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争執

“嘶嘶嘶嘶……”

那些冰蛇竟然全都竄到了冰蠶身邊,數十條白花花的蛇互相纏繞,将冰蠶緊緊包裹住,倏然間又全部散開,而冰蠶剛織的繭竟然消失了!冰蠶見勢不妙,迅速退到牆邊。蘇離擡頭看去,只見牆上有個大洞,想必是冰蠶提前挖好的,只是這裏到處被寒冰覆蓋住,一時難以察覺。

“師兄,它要跑了!”蘇離大喊,揚手往冰蠶的方向灑了一包毒粉。

冰蠶巨大的身體正往牆上的洞口蠕動,那些淡紫色的粉末落下的時候,它的動作出現了微微的凝滞。霍白再度禦劍刺向冰蠶,冰蠶躲閃不及,憤怒地扭頭,噴出了一股寒息。

疾速飛行的劍停在了半空,從劍尖開始被完全冰凍。冰蠶的寒息完全吞沒了那把劍,直沖離得近的蘇離而去。

就在那一瞬間,蘇離感覺被一股大力撞開,重重摔倒在地,一個高大的身影朝他撲來,将他牢牢壓在身下。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寒冷朝他們襲來,蘇離感覺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凍住了,心跳似乎停止了。他躺在地上,睜大眼睛望着霍白。霍白雙手撐地,将蘇離護在身上,他的眉毛、睫毛和頭發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時間似乎停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很久,或許只是短短一瞬,蘇離感覺自己能動了,嘴巴呼出一大團白氣。霍白依然維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蘇離注視着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睛,不知為何,心裏竟然有點慌張。

他不會就這樣死了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立刻被蘇離趕出了腦海。霍白修為深厚,不會這麽容易死的。蘇離趕緊坐起來,張開雙手抱住霍白,試着用體溫去喚醒他。

“師兄?”雙手觸及霍白的後背,幾乎像摸到了冰塊,蘇離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趕緊幫他拂去衣服上的冰霜,不停地呼喚,“師兄,你怎麽樣了?師兄,你別吓我!師兄……”

他緊緊抱住霍白,這一刻,什麽千年醉夢冰蠶、冰蛇、傀儡線全都被他抛諸腦後了。霍白居然用身體替他擋住了千年醉夢冰蠶的寒息,無論前世今生,除了爹爹以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這樣為他做。

他這位師兄真是太傻了,他們将來可是死敵!如果未來的仙門領袖在這裏被凍死,蘇離真不知該笑還是該替他惋惜。

“……”終于,霍白的身體動了一下。

寒息入侵的那一刻,他調動全身靈力與之相抗,但身體依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沒有任何知覺,直到被蘇離抱住,冰冷的胸膛感受到了些許溫度,他終于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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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感覺身上承受的重量有了變化,心裏一喜:“師兄!”

話音剛落,他聽到耳邊傳來粗重的呼吸。霍白将身體靠在他懷裏,支撐了極短的時間,然後掙紮着站起來。他回過頭,蘇離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冰蠶拖着巨大的身體蹒跚而行,最終爬進了牆上的洞,随後消失不見。

“它跑了!”蘇離嘆息,語氣透露出深深的遺憾,只不過是裝的。

他想去看個究竟,手腕卻被人緊緊拽住,身體因這股大力回轉,發現霍白臉色鐵青,眼神像看陌生人似的。

蘇離的手腕被他抓得有些疼,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呆呆地問:“師兄……怎麽了?”

“你向我發過誓,不會再用毒。”霍白盯着他,似乎想從他眼睛裏看出到底有幾分誠實,幾分欺騙。

蘇離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兩行溫熱的鼻血順着下巴滴在衣服上。

——是剛才用神識強行控制那些冰蛇的後遺症,以他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同時控制那麽多條蛇。

霍白看着那兩道鮮紅刺目的血痕,又驚又怒。

“師兄對不起!是我錯了!”蘇離趕緊道歉,又慌忙解釋,“我剛才只是想幫你阻止那條冰蠶逃走,這個血、這個血不是因為中毒,我是藥人,一般的毒對我來說沒事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霍白盯着他,表情是前所未見的憤怒,還夾雜着失望和心痛。

“被抓去做藥人,體內深藏劇毒,莫非是一件讓你驕傲的事嗎?你既入我莫愁山,以後不準再沾這些東西!”霍白差點将他的手腕捏斷,雙手青筋暴起,厲聲道,“再讓我見到你下毒,這雙手就別想要了!”

蘇離以前也挨過罵,但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霍白這麽兇,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兩人互相看着彼此,冰洞裏只有霍白因情緒激動而尤為突出的喘息。好一會兒,忽聽一聲狼嚎從遠處傳來,冰蛇接二連三往洞外逃竄。

霍白一把甩開蘇離,把掉在地上的斷劍和火焰草收拾了。蘇離揉着發紅的手腕,本想提醒霍白外面有人來了,但見他還在生氣,默默把嘴閉上。霍白的理智占了上風,稍稍冷靜下來,他便猜到外面可能出什麽事了,提步往洞外走去。

蘇離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故意跟霍白拉開一段距離,趁沒人注意,他朝那些冰蛇拍了拍手,然後蹲下身子攤開手掌。數條冰蛇湧到他面前,将嘴裏的東西吐在他手裏。

