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陸進延才剛打開門出來,福竹便上前說昱王來了,已經等候多時
“林盞怎麽樣了”沒有寒暄,陸進軒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林盞的情況
“剛挺過毒瘾發作”陸進延垂眼看了看被他咬破了的手指
“不是給你香囊了嗎?”陸進軒眉毛一豎
“林盞不願聞那個,他有心要戒,也算是好事”
“好歸好,可他現在身體虛弱,光是那一身外傷都不好恢複,你不能由着他來”
“這……我拗不過他……”其實哪裏是拗不過林盞,分明就是自己才剛說過什麽都聽他的,挖坑給自己跳
陸進軒嘆一口氣,掏出一卷地圖展開在陸進延面前,“上回跟你說的神醫現已隐居深山”
陸進延順着他的手指看去,不免吃了一驚:“這……是在西面邊境?”
“是啊,翻過山,就不是耀雲國的疆土了。神醫就在這片山脈中最高的那座峰上,常年積雪不化,現下已入深秋,若再不抓緊啓程,到時候別說林盞,雪窯冰天連你都受不了”
送走了昱王,陸進延親自去了廚房一趟,監督下人們做了清淡細軟的飯食。送去林盞房裏時他仍沉沉睡着,陸進延撫了撫他散在枕上的黑發,守到日落還沒見林盞一點醒來的跡象,摸着飯菜已經涼了,便讓廚房再做一份新的,自己把之前的那份再次加熱吃進肚裏。多年的軍旅生活讓陸進延十分珍惜糧食,對吃進嘴的東西沒什麽挑剔。
林盞醒來的時候,陸進延正捧着碗喝粥,看見他的睫毛顫了顫,眼皮也微微張開,趕忙把碗往旁邊一放,坐到林盞床頭
“醒了?”陸進延的手伸進林盞發間,“感覺如何?”
感受到陸進延的撫摸,林盞只是眨了眨眼睛,目光空洞,什麽都沒說
“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他的面容依然呆滞無神,陸進延湊近了些,鼻息落在林盞臉上的時候他才有了動靜,朝陸進延的方向伸出受了傷的手
幡然醒悟——天黑他便聽不見了
回來已有三天,可這是陸進延第一次親眼看到一個又瞎又聾的林盞。
或許是因為林盞耳力極佳,從前只要是在熟悉的環境裏,就算是陸進延也會忽然忘了他是個雙目失明的瞎子。可現在,他茫然地睜着一雙漆黑無神的眼睛,盲态盡顯。
陸進延不是沒有想象過一個又盲又聾的人會是副什麽樣子,可當這一幕真真切切呈現在他眼前時,除了內疚與心痛,陸進延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飯送了進來,正要給林盞在手心裏寫字,他已經聞到氣味,掙紮着要坐起來。
陸進延微微松了一口氣,林盞扛過毒瘾後一聲不吭直接暈過去,沒說他到底有沒有原諒自己,也沒說是否打算好好活下去。他能起身吃飯,好歹能說明不想絕食。
陸進延想扶他靠在自己身上像上次那樣喂飯,可林盞向前弓着身,不肯躺進他的懷中
無奈,墊了一個軟墊在林盞身後。看他小心翼翼地靠上去,也不知道壓到背後的傷是不是很疼
舀了一小勺粥送到林盞嘴邊,他沒有喝,伸手要拿勺子
這怎麽行?林盞五指上都是傷,拿不了勺子
陸進延不給,他就一直捏着,手指用起力來,臉色霎時慘白,卻偏不肯放手
沒辦法,再僵持下去只會害他,陸進延松了手
一勺粥在争執中撒了些許,喝進嘴裏沒有多少,陸進延低頭給林盞擦他身上的粥液,一擡頭,林盞正舉着白瓷勺子,一動不動
“幹嘛!”一把從他手裏搶回勺子,陸進延咧着嘴看床邊的白牆冷汗直冒,林盞若要砸碎這勺子再自盡,以林盞出劍的手速,他陸進延攔也攔不住
林盞自然聽不見陸進延倉皇的吼聲,他只知道陸進延趁他不備抽走了勺子。看着他也是一副不悅的反應,陸進延使勁平複自己的呼吸,覺得自己方才像個瘋子。
他是真的怕了林盞,草木皆兵。
