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一月中旬，雖是出了太陽，天卻依舊冷冽。

白秀蘭抱着暖暖的手爐看話本，興致正高。就聽外面有說話聲音，沒一會兒翠兒就進了內室，原來是老太太屋裏的丫鬟過來了，白秀蘭心裏猜測着又是什麽事？

可面上規矩不能少，放下書本走到外間。

那丫鬟态度倒是謙和，矮身一福。

“老夫人讓大小姐前去一趟。”

“沒說是什麽事？”

老太太召喚，怎能不去？話也是随口一問，果不其然，丫鬟恭恭敬敬回道。

“這倒是沒說，只吩咐了奴婢來請小姐。”

白秀蘭不再說什麽，換了衣服跟着那丫鬟往正房去。

前幾日剛下了大雪，道路上的雪被掃到了路旁，露出的青石板路顯得冷清又沉寂。樹枝上結了冰，太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枝頭有雀兒叫的歡暢，随着腳步聲近，展開翅膀撲棱棱的離開枝頭，成群的雀兒朝遠處飛去，在湛藍的天空上留下斑點。

“小姐小心着腳下，路滑。”

丫鬟提醒着，白秀蘭說了聲謝謝，她腳步一向穩，穿的又是繡花布鞋，怎麽可能摔倒？

那天在上房鬧的事，沒人再提，沈氏前來探口風，白秀蘭态度暧昧不明，陳氏雖然依舊是哭，可那立場也不如之前堅定。沈氏和老太太商定着，這事就這麽成了。

到了上房門前，白秀蘭敏銳的發現今天宅子裏人多了許多，表情一凜，難不成又發生了什麽變故？随即頭微微低了下去，好似十分羞赧，她反正是沒見過世面的內宅淑女。

“大小姐到了。”

随着丫鬟的聲音，白秀蘭走了進去，她彎腰朝老太太問安，老太太笑着讓白秀蘭到自己身邊來。

“祖母問你句，你心裏怎麽想？”

白秀蘭假裝不解，擡眸茫然看着老太太。“你指的是什麽？”

老太太笑的越發和藹。“蘭姐兒如今大姑娘了，祖母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心裏也是門清。”

白秀蘭低頭不語，假意難過。反正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是委屈了她，怎麽能不順手推舟呢！

“哎，孩子呀，你別聽外人閑話，婚姻事還是自家人拿主意比較妥當。”

外面張媽媽進來，到老太太身邊附耳小聲說了一句，老太太點頭。

“你先去，我一會兒就到。”

白秀蘭看着張媽媽的嘴型，心裏有了計較，反而坐的更加穩。

“秀蘭……”

老太太看了白秀蘭半響，欲言又止。

“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白秀蘭擡頭看着老太太的眼睛，不管當說不當說，她自然會說。

白秀蘭此時不不急，一點都不急，急的是老太太。

這顧家人說來就來了，她這邊就慌了手腳。還沒和大房這邊說通，要是出個好歹，親事做不成還得罪了人，這白家生意以後是更難做。

老太太不知這白秀蘭是沉得住氣，還是傻，怎麽油鹽不進。

“你嫁到顧家也能幫襯娘家一些，兩個弟弟年紀還小……”

白秀蘭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斂了笑。

“你想我嫁到顧家去？”

老太太一愣，是沒料到白秀蘭會這麽問。

“你希望這門親事能結成？”

她又問了一遍。

老太太快速掩蓋心中情緒，臉上露出尴尬的笑。

“祖母希望你過的好。”

白秀蘭也笑了起來，她眉眼彎彎望着老太太卻不再說話。

那眸子黑的透亮，似要看透人心，老太太心中一驚，這白秀蘭是個什麽意思？前幾日讓下人去打探，她對這門親事并不排斥不是嗎？

她心裏七上八下，這白秀蘭性子太邪性，讓人不喜。

“蘭姑娘是……什麽意思？”

白秀蘭擡手支着下巴，看着老太太的眼睛。

“你覺得我娘現在過得好嗎？”

老太太心裏一咯噔，又聽白秀蘭說。“這門親事，若想我答應，也不是不成，只是有個條件。”

