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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也做出了常人想不到的有勇氣的事。旦哥哥,婉兒和你是一樣的,終究也會如你一樣的去明智一回。你們所要開創的是一個全新的時代,而我卻是舊朝的旗幟,也永遠是新勢力的陰影。”
李旦拉起她的手,澀聲道:“可是婉兒,這不值得。”
上官婉兒突然神色一斂,目中迸發出堅毅的光彩,道:“不!我輔佐了陛下開創了大周盛世,扶持了兩朝江山更替,現在我要穩固陛下傳下來的李唐天下,這才是我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婉兒,我很難過,我難過我們身下來就是皇族,不存在個人的選擇,但我們卻要以樂觀的态度面對它對我們的毀滅。”李旦長嘆一聲。
上官婉兒反握住他的手道:“正因為你和太平都是皇族,所以我做的事也是為了你們。”
李旦搖着頭道:“太平和我不一樣,我能理解你,但她……她恐怕還是會曲解你在江山和她之間……”
“你錯了。”上官婉兒截住他的後話道:“她理解的,她一直都懂,現在的她也會明白。旦哥哥,若換做是你,你會怎麽選擇呢?”
“我……”李旦不及多想,道:“我會和她一樣。”
上官婉兒道:“是啊,因為你也愛她對嗎?”
李旦點點頭,很快釋然了,小心翼翼的收起絹帛,“可是我也愛你,婉兒,若有來生,我李旦一定會選擇為權力而活。”
“那你一定會是大唐最睿智的帝王。”上官婉兒由衷的說道。
之于李旦,在這一刻他終于有了悔恨之意。
他整個童年的夢想就是要成為一個像母親一樣雄才大略的帝王,并且一直堅定不移的認為相比起他的幾個兄長,他更具備成為一代明君的潛質。
他悔恨他放棄了他的夢想,告別了權力。
因為他太想要活下去了,單純的只為了活。
望着馬車漸行漸遠,他無比的崇敬這個女孩子,她也是為了要活下去,但她的活卻充滿了意義和信念,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彩,而且她比任何男人都有勇氣去坦然直面生死,并将之幻化成為生與死的動力。
這是一種生存的智慧。
相較之下,李旦覺得自己這幾十年,就像一個撞鐘的和尚,得過且過着。
三日。
朝野內外如同民家的後院,飛禽走獸,雞飛狗跳,整個長安城都炸開了鍋。
立儲的事情擺到了宰相們的議事日程,接連兩日都沒有其他的話題,參朝日上全圍繞着皇太女争辯不休,最後一日,忽然朝堂就沒了聲息。
韋氏并沒有閑着,最開始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在第二日後,便不在朝堂之上見其蹤跡。可想而知,這也震懾了敢于反對的衆臣,誰敢再多說一句不是?
