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謝錦程最終還是沒有去醫院,在附近藥店買了幾瓶消腫止痛、活血化瘀的傷藥,就把時陌拐到了一個地方。

他自己的家。正好他家在家羅公司附近,時陌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上藥,他就帶時陌過來了。

這是他瞞着父母買下的別墅,在市內最豪華的小區,總面積500平米,裝潢奢華,頗有仿古的歐式氣息。

他偶爾會來這裏午休片刻,或者被父母罵得心裏難受時,也會回來小住。由于住得少,這裏多多少少缺乏些人氣。

時陌好奇地東張西望,由衷地感嘆道:“裝修得不錯啊,就是感覺有點空,應該多擺一點裝飾品或者植物。”

“過後再說,”謝錦程脫下外套挂好,去洗幹淨手後,坐到沙發上:“過來,擦藥。”

時陌一動不動:“不用了,我自己擦就好。”讓個大男人幫他擦藥,多尴尬別扭,要是個身材火辣的美女還差不多。

“沒鏡子。”謝錦程松開領口,把藥水一瓶瓶擺在桌上,面不改色地道。

時陌指向洗手間方向:“廁所有……”

“我沒同意你用廁所的鏡子。”謝錦程倏然抓住時陌的手,用力一甩,時陌整個人就被丢到了沙發上,剛呼痛地爬起來,下巴就被一只強有力的大掌鉗住,左耳邊也壓着一只骨節有力的大掌。謝錦程的身軀近在眼前,時陌被籠罩在他陰影之下,幾乎可以看清他敞開的領口下糾結的肌肉,無形的壓力如山般壓來,時陌吞了口唾沫,僵直着身體一動也不敢動。

這是幹什麽,這姿勢也太詭異了。

時陌對上謝錦程的眼,深邃不見底,濃墨重彩得幾乎能讓人陷入進去,不可自拔,他立刻回神,尴尬地移開眼,指向桌面的藥瓶:“那個,擦藥、擦藥。”

謝錦程雙眼微眯,仿佛不滿足的老狐貍,又算計着什麽。他坐直起來,先拿棉簽沾了點酒精,作勢又要捏時陌下巴,時陌立刻擡手阻止:“我不動,什麽也不做。”

謝錦程這才收回手,将棉簽點上時陌的傷口,時陌的臉有點擦傷,大概是被李家的指甲刮的,一碰到酒精,那傷口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嘶……”時陌倒抽一口涼氣,下一秒,只見謝錦程的臉湊到近前,幾乎沒有毛孔的肌膚,長而卷翹的眼睑,英挺的鼻,薄得潤澤的唇……太近了,近得可以仔細看到這些完美的體征,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到謝錦程的呼吸。噗通、噗通,時陌心跳驟然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他快要控制不住溢出胸腔的莫名情緒。

呼——

清澈的涼風帶着些許暖氣,拂到臉上,時陌心神一晃,兀然發現謝錦程只是幫他吹傷口而已。真是……他興奮個什麽勁啊,一定是最近沒碰到火辣妹子,荷爾蒙亂爆發。

別扭的上完藥後,時陌照着廁所的鏡子,捧着腫成豬頭的臉嗷嗷大叫:“完了,這麽帥怎麽見人啊。”

“拿去敷。”謝錦程遞給時陌一塊用紗布包着的冰塊,“24小時後,用熱雞蛋敷。”

“哦好。”時陌罵罵咧咧地敷冰塊,“天煞的李家,這筆賬我一定要加倍奉還。”

“你還想惹他?”謝錦程雙手環胸,靠在門上,“案子可以再接,命只有一條,不如主動取消代理留點面子。”

時陌動作一頓,他慢慢放下手,冷靜地透過鏡子看向謝錦程,一字一頓地道:“但讓別人看得起的機會只有一次。我不會主動取消代理的,我不能逃,要讓別人看得起,就必須面對。我不是野蠻人用拳頭解決問題,我是律師,我要做且必須做的,是在法庭上,把李家辯得啞口無言,為我當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謝錦程驟然失了言語,有什麽固執的觀念正在這段話的影響下悄然改變,不能逃,必須面對,因為這是讓人看得起的機會……

“想讓別人看得起,先看得起自己。”謝錦程看了眼時陌邋遢的裝扮,“你打算用這副樣子,讓別人看得起?”

原以為時陌會跳腳起來,沒想到他只是一愣,低頭扯扯自己破舊的衣服,小聲嘟囔:“有這麽差麽?”

“你認為很好?”

