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中午吃飯的時候,劉迪毫不意外的選擇了小炒,坐在離我們這群大鍋飯很遠的地方。偶爾有其他監區的管教路過,還會同他打個招呼。雖然聽不見聲音,可從表情上看絕對不是“你給我老實點兒”的問候語,更像是……吃好喝好?

我眯起眼睛,盯着劉迪的背影,猜着劉迪的背景。

監獄向來不缺有關系的,确切的說,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就一定會有關系,社會尚且如此,何況監獄乎。進來這麽些年,所謂“特殊照顧”也見過幾個,但像劉迪這麽嚣張的,少。別的關系戶見到管教,不管怎麽講總歸還是恭敬的,畢竟縣官不如現管,而且你态度越好人家行起方便來心裏越舒坦,對吧,畢竟人家寒窗苦讀送錢鋪路弄上個公務員不是為了專門給你行方便的。可劉迪不,他就像個老太爺一樣恨不能翹個二郎腿躺搖椅上晃悠,成竹在胸地等待該來的人來,或照顧,或伺候,或陪說陪笑。

他是故意的。

說不上為什麽,我就是有這種感覺。他這種故意倒不是和誰有仇,而是他本身不爽,所以周圍的都不可以爽,不可以舒坦,必須要“被折騰”。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不爽,我只知道上次知識競賽的時候他就是這幅尊容了,明明早就知道題,明明勝券在握,可還是沒個高興的模樣。憤怒傷心這類激烈的情緒很好分辨和把握,但這類“不爽”就很微妙了,仿佛看哪兒都煩,看誰都不順眼,可又上升不到生氣煩躁的程度,于是不溫不火地慢炖着,終年保持恒定。

忽然有人拉我胳膊,回過頭來,是花花。

我的大腦回路還停留在小炒那邊兒,于是怔怔地盯了花花好幾秒,也沒個反應。

花花微微皺眉,擡手指指我的餐盤。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飯,再擡頭看看他,眼神交會個把回合,總算鬧明白了——他在催我快點吃飯,因為午飯時間就快結束,而別人的餐盤都已經見底了。

沒時間繼續想十七號的新人,我西裏呼嚕地開始往嘴裏扒飯,打仗似的,中間有一口吃猛了,差點兒噎着,幸虧花花及時遞過來棒子面兒粥。

下午繼續開工,劉迪依然盤踞在我身邊兒。不過這回他倒是自我認知明确了,沒東拉西扯些閑話,而是仔細詢問我彩燈的制作方法,就好像他第一次見這玩意兒似的。如果我猛然翻出的記憶沒錯,他應該就是我剛進來時聽那個和王八蛋關系不錯的獄醫向西瓜提過的十五監七號的劉迪,我記得當時那醫生的原話是“和他搞好關系,以後你就不用見我了。”于是掐指算算,他進來這裏至少三年了。現在還不會紮彩燈?哈,真他媽有能耐。

但既然人家張一回嘴,我總不好駁了,所以再不情願我還是放慢了動作,一邊紮一邊給他講解,這個該怎麽剪,那個該怎麽粘。

劉迪聽得很認真,聚精會神,全神貫注,一會兒皺皺眉,一會兒點點頭,最後來了句:“你手挺好看的,白白淨淨。”

我一口老血噴出八百丈遠。

“你他媽看哪兒呢!”咬牙切齒又不敢大聲兒的感覺,這叫一個憋屈,“逗我玩兒就趁早說,浪費老子感情!”

“趁早說就不逗了。”劉迪漫不經心打個哈欠,淚眼婆娑。

我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發誓再和這孫子說一句話我他媽就是孫子!

似是覺得倦了,劉迪索性趴在流水線,睡起來。

我被這奇觀驚着了,想也沒想一把就給他薅了起來:“你腦子沒進水吧!等下傳送帶一動彈,能把你臉蹭掉一層皮!”

孫子就孫子吧,誰讓我低估了自己的三八呢。

劉迪好像也沒想到我會提醒他,過了幾秒,才咧開嘴,笑得愉快:“喲,謝啦。”

我不知道他這謝意裏幾分真幾分假,但嘴巴先一步條件反射地回複:“客氣。”

說完我想扇自己。

傍晚收工,劉迪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按理說監獄是最不能容忍你亂跑的地方,這種不能容忍不是發發脾氣警告批評什麽的,是真拿槍崩,可我一個轉身沒照顧到,劉迪就沒影兒了。王八蛋也不在,我就向其他管教打了報告,大意是說咱十七號少了個人。管教瞄了我一眼,不鹹不淡來了句,回去吧。

