許諾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說,“真的不打了,明天要搬家,要早點起來收拾的,真的累。啊忘了說,新家的網絡還沒搞好,可能會遲幾天直播,大家不要等。”他交代完這幾句話,不管彈幕上的觀衆如何挽留,迅速地關了游戲和攝像頭,轉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剛搬進來的時候東西就不是很多,直到現在也沒添置幾件,打個包就能走人了。他搬進來沒半年忽然動了換房子的念頭,是因為他最近隐約有些未來想做的事情的雛形了,但是無論這個雛形是什麽,都必須要有足夠的資本。許諾斷斷續續的職業生涯和主播生涯确實攢下些錢,但是還不夠,他琢磨着找個合夥人,但還沒想好,當務之急能想到的就是省錢。

于是他退了這個兩室一廳的房子,換的房子位置遠很多,也老舊,但是便宜。許諾本身對生活要求就不高,有網線就夠了。搬家這個事兒他就直播的時候提過一嘴,轉頭就忘了,十有八 九裴英智得知道。

他這邊兒剛在新家裏收拾規整了,電話就響了。

“幹嗎?”許諾一邊兒往架子上碼放游戲光碟一邊兒不耐煩地問。

“你搬家了?”

“嗯。”

“為什麽?”裴英智在開車,“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沒什麽值得特別說的吧。”許諾回答,“不是什麽大事兒。”

“那我方便去做客麽?”

“現在不方便。”許諾想了想,說,“我剛搬到這邊兒,有機會吧。”

“你還沒說為什麽忽然就搬家了,是發生了什麽事兒麽?”裴英智開玩笑地說,“別是為了避我吧。”

許諾輕輕笑了一聲兒,說:“避你?不至于。”他把一排的光盤全碼放整齊了,站起來向後退了兩步坐在床上,嘆口氣,說,“我有我的理由,但是沒必要跟你說。反正不是被人追殺也不是欠人錢就是了,跟你沒關系,你操什麽心?”

“不是操心,是關心。”裴英智說,“不是被追殺也不是欠錢,你別是給我招惹了什麽風流債吧。”

許諾“嘶”地倒吸一口氣,口氣不怎麽好地說:“我不想跟殺人兇手讨論欠什麽債的問題。”

“許諾,你……”聽了這話,裴英智神色一變。

“你殺過我一次,我永遠都記得。”許諾說,“我希望你自己也能記得,我累了,就這樣吧,再見。”說完,他不給裴英智回話的機會就挂斷了手機。手機被随手丢到了床上,許諾也放松地仰躺在床上,開着的電腦沒有網絡,顯示着桌面,發出低噪音,襯得房間更安靜了。

許諾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突然對裴英智說了這樣的話。只是他還沒想明白前因後果,手機就又響了。屏幕上赫然寫着“裴英智”三個大字,他舒了口氣,接了電話,懶散又無奈地說:“你還有什麽事兒?”

“我記得,不必你提醒。”裴英智直接說,“我還不夠面對麽?你想讓我怎樣?”

“什麽叫我想讓你怎麽樣?”許諾冷冷地說,“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選的,說得好像我逼你一樣。裴英智,你好歹也是這麽大的人了,何必這麽不要臉地自降身份?值麽?”

“還真叫你說着了。”裴英智不怒反笑,“我就是不要臉了,值不值,我自己心裏清楚。”他的口氣像極了舊時候京城裏的纨绔少爺,他的臉面只有自己說了算,許諾說他不要臉,可他并不這麽覺得,更由不得別人說三道四。

許諾“呵呵”一笑,說:“這麽會兒工夫,你查到我住哪兒了麽?我懶得跟你說話,要是還查不出來,我也真沒轍了。”

“你非要這麽想我麽?”

“不是我這麽想你。”許諾說,“你就是這樣的人。”

這次他挂得更果斷,為了避免裴英智再打電話騷擾,他把手機關機,出門就去辦理網絡了。

裴英智沒刻意查許諾的新住處,他開車也不方便說話,就由着許諾去了。本來在最初,他是不擔心許諾惹什麽風流債的,許諾當初跟謝琪的那麽一段他都能忽略不計,其他大大小小的已經算不得什麽了。唯一讓他省心的是許諾雖然四處留情,但是基本沒有下文,看上去很不負責任,可也是最負責任的一種。他只給你一點很好很好的回憶,絕對不多踏出一步,很安全也很禮貌,讓你僅僅停留在這般夢幻的感覺之中。

他知道,許諾沒什麽情感,興許有過,但是已經被他消磨光了。想到這裏,裴英智的心情就十分複雜,許諾不會和別人産生情感糾葛,同樣……也不會和他有糾葛。他唯一獨占一份的是許諾的恨意。

