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得看他的心意
這話一出來,譚少珂的臉色唰地黑下來,拳頭都提了起來,眼看就要往他臉上揍。
“少珂!”白蘇珑這時候才動手,抓住了二兒子的手腕,“他現在是沈家的人,你總要給沈晏文留點面子……”
“媽,你聽見他說什麽沒有?”譚少珂道,“他現在是仗着沈晏文給他撐腰是嗎?我也是真沒想到,沈晏文居然這麽做,不講一點信譽?”
“你先松開少琛,他好歹是……沈太太。”
“沈太太?沈晏文還不是把他當個擺設。我早聽人說了,黃舒瞳想嫁沈晏文,沈晏文就是不同意;這不是沒招了才趕快随便娶個人回去,好讓黃舒瞳死心嗎?沈晏文他在我們面前架子那麽大,在黃家面前還不是得夾緊尾巴做人?打電話都不接,成天讓秘書搪塞我……譚少琛,你不會真以為自己傍得上沈晏文吧?回門也不來,一千萬說是你的聘禮,到現在還不到賬,我告訴你——”
男人火冒三丈,又确實不敢打他,只能狠狠一推,将譚少琛推得往後倒:“這錢你得幫我們家拿到手,不然你媽的墓我都給你拆了,你信不信?”
青年一時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司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太太,太太您沒事吧……”
“這又是哪來的?”譚少珂罵道,“什麽人都能往我們家帶?”
譚少琛穩住身形,沖司機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轉手整了整衣擺,像以往在譚家那樣低着頭,可嘴裏的話卻不一樣了。
“……你說得對,我就是仗着有沈晏文撐腰。”他話說得很輕,輕得讓人不得不認真聽,反而氣勢顯得更足,“錢的事你找沈晏文說,跟我發火沒有用。”
“你……”“夠了。”
正當譚少珂還想說什麽的時候,階梯上傳來譚品宏的聲音。
那人似乎在他不在家的時間蒼老了許多,看起來沒有之前那麽氣勢洶洶了。譚少珂也不敢和他頂嘴,再斜了青年一眼便轉身往沙發那邊去了。剩下白蘇珑,從他手裏接過禮物,說:“你二哥脾氣急,也不是一兩天,你千萬別往心裏去,都是氣話。”
譚少琛扯着嘴角,勉強笑了笑:“我知道。”
“還帶人過來了?”譚品宏一步步走下來,冷聲道,“我們譚家是随便什麽人都能進的嗎?”
“小張,你出去等吧。”譚少琛說,“我跟我父親說說話。”
“太太……”司機略略擔憂地皺着眉,貌似并不想出去——當着外人的面,譚家人都能這麽對待他們家的太太;要是他走了,那不得動手啊?
但譚少琛很堅決:“出去吧。”
“好的太太。”
“這是沈晏文的司機,”譚少琛亮了亮自己還沒好的手,“我行動不方便,才讓他替我拎東西進來。”
他說着,目光落在譚品宏身上,心裏有一千句質問,但全都壓了下回去:“我知道你們也不想見我,沈晏文說半個小時之內就到,要麽就當我不存在吧……我去院子裏逛逛。”
司機走出譚家玄關時,就聽見他家太太這麽一句話。
這家人也太過分了吧,見面就問錢的事,說話還那麽難聽,要不是譚少琛和他哥哥、他父親長得相像,司機小李都要懷疑他家太太是被撿回來的孩子。有錢人家的腌臜事他倒是聽了不少,可這麽只要錢不要臉面确實少見。
他家太太好可憐,說是不受寵的私生子,更像是天天被欺負的受氣包……他都看得出來。
明明那麽好相處一個人……除了記憶力不太好。
他坐回車裏,手扶着方向盤,趁着這機會點了根煙,抽了兩口又心血來潮地拿了手機出來。
“沈……總,我剛送太太回了譚家……”
——
小李:「沈總,我剛送太太回了譚家,那家人很不客氣,揪着太太領子問您的錢什麽時候到賬,還罵了很多難聽的話。太太讓我在車裏等着,我想這事兒還是該跟您說一聲」
新來應聘的司機裏沒一個适合的,沈晏文的車暫且讓秘書朱裏開。朱裏辦事倒是不錯,但開車水平實在不怎麽樣,只顧着穩不顧效率。
沈晏文在後座看到這條短信,深邃的眼裏透着冷光。他沒急着回消息,先問了句:“譚家的錢還沒打。”
“是的沈總,”朱裏毫無情緒地彙報道,“按照您的吩咐,卡着流程沒有繼續往下走;譚家二少爺催過十七次,您說不必彙報,我就沒有彙報了。”
“嗯。”
“需要現在通知財務那邊打款嗎。”
“不用。”沈晏文說,“你開快點。”
“好的沈總。”
男人這才回了條信息:有多難聽?
