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秦海搖一直盯着阮漪涵看, 狹長的眸子裏盛滿了淚水。

她的心痛的顫抖,從裏到外的往外滲血,一滴滴,一點點, 彙聚着曾經的愛恨情仇, 在這一刻, 噴洩而出。

——小海, 等結束這一切, 我們就走吧,帶上奶奶, 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嫁給我。

秦總,我可以……再像是狗一樣求你一次。

我把她挫骨揚灰了。

我曾經那麽愛你,如果你要我死,我會把刀子親手遞到你手裏。

……

原來,她還是傷了她,沒有保住她。

阮漪涵的眉頭蹙的緊緊的, 曾經, 那眉眼裏都是愛與溫柔能将人融化,而如今,全都是仇視與決絕。

一步步的。

秦海瑤緩緩的走向阮漪涵, 她的身上還有着淡淡的藥膏味與消毒水的味道, 她脖頸上的傷還沒有好, 最近又連日睡不好覺, 如今, 被阮漪涵這麽一摔, 身體軟綿綿的近乎脫力。

可她還是咬着牙堅持着用盡全力走向她。

她想要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是夢吧, 一定是吧。

阮漪涵深吸一口氣,她拿出旁邊的煙,想要點燃。

她的手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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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機點燃了幾次都沒有點着,克制不住的抖。

秦海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阮漪涵身子一僵,看向她,秦海搖的手像是冰一樣涼,她還是那樣的淡定,握着她的手按下打火機,點燃了煙。

火光之中,秦海瑤的眼眸中點點漣漪,攝人心魄。

是真的呢……

阿涵就在她面前。

她人沒有死。

她們的愛卻已經死了。

微嗆的帶着薄荷味道的煙吸進口腔,冰涼的感覺安撫之下,阮漪涵才感覺好了一些,她看着秦海搖,秦海瑤看着她的眼睛,手緩緩的伸出,去摸她肩胛骨的位置。

那裏,有她曾經留下的印記。

一次又一次,阮漪涵縱着她留下的。

手才剛碰到光潔的皮膚。

阮漪涵就殘酷的拍掉了秦海瑤的手:“別碰我。”

惡毒的語氣,陰森的語調。

秦海瑤的身子僵硬,連帶着心都像是石頭一樣迅速被塑封,停止了跳動。

長久的沉默夾雜在倆人之間。

秦海瑤一直沒有動,只是目光始終貪婪又癡迷的落在她的身上,不肯離去。

阿涵……

她好好的站在那,人雖然憔悴,但還是她。

阮漪涵低着頭,惡狠狠的抽着煙,一眼都不肯去看她,胸口莫名的染上了一層苦澀。

曾經,眼前的女人是她最愛的呵護在心尖上的人了。

別說是自己了,別人也是碰都不能碰一下,沾染都不許。

她曾經用命去呵護的人啊。

可現如今,她一次又一次的懲罰了她,心中那團仇恨的火苗并沒有因此熄滅,一個不經意的片段、細節,都能勾出曾經不堪的過往。

阮漪涵并不是一個殘暴的人。

相反的,她含着金鑰匙出身,一直被保護的很好,溫柔善良偶爾的頑皮,可仇恨像是一團火,早就将她包圍,熊熊燃燒了曾經的一切。

阮漪涵沒有說一句話,她只是狠狠的抽着煙。

一根,又一根。

到最後,阮漪涵也不曾擡頭,她撚滅煙灰,冷淡的說:“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她雖然沒有擡頭,卻知道秦海瑤沒有動。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每一次流逝,都像是在心底烙下一道疤。

片刻之後,阮漪涵終于擡起了頭,她凝視着秦海瑤的眼睛,不留情面:“滾,聽不懂麽?”

秦海瑤看着阮漪涵,心底蓬勃的情緒爆發,她多想上前抱一抱她,哪怕是一下也好。

可那人卻再不給她一絲溫存。

也是,經歷了生死,傷害,欺騙,離別……即使她拼盡了全力也無法改變,那終究也是她帶來的傷痛與結果。

她該接受的。

是她自食其果。

門被打開。

秦海瑤從屋裏緩緩的走了出來,她的腳步很輕,目光游離,人像是沒有了魂。

一直守在旁邊的阮奶奶緊張地看着她,她那目光從上到下的打量着秦海搖,好像生怕孫女又對人家做了什麽兇狠的事兒。

目光對焦,秦海瑤終于看見了奶奶,那一刻,眼角的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

“秦醫生,你沒事兒吧?”

