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年重歸

安順三年的冬天來得尤其早，九月剛過，便下了第一場雪。

洛春之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既陌生又熟悉的白雪皚皚的院子，覺得不可思議：她竟然回來了！

洛春之記得韓齊平冷漠的眼神，記得齊家全家人一起諷笑的臉孔，可對自己為什麽會回到已經離開了近十年的家，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洛春之最後的記憶停在韓齊平把陳若蘭娶回家的那天，之後發生了什麽她完全不記得，只知道，等她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坐在了自己房間的窗前。

“咳咳。”對面的房間裏傳來一陣咳嗽聲，洛春之聽着那聲音，本來茫然的眼神一怔，然後便跟發瘋了似的起身朝對面那屋裏跑去。

只是，剛跑到對方房間的門口就驟然停了下來，就連已經抹上門、打算推門的手，也在瞬間收了回來。

洛春之怕，她怕屋內的情景就跟她常做的那個夢一樣，等她一推開門，就消散的一幹二淨。

“咳咳。”屋內的人又咳嗽了一聲，那聲音嘶啞冗長，光是聽着，就知道屋內人每次咳嗽有多難受。

“咳咳。”屋內的人咳嗽不斷，洛春之聽着，只覺眼睛一紅，然後便不管不顧的推開了房屋。

洛春之是做好了推門後就夢醒準備的，她甚至在推門的時候閉起了雙眼，所以當她推開門後，發現那咳嗽聲還在時，心裏便頓時湧上一股欣喜，同時眼裏也流出了淚水。

之後，洛春之一步步走進屋裏。

房間窗戶緊閉，窗外的雪卻透過紙窗，将房間照個明亮。

許是許久沒開窗的緣故，屋內沉澱着一股木炭燃燒後的刺激味。

洛春之看着屋內躺在床上的婦人，只見她雙手撐着床沿，半個身子懸在床外，頭發半白，面色枯萎，似乎整個人都被病疾抽去了活力。

“娘。”洛春之跪倒床邊，嗓子一啞，除了一句‘娘’外，便再也喊不出其他話來。

“咳咳。”床上的婦人一直在咳嗽，等停下後就躺了回去，期間就好似沒看到跪在床邊的洛春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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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春之看着她娘這個樣子，原本欣喜的心情就立刻難受起來。

不過洛春之知道，這也不能怪她娘，畢竟當年是她執意要離開。

只是剛想到這裏，洛春之就突然一驚，然後死死的盯着她娘看。

洛春之記得，她娘是在她離開小鎮三年後去世的，如今已經過了十多年，她娘怎麽、怎麽、

想到這裏洛春之便咬緊了雙唇，顫抖的擡起右手，伸進被窩，當摸到一只雖瘦卻溫熱的手時，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洛春之，你就這條死心吧，我是說什麽也不會同意你跟那人去他家繡坊的。”床上的婦人被洛春之握到手後也沒抽開，只背對洛春之道。

“娘。”聽着婦人的聲音，洛春之啞着聲開口，同時也将手裏那只瘦得只剩下骨頭的手握得更緊。

洛春之想起，因父親早亡，從小便與娘親相依為命的緣故，所以她自小就與她娘的感情很好，除了當年執意要跟韓齊平離開外，母女倆便再沒吵過架。

再想起她娘剛才那句不讓她去韓齊平家繡坊的話，洛春之心中突然有個猜測：她不僅回家了，而且還回到了十年前，她還沒跟韓齊平離開小鎮，她娘也還沒去世的時候。

洛春之一直跪在床邊不起，她将跟韓齊平離開後十年間的大大小小事情回憶了一遍，期間心思幾番鬥轉，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她堅定地開口道：“娘，我不走了。”

床上的婦人聽到這話後身體一僵，她轉過身來看着洛春之，見洛春之眼裏無點半疑色後開口問道：“當真？”

“當真。”洛春之重重點頭答。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回到十年前，但畢竟是已經錯過一次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重來，又怎麽會讓自己再犯？這輩子，洛春之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再跟韓齊平有任何糾葛了，更別說跟他去京川。

“娘，我哪也不去了，就呆在小鎮，守着娘。”洛春之看着婦人鄭重道。

“好，好，好。”婦人聞言一連答了三句好，她伸出空餘的那只手，撫上洛春之的頭頂，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來。“不過守着我就不必了，娘希望有一日春之能遇見那個真心待你好的人，而不是像韓齊平這樣，一看就不可靠的人。”

“好。”洛春之一點點頭，一邊紅了眼。

因為母女隔閡消失，再加之近十年未見，所以洛春之這日一直呆在她娘房間，陪她娘聊天，直到夜色漸深、她娘累了才回房。

回房後洛春之将蠟燭放在妝臺上，人坐在妝臺前。

妝臺上的劣質銅鏡鏡面起伏不平，照映出的面目并不是很清晰。

但即使是這樣，洛春之也能從鏡中看到自己的輪廓，鏡中的那張臉，明顯的不該是26歲的洛春之該有。

二十六歲的洛春之梳着婦人妝，頭上愛插發簪，不會很多，但絕對貴重。

二十六歲的洛春之會描眉畫淡妝。

二十六歲的洛春之，眼神不會如現在這般明亮。

洛春之望着自己倒影在銅鏡中的身影，再次确信，自己是真的回來了。

心情激動，人卻是一夜好眠。

洛春之第二天一大早起來，穿好衣服後便推開了窗。

今冬的第一場并沒有下多久，昨夜半夜的時候就停了，今日雖然沒有放晴，但天上烏雲盡散，倒也算是個好天氣。

洛春之站在窗邊，一邊活動身體，一邊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臉上揚起了淺淺的笑容。

久不碰鍋竈，洛春之剛開始進廚房做早餐的時候還不順手，不過好在是從前做慣了，所以不大一會兒就找到感覺，很快便把早飯做好。

“娘，早飯做好了，您是起來吃？還是在床上吃？”洛春之做好早飯後就去了她娘的房間。

“起來吃吧。”洛春之她娘洪玫答。

“好。”

洛春之陪她娘吃過早飯後又在她娘房間呆了一會兒，然後整個上午都如個喜歡探險的幼童般，開始打量家裏每個角落，擺放雜物的空房，種在角落的蔥蒜，養在院子裏的幾只小雞，以及那棵種在大門側邊的花椒樹。

這些都是洛春之曾經無比熟悉的，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這一切，洛春之臉上的笑容一整天都沒有消失過。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大家多多支持，芹菜坑品還是不錯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