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再見

盛千姿沒搭理他, 也不去問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就完全當他是個透明人或者陌生人。

他偶爾會和隔壁的同學聊天, 嗓音清冽又沉穩, 談笑的話題涉及各個領域,足以顯示他知識面的廣闊。

端着餐盤來的服務員,将水果盤和甜點放在餐桌轉盤中央, 手肘險些撞倒盛千姿前面的高腳杯, 最後是顧紳扶住, 才避免了意外。

盛千姿看他一眼,出于禮貌,低聲又客套地說了句謝謝,便挪開視線, 不帶半點停留。

後來, 顧紳仿佛已經摸透了她喜歡吃的菜式,每次他轉完後, 那幾盤被她看上的菜, 總會出現在她面前, 或者在她面前停留幾分鐘。

她沒說什麽, 只是默默地吃着。

晚宴結束。

盛千姿走去跟黎岫聊了會天, 憶起當年青蔥稚嫩的過往,随後,不打擾她和新郎新婚燕爾,準備離開。

盛千姿已經打電話讓陳芷珊過來了,陳芷珊讓她去馬路的另一邊等, 不然要繞一大圈,還容易塞車。

過馬路需要走人行道,她走出酒店的時候,天幕黑得深濃,在幽沉的暮色裏,有絲絲小雨飄落,雨聲潺潺,如瑩白的銀絲從天而降。

唯一輪彎月挂在天邊,清透地散出這黑夜裏最後一縷微光,旁邊連一顆星星都沒有。

雨勢不算很大。

盛千姿冒雨前往,走至交叉路口,人行橫道的路燈顯示綠色,她随着人流穿梭而過。

卻絲毫沒發現,斑馬線的後方停着一輛低調沉穩的白色路虎,駕駛位上的男人手肘撐在窗邊,幹淨修長的手指扶着方向盤,深邃的眼直視前方,視線有意無意地飄在她的身上。

沒有人知道,這裏有兩個人曾經有過交集。

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相交的直線早已偏離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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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女人一走過馬路,機動車車道的燈由紅轉綠,他愣了幾秒,還不想走,卻被身後的鳴笛聲驅趕前行,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最後,還得被身後急需上前的司機罵上一句:“艹!發什麽呆啊!!還不走!?”

陳芷珊來到的時候,看見盛千姿站在路邊,頭發被雨水打濕,軟趴趴地塌了下來,毛衣裙子也濕得七七八八,狼狽極了。

立在只能擋細微雨水的公交站牌底下,纖細羸弱得随時都能被風吹走。

盛千姿一上車,就拿紙巾擦頭發,她也沒想到,路走到一半,雨就下大了,她沒帶傘,只能小跑着過來。

被陳芷珊訓了一頓:“你幹嘛又淋雨?不是說了下雨就不要過來這邊嗎?在酒店門口等我,我把車開過去,現在淋了雨,明天感冒了怎麽辦?你還要拍戲啊盛千姿!你就算不管自己,也要想想整個劇組啊!”

“對不起。”盛千姿對自己沖動的行為表現出歉意,“下次不會了。”

“算了算了。”陳芷珊也不是真心想罵她,只是擔心她的身體而已,她将車內的暖氣提高,“回去後,洗個澡,喝杯姜茶,免得感冒。明天哪也別去了,好好在酒店看劇本。”

盛千姿笑:“知道了。”

兩天後。

臨江醫院與電影方合作,按照約定,為他們清空了某棟醫療樓的半個樓層的拍攝空間,并且立好告示牌,表示[前方有劇組進行拍攝活動,請勿前往]。

盛千姿化好妝,穿着白大褂與職業裝站在房車旁,緊身窄腳的黑色長褲襯得一雙腿又長又細,表情淡漠冷然,拎着小鏡子在看眉毛,跟化妝師說:“這裏好像有點歪了。”

化妝師仔細看了眼,确實歪了,拿了個棉簽沾點卸妝水,給她擦掉,重新補了一下眉尾。

為了提高拍攝進度,劇組早上六點就來到了現場。

所有演員包括群演化完妝,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已經臨近八點。

醫院裏不用上夜班的醫務人員剛好回來上班,小芝經過看見盛千姿,沒忍住跟身邊人感嘆了一下:“千姿穿大白褂穿職業裝好帥啊!感覺就像個幹練的女醫生,果然演員就是演員,劇抛臉,演什麽像什麽。”

有人發出疑惑:“他們在拍什麽啊?”