阮奶奶擔憂的看着她,孫女到底怎麽了???

秦海瑤不說話,就只是看着奶奶,她的身子顫抖,心底的那根線就要崩裂。

阮奶奶看着臉如白紙一樣蒼白的秦海搖,低聲說:“我派人送你回去吧,秦醫生。”

秦海搖搖了搖頭,隐忍又隐忍,她勉強的回應:“不用了,謝謝您。”

奶奶……

對不起,奶奶。

夜晚的風有些涼。

秦海搖打開門的時候,脆弱的就像是風都可以吹散她。

還是回去的路。

形單影只。

她一個人慢慢的走着,冷風中,秦海搖緩緩的伸出右手,看了看手裏那只邊緣已經發黑的粉絲的千紙鶴,顫抖的手緩緩的打開千紙鶴,上面,铿锵有力的寫着。

——我愛你,小海,嫁給我。

好不容易克制的淚再次落了下來。

晚風之中。

秦海瑤的手捂着嘴,眼淚不停的往下落,這一刻,她徹底的爆發崩潰。

秦海瑤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

天像是潑墨一般,黑透了。

黃蘭和秦山等的焦慮,秦海瑤開門的時候,秦山正披着外套要出去找人。

“小海?!你怎麽才回來?”

黃蘭幾步走到她身邊,眼睛直盯着她看。

即使是被風吹了許久,秦海瑤眼睛的紅腫也沒有褪去,她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在旁邊擔心的看着她的爸爸,勉強的笑了笑:“我沒事兒,爸媽,你們休息吧。”

浴缸裏放滿了水。

秦海瑤将自己整個人沁在了裏面。

溫熱的水沒頂,将一切掩埋。

一秒、兩秒、三秒……

一次又一次感受窒息的痛苦。

仿佛只有身體的痛,才能讓她緩和心裏的痛。

許許多多片段抽絮一樣從四面八方湧入腦中,壓的秦海瑤走在崩潰的邊緣。

——我曾經那麽愛你。

你要是真想要我死,我也會把刀子遞到你手裏,可你傷的是奶奶啊。

……

黃蘭和秦山根本不敢睡,一直守在客廳裏,聽着浴室的動靜,全都是忐忑不安。

半個小時後。

秦海瑤從浴室出來了,她穿着睡衣,頭發還濕着,眼睛雖然還有些紅,但情緒看着好了很多。

黃蘭給她煮了粥:“小海,喝一點,暖暖胃,媽看你臉色不好。”

秦山去擦客廳的茶幾,端了幾個她愛吃的小菜上來。

秦海瑤看着爸媽,她緩緩的坐在了沙發上,拿起碗,喝了一口粥。

熬得香濃的粥順着食道滑落,滾燙的液體落入了胃中,食物溫暖了冰涼的身體,秦海瑤沉默了一會兒,她看着黃蘭和秦山:“爸媽,默默的嗓子還需要治療,不能放棄。”

“可是——”黃蘭正要說話,秦海瑤卻打斷了她,女兒跟平時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她的目光清冷,又帶着一絲不可忤逆:“聽我的。”

聽她的……

很奇跡的。

二老就這麽被女兒的氣場給震懾到了。

“你們去睡覺,不要熬壞了身體。”秦海瑤緩和了語氣,像是平時一樣,看着爸媽:“過一陣子,等默默暑假了,你們帶她出國玩幾天,她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國外看看麽?”

秦山嘆了口氣,他給女兒用蒲扇扇着風:“哪兒有時間,再說了,這得花多少錢。”

秦海瑤頓了一下,“錢的事兒我去想辦法,默默眼看着就十八了,也該出去開開眼界了。”

黃蘭和秦山對視一眼,倆人都感覺女兒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哪兒不對。

夜晚的明月蕭瑟的挂在天邊。

躺在房間裏,秦海瑤看着窗外,喃喃的:“不要,我不要失去你。”

……

燈火通明的阮家。

奶奶給孫女來了一堂深刻的思想教育課。

“奶奶雖然不知道你跟秦醫生有什麽過節,但是基本的禮貌要有啊,最重要的是我們阮家的人,從來不對人用粗,尤其是女人。”

阮漪涵很沉默,眼睛有些發直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阮奶奶:“奶奶也派人調查過,人家秦醫生家庭條件雖然一般,但是身世幹淨清白,怎麽就得罪你了?”