一根一根,冰涼輕柔,透明堅韌的冰蠶絲。

蘇離收了東西,迅速藏進懷裏,然後調整了一下情緒和呼吸,快步去追霍白。兩人出了冰洞,發現郎軒和莫歡雪都不在鳳凰丘下了,不遠處的村莊傳來了打鬥聲。

不等霍白吩咐,蘇離主動架起木鳶,載着霍白飛去了那邊的村莊。遠遠地,蘇離就看見地上有個圓滾滾的白色軀體在蠕動,而郎軒和幾個黑衣白面的人分列冰蠶兩邊,正在緊張對峙。一見到那些詭異的面具,蘇離便知道大光明宗的人到了。他們不僅人到了,居然還帶了幾頭野狼來。

三只野狼目光銳利,緊緊盯着正中央的冰蠶。那條冰蠶原是因地底冰髓短缺才爬出地面覓食,這段時間一直處在半饑餓狀态,中了蘇離的迷藥之後又忙于逃竄,現在有氣無力的,對這些突然出現的人類很是忌憚。人類同樣畏懼它的寒息,不敢輕易上前。那幾只野狼被大光明宗的弟子用蠱蟲控制,絲毫不懼危險,一步步逼近冰蠶。

“大師兄!”霍白在高處喊了一聲,将火焰草扔給郎軒。郎軒伸手接住,火焰草一入手,冰蠶頓時警惕起來,快速蠕動遠離了他。

大光明宗的弟子見狀,跟左右交換了一下眼色,道:“搶他手裏的東西!”

郎軒被圍,而那條冰蠶則被三只野狼越逼越緊。冰蠶昂首吐息,瞬間凍住了一只野狼,另外兩只猛地撲向了它,張開利齒撕咬,冰蠶疼得直打滾。

木鳶落地,霍白立即要去援手,被蘇離拉了一把。他一臉擔心,看着霍白道:“師兄,你的身體沒事嗎?我很擔心,不如你在這裏休息,我去幫大師兄!”

霍白為了他,結結實實受了千年醉夢冰蠶的一道寒息,以霍白現在的修為,要說完全沒事,蘇離是不信的。他知道霍白的性格,除非真的不行了,斷不會讓剛入門的師弟去涉險。于是,他不等霍白表态,說完幹脆就直接上去了。

蘇離加入戰圈,和郎軒并肩作戰。大光明宗的弟子擅使蠱蟲,那些小蟲密密麻麻到處飛,而莫愁山的弟子一人一劍,對付起來十分麻煩。兩人正苦戰,忽聽“砰”的一聲,竟是爆炸聲響。衆人驚愕回頭,只見圍困冰蠶的兩只野狼被幾張爆炸符轟得毛發焦黑,冰面上出現一張大網,那條冰蠶遍體鱗傷,竟然毫無反抗之力,衆目睽睽之下,就這樣被帶走了。

交戰雙方十分默契地停戰,不知誰說了句:“追!”衆人紛紛去追冰蠶。

郎軒的反應是最快的,冰蠶一被網住,他就搶先追上去了,不料對方有備而來,竟在半路設好煙霧符,幹擾了追擊的衆人。蘇離見狀,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聽霍白道:“小心暗處的埋伏!”

他跟霍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讀懂了意思。那幾個大光明宗的弟子修為一般,最多只能驅使小型的蠱蟲,驅使三只野狼的另有其人。蘇離略略思索,奔向了和郎軒相反的方向,循着痕跡一路追蹤,到了他們師兄弟昨天見面的樹林。

冷風蕭蕭,樹葉沙沙。林中影影綽綽,蘇離全身戒備,只見前路又被兩只野狼擋住。那兩只野狼的目光綠幽幽的,喉嚨裏發出嗜血的低吼,仿佛随時會撲上來。

蘇離停下腳步,臉色一沉,道:“出來。”

“不跟我的寵物玩一玩麽?”一個嘶啞的嗓音從蘇離身後響起。

蘇離猛然轉身,看見一個身材高大、四肢僵硬的身影。看清對方長相的那一刻,他的瞳孔不自覺收縮了一下。那張臉不知被什麽東西噬咬過,留下了很多細小的傷口,而且腫起來了,像中毒一般,看起來十分詭異。不僅是臉,那人的身體也比平常人大很多,尤其是胳膊和前胸,顯得很不自然。

就算隔着一段距離,蘇離也聞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血腥氣。如果尋常百姓看見有人長成這副半人半妖的樣子,一定會認為他是個怪物,蘇離同樣很震驚,但保持了表面的鎮定。

“你沒逃出去?”

那人面露諷刺,啞聲道:“不,我逃出去了,你的毒蜂幫了我很大的忙,可惜,我阿娘沒有活下來。”

蘇離一怔,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個結果。他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道:“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阿娘死後,我就回去了。我和大光明宗的宗主合作,讓他在我身上放蠱蟲,把自己變成他的走狗。”那人邁開僵硬的雙腿,走到蘇離身邊,低頭看着他,“我還答應,會幫他抓到你。”

蘇離冷冷道:“你瘋了嗎?”

“蘇、離!”那人一字一頓,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瘋的是你,不是我!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是為了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大光明宗、莫愁山都是我們兄弟的仇人!我留在大光明宗,是為了殺宗主冥焰!你明明有父親的寸心灰,為何遲遲不動手?今天來的那幾個都是莫愁山的高階弟子吧?現在就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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