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激戰
藥師谷,天羅教衆把守住了各個路口,把一片廢墟的藥師谷變成了守衛森嚴的鐵桶。山谷深處,一側高高的祭臺上,蘇離一襲紅衣被大風吹得獵獵作響,略顯蒼白的臉嚴肅謹慎,遠遠看去,頗覺威嚴。
蘇離身後,高高壯壯的蘇夜像忠誠的奴仆般沉默守衛,尋常人只要一看到那雙白色的眼睛和醜陋的面容,多半就吓得腿發軟了。蘇離面前,幾口大缸正在熬煮藥草。濃郁的藥味散發開來,将幾個站在藥缸前面的少年熏得表情扭曲,幾欲作嘔,但礙于蘇式兄弟的威脅,大家敢怒不敢言。
霍白問過蘇離關于這些孩子的身份,得知他們竟是當年鐵海的孩子們。這些人從小就被抽離了部分神識,神智較一般人低下,其實他們有些人年紀較大了,但看起來還是一副傻乎乎的孩童模樣。
雖然實現被叮囑了很多遍,那些藥缸只是擺在那裏做做樣子的,但孩子們卻覺得不對,阿離哥哥可能是故意整他們,才弄來這麽難聞的東西。
蘇離揮一揮衣袖,一股奇異的香味從祭臺飄散,令每個聞到的人都感覺如癡如醉。趁這時,蘇離拿出一個舊舊的木偶人,高高舉起,開始施展元神決。癡呆少年們已經神智模糊,給蘇離提供了絕佳的入侵機會。在他的指令下,一名少年不由自主地走到藥缸面前,準備投身進去。
正在這時,少年面前的藥缸沒有任何預兆地破碎了,只聽“嘩啦”一聲,刺鼻的藥水流淌一地。祭臺邊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衣頭戴白色面具的人,迎風而立,面具下的臉在桀桀怪笑。
“蘇離啊蘇離,你們天羅教果然是邪道,居然用活人煉藥。”
蘇離的儀式被打斷,對他怒目而視:“冥焰,你是怎麽闖進來的?”
“這點人就想防住我,未免太不把我這個大光明宗的宗主放在眼裏了。”冥焰冷笑,“霍白呢?聽說他為了你連挑十幾位同門,被莫愁山逐出門牆,當真是你身邊的一條忠犬。”
“既然知道他跟了我,你還敢闖進藥師谷壞我大事,活得不耐煩了?!”蘇離一點不甘示弱,态度十分嚣張。
冥焰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搖搖頭,嘆道:“沒想到短短時間,就連莫愁山最正直的霍白都被你蠱惑,淪為邪道附庸,真是令人惋惜。”
“少在那裏惺惺作态,今日要是你得到了攝魂香的配方,你會為了區區幾條人命就忍住不煉藥嗎?”蘇離笑得輕蔑,突然間話鋒一轉,“不對,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自有門路,這就無需你操心了。”冥焰慢悠悠道,“順便告訴你,你以為霍白真的對你言聽計從?蘇離,你用活人煉藥,霍白怎麽看得過去?他今天是不會出現了,沒少了這個倚仗,你以為你和你那個半死不活的兄弟能鬥得過我和同心蠱?”
“那得試試才知道。”蘇離眼睛一眯,手指微動,沉聲道,“蘇夜,咱們的仇人送上門來了,你動手吧。”
蘇夜低吼,宛如一座移動的山丘,砰的離地而起,撲向冥焰。
冥焰張開雙手,兩只袖子飛出無數蠱蟲。密密麻麻的黑點宛如沙瀑,蟲鳴嗡響不斷,冥焰緩緩道:“我,即是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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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拔/出腰間驚鴻,如握一泓秋水在手。紅衣翻飛,在蘇夜的掩護下,他像一只鹞子沖進了蠱群。
三人戰得激烈,祭臺卻搖搖欲墜。不知何時,無數細小的尖嘴小蟲爬到了祭臺柱子下,眨眼就将偌大一根木頭啃噬得千瘡百孔。頃刻間,祭臺坍塌,藥缸粉碎,站在上面的幾個癡呆少年失足墜落。
“冥焰!”蘇離躲在蘇夜身後,沉聲道,“為了阻止我煉制攝魂香,你不也同樣草菅人命?”