“不好……不對,我這是非主流懂不懂,”時陌又死要面子了,“是你們不懂欣賞。”

謝錦程嘴角挑起一抹笑,轉身離開:“我去做飯,你多照照鏡子。”

鏡子裏的人面黃肌瘦、不修邊幅,哪還有當年青俊才子的半點風範,邋遢得就跟乞丐似的。自從家道中落,時陌擔負起了還債的重擔,曾經光鮮的衣物飾品、家具用品都為了獲得薄利而賣掉,留下的都是破衣舊布、破銅爛鐵。他不再專注裝扮,還為此找了很好的借口:為了賺錢養家,沒時間。

時陌一臉挫敗,對着鏡子龇牙咧嘴……還真醜啊。他都忍不住鄙視自己,想當年他可是風靡全校的校草,現在卻越長越殘了。

時陌對着鏡子擠眉弄眼了半天,琢磨着怎麽改變自己,謝錦程圍着圍裙走過來,手掌蓋在他頭上:“吃飯了。”

“這麽快?”時陌吃驚,“你做飯速度也太快了,不會是速食吧。”

謝錦程解開圍裙,挂回廚房,順便把飯菜端到飯桌上,時陌也去幫忙。

三菜一湯,香味四溢,菜色很好,看起來就很新鮮,顯然不是速食食品。時陌迷醉地吸了一口香氣,誇贊道:“真香,看不出來你會做飯做菜。”

“家裏都是我做飯做菜。”謝錦程幫時陌盛了碗飯。

時陌雙手接過熱騰騰的米飯,迫不及待夾了一口菜吃,味道美味,他贊不絕口:“味道真好。我還以為你家會請保姆做飯。”

“吃飯,小心碰到傷口。”保姆?在他家,他就是萬能的保姆。

飽飯過後,時陌搶着要洗碗,謝錦程不讓傷患動手,把時陌趕到了電腦前,遞給他一本精致的筆記本。

“既然你決定要讓李家好看,那便從訴狀開始做起。”謝錦程道,“這是我多年積累的筆記,你可以參考。”

翻開筆記,遒勁的字跡闖入眼中,字體工整,書面整潔,條理清晰,脈絡清楚,閱覽起來非常舒服。

“謝謝。”時陌衷心地感謝,謝錦程肯如此大方地傳授自己多年總結的經驗,足以可見他是真心把自己當朋友的。

謝錦程關上門,給時陌獨立的空間。

兩小時後,時陌将起訴狀初稿給謝錦程看。謝錦程一手撐着椅背,另一手放桌上,這個姿勢讓他幾乎将椅子裏的時陌籠罩進去,時陌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謝錦程光潔的下巴和領口下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

謝錦程身上傳來淡淡的香味,熏得時陌心神一陣迷離,仔細一看,謝錦程很有魅力和氣質,舉手投足俱是貴氣和優雅,長相也是女娲的上層之作,如此完美的男人不知要怎樣的女人才配得上。

“時陌?”

肩膀受到一陣抖動,時陌恍然回神:“啊……啊?”

“你在看什麽?”謝錦程略微壓低身軀,靠得更近,不出意外地捕捉到時陌躲閃的目光,像只受驚的小馬橫沖直撞,一點也不安分老實。

“我在看……呃……我看你胡須長出來了。”說完,時陌差點想把自己舌頭咬掉,謝錦程哪會像他這麽邋遢、不修邊幅,人家下巴幹淨得很。

謝錦程低聲笑了,想不到時陌竟然如此有趣。他揉了揉時陌的頭:“看訴狀。”

“你怎麽老摸我的頭,”時陌抓抓頭,“不知道摸多了會長不高嗎?”

為什麽會摸?那不過是個下意識的動作,謝錦程自己也答不上來。但靈機應變的本性,讓他很快找到了理由:“你像我弟弟。”

“你還有弟弟?”

“嗯。”一個享受寵愛、誇贊和榮譽的弟弟,他和弟弟的關系不親不遠,從談心方面說,關系還不如時陌。

“真羨慕,我也想有個兄弟,可以陪自己玩,還可以陪自己泡妞。”時陌雙手背到腦後,啧啧啧地搖頭感嘆。

不知為何,“泡妞”兩字竟然格外刺耳,謝錦程聲音一沉:“看訴狀。”

“哦……”時陌莫名其妙,自己有惹到這老狐貍嗎,這麽兇。

時陌的訴狀寫得有條有理,語句通順流暢,沒有語病,可以說是上層之作,就是引述的法律法規方面還有所欠缺。

謝錦程耐心地指出他的不足,細心教導:“關于這一點,我認為引用第六條第五款的規定會更好……”

“噢好。”

一小時後,起訴狀終于定稿,打印出來後,謝錦程看了一遍,收到自己的文件袋裏,不容置疑地道:“訴狀我讓助理幫你遞交,訴訟費也幫你交,你專心養傷,近期除了開庭和準備材料外,不準離家半步。”

“等等。”時陌驚訝地阻止,“你幫我交幹什麽,我自己能跑。”

“頂着這張豬頭臉?”