得,既然人家不讓咱多事,咱就得有眼色。我正準備悻悻然回號子,卻讓人叫住,回過頭,王八蛋跟土行孫似的,就那麽從地底下冒出來了。

“跟我去辦公室。”王八蛋說。

我點點頭,忙小碎步跟上,巨聽話。

除卻入獄第一年,俞輕舟很少這麽正式地把我叫到辦公室來談思想,多數在操場邊兒就解決了,有時候四下無人,又趕上我抽風,也能沒大沒小地跟他拍拍肩膀稱兄道弟。所以今天來這麽一出,我有預感不是小事兒。

又或者,事兒小,人物大。

“知道我今天找你過來為的什麽吧?”王八蛋的開場白從來都這麽沒創意沒美感沒藝術性。

我體貼地把門關上,腳後跟一磕,立正昂首:“報告管教,新室友吃的好喝的好精神狀态更是杠杠的,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俞輕舟似笑非笑,擡腿一腳把凳子踹到我面前。

我連忙坐下,這叫心有靈犀。

“你有情緒。”不是疑問,是肯定,畢竟王八蛋這麽多年獄警不是白幹的。

現下沒旁人,我也不跟王八蛋客氣:“你家好好過着日子呢,砰就從天而降一尊大神,來路不清背景不詳得得瑟瑟,你能高興?”

俞輕舟愣了兩秒,忽然樂了,哈哈的,我都擔心他從凳子上摔下來。

“我們領導要聽見你這話能熱淚盈眶,哈哈哈哈……以獄為家,就光這四個字兒他能寫出個萬字以上的獄改心得……”

笑就笑呗,還砸桌子,什麽習慣。

“報告管教,咱能說重點麽,”我認命地嘆口氣,階級地位差異在這擺着呢,我自然不能跟對方吹胡子瞪眼,只能好說好商量,“你這樣笑得我很尴尬。”

俞輕舟也是笑夠了,擦擦眼淚,總算有了正經模樣:“他呆不了多久的,你回去告訴金大福他們,別惹他,以前怎麽過的現在還怎麽過,該幹嘛幹嘛就行。”

我不太喜歡這個“順其自然”:“他要是惹我們呢?”

俞輕舟挑眉:“那要看你對惹的定義了。據我了解,基本上劉迪不太會動手欺負人什麽的,頂多過過嘴瘾,他那人愛撩閑,欠了吧唧的,不過大毛病應該沒有。”

我對王八蛋那個“據”的靠譜性持保留意見。

“他在十五監住了幾年吧,好端端來我們這兒幹嘛?旅游?”

“好端端就不會過來了……”

俞輕舟看着我,我也看着俞輕舟,四目相對,流轉的眼波中大半都是我的期待。

終于,俞輕舟朱唇輕啓溫柔呢喃:“不該打聽的事兒別打聽。”

我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從凳子上厥過去。

“咱不帶說話說一半兒的!”太他媽缺德了,這跟騎在猴子身上吊個香蕉讓它幹跑又死活抓不着有什麽區別?

俞輕舟特無辜地看着我,天真眨眼:“這不帶是誰規定的?”

我想踹他。

“我要是你就不會踹,代價太大。”

你媽難道我的臉是心聲顯示屏嗎!

扯到最後,俞輕舟多少還是給了一些內幕,在我百般保證并用我未來的媳婦兒發誓之後——我說我要是把他告訴我的透露給第三個人這輩子娶不上媳婦兒。

所謂內幕,其實并不複雜。劉迪在十五監住了三年有餘,之前一直很太平,一個監的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有背景,所以大家相安無事。但上個月進來個新號兒,也是個有背景的,待遇基本和劉迪一樣。按理說不住一個號兒,哪怕同在十五監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也就行了,偏偏這倆人互相就是看不順眼,一來二去杠上了。雖說還沒發生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件,但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獄方左思右想覺得出事兒是早晚的,唯一的可行性方法就是把惡性事件扼殺在萌芽狀态,于是談話吧,看看哪個願意屈尊降貴轉個班級。第一個找的就是劉迪,因為獄方覺得他畢竟呆幾年了,多少能有些政治覺悟,沒成想事情特別順利,劉迪一口答應下來,然後指明,我要去二監,而且是細化到就那個知識競賽得第一的號兒。

“原來咱們這兒是可以自主選號的。”聽完之後,我的小市民心裏開始冒泡,不光是羨慕嫉妒恨,而是一想到自己在這裏度過的幾年有掙紮有絕望有苦悶有狂躁,好幾次甚至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而同樣是犯了法判了刑,有些人卻不需要經歷這樣,心裏就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你說憤怒吧,夠不上,有點酸澀,有點苦。

俞輕舟擡頭望向天花板,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

“這個社會就這樣,”他重新看向我,嘲諷地扯了下嘴角,“你第一天出來混?”