幹淨清白?

阮漪涵冷笑,她轉過頭看着奶奶:“奶奶,你歲數大了,該養老了,有些事兒就不用你考慮了。”

“小王八羔,瞧瞧你現在的語氣!”阮奶奶是真的有點動怒了,“奶奶就想知道為什麽,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你有什麽事兒不能跟奶奶說啊?阿涵,奶奶真的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奶奶惦記着,晚上都沒怎麽休息好。

第二天,一大早上,秦沁帶了菜團子過來,這是阮奶奶最愛吃的,她特意讓人做的,“怎麽了,老太太,又和阿涵吵架了?”

秦沁看着她眼下的黑眼圈,阮奶奶擺了擺手:“別提了,可能是她那個什麽朋友出事兒,她心情不好,最近脾氣暴躁的很。”

居然還學會動手了。

這是在秦沁意料之中的事兒,正好阮漪涵洗了臉從屋裏走出來,她叫着她:“過來吃飯。”

阮漪涵緩緩的走了過去,很沒樣的坐了下來,翹着腿:“姨,我今天請假,想要去懷柔度假村待一天。”

又請假?

這要是平時,阮奶奶肯定要咆哮了,可此時,她卻突然想起孫女昨天那暴戾充血的眼睛,愣是沒有說出口。

人老了老了,真的就沒有本事了,連自己的孫女都怕了。

秦沁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阮漪涵:“聽說昨天秦醫生過來,你們發生沖突了?”

聽說?

阮漪涵心底冷笑,她表面上卻還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哪兒有,哎呀,姨,好不容易過去的就不提了,省的回頭奶奶又絮叨我。”

這是年輕人的愛情游戲麽?

秦沁不懂,她點了點頭:“好,早點回來,注意安全。”

但是剛到下午,本來她陪着阮奶奶喝茶的時候,阿離帶了一隊人進來了,那隊人連招呼都不打,徑直往屋裏走,又是測量,又是勾畫的。

阮奶奶愣了愣,放下手裏的奶茶:“在幹什麽,阿離?”

是不是孫女又在折騰什麽?

秦沁也一下子站了起來,警覺的看着,“做什麽?!”

不可控的,她的語調擡高僵硬,奶奶感覺到了,奇怪的看着她,秦沁怎麽那麽緊張?阿離帶來的人肯定是因為阮漪涵頑皮的又要弄什麽啊,她這樣心血來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老太太當年可是在刀尖上游走的人。

她很快的發現秦沁的異常,略帶些詫異的看着她。那麽激動做什麽?

秦沁感覺到了,她笑了笑,掩飾着:“這家裏哪一件家具不是古董,價值連城的,怎麽随便帶人過來,不怕碰壞了。”

阿離走過來,彎了彎腰:“老夫人,秦總,阮總說了,公司她去的時間不多,還有很多人反對議論,所以就不折騰辦公室了,想要把家裏改成地中海風格。”

“什麽海?”

阮奶奶怒了,“她越來越膽子大了是不是,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那些工人正在四處用尺子量着,設計着方案,她們都是阮總請過來的,惟命是從。

為首的包工頭耳朵上夾着個鉛筆,四處看着,秦沁一直盯着她,心跳得厲害,到最後,随着“咦?”的一聲,秦沁閉了閉眼睛。

正在外面開了酒跟朋友們狂歡的阮漪涵被奶奶一個電話,咆哮到耳膜都要震壞了,她才匆匆往家裏趕。

路上,阿離趕緊跟她彙報:“老夫人發了大脾氣啦,家裏居然被按了針孔探頭和監聽器。”

阮漪涵吃了一驚,她看着阿離:“怎麽回事兒?”

阿離擦了擦額頭的汗:“您不是讓去家裏弄裝修麽?特別意外的就發現了。”

“這是誰幹的,知道了嗎?”

