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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像在跟誰比賽似的,攆着車輪子飛速往前滾,眨眼又是一個星期。
D市的五月正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季節。
琉璃窩在床頭,視線落在窗外遠方某個不知名的點上,似是若有若所思,表情卻有些落寞。
席銳出差未歸,陸烽更是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這個星期裏兩人見面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加之陸烽那人天生寡言少語,琉璃跟他又不熟,見了面也沒什麽話聊。
別墅裏的傭人也将“沉默是金”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要不是偶爾有聽到她們詢問自己的傷勢和需要時,琉璃真懷疑陸烽請了一堆啞巴。
雖然她本就是個非常喜靜的人,但一個星期說的話加起來都沒超過二十句,而且其中還包括類似“好”、“謝謝”、“不用”之類的單/雙音節詞。這種安靜法着實讓她有些抓狂。
以前每天有爺爺寵着,阿虎陪着,不用擔心被追殺,更不用提防着誰,還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即使5歲以前在龍關寺那會兒她也有老方丈和小和尚陪着。
所以長這麽大以來,琉璃根本沒機會體會什麽叫孤單無助,什麽叫坐不安席。而現在所有真正對她好的人都不在她身邊了,在這個陌生地方,她甚至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心中委屈和憋悶的人。
十年繁華,一夕色變,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便讓她嘗盡了世間冷暖。
現在的她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曾經爺爺在世的時候,陸家的兄弟姐妹們也曾待她親如手足。
可是直到一個月前,所有的假象都在一夜間被貪欲撕開了裂口,她才知道陸家的血緣代表的并不是親情,而是金錢和權利!而她這個與陸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人,在那些人眼裏,別說親情和金錢,甚至連生命她都不配擁有!
只因為他們覺得她拿了不該屬于她的東西。
小時候老方丈就跟她說,人要知足才能常樂,過貪必憂。
長大了爺爺也說,貪似火,不制則燎原;欲如水,不遏必滔天,人不能貪心。
她一直記得兩位老人的教誨,也從沒想過要與陸家衆兄妹争那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要知道這世界上并不是每個人都見錢眼開,貪得無厭,至少她不是!
她有手有腳有能力,就算是從陸家淨身出戶,她依舊能讓自己過得很好。
一直以來,她期盼和奢望的無非也就是爺爺和阿虎身體健康,自己能一直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僅此而已。可惜天不遂人願,她不過就出國去打了場比賽,沒想到再回來時她原來的世界就已天翻地覆。
爺爺突然離世,她與陸家無親無故,卻是財産繼承的最大受益者。
她不明白爺爺為什麽會把那麽一個燙手山芋留給自己。
自從爺爺去世之後,她就再沒睡過一天安穩覺,每次都是剛一入睡,噩夢便鋪天蓋地朝她席卷而來,夢裏她身處蛇鼠滿地的暗格子裏,穿着大白褂的惡魔正拿着手術刀為她剔骨取肉,翻來覆去,總不停歇,猶如淩遲,令她痛苦萬丈,她拼命掙紮,卻如蜻蜓撼柱。
每每午夜夢回時,她都想把那燙手山芋扔出去,思來想去卻又不知道該扔給誰。
因為就算要給,也得給到一個有足夠能力來推動東盛更好發展的人手裏,不然她沒法向九泉之下的爺爺交代。
現實加諸了許多磨難給她,讓她身心疲憊,但生活還得繼續,除了勇敢面對,她別無選擇。
***
下午三點過,醫生來給她換藥,臨走時終于給解了禁足令。
為了能快點康複,這些日子以來,琉璃謹遵醫囑,母雞孵蛋似的在床上窩了一個星期,今兒終于能下床了,她也沒心思去參觀這座如皇宮般豪華氣派的別墅,更沒打算去花園裏欣賞外面迷人的美景,而是一瘸一拐地踱到了浴室——從被人追殺那天開始她就沒洗過頭,之前她逃跑的時候從半山坡滾下去,後腦勺被刺藤和樹枝刮了好幾條口子,醫生一直不準她洗頭,直到剛才都還建議她再等兩天。
可是她真的受不了了。
身體不洗還可以天天避開傷口擦一下,四十來天不洗頭,那滋味可想而知。
