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剛好度蜜月了

夜黑風高。

譚少琛鬼鬼祟祟地摸出了門,揣着一點現金和一個包,為了以防萬一他只能忍痛撇下愛犬——雖然沈晏文不在,可萬一搞得像諜戰片那樣找了人在四周圍蹲守,糖糖再一撒歡,他可能會被當場捕獲。

——算爸爸對不起你,但沈總人很好的,會好好養着你的。

也不知道沈晏文是哪根筋有問題,房子買在荒郊野嶺,白天都見不到幾個人,晚上更是到處陰森森的。譚少琛沒敢往隐秘的山林裏走,只順着水泥大道走。

除了他的腳步聲,周圍只剩下時不時冒出來的風聲,還有細小的蟲鳴。

譚少琛剛出門時心慌得厲害,生怕被人發現似的腳步飛快;走了十幾二十分鐘也沒見有人追上來,他才喘着氣放緩腳步。

這麽做确實很不厚道——沈晏文為他花了兩千萬,他卻這麽一走了之——可他非走不可。

或者說,正是因為這兩千萬,才讓他覺得一定得走。

在黑夜下一個人默默行走,青年情不自禁地回憶起很多過去的事情,從小時候和他媽住的貧民公寓,再到在譚家畏畏縮縮又心懷不甘的度日……最後不可控制的,腦中的畫面就會回歸到沈晏文身上。

他們究竟是曾經在哪裏見過?

譚少琛越想越确定他和男人的似曾相識,可也越想越想不起關于那顆淚痣的事。

思緒在這上面卡殼了一陣,很快飄到了從這之後的事。他離開了譚家、離開了沈家,并不意味着他從今天開始能自由自在地活着,而是意味着他得開始想辦法賺錢養活自己。

等到有車的地方,他就打個車去高鐵站,随便選一個城市,找間旅館睡一覺,其他的事等睡醒了再考慮。譚少琛雖然是這麽想的,但眼前的大路就像沒有盡頭似的,永遠走不到頭。

剛出門時他還覺得自己體力很充沛,可走了一陣,情緒也逐漸從緊張平緩下來後,疲憊感便排山倒海地湧向他脆弱的身體。他越走越慢,最後忍不住站在路邊休息,拿手機看了看。

一點過十分,他才走一個小時不到。

怎麽這麽遠啊!買房子為什麽要買在荒郊野嶺啊!!

難怪沈晏文都沒讓人看着他,就這破地方,光靠他自己根本走不出去。譚少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點,在原地沉思十分鐘後,忿忿地咬着自己下唇,掉頭往回走。

淩晨三點,譚少琛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沈晏文的房子裏,再顧不上什麽出聲不出聲,耷拉着肩膀慢吞吞地走回房間裏,躺在床上秒睡過去。

大概是對跑路這件事太執着,青年睡了四個小時變從記不住的噩夢裏驚醒,第一件事便是看時間——他起晚了一點點,司機小張已經到上班的時間了。

再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出門已經不可能,可能偷偷出去的時間他又沒辦法離開。

譚少琛倏地坐起來,在床上愣了半秒後,利落地換了身休閑的衣服,提着他昨晚打包好的行李就往樓下走。

“太太,早點剛做好……”“不吃了,我要出去。”譚少琛匆忙經過餐桌,因傭人的話語目光往桌上掃了掃。他都已經走過去了,可又忽地往後退了幾步,抓起剛做好的三明治,飛快在玄關換鞋出門。

“小張!”

“太太早啊,”司機小李正例行公事地檢查車況,擡頭便看見青年拎着包一副要出遠門的架勢,“這是要出門嗎。”

“對,現在就出去。”譚少琛緊張道,“送我去高鐵站。”

但對方并沒有露出什麽奇怪的表情,就和平時一樣,樂呵着打開車門道:“那太太請上車。”

反倒是青年驚訝得睜大了眼,再鑽上車,看着司機上駕駛座,拉開手剎緩緩退出車庫往大道上開。

這麽簡單的嗎?!

都不問一句去高鐵站幹什麽嗎?!

不用跟沈總請示一下可不可以嗎?!

一連串的問號浮現在譚少琛的腦袋上,上次半夜“遛狗”的自己、昨晚在陰森的街上走了兩小時的自己仿佛是弱智。他苦澀得抿嘴,看着昨晚的街景在身邊飛速駛過,好半晌才拿出手機,一邊啃三明治,一邊充滿随機性地訂高鐵票。

——

剛做好的早飯,太太就只拿了一個三明治走;傭人鄭姨看着桌上沒人吃的早飯,秉承着不要浪費的原則,把冷食收進了冰箱裏,煮好的牛奶自己喝掉。

說起來,自從譚家小少爺嫁給他們沈總之後,這還是頭一回單獨出門。

鄭姨在沈晏文這裏打理家務事也有好幾年了,就從沒見過沈晏文帶別的人回來;結果這一帶,帶回來的就是合法伴侶。她倒是不八卦,只覺得這些有錢人的愛恨情仇沒有電視劇裏演得那麽精彩。

自從太太搬進來,也沒再見着沈晏姝過來住,恐怕也是為了避嫌。

譚少琛出門後,鄭姨和往常一樣,從二樓的書房卧室開始打掃;還沒等她開始掃地拖地,床頭燈下面露出的小三角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也許是什麽小的紙片插進去了。

她這麽想着,順手将臺燈拿起來,結果紙上的字跡便映入了她的眼簾。

“……這可不得了了,”鄭姨連續讀了三遍,震驚到自言自語,“太太這是……離家出走了?不行,得趕緊告訴先生一聲!”