然後,衆人三緘其口,任誰都曉得大唐皇帝在玩拖字訣,于是大家便在他扔出話題後,保持了整整一個時辰的靜默。
慣于挑毛病的禦史臺忽然之間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那些個牙尖嘴利,伶牙俐齒,敢于像皇權挑戰的士大夫們,铮铮鐵骨蕩然無存,每個人立在宣室殿的一層層臺階上,低垂的眼睑和憋紅的臉龐,昭示着禦史們的顏面掃地。
就在李顯快要坐不住了,要喊退朝,明日再議時。
黃門侍郎捧着一卷長紙入內,大殿內齊刷刷的看向他,眼睛緊緊盯着他手中的奏表。
“聖上,上官昭容書!”黃門侍郎在大殿中央立定,朗聲說道。
李顯大喜過望,不顧儀态的起身就走了下去。
韋氏集團旗下的臣子們相互之間偷視着,意識到了皇帝是在等着什麽,齊齊擡頭望着坐在簾子後頭的韋氏和安樂。
餘下的大臣心中都是一緊,紛紛猜測上官婉兒這奏表上寫的究竟會是什麽。畢竟他們這位內宰相可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可從來不會輕易得罪了人。
李顯本待要展開來看,想一想,卻将它順手扔給了一旁最近的一個大臣,“你念。”
匆忙接過奏表的恰巧是禦史中丞蕭至忠,近的大臣們都擠了過來,支着頭欲一窺究竟。
蕭至忠展開一小截,看了兩三後,随着近處三四人發出的驚嘆聲,倏地将之合攏,臉色瞬息萬變。後頭不明所以的臣子們大約也曉得不妙,紛紛揣測。
蕭至忠偷望了一眼簾子後頭看不清的人影,再看負手而立的李顯,咽了口唾沫,再度将之展開,幹咳兩聲,念道:“臣受神皇知遇之恩,由是感激,遂許神皇以驅使,至今三十餘年,受命以來,不敢妄傷神皇之明,以負神皇囑托。得陛下信任,故執掌诰命,輔于陛下,陛下恩典,臣不敢惑忘。今有宗室女安樂公主,專朝之亂焰,散為群陰,政出私門,與人主争權,士風斯下矣。侈過災生,不亦宜哉!……”顫抖的聲音念到這裏,他不得不停住了,只因臨近的幾個大臣暗地裏在拽他的袖子。
簾子後頭的安樂氣得臉色煞白,韋氏滿臉黑霧。
宗楚客等人面面相觑,實在想不到一向左右逢源的上官昭容竟突然立場鮮明起來。
反韋的大臣們齊齊露出欣喜的神色,該知憑他們三寸不爛之舌也敵不過上官婉兒的一句話。
李顯仿佛不知道周圍人等的各色神情般,詫異道:“哎呀,蕭至忠,你怎麽不念了?繼續呀。”
蕭至忠愕然一下,很快領會到了皇帝的意思,忙把奏表看完,合上禀道:“啓禀聖上,上官昭容檢舉揭發安樂公主幾宗罪行。”
“哦?是嗎?”李顯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那我還真要聽聽看安樂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麽事。沒事,你說。”
“是。”蕭至忠垂首恭謹道:“安樂公主縱奴掠民是為其一;所建安樂佛寺和定昆池比拟宮禁,多行僭越為其二;大興土木,私自動用庫銀,致使國庫虧空為其三;恃寵而驕,遮住聖上雙目求批押,禍亂朝綱為其四;賣官賣爵,至官員浮濫,官職預用遠超三年,令官制混亂,政令不通為其五;巧奪豪取臨川長公主舊宅為府第,不顧宗室情誼,廣拆民房,至百姓怨聲載道為其六;辱罵鞭打廢太子李重俊,至其出兵聲讨,引至禍亂為其七……”
在場所有人剛開始都捏了把汗,聽到後頭反越發的感到興奮。蕭至忠越說越是激動,十項罪名說完,大感痛快。
“嘩啦啦”,珠簾晃動。
安樂怒不可遏地奔下來,沖到蕭至忠面前,擡手便是一巴掌。
“啪!”的好大聲脆響,蕭至忠臉上立時起了五道印子,驚慌的他慌忙跪下伏地。
餘下的諸大臣先是臉臉相觑,盡皆向安樂投去驚疑的目光,包含了憤怒、不解、好笑各種意味。
作者有話要說: 墓志銘明确記載婉兒姐反對立皇太女~而後的正史又說她與安樂“狗相好”~特麽不符合邏輯。
面條要是安樂,妥妥的跟她反目,就因為婉兒姐的反對才沒有當得上皇太女,不弄死她都算好的了。
嗯~~~所以~~正史是被某人改過的。
張悅:雖然我是三郎黨(你們是這麽看我的),但絕不亂寫唐昭容墓志!
☆、距離
安樂似乎并未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其嚴重的錯誤,奪過蕭至忠手上的奏表,攤開來看,嘴角抖動着冷笑道:“臣受神皇知遇之恩,不敢妄傷神皇之明,以負神皇囑托。哼哼,好個神皇啊!”