林盞手上有傷,拿着勺子沒吃多少就再也不張口。陸進延叫人進來收了,片刻後福竹來敲門,說到了林盞換藥的時間,陸進延撫了撫林盞的額頭,在他手心寫下【換藥】二字,被子往林盞身上一裹,将他穩穩地打橫抱了起來。突然間的旋轉與懸空讓林盞本能地想去扯陸進延的衣袖,可他的手才剛碰上去就被傷痛激得縮緊手指,陸進延看在眼裏,說了一句小心,可只有他自己一人聽見。
他被穩穩地放在一個地方,手腕蹭了蹭身下,應該是床,林盞不解,呼吸到了陸進延的氣味時,便一下明白了——這是陸進延的床,滿是他的氣息。
上身的外傷對于林盞來說不算什麽,換藥的時候他只是皺着眉頭,當陸進延把他下身墊高,手探到他的褲腰上時,林盞才忽然變了臉色。
【沒有外人】陸進延在林盞背上寫了這幾個字
林盞面如死灰,全身上下都繃得緊緊
【我會很輕】
林盞仍是搖頭,伸手抽走了胯下的枕頭。整個人竭力貼着床面,陸進延再去碰,林盞便咬着牙挪動身子,期間雙腳蹬在創面上觸疼了腳趾的傷,林盞面色大改,可無論如何也不給陸進延可乘之機。
陸進延的手放在他的胯上,兩人無聲地僵持,半響,林盞開口說話,他的聲音渾濁不清,但陸進延還是即刻聽了出來:
“惡心……”
“……哎!”陸進延知他聽不見,便心痛地嘆息出來,他抿了抿唇,在林盞手心寫:【傷勢不重,僅是破皮,與尋常傷口無異】
其實,林盞身後的傷他早晨時檢查還在流膿,幸好林盞手指都被包着,他自己摸不出虛實,為能給他及時換藥,陸進延也只能撒個小謊。
果然,他感覺到林盞僵着的肌肉松弛了幾分。
陸進延的手緩緩下移,放在林盞的褲腰上便停下動作,直到林盞微微點頭,他才扒下他的褲子。剛一掰開,眼前的人就猛地一顫,陸進延狠心清了清傷口,把藥塗抹上去,保證輕柔的同時盡量加快了速度。最後,陸進延又取了些藥在指上,順着那個小口輕輕探入,手指才進了半根不到,那裏便猛地收縮。
林盞咬緊嘴唇,汗水不知道什麽時候打濕了雙鬓,渙散的眼神告訴陸進延,此刻林盞不僅僅是覺得疼那麽簡單。
陸進延刻意把最疼的留到最後。
他一點點地解纏在林盞手指上的紗布,每一個手指上,紗布都與傷口黏合在了一起,撕下的時候不僅是林盞的手,就連陸進延的手也是冰冷顫抖的。
被拔去指甲的手指又紅又腫,根本看不出來這原本是白皙修長的。十指連心,陸進延知道自己無論多麽輕柔,林盞都會被疼得唇齒打顫,只能握緊了他不停往回縮的手腕,只顧上藥,不敢再看林盞的面容。觸目驚心的傷口卻刺得陸進延頭皮發麻,酸澀一股又一股地湧進鼻間,可令他最難受的還是林盞的反應,他看不見聽不見,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刻會有多強烈的疼痛在等守着他。
陸進延咬着牙,他該怎麽辦?林盞看不見他可以把自己的動作說給他聽,可他連聽力都喪失了
手腳上的藥全都換完,兩人都已是滿頭大汗。陸進延擰了熱毛巾為林盞擦拭額頭頸間,他如釋重負的樣子讓陸進延也松了口氣,他可真擔心林盞以為實在太疼了而又萌了輕生的念頭。
明知堅韌如林盞,就算是如此外傷他也能強忍下去,可林盞自盡的畫面像施了法一樣在他眼前閃了又閃,他偏偏克制不住自己的疑神疑鬼。
給他換藥耗了許久的功夫,時候不早,簡單擦洗後,陸進延讓下人又抱了床被子來。方才擦洗的時候林盞又拒絕了他的幫助,陸進延無奈又失落,可也深知自己對他造成的創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愈合的。
夜深了,王府上下都已休息,陸進延側着身,枕着胳膊看向林盞。可今夜的月光很弱,陸進延睜着眼睛,眼前卻只有漆黑一片。屋外連風聲都止了,除了林盞和自己的呼吸,陸進延什麽都聽不到。
每個夜晚對于林盞而言,便是如此的漆黑而又沉寂嗎?