“要誅滅你這種奸邪之輩,些許代價算得了什麽。”冥焰出招迅捷無比,接連在蘇夜身上留下好幾個傷口,獰笑道,“只要能殺了你,就是一件無上功德。”
“說的真好聽。”蘇離一腳踩在蘇夜肩膀上,整個人宛如一片紅雲冉冉升起,驚鴻劍揮出,強勁的劍氣沖向冥焰。
冥焰知道他修為深淺,對這一劍并不放在心上,只輕輕擡手一擋,沒想到,觸手只覺有一片綿綿不斷如山岳傾塌如海浪滾滾而來的劍意,震得他連連後退,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形。
如果沒有同心蠱助他當下這股洶湧的靈力,恐怕他已經飛了出去。
“……”冥焰又驚又怒,定睛一看,發現在蘇離身後不遠處,赫然站着一個淡藍色的身影。
霍白手執一把淡金色的長劍,和蘇離揮出了一模一樣的劍招。只不過他始終站在蘇離身後,像一個影子般,冥焰竟然一時沒有察覺。
“霍白!”冥焰沉下臉,賀蘭缺事先跟他說,霍白不想再讓蘇離煉制攝魂香,今天很可能不會出手。放屁!霍白分明對蘇離死心塌地,再也救不回來了!
蘇離狡猾一笑,道:“都說了我有劍魂境的修士撐腰,你還要在我藥師谷放肆,簡直是找死。”說着,他微微側頭,低聲道,“孩子們都救下來了?”
“嗯。”霍白應聲。
冥焰往山谷下面看去,果真見先前那幾個摔下去的孩子無一個受傷,全都好好地站在那兒看戲呢!他回過味來了,對蘇離道:“這是一個局?”
“對。”蘇離笑道,“攝魂香是我的天才老爹發明的,能影響神識的一種迷香,很神奇,但不需要什麽活人入藥。你們一聽我抓了幾個孩子來煉藥,就認定我在煉制攝魂香,這說明你的水平和蘇夜一樣,太次。”
冥焰臉色發青,怒道:“你擺這麽大陣仗,就是為了引我現身?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因為賀蘭缺被他大師兄派來壞我大事,但他自知打不過我和霍白,所以他一定會找你。”蘇離道,“我想,他應該承諾了你,只要能幫他完成這個任務,從我這裏得到的攝魂香就歸你,對不對?”
這個交易,冥焰心動了。他自恃有同心蠱的力量,不懼硬闖藥師谷。何況賀蘭缺向他保證,說霍白不會出手。他想着,如果真能得到蘇離的攝魂香,那麽東臨世界之大,将再沒有人會是他的對手,于是便大搖大擺地來了。
沒想到的是,霍白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藥師谷內的所有人不是沒察覺到他的入侵,而是故意放他進來。霍白确認了賀蘭缺沒有進谷,立即返回來襄助蘇離。
冥焰腦中心念電轉,即便他有同心蠱在身,但要同時對付蘇式兄弟和霍白三個人,把握依然不大。思及此,冥焰暗暗驅使蠱雕偷襲,嘴裏卻道:“霍白,你真要為了蘇離和正道仙門反目嗎?”
“正道邪道,令人眼盲,無甚意義。”霍白道,“我來,是為了問你一句話。”
“你說。”
“我師父靈劍長老是被你殺的?”