……嘶……
安樂把撕碎的奏表朝李顯臉上一扔,叫罵道:“她拿神皇來壓你,你真是沒用!她人呢?人呢!躲着做什麽?叫她出來!”
李顯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失态,擡目問諸臣道:“婉兒呢?”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都默契的保持靜默。
韋氏也自簾後走出來,在她看到安樂發瘋的掌掴了蕭至忠後,本要出聲喝斥,但事情發生的太快,她還來不及反應,此刻聞言,拿眼色看向宗楚客。
大臣們自有自己的消息來源,三日來不見上官婉兒上朝,又是立儲大事,任誰都會去打聽。
韋氏不知道,她只是認為現在的局面婉兒翻不起什麽風浪,也不敢冒險跟她對着幹。
宗楚客卻目不斜視的看着李顯,全然無視掉了韋氏詢問的目光,他是韋氏一黨,但可不是安樂的人,所以犯不着在此刻出頭。畢竟那一掌打的雖然是蕭至忠,可那顯然就像打在了每一位臣子的臉上,對士大夫而言,這是極其屈辱和丢臉面的事。
無知的安樂,他怎麽會替這種愚昧的人做事?
局面就這麽僵持了一小會。
“聖上!”另一個黃門侍郎自殿外入內,拱手奉上另一份奏表,道:“啓禀聖上,太平公主書!”
衆人齊齊驚訝,暗付這又是怎麽回事?
“起來吧。”李顯命蕭至忠起來,“你看看寫的什麽。”
本要離去的安樂此時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蕭至忠覺得自己可真是倒黴極了,摸了摸還火燙的臉頰,避開安樂公主敵視的目光,拿過太平公主奏表一看,心頭為之一跳,有點失聲道:“太平公主請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
“什麽?!”安樂和韋氏同時驚愕。
李顯也呆了一呆,這話掀起滿殿嘩然。
朝堂上一時一片寂靜。
李顯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說道:“你們看,這如何是好?一個檢舉揭發,一個請立,誰跟我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聖上。”一個紫袍大官步出班列,手中朝笏向前微傾,拱手道:“臣以為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亦非不能之事。”
衆人再度嘩然。
“哦?”李顯顯得饒有興趣。
安樂面上一喜。
那大官不管周圍異樣的眼光,仍道:“聖後本無子嗣,現今聖上子嗣中唯有心智不全的李重茂,重茂皇子焉能繼任大統?安樂公主乃聖上寵愛,天資聰穎,即然神皇以女子為帝,自然也可有女子為太子的說法,故臣以為,立安樂公主為皇太女,即解決了江山繼承大事,又解決了聖上一樁心事。”
這番話簡直說到了安樂心坎裏去,她心花怒放着,恨不得抱着他親上一口。
李顯擡高聲線道:“這麽說來,你是贊同太平的意思咯?”
那大官點點頭,突然斂色道:“不過聖上明鑒,方才安樂公主羞辱蕭至忠,令臣等深感心寒,神皇和聖上待諸臣都尊敬有禮,臣恐安樂公主将來為帝,擾壞綱常。”
韋氏立于臺階上,開口道:“安樂任性妄為,理該受罰。安樂,給蕭中丞賠禮。”
安樂傲氣不願,但懼于母親嚴厲的目光,扭扭捏捏的向蕭至忠俯身賠禮。
蕭至忠連稱“不敢”,暗暗抹了滿頭的虛汗。
“臣替衆同僚謝過安樂公主海涵。”那大官拜首,又道:“聖上,立儲乃是大事,雖然臣等并不反對太平公主的意見,然而也不能不顧及上官昭容的奏請,畢竟上官昭容乃是四朝的內舍人,得神皇遺命輔佐于聖上,滿殿諸臣多為其後輩,自也要對其有所交代,臣等無法擅自決定。”
衆人聽到這時盡皆松了口氣,已猜到了他的用意。
安樂臉色又變得不大好看了,韋氏神色一緊,但朝堂之上本是開言之地,不便出口阻止,違背禮節。
“臣請聖上先對上官昭容的檢舉先做查證,再回批太平公主的奏表。安樂公主是否當如上官昭容所言,還需仔細印證,大唐的太子需要潔身自好,有寬廣的胸懷和壯志淩雲的氣魄,臣相信安樂公主必會是光耀江山榮耀的儲君!”