她從圍裙口袋裏掏出手機,利索地拍照,發給沈晏文,配字:太太一早就出門了,小李送的他。

沈晏文:「收到。原樣放回去。」

男人此時正坐在酒店房間的沙發上,通讀了一遍字條上的內容後,又放大再放大地看字跡。

該寫成橫折的地方全是圓弧,橫不平豎不直,一行字還無法維持在一個水平線上,活脫脫就是小學生寫出來的。

沈晏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會兒,恰好朱裏端着咖啡過來放上茶幾:“沈總,池總那邊定在九點鐘見面,我們……”“推了,”沈晏文放下手機,揉了揉山根,“我馬上要回去一趟,飛機來不及,你安排人替我開車。”

“可是那邊……”

“你去審,”沈晏文道,“資質這些達标,沒有其他的問題,合同直接發給我簽;有任何問題再告訴我。”

“……好的,我馬上安排。”

男人伸手去拿咖啡,即将碰觸到杯把的時候又縮了回來。他拿過手機,拇指靈活地按着屏幕,打下長長一條信息發了出去。

——

長達九十秒的紅燈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小李閑着無聊地看向後視鏡,就看見青年歪着身體靠在車窗上呼呼大睡的模樣。

他是不太清楚大早上去高鐵站要幹什麽,不過他家太太半夜都能遛狗(聽鄭姨說的),再幹出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變得正常了起來。就在這時,他開着導航的手機屏幕上忽地冒出新消息提醒,還是沈總發來的。

沈晏文:「想辦法拖延,繞路、堵車都可以,我三個小時能到高鐵站;等他進站跟過去看他買的哪趟車,告訴我。保密。」

诶?!太太是要離開京原嗎?!還是偷偷摸摸的?!

小李後知後覺,又回頭看了眼酣睡中的譚少琛,再迅速回複:收到。

剛剛好綠燈到了,小李熟練地開過大馬路,在盡頭處掉頭,随意找了個方向開去。

譚少琛是被陽光曬醒的。

他整張臉都被曬得滾燙,熱得額角冒汗;睜開眼時外面已經是豔陽高照,街上一輛輛車飛馳而去,早不是荒郊野嶺的風景。譚少琛迷茫地坐起身,抹了把額頭的汗,又抹了抹嘴角的濕痕,睡眼惺忪地看向後視鏡。

小李一下便察覺到他醒了:“啊太太你醒了啊,今天不知道怎麽的,主幹道堵車好厲害……不過快到了,馬上就到了。”

“嗯……”譚少琛拿出手機看了眼,“這都兩個多小時了?還沒到??”

“快了快了,馬上了,馬上到了。”小李說,“你看,都能看到高鐵站旁邊的立交橋了。”

“…………”

譚少琛想罵人,可想想沈晏文這時候還在出差開會,又覺得耽誤一會兒也沒什麽關系了。

很快,車便停在了二樓進站口的位置。

“小張你直接開回去就行了,”到這時候都沒出現任何異動,譚少琛高懸的心便基本放下了,“我走了。”

“太太慢走。”

就算沈晏文身懷六個億,也不可能超越物理水平地瞬間出現在他面前。他離開沈晏文已成既定事實,再不用擔心什麽。

青年閑庭信步地走進進站的列隊中,跟随其他的旅人一起過安檢,找對應的站臺入口。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司機小李鬼鬼祟祟地在候車室裏逛來逛去,見到他身影的瞬間便撥通了電話:“沈總,在A11檢票口!車次是X452!”

電話那頭只回了一句“記在你年終獎裏”,便挂斷了。

說來慚愧,這還是譚少琛第一次坐高鐵。

他都沒什麽機會離開譚家,更沒機會離開京原。他拿着手裏的藍票,伸長脖子看其他人的票是否一致,依葫蘆畫瓢地跟在其他人身後過了閘機,非常規矩地按地标找他的車廂號。高鐵很快便開進了月臺,青年又激動又雀躍地上了車,順着人流成功找到自己的座位。

從此以後!再沒有譚家!也沒有豪門那些破事!

他的座位靠窗,旁邊還空着。他就那樣抱着自己的包,看外面碧藍如洗的天空等候這輛車載着他去新鮮的人生。

忽地,一個黑影出現在他的餘光中。

譚少琛還沒來得及轉頭,直覺就像拳頭,猛地砸在他心髒上。

穿着黑色夾克衫的男人坐在了他身邊的空位上:“這麽巧。”

青年的頸椎仿佛生鏽,一卡一卡地往旁邊扭,直至男人餘裕的臉完全進入他的視線。一瞬間他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旁邊的男人穿着休閑的夾克衫,頭發有些乖巧地随意散着,還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鏡,看起來像二十出頭。

可那顆淚痣,不能說這世界上獨一無二,至少譚少琛是沒在別人臉上再看見過。

“沈、沈總……”

男人垂着眼,頭稍微偏了偏,笑容戲谑地看向他:“打算去哪裏?”

“去……”

“剛好,”沈晏文淡淡說,“婚禮之後我這邊一直在忙,也沒帶你出去逛逛,是我不好……就當度蜜月了,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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