冥焰頓了頓,道:“當日在莫愁山,靈劍長老一直在暗中阻礙我得到同心蠱,我們無可避免地打了一架。我不知他這麽多年來都沒養好傷,一時不慎……此事是我對不起莫愁山,不過你要是想替他報仇,應該找蘇離才對。如果不是他爹将你師父傷得那麽重,他不至于挨了我輕輕一掌就歸天去了。”
“一時不慎……”霍白眼神冰冷,“那你為什麽連他的屍體都不放過,将他變作你的樣子去對付蘇離?!”
“這個麽……”冥焰突然一笑,“他死就死了,若能在死後助我一把,豈不是做了件好事?”
霍白怒不可遏。
忽聽數聲厲嘯,三只尖嘴利爪的蠱雕從天邊飛來,如三片高速移動的烏雲,猛地撲向霍白。
冥焰冷笑:“你們真以為我這麽蠢,會毫無準備來藥師谷嗎?”
蘇離冷哼,蘇夜大吼,兩只鐵拳揮出,要把冥焰砸成肉泥。冥焰不好跟他硬拼,只能一邊後退一邊放出蠱蟲。蘇夜本就被蠱蟲改造過身體,無懼這些小東西,而蘇離又狡猾得很,一直躲在蘇夜身後,令蠱蟲無法近身。
冥焰修為深厚,再加上同心蠱的靈力,每一擊都帶着搖山瀚海的氣勢。蘇夜則仗着皮糙肉厚,硬生生接了他好幾掌。蘇離偶爾抓到機會,軟劍驚鴻像靈蛇一樣不斷幹擾冥焰,非常麻煩。
遠處劍光頻閃,即使離得這麽遠,三人依然能感覺到強大的浩然劍意。霍白出劍的速度很慢,游龍劍每次出擊,都會化作九龍飛天,專咬蠱雕的翅膀。
冥焰知道蠱雕拖不了霍白太久,他且戰且退,想趁霍白被蠱雕纏住的這段時間,找機會将蘇式兄弟解決。他左顧右盼,四處尋找可以下手的機會,正好瞥見腳下有一片深淵。正當他稍稍分神的時候,蘇夜突然大吼,不怕死地沖過來抱住他。冥焰飛起一腳将他踹開,脫身之後騰空而起。
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然而身體滞空的一瞬,即便腦子想清楚了,身手再快也來不及。他一扭頭,餘光瞥見一襲紅衣突然出現他面前,雪白的劍光迎面而來,令冥焰禁不住閉了下眼睛。
然後便是失重的感覺。
冥焰如一只被斬斷翅膀的黑鳥,疾速墜落深淵。
蘇離落地的一瞬,猛地抱住蘇夜粗壯的胳膊,防止被大力拖下去,他一手伸出,指間戒指閃光,無數傀儡線射向深淵,另一端正好連着冥焰。
霍白解決了最後一只蠱雕,迅速趕到蘇離身邊,助他将人撈起來。冥焰畢竟是仙門宗主,霍白擔心他留有後招,對蘇離不利。
蘇離示意他不用擔心,道:“他摔下去的那一瞬間,神識防禦出現了破綻,已被我控制。”
霍白自然相信他。
蘇離找來鎖靈鏈,把冥焰五花大綁。蘇夜雖然沒有了正常人的神智,但似乎依然認得冥焰,喉嚨時不時發出低吼,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好像随時都會錘對方一拳。
蘇離拍拍他的背,道:“我會讓你親手殺了他的。”
霍白看着他倆,低聲問:“藥師谷燒了,你爹和你娘……葬在哪兒了?”
蘇離笑笑,示意他去看這片山谷。
山谷被燒得滿目瘡痍,有嫩綠的芽苗從廢墟裏生長而出,微風吹來,将消亡和新生的力量糅合在一起,透出一種奇異的悲壯感。
世間的一切事物都是如此,死亡和新生,循環往複,構成天道輪回。
蘇離望着這片安詳的山谷,輕聲道:“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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