韋氏聽罷,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突然感到束手無策,萬般無奈。
李顯眨眨雙眼,晃過一班臣子,問道:“你們也是這個意思?”
衆臣已懂了他的意圖,齊齊俯身道:“臣附議。”
李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好,薛稷,你是禮部尚書,這正好與禮儀有關,你和蕭至忠一起查證吧。”又對方才那個黃門侍郎道:“張說,去太平府報備此事。”
張說領命而去。
原來方才那個大臣便是管着禮部的尚書,安樂怔然半晌,似乎醒悟到了什麽,轉身瞪了李顯一眼,揚長而去。
朝堂之上的争辯總算暫告一段落,而太平公主府裏卻仍在争論着。
說是争論,倒沒有如朝堂上那麽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反是格外的平靜。
宋玉極力反對婉兒這種以身犯險,但她焉能揪得過這個決定了就不能更改主意的女人,罵也不能罵,拗也拗不過,只好以無聲應對。
她不肯寫請立的奏表,眼睜睜看着婉兒替她寫了,一肚子的憋屈,坐在那裏,直犯抽抽。待到奏表送走,用過午膳,她也沒打聲招呼,便使薛崇簡駕車去了興慶苑。
時則春暖花開,楊柳吐綠,溫暖的春風吹綠了一脈山水,靜靜流淌的龍池池水皺起漣漪。楊柳長出了翠翠綠綠的枝丫,婆娑的舞動着倩影,椅碧波青蕩,魚蝦暢游,陽光與水波交相輝映,灑落着捧捧的金和銀。
看着日漸落成的園子,宋玉也覺着一切美的有些不真實。
再有個兩三月,這興慶苑便可全面竣工。
沿着開渠引水的人工湖泊龍池河岸而行,擡眼望着那些婉兒所起的高樹的匾額,一眼望不到頭的綠瓦高牆,鐘樓、鼓樓、三殿、城門一應俱全,這興慶苑建造的像極了另一座小型的皇宮。
別說安樂或長寧攀比大明宮規格,便是她太平公主也不逞多讓,這點上可真沒什麽好去指摘安樂的。
“這麽富麗堂皇,你如何看?”宋玉漫不經心的問着跟在身畔的便宜兒子。
薛崇簡羨慕的四處欣賞,聞言略一想便答道:“自古皇帝之下便是王,您貴為公主,位比公卿,加封‘鎮國’,這本就較之親王要高一等。這園子不過占地一坊,用的財帛是府中庫銀,便是高牆也按規矩不及城牆半高,恰巧符合您的地位身份。”
宋玉點點頭,想起南郊的地,又問道:“到終南山全是我的,會不會太多了些?”
薛崇簡靈動的眼珠子一轉,便即隐約猜到她心中所思,笑道:“母親,您嫌産業過大還是在擔憂什麽?您想想看,安樂、長寧不僅縱奴掠民,豪取強奪的土地還少了嗎?她們用的可是國家錢財。您的一切,莫不是神皇和聖上賞賜,財帛來源于食邑收租,所買所賣真金白銀,未取國家分毫,未奪百姓一厘。嘿,更何況,因您有如此廣袤的土地,反讓許多因安樂兩位公主弄至無家可歸,無田耕種的子民有了栖身之所……”
宋玉邊走邊聽着他的話,心裏面舒服了些,她是想起史書上對太平公主的這些诟病,将她的奢華生活記載的和安樂她們一樣比較。說到底,這還真不怪太平生活奢侈,任性是需要本錢的,她的錢財都來源于她的五千戶或後頭的一萬戶,這又不是她一定非要不可的,皇帝賞賜能阻止的了?