老太太臉色冷了下來，沉沉看着白秀蘭，經過歲月沉澱的眸子帶着股狠厲。

白秀蘭卻沒有絲毫畏懼，平靜望着白老太太，聲音依舊委婉。

“祖母應該不會阻止分家吧？”笑了笑。“白家也不是只有二叔一個人。”

老太太擡手打翻了茶盅。

“我還沒死呢！”

這白秀蘭膽子忒大，自己還沒死，她就惦記着白家財産。

白秀蘭表情依舊平靜。

“如果嫁到顧家，嫁妝也不能太寒酸，布莊當陪嫁，如何？”

她知道這門親事肯定是要成，顧夫人來相看也是走個過場，白秀蘭差人打聽過了，最近顧家貌似不太平，不然也不會這麽火急火燎上門求親。

白老太太氣的額頭都要冒煙了，竟然在這關口和她提條件。

這顧太太都快到了白宅，白秀蘭這是坐地起價。

“生養你一場，就是這樣來回報？”老太太拍了桌面。“你別以為非你不可！”

白秀蘭笑了笑。“我小時候是不是有先生批過命？這事顧夫人也是知曉的吧？”如果能換了別人，老太太早就換了，二房還有兩個庶女呢！

“既然談不攏，那孫女先回去了。”

站起來朝外面走。

“站住！”老太太厲聲喝道。“怎生這般沒有規矩！分家不可能，外人怎麽看待我們？白秀蘭你休要胡鬧！”坐地起價也沒這麽要的，真要分家，白啓峰還剩下什麽？

白秀蘭不喜不怒，轉頭看着老太太，沒有開口，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貪心，也不覺得自己那裏沒規矩。二房那邊搶了她的未婚夫，那就是規矩了？還是二房克扣他們的月裏，這是規矩了？

“白家嫁女兒，陪嫁絕對不會寒酸。”說起陪嫁，白老太太就有些看不起這白秀蘭，老大一家子都小門小戶，哪有大小姐和娘家人要嫁妝？心裏冷笑，面色卻緩和幾分。“如今這八字還沒一撇，你先把架子端起來了，小心放不下去！”

小小年紀如此市儈，小門小戶出來的陳氏才能教出這樣的孩子。心裏氣憤難當，可是她到底過來人，思想半天，竟也沉得住氣。

白秀蘭語氣淡淡。“如果不能答應，那就算了。我能把架子端起來，就有把握自己不會摔下去，祖母，你說是不是？”

老太太恨得牙癢癢，“這些話是陳氏教你的？”

白秀蘭笑了起來。“我娘沒那個心，她什麽都不愛争，只喜歡與世無争的日子。”

這話真是打了老太太的臉，她表情古怪，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嘔着的氣堵在喉嚨，真是比當年白啓山繼承了白家産業還讓她難受。轉念一想，白秀蘭不過是孩子，如今應付應付，等過了顧家這關再說。

手裏都快把佛珠捏碎了，好半天才緩下那股子氣。

“你這孩子，祖母能虧待了你？看說的都是什麽話！”

白秀蘭笑了笑。“母待我好，我永遠記着。”

“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孝心重，斷不能讓祖母為難，今天這事我也不能現在應了你，畢竟不是小事。”頓了頓，才緩緩說道。“我須和你二叔商量。”

兩人正說着話，張媽媽就回來了。

“夫人，小姐，顧家人來了。”

“好，我知道了。”白老太太應着，視線落在白秀蘭身上，說道。“見到顧家人可要規矩了，不能再耍小性子讓人笑話了去，那些事我會考慮。”

白秀蘭面容恬靜，白生生的小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淡然的上前去挽了老太太的手臂，說道。

“祖母，希望您不要考慮的太久。”她就知道老太太不會立即答應，這事有的磨了，不過她要先見見這顧家人再做決定，只要自己嫁過去，身後有顧家撐腰，需要的東西，白啓峰還不得雙手奉上。“我扶您去前廳。”

乖順模樣和剛才的咄咄逼人判若兩人，白老太太心思一動，這個孫女根本就不是傳聞中的軟弱可欺，她藏得可深了。老二實在是小看了白秀蘭，原本還出謀劃策說吓唬吓唬給點甜頭肯定就範，如今看來，怕是行不通，白秀蘭軟硬不吃。

心裏權衡，把白秀蘭嫁過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別弄巧成拙！

可顧家能容得他們換人嗎？想着，白老太太眸光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