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琉璃跟着陸烽回到房間,腰上還在隐隐作痛。

陸烽見她坐姿怪異,問道:“他對你做了什麽?”

琉璃身子一僵:“沒什麽,剛不小心撞到腰了。”

“嚴重嗎?”陸烽知道她在說謊,也沒拆穿,只道,“三樓有醫務室。”

“不用,歇會兒就好了。”琉璃調整了坐姿,看着對面的男人,語氣真誠道,“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吧,我之前看到有個人特別像阿虎,所以一沖動就追出去了,結果給跟丢了。後來又遇到了陸寒。”

陸烽幾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沒問關于阿虎的事,卻将關注點放在了琉璃的最後一句話上面。

“陸寒找你做什麽?”

琉璃不太自然道:“沒什麽,就是問我失蹤的事情,你放心,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陸烽沒吭聲,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他喜歡你。”

“…………”親,你思維這麽跳脫,你爸知道麽?

陸烽見她不說話,也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又補了一句:“你也喜歡他。”

琉璃心中翻了個白眼:哥哥,你是想讓我誇你好眼力麽?

“別費那心思了,你倆不可能有結果。”陸烽補刀完畢,從沙發上站起身,準備離開。

彼此喜歡又怎樣,現在就算琉璃過得了自己心裏那道坎,願意将手裏的東西全部拱手相送,陸振華也不會同意她和陸寒在一起——在陸振華眼裏,那些財産本來就該是屬于他們的,他拿回自己的東西,天經地義!

而在這個拼爹的年代裏,琉璃甚至都不知道她親爹是人是鬼,更別提家世背景什麽的。

琉璃達不到成為他兒媳婦的标準。如果他倆非要在一起,陸寒也沒那能力能保得住她。

琉璃不想多提她和陸寒的事,卻用別的話攔住他:“那個……大伯沒問關于我失蹤的事麽?”

陸烽微微側身看着她,不客氣道:“問你真正想問的。”

琉璃在心裏吐了吐舌頭,也不拐彎抹角了:“大伯找你幹嘛?”

她可不認為陸正淩找陸烽去會是為了訴說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思念。

上次她被綁架,雖然陸振華是主謀,但誰知道她那大伯有沒有在背後推波助瀾,要知道他和陸振華的野心從來都是不分伯仲的。雖然陸烽看起來确實好像跟他親爹關系不咋地,但畢竟是親父子,就算有天大的仇,隔了十八年,還能剩多少?要真有那麽恨,按陸烽惜字如金又冷傲不馴的性子,今天在宴會上能喊得出那一聲“父親”麽?

琉璃始終不太相信陸烽幫自己是受了爺爺之托,她怕陸烽轉手又把自己給賣了,但通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她又覺得陸烽這人看起來深不可測,做事卻也稱得上光明磊落,所以她才敢這麽直接開口問。

很矛盾,但這又确實是她內心的真實寫照。

陸烽沉吟片刻,還真如實相告:“他小兒子挪用了東盛的錢走私鑽石原料,賠了,找我幫忙。”

啧,看來陸航這回捅大簍子了啊——陸正淩身為陸家嫡出長子,又在東盛做了這麽多年,家底豐厚自是不必說,現在連他都搞不定,竟然求到陸烽這裏來了。想來陸航挪用的肯定不是筆小數目。

這事兒要是被陸振華和陸家其他人知道了,可不得讓某人脫幾層皮下來。

雖然陸航生來就是一敗家玩意兒,但架不住關姨娘和大伯把他當塊寶,每次捅了簍子都給他兜得嚴嚴實實的,以前爺爺在的時候就不知收斂,沒想到現在變本加厲,終于兜不住了麽?

琉璃沒想到“撥根蘿蔔卻扯了窩兔子”出來,一時啞然,也不好問他是否會幫忙,畢竟那又是屬于他們父子兄弟之間的私事了。

陸烽卻猜到了她的心思:“你被綁架的事與他無關,他傷害不到你。”

這話無疑就是解釋兼承諾了——他不會讓陸正淩傷害她。

琉璃心懷感激:“謝謝你。”

陸烽滿不在乎:“早點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說完又要轉身往外走。

結果剛走出去兩步又聽琉璃在身後“诶”了一聲。

他轉過身來,語氣之幹脆:“說。”

琉璃大囧:親,你這是真的惜字如金呢?還是不耐煩了啊?

“那個……我在想,雖然游輪上每一層都有監控和門禁,但是這裏怎麽也算是二伯的地盤,別的人上不來,他的人可就不一定了,我……有點怕。你今晚能不能……跟我一個房間睡啊?”

琉璃邊說邊觀察着陸烽的表情,看男人眼角突然劃過一絲疑似笑意的東西,她立馬補充道:“我睡沙發就可以,床給你睡。”

陸烽心裏微微撇了撇唇:陸振華是傻子嗎?真敢在游輪上對你下手。先不說我在這游輪上安插了多少眼線,陸振華根本沒機會下手。就算今兒我倆是只身前來,陸振華也不可能選擇在游輪上綁人的,綁了往哪裏藏啊,總不能将你往海裏扔吧,除非他不想要你手裏的東西。

他知道琉璃這樣要求的原因只有一個——陸寒。

美人軟語相求,又是舉手之勞,自是義不容辭,陸烽卻突然生出了一股逗弄的心思:“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能有這麽一個與陸寒獨處的機會,原來不是麽。”

謊言被揭穿,琉璃愣了半秒,随即笑眯眯地同他揮揮手:“晚安,拜拜。”

于是,陸烽果然非常聽話的與她拜拜了。

琉璃望着那飒然離去的背影欲哭無淚——跟陸烽這種不解風情的人果然是不能好好做朋友的!