琉璃這幾天每天都在想,恢複行動能力後的第一件事她一定要先洗個頭,哪怕用清水沖幾下都好。
這個點兒,傭人全都在樓下,房間裏有座機,只需一個電話就能把人叫上來,但琉璃不打算自找麻煩。
她的傷最嚴重的地方大部分都在後腰和左腿上,手掌心的傷已經掉痂,洗個頭是完全沒問題的。
雖然手腳不太靈便,時間用得久了點,但整個洗發過程都還算順利。
琉璃将蓮蓬頭扔到地上,扯了幹毛巾将頭發裹好,站起身準備關水。
這高科技玩意兒她第一次用,不太熟悉,之前在觸屏上摸索了半天才調好熱水,這會兒又犯了難,點半天也沒點對,最後點着點着不知怎的竟将上面大頂噴的開關打開了,霎時間淋淋漓漓的冷水兜頭而下,淋了她一身,幸好她躲得快,腿上的傷口才沒怎麽淋到。
陸烽的助理約了ZeGa的設計師上門來給他和琉璃量尺寸,所以今兒他回來得比較早。
結果剛一進琉璃的卧室就聽某人在浴室尖叫。
門沒關,想來也不是在裏面幹什麽讓人非禮勿視的事情,他便徑直進去了。
大頂噴還在嘩啦啦流水,要關掉開關不管走哪邊都會淋到水,琉璃也沒招了,拖着傷退着急忙慌地從淋浴房出來,想出去找人進來關掉,不想剛一轉身就見陸烽悄無聲息地立在門口,跟鬼似的,吓得她腦子一空,連尖叫都忘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多,陸烽從來沒在這個點回來過!
洗頭時因為穿着外套不方便,所以她這會兒只穿了條米色的真絲吊帶裙,而且裏面沒內衣。
那玩意兒打濕後特別貼身,連胸前的兩點都清晰可見,明亮的光線照在那凹凸有致的身體上,給人一種妖異的挑逗感。
陸烽也沒想到進來後會見到這麽一幅讓人噴鼻血的場景,沉黑的雙眸中似是以極快的速度閃過一抹暗色,轉瞬即逝。
琉璃見人轉身而出,回過味來,一下子整個人都不好了,忙扯了腦袋上的毛巾遮住胸前。
可還沒等她尴尬完呢,陸烽又進來了,手裏拿着一套新的睡衣。
琉璃腳下一頓,臉上火燒火燎的,想說點什麽化解尴尬,磕巴道:“那個水我關不了,能……”
“外面有人,換了再出來。”陸烽像是充耳未聞,将衣服放到旁邊的櫃子上,又轉身出去了。
琉璃雙手抱頭,一通亂揉,真想扯根頭發把自己勒死。
在浴室裏磨蹭了近半個小時,她才把自己拾掇好。
陸烽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翻雜志。
琉璃出去時他擡眸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幽深似潭的黑眸中依舊是一片淡然。
設計師和助理小心翼翼地幫琉璃量了尺寸,又征詢了一些她個人的喜好和要求,然後相繼離開。
陸烽也沒去送人,泰然自若地繼續翻他的雜志,仿佛知道琉璃有話要說。
琉璃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輕聲問:“為什麽突然想起給我做禮服?”
“下月初八,忘了?”陸烽擡起頭來看她,“你到時跟我一起。”
下月初八,陸振華的50大壽,不說她倒是真忘了。
琉璃心裏皺了皺眉,面上卻還是一派禮貌:“我可以選擇不去嗎?”
她知道她和那些人遲早還要再見面的,只是不想那一天來的如此快,爺爺百日過後,東盛要大洗牌,她原本想等到董事會召開那天的。
陸烽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眸光灼灼地看着她:“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就算你想當包子息事寧人,有人也未必會給你委曲求全的機會。”
的确,琉璃知道就算現在自己将手裏的東西全部拱手相送,他們也不會相信那就是全部。
她也知道陸烽的意思——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可是……
“而且你不是要找阿虎麽?”男人再接再厲。
他派人找了一個星期,那家夥卻像是有如神助,任你掘地三尺,依舊尋不得他半點蹤影。既然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那就讓他自己現身吧,而要讓他自己現身,現在只有琉璃才是唯一的餌。
琉璃明白他的話外音,阿虎這個餌對她來說太具誘惑力,她根本拒絕不了。
沉吟許久,再擡眸時,她眸光堅定:“我跟你去。”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自己有路他不走,卻總想過別人的橋。
爺爺教過她,天下亦和,以和為貴,衆生皆福,但也教過她,忍無可忍時便無需再忍!
既然不管她再怎麽退讓,都不能求得兩全,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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