她本就出身豪門,自然有她豪門的一套行為邏輯,錢多了沒地方花,不買地不造園子不籠絡人心,在這個人人不缺錢的大唐盛世,錢還能拿來做什麽?
……還能拿來造反……
宋玉暗暗這麽想,差點沒噴出來。幹咳兩聲,道:“把這裏賞給李成器他們。”
“什麽?”薛崇簡一愣,确信自己沒有聽錯?
“我說等李成器幾兄弟回來了,讓他們住這裏。”宋玉皺眉側頭。
薛崇簡臉色一變,愕然道:“您不打算自己住?”
宋玉搖頭道:“公主府就已經很不錯了,這裏太大,反倒讓我覺得太悶。”
薛崇簡不能理解她的思維邏輯,這要換了尋常人,早迫不及待的要搬進這天價造的園子裏。
宋玉負手而行,心裏仍是有些不暢快,她無法反對婉兒,不只是一次兩次,只是這一回讓她終于意識到她和婉兒之間是有距離的,這種距離不是智慧或是其他,而是微妙的感覺。
她說不上來這種感覺,婉兒一直有一種看似順其心意的自作主張,表現的并不強烈,所以總是在心尖一劃而過不留痕跡。但這一次不同,她切實的感覺到了婉兒的這種不聽她任何意見,不容她反對的态度,不過她又不能說,因為婉兒一如既往的做的不着痕跡。
她就是感覺到了,不然怎會撇下午睡時光在這裏漫無目的地閑逛,以求平複掉胸中的不暢快。
宋玉不知道以前的太平是否有所察覺,總之現在的婉兒帶給她的是這樣的感受——從第一次婉兒讓她進宮去見李顯開始,就一直如循循善誘般,總能将她帶着疑惑或是與之不同的想法路子引領回婉兒所期望的那個正途。
婉兒是認為太平不會處理朝堂的事?還是說婉兒本就不認為太平是個合格的政治家?所以婉兒才顯得強勢,但又顧及太平的感受,于是利用她與身俱來的溫柔順從将這強勢掩蓋的天衣無縫?
宋玉不由蹙了蹙眉頭,心裏暗叫着:……再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但她很快又稍稍平複了一下下,婉兒是把她當成的太平,而不是宋玉。
宋玉認為自己和太平應該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我竟然無言以對~
☆、綁架
“母親?”薛崇簡晃到了對岸還在修葺的庭院邊站着一人,孤絕而立,衣袂飄飄,正是上官婉兒。
宋玉仿佛沒有聽見般,薛崇簡大膽上前攔在她眼前,出聲提醒道:“母親,上官姨娘在叫您。”
宋玉尚沉浸在沉思裏,聞言愣神,這才轉目順眼看過對岸,但見婉兒在那頭朝她揮手,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什麽。宋玉知道她許是醒來不見她人,便尋了過來,龍池太大,風帶不過聲音,她左右看看,準備往回路繞行過去。
忽然薛崇簡在後頭驚叫道:“不好!”
宋玉只覺得眼前人影閃過,薛崇簡已快速往回沖到了前頭,疾步狂奔,她下意識轉頭往對岸看去時,已見到四五人架住了上官婉兒,其中一人捂住了她的嘴,在婉兒掙紮裏很快消失在亂石堆積如山中。
一股深深的恐懼湧上來,立時出了滿身冷汗,反是冷靜了下來,看着往前狂奔的薛崇簡,大喝道:“崇簡!叫人,跟我來!”
