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不嫁也得嫁
譚少琛剛睡醒,就被傭人叫到了樓下大堂。
通常他都不用來大堂——用餐輪不到他上桌,譚總夫婦沒話和他閑聊,頭上的兩個哥哥更是把他當透明。因此他滿心疑惑,還回想了片刻自己最近有沒有做什麽落人口舌的事。
沒有,一概沒有。
自從上個月被譚夫人找茬似的扣掉大半零花錢後,他就沒怎麽出門,成天不是悶在房間裏看電影玩游戲,就是在院子裏遛他的狗。
他剛踏進大堂,便看見沙發上神情嚴肅的譚總。譚夫人在他身邊優雅地端着紅茶,不動聲色地斜眼看他:“……穿着睡衣就下樓來了,就算是在家裏,也得要顧及點樣子,是不是?”
“哼。”譚總不爽地冷哼一聲,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兩個單人座上坐着他兩個哥哥,大哥譚少珏,二哥譚少珂。茶杯是四個,位置也是四個,剩下他站在旁邊,和沙發後随時待命的羅姐一樣,像極了傭人。
他以為自己早就習慣這種局面了,可冷不丁地這麽被排擠開,譚少琛心裏依然不是滋味。
他癟了癟嘴,心說“在家不穿睡衣,難道出去穿睡衣”,面上卻很服氣似的點了點頭:“下來得急,忘記換了,我的不是。……找我有事兒?”
他的父親就像啞巴似的,不與他多說一句。
譚夫人則将手裏的茶杯放回茶幾上,笑眯眯地看向他,語氣誠懇道:“少琛,最近譚氏財閥,遇上了點麻煩,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譚少琛點頭,“有什麽我能做的嗎,就是生意上的事,我什麽都不會……”
“這件事,你剛好會做,”譚夫人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郁,“而且只有你能做。”
“什麽?”
——白蘇珑能找上他,準沒好事。
譚少琛心知肚明,這一家人沒人真當他姓譚,譚總念着血親這層關系,随便施舍他點錢當養個閑人罷了。譚少琛的母親是被譚總騙了的可憐女人,一夜之後有了他,臨死之前把他托付回了譚家。因此,譚家真正的夫人白蘇珑,橫看豎看都看他不順眼,逮着機會就會來膈應他,時刻惦記着要把他掃地出門,以免和她兩個兒子将來奪家産。
譚少琛心裏門兒清,也想過離開譚家不受這氣;可他一沒錢,二沒手藝,三還病弱,實在沒辦法身無分文地自立自強。
受氣就受氣呗,還能怎樣,又不會少塊肉。
“沈家,你應該知道吧。”白蘇珑道,“沈氏集團想和我們譚家聯手。”
“……”譚少琛不是很懂這話的意思,“沈家小姐要嫁進來?”
這種好事,不可能輪到他頭上吧?
“不是沈小姐,是沈晏文,沈氏集團的繼承人……他要娶妻。”白蘇珑看他的目光越來越戲谑,幾乎快要忍不住笑意。
“我們家也沒有女孩……”譚少琛的話才說一半,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男人和男人結婚,現在也不算什麽新鮮事;更別說像他們這樣的大家族,通常家裏都有好幾個兄弟,根本不需要考慮有無人繼承家業的問題。商業聯姻也不全是那麽巧,剛好你家男我家女,有時候雙方都是兒子,将就将就也不是不成。
比起這些那些閑雜事等,跟誰聯姻、聯姻能得到的切實利益,才是商人們會關心的事。
“沈晏文,要娶親。”白蘇珑說着,忽地哽咽,擡手半掩着嘴說,“少琛你到底是個男孩子,要你嫁給另一個男人,這實在是太不像話;可我們也是沒辦法,眼下是我們譚氏存亡之秋,如果你能嫁進沈家,當天就會有大筆的資金進入我們家的賬上,好過了這一關……沒有譚家,哪來你的好日子,你說呢?”
“這……”譚少琛讪笑兩聲,氣得胃隐隐作痛,卻不敢當衆駁回,“這不是,還有大哥和二哥……”
“你大哥早就訂了婚,你二哥現在也有女朋友,就剩你……我們家,可全指望你了。”
“這,這……”
讓他嫁給一個男的?!