不死心的她坐在沙發上等了許久,門邊依舊毫無動靜。

終于,琉璃眉毛一塌,徹底死心,起身去門邊加了反鎖,準備洗澡睡覺。

不想剛把身上的禮服脫下來,門邊就傳來了動靜。

“誰?”琉璃急忙找了浴袍穿上。

門外傳來男人波瀾不興的聲音:“開門。”

“啊!等一下。”

門開開,外面果然是去而複返的陸烽。

琉璃看着他身旁的餐車和手裏的迷你行李箱(她的),恍然大悟——陸烽今晚一直沒機會吃東西,估計是之前叫人送了餐食到他房間,剛只是拿吃的去了。

某人高興之餘,也略覺尴尬,解釋道:“呵呵,我以為你不答應,所以就把門反鎖了。”

陸烽沒吭聲,推着餐車進了屋,有條不紊地将食物擺桌完,問道:“你還吃嗎?”

難得他語氣溫和,琉璃有些受寵若驚:“不用啦。你慢慢吃,我去洗漱了。”

陸烽也不強求,拿起刀叉,自顧自埋頭吃了起來。

琉璃則轉身去了浴室。

半個多小時後,等她出來時陸烽早已用餐完畢,此時正站窗前在聽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估計是席銳——男人一邊談正事一邊還不忘時不時諷對方兩句,據她這一個多月的觀察,陸烽基本上只有跟席銳說話時才會開啓他的毒舌模式,也只有在席銳面前時他才會這般放松。

她知道,這一切皆因信任,就如同她和阿虎。

陸烽感覺到了琉璃的視線,擡眸看了她一眼。

視線相碰的瞬間,腦子裏好似極速閃過了一道光,導致他有那麽一瞬的空白——琉璃的眼型是典型的杏眼,大而圓,而且眼黑部分特別黑,所以那雙眼無論什麽時候看起來都特別有神,這會兒剛洗完澡,臉頰緋紅,朱唇粉潤,襯得那雙大眼睛更是如同水洗過的墨玉,黑亮剔透,特別的撩人心弦,但陸烽剛那一瞬的失神,卻還不全是被她的美|色所惑,而是因為心底那股子驟然而來的熟悉感。

很久以前,某人也是用這種帶着點好奇和戒備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那時她才五歲,一個不太記事的年齡。

琉璃并沒有注意到陸烽眼底一閃而過的異色,朝他笑了笑,便自顧自打開箱子翻找起來。

箱子裏幾乎全都是她的藥,補血的,止痛的,祛疤痕的……應有盡有。

她給自己倒了水,吃完藥,又拿了瓶祛疤噴霧坐在沙發上開始折騰自己腿上的傷疤。

已經接完電話的陸烽走到她面前,見她腿上擦得差不多了,朝她伸出手。

“什麽?”琉璃擡起頭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陸烽朝她手裏的噴霧擡了擡下巴:“拿來。”

琉璃還是一頭霧水,看看男人,又看看他的手,聽話地将手裏的噴霧遞到他手裏。

陸烽說:“趴着呀。”

聞言琉璃終于恍然大悟,陸烽要給她噴後背的疤痕——平時都是女傭人給她擦的,現在條件不允許,琉璃根本沒打算擦後背,反正耽擱一兩天不礙事,而且後背也不像腿上,腿上的疤痕太明顯,會影響她穿短裙,但她從不穿露背裝,所以後背的傷疤如果實在去不掉她也不會很在意。

回過味兒來的琉璃有些哭笑不得——親,我跟你真的沒有那麽熟啊!

琉璃拒絕道:“那個……背上的不用擦。”

陸烽不解:“女生不是很在意自己身上留疤麽?還是你想留着它們當紀念?”

琉璃咬了咬牙:“真的不用了,謝謝!”

陸烽看她逐漸泛紅的耳尖,略一思索,心下了然,卻一本正經道:“那天晚上帶你回去時家裏沒傭人,她們是席銳第二天從席家帶過去的。當時你身上很髒,席銳又不敢動手,是我幫你清洗的。”

他的語氣非常平靜,連語速都恰到好處,既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也聽不出是在揶揄嘲笑。

可是琉璃聽完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當時她身上很髒,是陸烽幫她清洗的……

也就是說她的身體其實早就被陸烽看過了?

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實你真的不用說出來的,我不會謝謝你的。”琉璃默默轉過身将臉埋進了沙發角落裏。

“真的不擦?”陸烽還跟那兒一臉認真地問。

“不擦!”我謝謝你全家了。

“随你。”陸烽向來不喜歡強迫人,于是放下藥瓶轉身朝浴室去了。

琉璃心裏這個郁悶勁兒,跟吃了十斤火藥似的,卻不能“炸”出來。

偏偏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誰?!”

“琉璃是我。”陸寒說,“開門,我想和你談談。”

“…………”好想咬人腫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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