但就連這份恨,如今也被許諾掩蓋了起來,不怎麽表露。

他們是最熟悉彼此的陌生人,炮友,前任員工和老板,被害者和罪犯,可能是任何的一種社會關系,但不是情人。許諾當初是同意裴英智所謂“在一起”的要求的,沒有更進的一步。所謂的“在一起”也只是裴英智自己給了自己一個名分,從此他被約束了起來,不能與別人有親密行為,不能分心給別人,從今往後只有許諾一個。

許諾卻沒有許給他什麽,許諾從頭到尾都是自由的。

裴英智覺得,自己有點斯德哥爾摩,許諾也會在精神上虐待他,但是他還是愛許諾。

這是不講道理的。

網絡辦理的效率很差,許諾自己跟家過了兩天脫離網絡的生活。不過他沒閑着,抄了一堆英文單詞背誦,還把一些很生澀的摘抄出來貼在顯示器上方便記憶。他清點了自己的存款,做些小生意是夠的,但是能支持多久,許諾不知道。

他想創業,這個事情仿佛當初想要拿世界冠軍一樣扯淡,但是許諾希望擁有自己的事業。至于大致方向,總不能是開淘寶開到發家致富,這更扯淡,并且聽上去不那麽像一份“事業”。他希望從事最熟悉的游戲行業。做外設不行,這個前期投入很大,許諾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那麽就只能做游戲了。

許諾沒參加過工作,也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東西,他只能在網上看看別人是怎麽做的,不過他曾經接過一些游戲廣告和代言,與這些公司有些聯系,也曾側面打聽過。許諾發現,自己在這方面并沒有任何優勢,技術他不懂,運營他不懂,他唯一優于別人的是懂得玩游戲,知道什麽是好的游戲。

這算優點麽?許諾也不知道。

等到終于網絡什麽的全都辦好了,他才開了直播。排隊的時候,許諾無聊地在各大主播的房間裏來回跳着看,每個人的屏幕上都有各種淘寶地址,然後游戲的間隙還會做做廣告。許諾撐着下巴,就這麽默默地看着。聊天頻道裏刷着諸如“夜神來查房啦”的句子,小透明主播們欣喜若狂,在鏡頭裏看得很明顯。

游戲裏的對話框彈了出來,林緒找他雙排,許諾就關了現在的排隊,接受了林緒的邀請,并進了他的語音頻道。林緒沒離開基地,那邊吵吵鬧鬧的。

“你最近幹嗎呢?”林緒問道。

“搬家,剛清淨下來。”許諾回答,“想我了?”

“呸!”林緒笑罵道,“想個屁!”

“少貧。”許諾也笑。

“得了,我還沒問你,好好的幹嗎搬家呀?”

“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都問我這問題。”許諾眼睛一轉,說,“哥窮啊,住不起。”

“《某知名主播直播哭窮月入百萬》,新聞标題我都給你想好了。”林緒說,“你還窮?請理性吹逼好麽。你真不是被人追殺?”

“沒有。”許諾說,“那邊的房子貴,我想了想自己一個人好像也沒必要住那麽貴的,再者說……”

林緒打斷了許諾的話說:“可是有個問題欸,那如果約炮怎麽辦,妹子跟你回家之後看到那個破房子還會跟你約麽?”

“我在直播。”許諾一臉無奈地說,“怎麽就約炮了你就不能想點幹淨的事兒,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

“行行行,你心如止水行了吧,好啦,進游戲了!”

許諾陪着林緒排了一宿,林緒口無遮攔,許諾跟他待久了早就習慣了,直播間的氣氛十分輕松,觀衆比原先活躍了很多。林緒問許諾最近要幹嗎,許諾開玩笑說要幹大事兒啊。林緒聽着他是開玩笑,便也說,你要是當了老板請包養我好麽,許總。許諾連忙拒絕,說林緒吃得太多,不養。

下路組合關系一直很好,萌這個CP的女生特別多,她們就是覺得許諾對誰都那樣,多情又無情,但是對他的輔助就特別溫柔體貼,再加之兩人總是在一起,言談舉止也很默契,粉絲們就萌得飛上了天。

但是裴英智很膈應。

他知道這個輔助當初來BFG就是許諾親自挑的,要沒許諾,林緒還不知道在什麽鬼地方打單呢,裴英智覺得許諾對他青眼有加,這種情緒很危險。裴英智不喜歡許諾跟別人太親近,他知道是自己的自私又在作祟,但是這會兒他真的沒有任何立場幹涉許諾,只能給自己添堵玩。

他看直播的時候聽許諾說要幹大事兒,許諾當玩笑說的,裴英智聽得認真,也記心裏了。他覺得許諾搬家絕非心血來潮,直播又跟人說起這些,這中間一定有什麽聯系。只是裴英智現在沒什麽機會接近許諾,找不出什麽別的線索。

許諾到底要做什麽呢?裴英智好奇,他知道許諾是個對生活水平不怎麽上心的人,這意味着他花錢根本就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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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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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