小李:「說太太仗着有您撐腰,天生爛命,還差點動手;還說您壞話,嘴忒壞了」
沈晏文:「說了什麽」
小李:「罵您王八蛋,說您在黃家面前也要夾着尾巴做人,說您不敢拒絕黃小姐,才急急忙忙買太太回去」
小李:「這絕對不是我胡謅的!都是真的!我親耳聽見的!」
沈晏文:「知道了。」
男人放下手機,看着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再快點,”男人說,“十分鐘之內沒到,明天就把辭職報告交到人事處。”
“……好的沈總。”
——
沈晏文抵達時,出來開門的不是傭人,而是妝容精致、穿着貴氣連衣裙的白蘇珑。女人笑眯眯地喊了聲“晏文”,殷切地請他進門,那模樣就像他們真是一家人般和藹又熱情。
“……少琛他去院子裏了,那孩子從小就閑不住,”她說,“怎麽這時候才過來,一定是公司裏事很多吧?羅姐,去把少琛叫回來,吃飯了。”
“确實事很多。”沈晏文漠然應答,“尤其是給譚氏財閥批款的事,流程走起來很麻煩,我不得不親自去處理。”
白蘇珑笑意更濃了:“你親自處理啊,那可真是辛苦你了,每天本來那麽多事情要做……”
譚家的大兒子不在,只有老二譚少珂在;一見到沈晏文,他的臉色便沉着,卻又得打招呼:“沈總……按關系我得叫你聲妹夫,你看怎麽叫合适?”
沈晏文道:“叫沈總最合适。”
這話顯然是指着白蘇珑剛才句“晏文”去的。女人到底跟着譚品宏這麽多年,應酬的場面見得太多,輕易不會失了禮貌:“也是,是一家人,也是生意夥伴,叫聲沈總應該的。”
他們這邊正說着,譚少琛從那邊的門裏走進來。
今天青年沒再穿正裝,穿的是件寬松的淺灰色毛衣,搭着白色的襯衫。這副打扮可比西裝适合多了,譚少琛氣質算溫和,二十二的人,身上卻有股高中生似的味道。此刻他低着頭走進來,沈晏文看着他,目光掃過他的眉眼,順着往下經過喉結,在領口處停住。
衣領上有些不明顯的褶皺。
看來“揪着領子”是實情。既然都能動手,那那些惡言惡語當然也說得出來。
“快過來吃飯吧,為了沈總今天陪少琛回門,我特意煲了鍋松茸雞湯……”“少琛。”白蘇珑的家常話還沒說完,沈晏文已經從她身側快步走過,“我過來晚了點,路上堵車。”
“噢,沒事,”譚少琛說,“來了就行,來吃飯,她煲湯煲得還可以。”
青年說着,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悄悄說:“沒有顏阿姨手藝好……”
譚品宏仍然擺着他身為家長的譜,等到所有人都入座了,他才不緊不慢地來餐廳,在主位坐下。一家人正等着他動筷子,沈晏文卻忽地伸手,夾着桌上的清蒸鲈魚,将魚肚子附近最軟最嫩的肉夾進了譚少琛碗裏:“你愛吃魚,來。”
要說沈家這樣的身份地位,不懂桌上誰該先下筷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正因為他必定知道,他還這麽做,那就是赤裸裸地不給譚品宏面子。
家長?譚氏財閥的掌事人?在沈家面前只是不入流的小門小戶。
“沈……”譚品宏正要說什麽,白蘇珑忽地站起身,端着他的碗去盛湯:“快嘗嘗,我今天煲得怎麽樣,嘗嘗……”