到最後我也沒探出劉迪的背景,只隐約确定了他必然來頭不小,別的不說,光憑進來三年多沒上過流水線而分卻不少反增,就夠駭人聽聞的了。

回十七號的時候,劉迪依然不在,我問送我過來的王八蛋,那家夥又是同樣的說辭——不該打聽的事兒別打聽。

操的,當我樂意打聽?!這他媽要不是劉迪住在十七號,鬼才管他去哪兒瘋!

“收工後你們有誰見過他嗎?”關上門,屋裏只剩下自己人,我才問。

四個腦袋紛紛搖頭。

“唉,這是給咱弄來個爺啊……”金大福一邊摳腳丫子一邊嘆息。

“你用詞太保守了,”我翻個白眼,“應該叫太上皇。”

周铖笑,眼睛咪咪的一派溫柔:“我看他跟你挺近乎的,一下午圍着你問東問西。”

我黑線,這孽債也擔不起:“還不是你們一個個都愛答不理的。”

“嗯,”金大福裝模作樣地摸摸下巴,淫蕩一笑,“估計是看你好下手。”

我一個猛子紮進床裏,氣絕身亡。

小瘋子難得沒插話,這會兒總算出了聲:“馮一路,你不把上鋪給他收拾收拾啊?”

“我該他的欠他的?我又不是他媽。”莫名其妙。

這回換小瘋子驚訝了:“你不是一撲心兒上趕着巴結他嗎?”

我真是氣得肝兒都顫,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啊:“一撲心兒?還上趕着?我圖什麽啊!”

“借他爸的關系在這兒撈點好處呗,要麽少呆兩年,要麽待遇好點兒……”

我扶額,小瘋子這不是多想,而是整個腦補了一劇本。

“我連他爸是男是女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我攀什麽啊!”

“插一句,”金大福舉起了摳腳丫子的手,“我覺得他爸應該是男的。”

誰來投個原子彈把這一屋都炸了吧,不用避開哥,反正哥也不想活了……

“鬧半天你不知道劉迪的背景啊?”小瘋子一臉“你個不争氣的東西我真是高估你了”的表情。

抛開內傷,我來了精神:“你知道?”

“嗯哼,”小瘋子趾高氣昂地翹起下巴,“他爸在省裏當官兒,好像就是公檢法的。”

“你認識?”

“怎麽可能。”

“那你怎麽知道的?”

“聽說的呗。”

“……”

“不要問我聽誰說的,反正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可是我真的很想問啊,沒道理同住一個屋檐下,小瘋子有各種“聽說”“據說”“傳說”,而我拼死拼活從俞輕舟那兒都問不來最後只能自己灰溜溜走掉,這差別待遇太明顯了!難道是因為……我的色相不夠?!

“公檢法的還能讓他進來,那他爸也沒多大能耐嘛。”金大福打個哈欠,總算知道下床去洗手了。

“你懂啥,”小瘋子不屑地瞥他一眼,“能下得了手把自己兒子送進來,這才叫狠角色呢。坐高位的,下面多少人等着看他出事兒,信不信,但凡他包庇一點兒,別人就有法兒把他整下來,現在多好,兒子進來享福,他還能落個六親不認剛正不阿的好名聲。”

小瘋子确實沒心沒肺,但轉速快的腦袋,多數時候都很犀利。

我幾乎同意了他的說法,只有一點:“這也不算享福吧……”

“看你怎麽想了,”小瘋子聳聳肩,“我估計劉迪在外面也不是什麽進步青年,說不定他爸覺得扔進來改造改造正合适,反正以後除了走仕途沒戲,其他都不影響。”

我覺得小瘋子已經走進了劉迪爹內心深處的秘密花園。

談完背景,小瘋子好奇地問俞輕舟把我留下來都說什麽了,我便把劉迪轉監的原因和王八蛋的交代一股腦倒了出來,衆人很欣慰,紛紛表示相比卑躬屈膝,當劉迪是透明人這個還不算太壞。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我好像發過什麽毒誓來着……

晚上快熄燈時,劉迪還沒回來,我叨咕着不會轉監第一天就夜不歸宿吧,小瘋子說沒準兒覺得住着不爽又換地方了,周铖則調侃,或許思念了十五監的宿敵,回去相愛相殺了。其實說句老實話,偶爾周铖的用詞我沒辦法完全領會,但這并不影響我跟着傻樂。

花花就是在這時候把我拉過去的。

整個一晚上他都沒表現出什麽,甚至我們聊得熱火朝天時他也只是淡淡看着窗外,偶爾側目,聽聽,像個不相幹的路人。所以他忽然把我拉到寫字桌的時候,我以為要說別的事。

衆人見怪不怪,知道這是花花要跟我私聊了,除小瘋子不滿地怪叫兩聲,沒人過來打擾。

花花的話是拉我之前就寫好的,信紙第一行,歪歪斜斜幾個字:你別對他太熱心。

我皺眉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劉迪?”

