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大惡人譚少琛
沈晏文吃着蛋炒飯,順便讓鄭姨拿了把椅子過來。
譚少琛就坐在他對面,頭埋得有些低,筆也握得有些低,專注地在文件紙上寫着他的要求。這樣的風景對男人而言相當罕見,除了沈晏姝和打掃的傭人,就只有譚少琛進過他的書房。沈晏姝最多是站在旁邊和他說上幾句話;鄭姨就更加了,都是挑着他不在的時間進來打掃……只有譚少琛,像這樣坐在他的對面,安安靜靜地就像在陪他一起工作似的人,只要譚少琛一個。
青年額發擋住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擋不住他直挺的鼻梁、略顯小巧的鼻尖。他的輪廓線不知為何看上去很柔和,憑借這張臉很輕易地就能讓人放下防備心。
蛋炒飯一口口吃下去,沈晏文就那麽看着青年下飯;但青年自己仿佛無所察覺,正一門心思地在寫着協議內容。
沈晏文再順着他的鼻尖往下看,看見他圓潤可愛的柔軟唇珠。
“你在譚家的時候,也自己炒飯麽。”男人輕聲問道,“我是說,是傭人教你的?”
“不是啊,”譚少琛頭也沒擡,專注于寫字,“是我媽媽教我的。”
“有什麽特殊炒飯技巧麽?”
“特殊?沒有吧……”譚少琛說,“就很普通的蛋炒飯。”
男人頓了頓,用勺将碗裏剩餘的蛋炒飯攏起來,餐勺觸碗的聲響在這短暫的空白裏充當了背景音。他吃掉最後一口蛋炒飯,意猶未盡地多咀嚼了幾口才咽下去:“很好吃。”
“對吧,”青年對他的異樣毫無察覺,“我也覺得。”
“……我以前,好像也吃過這種味道的蛋炒飯。”
“嗯?”譚少琛的筆忽然停了停,皺起眉想了好一陣才繼續寫,“蛋炒飯的味道不都一樣的麽。……‘觸’字怎麽寫啊?”
“什麽?”男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并未聽清。
“沒什麽,沒什麽……”
沈晏文看他那副專心致志的模樣,又草草瞥了眼紙上的字。具體寫了什麽這一眼不夠看清楚,但卻能看到譚少琛歪歪扭扭的字,一行行劃掉又重新寫的痕跡,還有塗黑的錯別字。就和譚少琛這個人一樣,所有的心思都能從這些痕跡裏判斷,單純好懂。
看着他好像還能寫上好一會兒,沈晏文索性和往常一樣,開始審閱他郵箱裏的各種資料。
但很快,他便發現了有什麽不對勁——筆尖觸紙時沙沙的響聲,青年思考時不自覺發出的“emmm”……哪樣都抓着他的注意力,讓他看不了幾行字便走神,甚至會有意無意地去看一眼譚少琛的臉。
忽地,他看見譚少琛光裸的手指。
好像從婚禮之後,就再沒有看見他戴過婚戒。
誰知剛剛好,青年突然放下筆,擡頭道:“我寫好了!……怎麽這樣看着我……”
男人飛快避開他的目光,看着電腦屏幕若無其事道:“寫好了讓我看看。”
“哦,給。”
文件夾被譚少琛小心地調轉了方向,遞到了男人面前;男人這才把手從鼠标上拿開,接過那份文件。
看清楚上面寫的東西的第一眼,沈晏文就怔住了——
完全是初中生的草稿本……不,應該說是小學生的作文本。
字寫得充滿童趣,大氣的劃痕和四處可見的黑斑他都能選擇性的忽略,沈晏文硬着頭皮往下,最終在看見“接chu”時忍不住道:“……我記得你義務教育還是上完了的。”
“是啊,”譚少琛不好意思地偏過頭,“這都多少年沒寫字了……”
青年像是不服,還掙紮着補了一句:“……我讀書的時候字沒有這麽難看的。”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青年說,“我覺得我寫得挺清楚啊,不至于哪裏看不懂吧?”
男人倏地将文件夾放倒,指了指某個位置:“我是說,‘接觸’的‘觸’都不會寫麽?”
“啊那是,就是……”譚少琛語塞,片刻後嘆了口氣道,“一下子忘了怎麽寫,死活都想不起來。也不是我不願意念書,是白蘇珑……就是譚品宏的老婆,不讓我念。你就別嘲笑我了……”
看着青年那副難為情又失落的模樣,沈晏文連忙正色道:“沒有在嘲笑你。”
“……那反正我想到的都寫在上面了。”
——不可以有過分的肢體接觸(包括但不限于牽手、接吻、擁抱),有必要的時候需要征得同意(醉酒後的同意不算同意)。
——不可以強迫發生關系
——允許飼養寵物
——不可以随意進出他的卧室
……
譚少琛塗塗改改地寫了半天,也不過是将之前的那些條款寫得更細致了些而已。但最後兩條讓沈晏文多看了一會兒,一條是“不可以養情人,更不可以帶回來”;另一條是“任何事不可以說謊”。
不可以養情人?譚少琛原來還會在意這個?反推一下這話便如同是在隐晦地表達,他對沈晏文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占有欲的。
男人忍不住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問道:“最後兩條,是什麽意思?”