薛崇簡倏地停住腳步,醒悟過來,忙折路去召集府衛。
在回去的馬車上,宋玉緊緊拽着拳頭,右手五指深深嵌入皮肉裏也不覺疼痛,這一刻,她抱着同歸的決心,若她們敢對婉兒怎樣,必将用血來償還。
韋氏即便因婉兒上書而心懷憤恨,也不會冒險激憤太平,能做出這種愚蠢之事的唯有安樂。
安樂的宅邸恰巧在太平公主府的對街,隔了朱雀禦道的興祿坊,與興慶苑在一條大街上,即便如此,也花費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才到了安樂府門前。
憐兒和元香挑起車簾,宋玉在車內強制自己鎮靜,然後才緩緩走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密布的衛士,自敞開的大門整齊排列至正屋。
薛崇簡領着太平府的府衛與之對視,雙方眼中都充滿了敵意。
宋玉昂然踏上數層高的臺階,已有安樂府門前衛士上前來阻擋,薛崇簡不待宋玉吩咐,與身邊一個府衛隊長上前便撩開他們,前者喝道:“瞎了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是太平公主!”
衆衛士有些面面相觑,拿捏不定主意,他們只是得了安樂公主吩咐,在這裏阻擋來人,卻并不曉得要他們擋的是太平公主。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十人,齊刷刷拔劍持衛,一人支着劍,面色緊張道:“安樂公主吩咐,不許外人進內。”
“大膽!”
宋玉擡手止住薛崇簡,冷漠的道:“去通報你家主子,就說我來了。”
那衛士遲疑着,卻已有人比他機靈,忙入府去禀告。
薛崇簡急道:“母親,還等什麽?”
宋玉沉住氣,心知安樂蠢得很,逼得太緊擔心她狗急跳牆,看了看薛崇簡身邊那人,器宇軒昂,威風凜凜,不想自己府上還有這等人才,不由問道:“這位是?”
那人恭敬拜道:“末将劉幽求。”
宋玉微微斜目,好熟悉的名字,“身手不錯,何時來我府上的?”
薛崇簡替他答道:“是崔相引薦。”
宋玉聽說是崔湜推舉的人,靈光一動,問道:“似乎在哪裏有見過你?”
劉幽求臉上果然露出喜色,道:“末将曾追随李多祚大将軍護送殿下入洛陽,當時末将武職微小,與殿下有過一面之緣。”
“難怪。”宋玉煞有其事的點點頭,見府裏一直未有動靜,暗罵安樂臉給了不要,于是對二人道:“好了,你們兩個給我開路。”
“是。”薛崇簡和劉幽求大聲答應,後者招手府衛,持劍上路。
安樂府衛士竟皆臉臉相觑,紛紛露出猶豫之色,不多人畏懼安樂權勢,也拔劍挺立,慢慢往後退去。薛崇簡在旁護住宋玉,踏入府門,逼的安樂府衛士連連退後。
“太平公主口谕,立即放下武器,否則一律按悖逆罪論處!”劉幽求當先邁進院中,朗聲說道。
安樂府衛士聞言,都有些猶豫難決。
直到此刻安樂還不肯現身,宋玉憋了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淩厲的眼色遞給薛崇簡,薛崇簡打個激靈,喝道:“都給我拿下!”
劉幽求不待他話音落地,十幾個府衛一并上去撂倒三四個手持兵器的安樂府衛士。那些衛士有的受了安樂錢財,多是亡命之徒,反被激起兇性,當即便有二十來人上前厮打反抗。
其中一人甚至吼道:“攻打公主府無異于謀反!太平公主造反啦!……”他話音未落,劉幽求已箭步上前,毫不客氣的一劍穿胸。
那人喉頭發出“咕咕”聲,捂着胸口軟倒在地,漸漸沒了聲息,血水沿着衣襟留了一地。
這一番變故,令正打鬥的人等齊齊變色。
“還不放下武器,否則格殺勿論!”薛崇簡不失時機的再度喝道。
公主府的數百個府衛早把安樂公主府重重圍困,人人鮮衣亮甲,随時準備投入戰鬥。
宋玉冷冷一笑,心裏暗想不若幹脆真的反了,但這個想法很快又被否定,她反誰呢?安樂敢不放人,那才是真正反了!