小芝了解得比較深,解釋起來頭頭是道:“據說是今年醫師節的獻禮片,專門致敬醫務人員的,這還是國內首部醫師節獻禮電影呢。”

“難怪連臨江醫院都可以取景了,大家都很重視吧?”

“估計是,而且聽人說,這片子最終票房所産生的盈利除去制作成本,他們會全部捐出,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專門去扶持小城鎮偏遠地區那些醫療資源設備不是很完善的醫院。”

其實,她們還有一點并不知道——這部電影所有的演員主創,都是無片酬拍攝,自願參與制作的。

接下來要拍的戲份特別重要,可以說是全電影的高潮關鍵點之一。

——是産婦接生和心髒病搶救,并且在手術室死亡的劇情。

這部分要表達的本意是,醫生是一個利他主義的職業,他們不是厚顏無恥、鐵石心腸的執刀者,而是悲天憫人、熱血澎湃的救贖者。

他們每天面對着難以想象的風險與挑戰,只要進了手術室就決不投降。手術失敗給一位醫生帶來的陰影遠比想象中恐怖和可怕,他們比任何人都想讓手術床上的病人活。

而且,作為醫生,還有許許多多被法律與倫理設置不能觸碰的禁區,最大程度的保護着人體的安全和利益。

盛千姿有些緊張,将劇本放下,深吸了口氣。

邱鶴走過來,低笑道:“怎麽了?沒信心?”

“确實有點......沒信心。”盛千姿搖了搖頭,如實承認,“裏面的東西我并沒有真實接觸和看到過,只在紀錄片和一些書籍上通過視頻和文字了解了一下。而且這是一部獻禮片,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醫務人員慕名進影院觀看......”

邱鶴說出了她的擔憂,毒舌又直戳要點:“你在害怕,如果做不好,會被人說你在應付,你在敷衍,你只是為了拍戲而拍戲,你拍這部片子只是為了洗白自己,根本沒有想過要為他們做什麽。”

盛千姿:“而且,如果漏洞百出的話,他們估計也會看得很難受。”

邱鶴慢慢給她開導,兩人就站在醫院三樓的走廊邊上,靜靜地等戲,等劇組的工作人員調整燈光,調整機位。

“但是你要明白,這只是少部分人的想法,那些挑刺的人,不管你做得再好,總會吐槽兩句。有沒有做好,有沒有盡力,你本人是知道的,問心無愧就可以了。你是一個演員,也是藝人,你沒辦法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你只需做好自己該做的,就夠了。”

“是啊。”盛千姿嘆了口氣,跟他打開了話茬,“從出道開始,別人就誇我有天賦有靈氣,‘演技好’,為了這三個字,我每次拍戲都下很大的功夫。”

她說出這句話,不是抱怨,不是委屈,這是她該承受的,得到了贊美,就要經受住這些贊美背後的一切。

但是,被擡上高處的人,最怕的是什麽?

是摔下來。

然後被告知,以前的榮耀,你都不配。

顧紳去病房走了一趟,經過三樓,無意看見走廊那邊談笑甚歡的兩人,剛剛他才看見女人靠在牆邊悶悶不樂,看上去心理壓力極大,這才過了多久,便被男人逗笑。

顧紳站在那定了一會兒,小芝過來拍他肩膀:“顧醫生,在看什麽?”

“沒什麽。”顧紳收回視線,淡聲問,“怎麽了?”