“最後兩條?我看看……”譚少琛倏地撐住桌面,俯身往前,歪着腦袋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哦,就是字面意思啊……那你肯定不能養情人,因為我也不會。”
“簡單來說,就是雙方不能出軌,”沈晏文總結道,“不管是精神上的,還是肉體關系上的?”
“是吧,是這個意思。”
譚少琛認真地點頭,見對方沒有繼續對這條提出疑義,他不禁喜上心頭——這就是他挖好的坑!
作為健全的成年男人,沈晏文還這麽優秀,像對他投懷送抱的俊男美女不知有多少;而沈晏文自己肯定也有需求,說不準就會“行差踏錯”違反了這條……他就可以順利成章地提離婚了。
不僅僅這一條,下面那一條也一樣。
“不可以說謊”這種事幾乎沒人能做到,到時候他只要找到沈晏文在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随口騙了他的證據,他就能厚着臉皮指控對方違約。
只是譚少琛沒想到的是,他精心挖的坑,在男人眼裏卻像是宣布“沈太太主權”般的條款。有些幼稚可愛,又像青年對他已經隐隐動心的證據。
沈晏文終于将文件夾放下,拿過先前青年用的筆,在空餘處一邊寫一邊說:“沒問題,我都同意;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是你要叫我晏文,并且不能再想着離開;第二是晏姝過來住的時候,你必須和我睡一間房……以及這份協議,除了法務之外,不能告訴第三方。”
“……那你妹妹要是天天住在這裏,我不是虧大了嗎。”譚少琛道。
“不會的,”男人說,“晏姝很少待在國內,而且她嫌我這裏太偏僻,出行不便,只是偶爾會過來小住一星期,不會長住的。”
——妹妹跑到已婚的哥哥家裏住,本身就很奇怪啊,他們沈家又不是沒有房子。
這句疑問譚少琛沒有說出來,或者說他那麽多七七八八的要求沈晏文都盡數同意了,這點事他沒有立場再拒絕。結合一下“不能告訴第三方”,或許沈晏文只是不希望被別人知道,有的人表面上是領了證辦了婚禮的伴侶,實際上冰清玉潔各睡各的吧?
“行……吧,那還有別的嗎?”
“還有就是違約問題,”男人淡淡道,“如果我違約,按照之前我提過的,我不但不會追究譚家拿走的錢,還會賠付你一千萬,并且離婚。”
沈晏文說得相當輕巧,仿佛篤定了自己不會違約。
不對,他是篤定,就算他在外面養情人、在家裏出口成謊,自己也不會知道。譚少琛如此想着,輕聲問:“那我違約了呢?”
“你違約了的話,”沈晏文頓了頓,“你違約了話,就不允許再踏出這棟房子一步。”
“???”
“我會安排好人,二十四小時輪班監視你。”
“……這太恐怖了吧!!”譚少琛驚呼道,“你這是非法監禁!!”
“我會做得像合法管束自己的伴侶,你放心。而且如果你違約,這份合同就作廢……也就是說,前面我答應你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反悔。”男人說這話時明明沒什麽表情,可譚少琛還是覺得背後發寒——沈晏文雖然對他真的很好,可這個男人的危險性,他還是能感覺到的。
見青年神色有些慌張,男人無聲地笑了笑:“合約這種事,當然需要雙方背負的風險對等;事實上就算你違約,要付出的代價也不過是本來作為伴侶應盡的義務而已……怎麽樣,如果你實在不想簽,也可以不簽。”
“簽,現在就簽!”
——他譚少琛從今天開始就要做惡人,誓要帶着一千萬和離婚證舒舒服服地離開沈家!
“好。”
沈晏文拿着他們草拟的文件,飛快輸入進電腦裏,變成打印文件。兩份剛從打印機裏出來、還熱乎着的合約擺到了桌面上。譚少琛認真地檢查完內容,确定裏面沒挖什麽坑後,簽下了自己潦草的名字。
男人就在這時候,将印泥拿了出來。
譚少琛看看他的眉眼,又看看合同,咬着後槽牙像在賭場裏壓上自己全部身家的賭徒般,用拇指沾上印泥,重重地摁在自己的簽名上。相比之下男人要餘裕得多,很快兩份合同便簽署完畢。
“明天我會讓朱裏拿去公證,”沈晏文道,“即時生效。”
“好,”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一定會履行義務般,譚少琛輕聲叫了一句,“晏文。”
“……”
男人看着他的眼睛,心在這瞬間劇烈地震顫。這雙眼,這聲“晏文”,甚至那碗已經下肚的蛋炒飯……沈晏文越發肯定自己是對的。
他無比需要譚少琛在身邊,為此付出什麽都無所謂。
“那我就去睡了哈。”譚少琛拿起自己那份合同,正準備往門外走。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人敲響,還不等沈晏文說話,便有人自顧自開門走了進來:“哥,鄭姨說你還在忙啊?”
“我過來住兩天。”沈晏姝拖着她的行李箱,出現在了門口,看見譚少琛之後眼裏慢慢是嫌惡,“……你怎麽在我哥的書房?不知道我哥工作的時候讨厭別人打擾嗎?”
譚少琛猛地将合同藏到背後,讪笑着道:“你,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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