花花點頭,又在紙上寫:那人很麻煩。

“你知道什麽?”

花花搖頭,思索片刻,寫下兩個字:感覺。

我看着花花的眼睛,那裏面漆黑漆黑的,只有我的倒影。我不知道他的感覺準不準,但我知道他是真擔心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裏經典的生存法則。

但是——

“你哪只眼睛看我對他熱心了,我是被動的好不好,真是比窦娥還冤……”

花花凝重的眉頭沒半點舒展的跡象。

我在心裏嘆口氣,想着什麽時候花花能有小瘋子一半的沒心沒肺就好了。這娃累就累在太認真,想得多,心思重,而且死犟死犟,認準的理兒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放心吧,”我拍拍他肩膀,“哥心裏有數,不用擔心。”

花花眯起眼睛,分明在懷疑。

我卻被手底下的觸感吸引了,連忙又捏了兩下死孩子肩膀:“喲呵,比以前結實了啊。”

花花抿緊嘴唇,一副想笑又想氣的糾結樣兒。

我這叫一個心疼,連忙伸手把他的臉捏成笑模樣:“別憋着,容易內傷。”

花花沒好氣地打掉我的手,忿忿地在紙上劃拉幾個字:你就永遠沒正形!

這話我怎麽讀着怎麽別扭,後來終于找出根源了。這話分明是我老爹經常訓我的,好麽,差輩兒了!

把這意見向花花反映,後者完全不知錯,更甭提悔改,就沉默着用那種“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凝望我,弄得我明明沒幹啥,滿腔負罪感。

劉迪是在午夜回來的,提着個應急燈,弄得方圓百裏恍如白晝。

哪個管教送他回來的我沒看見,因為我已經睡着了,只迷迷糊糊感覺到有鑰匙開門的聲音,再然後閉着的眼睛就感覺到一陣強光。

我翻個身,想躲開那光繼續睡,卻在下一秒被人硬扳過來,然後就猛烈搖晃:“起來起來起來……”

劉迪的絮叨像魔咒,我拼了命的想忽略,奈何他晃得我頭暈眼花惡心想吐,最後被逼無奈只能睜開眼睛,口條還沒捋順呢:“你他媽……沒事兒吧……大半夜撒癔症?”

“我要睡下鋪。”不是想,是要。應急燈放在地上,照着劉迪理直氣壯的臉。

我真有心踹他兩腳,奈何迷迷瞪瞪的力氣值實在低,可有人走過來,幫我做了。不過斯文了一些,沒踹,只是把人拎起來扔到旁邊。

花花蹲下來,借着燈光翻來覆去地看我。

我好笑地呼嚕一把他腦袋:“被晃兩下,你哥死不了。”

花花不理會,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檢查遍了,才松開我,然後站起來,轉身對上劉迪。

那廂劉迪不急着起,就坐地上仰頭望着花花,饒有興味:“兄弟,英雄救美哪。”

花花一動不動,靜靜地看着他。

“哦哦,我差點兒忘了,你說不了話哈。”劉迪一拍腦門兒,猛然想起來似的,然後瞬間換上好奇寶寶的表情,“那你都怎麽跟人溝通交流的啊?比劃手勢?”

花花眯起眼睛,半晌,走到桌子那邊寫了幾個字遞給劉迪。

劉迪恍然大悟,一邊說着“搞半天還有這招兒啊”一邊看信紙,漸漸表情變得很微妙。

“我要是非要呢?”漫不經心的調調,透着蠻橫。

花花擡手指了指門,表情堅定。

劉迪笑了,說不上是覺得開心還是有趣:“那我就只能卷鋪蓋走人是吧?”

花花依然站得筆直,像高牆外的白楊樹。

劉迪斂了笑意,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地打量花花半天,末了聳聳肩:“其實你沒什麽面子,但我今天想賣你個面子,就沖上回比賽你贏我一次。”語畢,男人翻身上床。

一向空着的上鋪來了新客,整張鐵床都跟着搖晃。我在這搖晃中徹底清醒,半個身子伸出床去把劉迪扔在地上的紙撿了起來。

其實我不是個矯情的人,之所以非要住下鋪也不圖它方便什麽的,而是去年我曾經心血來潮爬到自己的上鋪體驗生活,結果一宿沒睡,活活失眠到天亮,打那以後我再不敢得瑟。

花花是知道這個事兒的,全十七號都知道。

【十七號只有上鋪】

花花的字真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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