“4號床有個病人,突然喘不上氣,需要您過去一趟。”

“好。”

顧紳轉身離開。

副導告知,各種設備已經搭好,演員可以就位。

盛千姿和邱鶴進去走了一遍戲,鄧瑤站在一旁,指出了不少不足的點,不斷地調整他們對于情緒的表達方法。

醫生是一個看透人間現實、看盡生死的職業,他們在手術室內的情緒表達更多的是隐忍與內藏,不能将所有的情緒外露。

一上午,盛千姿拍得還算順利。

午飯時間,她和邱鶴外加一個配角圍在一桌吃飯,幾人聊得甚歡。

鄧瑤就坐在他們身後不遠的位置,跟一位本院的心外科醫生探讨了一下拍攝過程中産生的關于醫學上的疑惑點,不斷在修改臺詞,力求做到最嚴謹。

盛千姿并未留意到身後人的存在,她背對鄧瑤而坐,突然被邱鶴問到‘為什麽不回公寓住’這個問題。

盛千姿說:“公寓剛翻新裝修了,甲醛還沒散去,得等等。”

“原來如此。”配角笑着問,“你那小區好嗎?就是管理各方面,都開始翻新裝修了,應該住很久了吧?”

盛千姿想了想:“挺好的啊,我住了差不多三年。那小區不大,治安管理挺嚴格,很多媒體記者是混不進去偷拍的。”

“鶴哥最近不是在找房子搬家嗎?”配角仿佛在助攻,撞了邱鶴手肘一下,擠着眼說,“你可以問問千姿啊。”

“我?”盛千姿頓了頓,問邱鶴,“你要搬家?為什麽啊?不是住得好好的嗎?”

邱鶴嘆了口氣,無奈開口:“被私生盯上了。”

盛千姿了然。

私生飯應該是藝人最恐懼的群體之一,他們打着愛你的旗號,不打一聲招呼,入侵你的生活,對你的隐私造成侵犯。

盛千姿挺同情他的,思忖了幾秒,說:“我公寓對門有一間房子是空的,那個房主我見過幾次,據說是當時買來送給她兒子結婚作婚房用,結果還沒結婚,她兒子就跟女朋友談崩了,分手了,一直閑置到現在。聽說她最近手頭有點緊,準備賣房子,我可以幫你問問,看看她可不可以轉讓?”

“行。”邱鶴眼睛亮了亮,說,“那謝謝你了。”

“不客——”

盛千姿話說到一半,鄧瑤喊她一聲,讓她過來看看臺詞。

盛千姿應了聲:“好。”

一轉身,便看見不知何時來到這兒的某人,揚在臉上的笑容立馬僵住,明豔的雙眸逐漸冰冷。

可鄧瑤在這,盛千姿也不敢亂來,快速坐過去,認真地聽她解釋哪裏改動了臺詞,為什麽要改動......

盛千姿拿出一支筆,做着筆記。

邱鶴作為男主演,吃完飯也坐了過來。

說到最後,鄧瑤給他們說下午的戲該注意什麽,盛千姿一直聽得心不在焉,卻強迫自己專心。

關鍵那人沒走,明明沒他什麽事兒了,卻還坐在這裏,有點尴尬。

況且,這裏的空間并不開闊,因為不能打擾到病人和醫院的秩序,劇組都是靠角落安置的。

盛千姿和顧紳挨着坐在一起。

他人本來就高,腿又長,被西裝褲包裹着的一條大長腿緊挨着她,時不時兩人的鞋還能碰到一起。

男人身上清冽濃厚的荷爾蒙氣息萦繞在她的鼻尖,幹淨又清冷。

過了幾秒,盛千姿擡眸,沖邱鶴低聲道:“鶴哥,我能跟你換個位置嗎?”

作者有話要說:  顧紳:嫌棄說來就來......

PS:說一下,有人說火葬場不夠,我真的冤啊,這才幾章,總不能顧醫生前腳剛狠心拒絕了小盛,後腳就告白說我後悔了,我喜歡你,開始撕心裂肺吧?這想想也不現實呀!反正火葬場很長,不會比小盛追顧醫生短,可能還會翻倍長,都不一定(。

*醫生是一個利他主義的職業……熱血澎湃的救贖者。——選自《打開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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