“呃……等消腫了我就去。”

謝錦程二話不說,保存起訴狀電子版,關電腦,把起訴狀文件袋放好,從源頭上阻止時陌的堅持。沒有起訴狀電子版和紙質版,時陌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的起訴狀!”時陌抗議,“就算你拿了我的訴狀,你也沒資格替我代交啊,人家又沒委托你。”

“我自有辦法。好好養傷,專心準備材料。”謝錦程坐到一旁,“現在我們模拟法庭,你發表意見,我抗辯。”

時陌氣鼓鼓地盯着謝錦程,一臉幽怨:“訴狀沒了,怎麽發表意見。”

“呵……”謝錦程支起二郎腿,把紙質的訴狀丢開,露出狐貍似的微笑,“脫稿。”

時陌咬牙切齒,拽什麽拽,不就是閉着眼睛背法律條文麽,他倒背如流!他惡聲惡氣地發表意見,基本觀點還是說得很順,但在法律條文上屢屢卡殼……

謝錦程修長的手指點着太陽穴,等時陌支支吾吾地說完,他才慢條斯理地糾正:“法律條文不用背,當庭對着紙質訴狀念便可,必要時可庭後提交書面意見。庭上最重要的是脫稿發表觀點,用詞精準,語言流暢。還有目光……”他一瞬不瞬地直視時陌的雙眼,目光銳利,令人膽寒,“你要正視你的對手,一是為尊重,二是為氣勢。打個比方,在講臺上,一位拿着講話稿低頭朗讀的領導,和一位注視臺下觀衆,脫稿演講的領導,哪一位更有氣勢和水平?”

毋庸置疑,答案是後者。

時陌恍然大悟,了然地點點頭:“還有什麽需要提高的嗎?”

“肢體動作、聲音的變化和控制。”謝錦程道,“我們模拟法庭,你仔細觀察我的動作。”

長達三個小時的言傳身教,時陌跟謝錦程鬥得面紅耳赤,他才發現滿腹經綸到了經驗老道的謝錦程眼前,都是一張廢紙。時陌從來不知道,開庭竟然還有那麽多學問,但不得不說,跟謝錦程學過後,氣場頓時上升幾個檔次。

謝錦程做晚飯去了,時陌累得猛灌幾口水,像灘爛泥一般灘在椅上,伸長雙腿放松,白日被打的勞累,下午腦力勞動的精力損耗,疲憊的眼皮漸漸支撐不住,不知不覺他閉上雙眼,沉入夢鄉。

謝錦程過來叫時陌吃飯時,就看到一張豬頭樣的睡臉。腫得比剛才更厲害了,估計明天更見不得人,他輕輕搖晃時陌,卻見他睡得很死,嘟囔了幾句也沒醒來跡象。他不得不細心地捧起時陌的臉,拿冰塊幫他敷傷口,上藥。

認真一看,時陌五官輪廓都很不錯,皮膚除了偏黑以外,都好得無可挑剔,如果認真裝扮,肯定不差。

看這架勢,晚飯是吃不成了,謝錦程把時陌抱起,放到家裏唯一一張床上,看着白淨的床單和時陌沾了灰的衣褲,謝錦程索性脫光他衣服,丢進浴缸裏幫他沖了個澡。

時陌還沒醒,謝錦程對着時陌的裸.體,心猿意馬。

時陌的身材太符合他胃口了,不壯也不太瘦,抱起來手感剛剛好,身上還有香皂的味道,不吸煙喝酒,沒有其他濃厚的臭氣,比一般不注重衛生的男人來說,好太多了。

沉睡二十五年的荷爾蒙一點一滴地湧上大腦,血液快要奔騰起來,謝錦程幾乎快要失控,腦中反反複複地晃過時陌的笑臉,他很明白這不是單純的性.沖動,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在迫使他産生無法遏制的欲.望。

他不是禽.獸,在他還沒明白這種情感是什麽前,他不打算對時陌出手,但他也不是柳下惠。他迅速把時陌抱出浴缸,丢到床上,給他穿上嶄新的浴袍,塞進被窩裏。

離開房間,謝錦程恍然想起,家裏就一張床,時陌睡了,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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