在宮裏的那短短幾個夜晚,對林盞而言該有多可怕多難熬,陸進延不敢去想,他逼迫自己快些入睡,可只要他一閉眼,耳邊便回蕩起白天林盞對他說的那些話。
晚上林盞吃了飯,也配合着換了藥,早些時候還說不想吸香了,這是不是表明他已經不想死了?可就算他終于對林盞袒露心意,他那麽倔強的人,真的會因為自己的一番話而回心轉意,不想輕生了?林盞決定的事,應是無論誰都攔不住的才對。
想到這裏,陸進延在黑暗裏咬緊了拳頭,林盞是不是在蒙蔽他?想趁他不注意再尋短見?那樣的話,他只能日日寸步不離地守着。
沉沉地嘆了口氣,哎,陸進延,你早不認清你們二人的關系,落得這個結果,自作自受。
在寂靜清冷的黑夜裏,不成眠的,不僅是陸進延一個人。
今天發生了太多,他對陸進延說了許多的話,自他瞎了便事事隐忍,已經許久未一口氣說過這麽多話了。更沒想到的是,陸進延也對他說了許多。而就因這一番突兀而又激烈的談話,讓本以為去意已決的自己,現在竟還與他躺在一張床上。
陸進延已經睡沉了吧?
朝陸進延的方向轉過身,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深秋的夜晚空氣環繞着手臂,微寒。沒有視覺,沒有聲音,林盞什麽都感覺不到,只能緩緩朝着那個方向伸手,手掌從他的頭發上蹭過去,才知道自己把手擡得太高了。
不過這樣也好,林盞把手放上他的頭頂,輕輕揉了幾下。他是王爺,礙于尊卑林盞從未摸過他的頭,想象中陸進延的頭發應該是和他的人一樣硬朗,可手心傳來的卻是蓬松溫暖的觸感。
嘴角才剛上揚,那顆腦袋卻忽然動了,林盞的手僵在原處,正猶豫着是否該裝睡,陸進延就把臉埋進了他的頸間。
“除了母妃,再沒人摸過我的頭”陸進延的嘴唇抵着他頸上的皮膚,聲音悶啞低柔,他的手臂環了上來,陸進延很心細,手臂特意避開了他背後的那道鞭傷,怕弄疼了林盞渾身的傷,只是微微收力。
陸進延的嘴唇和半邊臉頰緊貼着他的脖子,林盞知道他在說話,他一直沒停,反反複複地似乎在重複四個字。不知重複到第十幾遍時,林盞才恍然大悟,他在說,“別離開我”
看不見陸進延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也聽不見他說話時的音色語氣,可就是這單調得貧乏的四個動作,卻讓林盞眼底一熱。
順着陸進延的頭頂往下摸,才知道陸進延的大半個上身都伸出被子外面。掀開自己身上的被子,他能感覺到陸進延忽然僵住。
寒氣鑽進他的被中,林盞冷得打了個寒顫,忽然間,溫暖的胸膛貼了上來,随即是結實有力的一雙腿。同蓋的一張被子裏,陸進延的體溫驅趕了所有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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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