緊張的氣氛被她這動作暫時驅散,一桌子上閑吃着東西,沒過兩分鐘,譚少珂便按捺不住道:“沈總,最近很忙吧?找你都是秘書接的,說你有時間就回我,一直沒等到你回。”
“确實很忙。”沈晏文冷冷掃了他一眼,接着給譚少琛夾菜,“……要不要喝點湯,我給你盛。”
“我自己來就行了……”譚少琛說,“我二哥可能有話想跟你說。”
一聽見這話,沈晏文驀地放下筷子,大有一副要專心聽他說的做派:“請說。”
“呵,呵呵,”譚少珂尬笑了兩聲,“沈總,就是打款的事,當初是說好的,我弟弟過門,錢就到位;現在都回門了,錢還只到了兩百萬。”
“确實,當初是這麽說好的。”
趁着沈晏文說話,白蘇珑又忙活着替他也盛了碗湯放下。
但男人看都沒看一眼,只盯着譚少珂,等待他的下文。
“那是不是,不太好呢。”譚少珂說,“做生意嘛,信譽很重要。”
“是說我不講信譽麽。”男人說着,目光瞥向主座上的譚品宏,“是您的意思,還是您兒子的意思?”
“怎麽會,怎麽會是這個意思,”白蘇珑連忙打圓場,“就是,我們譚氏的情況,沈總也知道,這筆款子真的很着急……”
譚品宏這才道:“沈總,出爾反爾總是有點說不過去。”
“生意場上來往的,走賬拖三五個月都是常事。”沈晏文說得相當輕巧,“況且不是已經有兩百萬先過去了麽,我也在想辦法。”
“你還需要想辦法呢,別說笑了沈總,對沈氏來說,一千萬不是,随随便便的事?”譚少珂道。
“我想你們對我有點誤會,”男人說着,稍稍停頓,冰冷的目光徐徐掃過桌上其他人,壓迫力瞬間就冒了出來,“第一,我娶少琛,一千萬是聘禮,注資是形式,走的是我的私人賬戶,不是沈氏的賬。”
青年不由地都被他那股氣勢所吸引,啃着糖醋排骨擡眼看向男人的側臉。
沈晏文真好看,無論發火的時候,還是笑的時候,還是睡着的時候……各有各的風味,各有各的好看。
“第二,我能力很有限,不過也是在別人面前夾着尾巴做人的小人物,一千萬不是小數目,要慢慢來。”
這話一出來,譚少珂便目光似箭,倏地射向青年。
——他怎麽會知道的?
青年不解地皺眉,下一秒就避難似的埋頭吃飯,誰也不看。
“第三,我太太和我結婚當天受了掌掴,這筆怎麽算?”沈晏文不客氣地看着譚品宏,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股陰冷,“剛才譚夫人說的對,我們是生意夥伴,那就要一筆一筆算明白……這筆算多少?”
譚少琛聽出來了——回門是假的,沈晏文來算賬是真的。
還是來為他算賬。
這瞬間有股暖流從對方的話語中來,直直奔往他的胸腔,注進心裏,跟随每一次心跳往四肢百骸裏蔓延。他遲疑着側過頭,看向對方的眼眸,試圖看出點別的、更功利的算計。
比起沈晏文來替他出氣,他更願意相信男人只是在談生意。
好巧不巧的,男人也垂眼看向他,目光一觸即走,并不多做停留。
“不過少琛不計較的事,我也不計較。”男人說着,端起面前的湯,“我就直說了,譚總,譚二少,什麽時候到賬,得看他的心意。”
男人低頭喝了一小口,再放下碗,微笑着道:“湯不錯,就是鹹了點。”
有話要說:霸不霸!總不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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