讓他去給大戶人家當兒媳婦?!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聯姻不過是個幌子,他要是真嫁過去,就是從一個火坑出去還沒站穩,又跳進另一個火坑裏。
沈晏文的名號他聽過。
商業上的天才,也是商業上的毒蛇。做事情心狠手辣,從不給對手留餘地,敢和他正面叫板的商人都破産了。
可沈晏文從來不在外面養人。
既沒有跟誰關系密切,也不花天酒地,連一點傳聞都鬧不出來。聽上去是個不錯的男人,但關鍵在于——沈晏文二十八了。
二十八歲還這麽守身如玉,不是有致命缺陷就是變态。大家都這麽想。
這個大家也包括譚少琛,他以前聽說的時候,就覺得沈晏文肯定不舉,要麽就是有暴力傾向,或者喜歡玩變态的PLAY。不然就憑沈家的勢頭,多少人會上趕着貼上去?就算他長得像癞蛤蟆,那閉上眼岔開腿,換來的就是大把大把的鈔票。
譚少琛不相信圈子裏外就沒一個人觊觎沈晏文的錢。沈晏文一定有毛病。
“這個真的不行,白姨……”譚少琛道,“我怎麽可能嫁給一個男的,我不嫁;肯定還有別的辦法……”
“你好大的膽子!”他的話未說完,沉默寡言的譚總忽地發難,“你以為是來問你意見的?這是決定!你既然是譚家的人,就得為譚家做出點貢獻。”
大哥就在這時輕飄飄地搭腔:“是啊少琛,你可別忘了,當初你半死不活的母親帶着你過來的時候,你那副樣子。”
“不是母親好心替你找醫生,替你做手術,你現在可還是個殘廢呢。”二哥跟着道。
“瞧你們說的,一家人還記什麽恩情。”白蘇珑攏了攏耳邊的碎發,笑容明豔動人,“但是該報恩還得報,少琛,沈家也算是個好歸宿,我們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不嫁,別的事我都可以做,這個不行。”譚少琛不由地後退了兩步,“我不喜歡男的,你讓我嫁給一個男的……這太惡心了,我真的不行,爸……”
“嘭!”
譚總倏地一拍桌子,震得一大堂人都看向他: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就是死了,屍體也得擡到沈家去!”
——
夕陽漸沉,譚少琛勾着手腕一甩,将手裏的飛盤甩了出來。
金毛犬樂呵呵地追過去,跳起來銜住,又屁颠屁颠地朝他跑過來。
院子周圍,站了好幾個黑衣保镖;從那句“不嫁也得嫁”甩出來後,整個譚家就被黑衣保镖占領了。其目的當然是為了他——怕他卷鋪蓋跑路。
他蹲下身,從金毛嘴裏取下飛盤,索性抱着他揉了揉:“你真好啊,一天什麽都不想,追個玩具也能開心得飛起。”
他還不如狗呢,一天到晚就沒有開心的時候。
若是沈家的小丫頭要嫁給他,就算沒感情他也能同意;但換成他要嫁給一個男的,譚少琛心裏的坎根本過不去。
“唉……”他嘆着氣望天,忽地想起他早亡的媽。
要是他身體好一點,他絕對不會呆在譚家受這些年的氣。
他母親體弱,連帶着他也體弱,傷風感冒是常事,免疫力差到感冒三天就能發展成肺炎,就連骨頭都比別人脆上許多,骨折過好幾次。
現在呆在譚家,好說歹說只是無所事事,天天被嫌惡;要是沈晏文真有什麽變态嗜好,他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死在對方手裏了。
不行,還是得想個辦法跑路。
他可辱不可殺,好不容易活到了二十二,可以的話他還是想多活幾年。至少活過三十吧?至少。
譚少琛在心裏暗下決定後,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去吃過晚飯,便開始琢磨着收拾行李。他好歹在譚家生活了這麽多年,總會比那些這兩天才調來的黑衣人熟悉壞境——後院的傭人房裏連着圍牆,從窗翻出去是條容不下人的牆縫。從那兒爬出去,就算被發現,黑衣人也得繞一圈到外面才能逮住他,那時他早跑了。
他收拾了一陣,最後只帶了母親的照片和現金,九點多的時候帶着他的大金毛去後院裏溜達。
“糖糖,不是爸爸不要你,是爸爸自身難保。”他低聲說着,看着大金毛無辜的雙眼,一陣唏噓,“譚家的人雖然不像人,但至少不會為難狗;爸爸不管去哪裏,都會記着糖糖的……”
譚少琛在金毛的額頭上吧唧了一口,将手裏的網球狠狠一抛。
大金毛撒丫子追過去,他連忙大喊:“幫我攔一下!!攔一下它!!”
後院的傭人立刻去幫他攔狗,就趁着這機會,譚少琛一邊喊着“別讓它傷到了”,一邊往傭人房附近挪,眼見沒人在注意他,轉身便竄了進去。
這時間傭人們還在忙,裏面和他想的一樣空無一人。
他利落地開窗,踩着桌椅從小窗裏狼狽地鑽出。接着他便能看見圍牆的檐,他想也沒想地抓住、攀上,喘着粗氣爬到了圍牆上。
這圍牆只有兩米高,爬下去應該不是難事。
譚少琛一邊想着,一邊緊張地探出腿,小心翼翼地往下梭。就在這時,不知哪個眼尖的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揚聲道:“三少爺翻牆了!!”
青年心下一驚,手便卸了力地頓時往下栽,“咚”地摔在了圍牆外。
有話要說:有內味兒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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