阮漪涵盯着阿離,眼裏都是急切,心裏卻在冷笑。

阿離搖頭:“還不知道,老夫人很動怒,我都沒有見她發過那麽大的脾氣。”

可不是要發脾氣?

在自己家裏發生這樣的情況。

阮奶奶陰沉着臉,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拐杖敲的地面“咚咚”響,“給我查!”

她身邊站着幾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他們都上了歲數,看着有四五十的樣子。

阮漪涵進來的時候,吃驚極了:“哇塞,森叔?宋叔?你們咋來了,沒公園裏遛鳥麽?”

這都是當年她父母手下的功臣,她以為早就退休了。

阮漪涵今天穿的很飒爽,襯衫打了個結,清爽的牛仔褲,長發飄飄,一下子顯小了四五歲。

阮奶奶一看孫女氣不打一處來,穿衣服也不好好穿,襯衫非得漏肚臍,頭發散着跟妖怪似的,那大紅唇長睫毛,好人家孩子有這麽打扮的嗎?

“家裏都被安監控了,你還嘚瑟呢?”

秦沁一直坐在一邊默默不語,她看了看阮漪涵,阮漪涵把她的限量版包包往沙發上一扔:“不是浴室卧室裏就沒事兒啊,怕什麽?”她拿起那個針孔探頭看了看,對着裏面喊:“喂喂喂,是哪個不知好歹的二傻子敢監視我奶奶?小心回頭被推下懸崖挫骨揚灰啊!”

阮奶奶:!!!

一幫人抱住了阮奶奶就怕她這拐杖倫下去給阮漪涵打壞了,阮漪涵笑眯眯的吃着櫻桃跟看戲似的。

在她看來,有奶奶和秦姨在什麽問題都不算。

她重生前一直是這樣的。

更何況,現在,該着急的人不是她。

幾分鐘後。

阮奶奶平穩了下來,她坐在沙發上,冷冰冰的:“這不是出內鬼了就是有鬼了,從源頭上查,一絲一毫都不能放。”

秦沁從阮家出來的時候。

她坐在車上抽了兩根煙,安撫情緒,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很輕易的就能脫手推開,只是老太太怕是起了疑心。

段子坐在駕駛位上,她不發話,他也不敢動。

過了一會兒,秦沁淡淡的問:“阿涵最近真的就只是跟朋友們出去玩麽?”

段子點頭,他已經把最近阮漪涵的一切行程都像秦沁彙報了,“她還是老樣子跟着一堆纨绔吃喝玩樂,您無需多慮,前一陣子,想要找破産的姜家女兒姜溱月過來當秘書,還被人家拒絕了。還讓阿離從鄉下找了一個遠房親戚,爛泥扶不起強那種小夥子想要過來當保镖,應該是電視劇看多了。”

這在段子眼裏都成了笑話了。

秦沁卻不然,她蹙了蹙眉,“保險一下,這倆人,都給她斷了。”

段子有點困惑,他感覺秦總太小心謹慎了,這想法只是在肚子裏轉了轉,他低頭:“是。”

秦沁想了想:“龍骧那邊要安排的人也暫停,老太太沒放松警惕前,都不許動。”

段子:“是。”

敞着的窗戶外,霓虹的燈光一片。

阮漪涵抱着胳膊,聽着阿離帶來的消息:“姜小姐那都要過來了,但是突然今天下午說是姜家接到了龍骧集團的合作函,被她爸給按住了,這對于她們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公司很有可能起死回生,所以……”

阮漪涵抿了抿唇,不說話。

龍骧的總裁和秦沁的關系,她也是跳崖前才知道的。

阿離繼續:“還有……今天段哥來找我,說家裏才剛出了被按了監控的事兒,阮總身邊不能冒然留底細不清的人,徐建那邊也不能過來了。”

沉默了片刻。

阮漪涵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她已經很小心翼翼了,已經把一切的必然改成了偶然。

可就是這樣,秦沁還是起了疑心。

她曾經對秦海搖說,游戲才剛剛開始。

于她,又何嘗不是。

秦沁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之前她就知道的,現在她還有防護罩,蜻蜓點水的安排了一些什麽,還沒有紮根發芽,就已經輕易的被她擊垮。

未來的路太長,長到讓人不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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