“安樂公主,還不速速出來拜見鎮國太平公主!”劉幽求畢竟在官場混過,自知眼下的情況唯有安樂出面才可解決,否則真的打殺起來,很可能會演變成又一場驚心動魄的鬥争。
宋玉看了他一眼,心底倒是暗贊他懂得度勢,她踏着一地血水,邁上臺階,安樂府衛士緊張懼怕的紛紛讓開道路,手裏顫抖的劍顯示着他們畏懼。
正屋平臺上,宋玉終于看到了奔出來的安樂。
安樂确實生的美豔絕倫,一個女人,如果生得美若天仙,就要時刻準備為此付出代價。它可以成為你的財富,但同時也可以成為一切災禍的源泉,而安樂在她美麗中運用乖巧而輕浮的智慧,蘊育着一顆與年齡不相符的危險而隐秘的野心。
“李裹兒拜見太平公主!”安樂跪在宋玉面前,她早得知自己府邸已被太平的人馬包圍,更知她是來做什麽的。
宋玉斜眼看她緊張又不忿的神情,冷冷一笑,邁入大廳,走到正位坐下來,才開口對仍跪在門外的安樂道:“婉兒呢?”
安樂避開薛崇簡等人的敵意,起身走進去,惺惺作态地愕然道:“姑母找婉兒怎的找到我這裏來了?她不一向都在您府上麽?”
宋玉冷哼一聲,理也不理她,眼色朝薛崇簡一遞,薛崇簡等人忙散開準備搜府。
“大膽!”安樂跳起來叫着。
“放肆!”宋玉一拍扶手,“我來你府上,還敢亮兵刃,你當真是不要命了!”
安樂動了動嘴,在太平面前終究是不敢太過造次,臉上寫滿憤恨。
不一會兒薛崇簡等人又轉了回來,劉幽求朝宋玉搖搖頭以示沒能找到,薛崇簡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指着安樂鼻子惡狠狠地道:“說,人呢?”
安樂臉皮抖動,就要發作,宋玉忙出聲阻止道:“崇簡!豈能對安樂公主無禮!”
薛崇簡嗫嚅半晌,鼻尖一哼,退了開去。
安樂氣地臉都紅了,忽然沖過去在宋玉面前跪下來道:“姑母,您怎麽能這麽對我?我們是一家人,裹兒是您的親侄女啊,裹兒一直都很崇拜您,您得站在裹兒這邊,幫裹兒。”
宋玉聽着她語無倫次的表述皺了皺眉頭,只問道:“婉兒呢?”
安樂跳起來叫道:“姑母!您怎麽可以跟她聯合起來跟我作對?她仗着祖母的庇蔭不把我放在眼裏,公然在朝堂上給我難堪。她不過是掖庭宮出來的奴婢,憑什麽反對我!”
宋玉意外自己沒有沖她發火,反是覺得她很可笑,厲芒在薛崇簡臉上帶過,沉聲道:“給我把這裏翻過來,拆了也要找到婉兒。”
薛崇簡怒視安樂一眼,依言照辦,立時又多了幾十個府衛。
宋玉轉目瞪着安樂,漠然道:“若是沒有婉兒,你以為你還能坐在這裏?”
安樂正要辯駁,李顯和韋氏已匆匆而來,得到消息的他們自知事情鬧大了,韋氏莫名的看着安樂,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有點後悔自己怎麽生了這麽蠢的一個女兒。
“母後!姑母要拆了我的房子。”安樂見到韋氏就像見到救星,委屈哭啼的上去挽住她的手臂,“姑母帶了兵馬來,要殺了裹兒。”
宋玉聽罷她惡人先告狀,臉上醞起一圈黑霧。
李顯怒道:“裹兒,別胡鬧!”
韋氏看了看外頭立滿的府衛,來的時候見到安樂府被太平的人馬重重包圍,也心生不滿。再三思量也覺該幫襯着自家女兒,太平的目的只是為了婉兒,只要安樂放了婉兒,這筆賬以後再跟太平算。
這麽一想,她便向宋玉道:“太平,你這次做的有點過分了。”
宋玉好笑道:“哼,安樂小小年紀就行綁人威脅之事,焉能當得大唐儲君?”
韋氏自知理虧,沉下臉色推安樂道:“快把你姑姑請出來。”
“為什麽?”安樂極度不滿,從朝堂回來,她覺得自己的臉都丢盡了,全因上官婉兒的一言上書,讓她成了朝野內外的笑柄,越想便越是氣憤,于是使人綁架了婉兒,想要給她點顏色瞧瞧,叫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負的。
“她又沒在我這兒,是姑母誣賴我。”
韋氏皺眉,還沒來得及喝斥安樂,後堂薛崇簡奔了出來,臉色慘白,噗通一聲就跪在下首,哭叫道:“母親!姨娘飲藥自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真的确定要看阿武?真的嗎?真的嗎?
玉姐姐腫木辦~~~(ㄒoㄒ)~~
☆、對峙
在場所有人都為薛崇簡的話給驚得呆住,不敢相信聽到的事實。
安樂吓得花容失色,她只是想要教訓教訓婉兒,也想讓太平着急,她純粹是出于小孩子的無知胡鬧,哪裏想得到婉兒竟然會在她的府裏飲藥自盡。她終于意識到了後果的嚴重性,下意識的要躲到韋氏背後。
李顯呆住了,一點反應也沒有。韋氏一臉慘白,兀自心驚,偷偷伸出手去想把自己女兒拽到身後去保護她。
宋玉的身體就像被釘子釘在地上那樣無法動彈,一種徹骨的冰涼從頭頂留向心髒,順着四肢百骸,冰凍了全身。
神經某條線啪的一聲斷掉,宋玉忽然像瘋了一般沖向安樂。
薛崇簡猶自痛哭,連手上的劍被宋玉奪走也未發覺。
“太平!”韋氏第一個反應過來,駭然驚叫道。
“殿下!住手!”劉幽求自後堂奔入,急聲狂喝道:“殿下不可!上官昭容尚有一線生機,禦醫正在搶救!”
宋玉倏地停下腳步,雙目充血地死死盯住吓得花容失色的安樂,狠厲的殺意逼迫着,提劍就要再刺。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聲音朗聲道:“韋溫率兩千羽林軍前來護駕!”
薛崇簡一個驚震,來不及多想,撲上去抱住宋玉的腿,宋玉根本就沒聽到其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安樂,見薛崇簡敢攔着自己,氣得跺腳踩他:“給我放手!”
薛崇簡死死抱着,任她一腳又一腳踩在自己背上。
韋氏聽到韋溫來了,暗舒了口氣,幸虧她得到消息趕來之前使人通知了韋溫,便是為了預防萬一太平當真命人攻打安樂府,她也知道自己女兒那硬脾氣。只是她也沒料到婉兒會自盡,想想也是乖乖不得了,若婉兒死了,她們別想走出這道門。
“啪!”的一聲脆響,安樂臉上被李顯扇出五根手指印。
“蠢貨!看看你做的好事!”
安樂被這一掌力道打的跌倒在地,捂着臉頰,“哇”的大哭起來,完全想不到李顯會掌掴她,嬌氣上湧,憤慨莫名的哭喊道:“你打我?你打我?你為了一個奴婢打我?她算什麽?她不過是武皇的一條狗!”
“裹兒!給我跪下!”韋氏怒極斥道,若說之前她只是綁了婉兒也就罷了,這下婉兒要有個好歹,只她一條命也不夠填的。
安樂摸着臉爬起來,不可置信的退步,突然暴跳道:“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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