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當年白雲觀

早晨的空氣真好，昨夜一場小雨，打落了山間的野桃花，一片片落在青苔上，嫩紅的花瓣，水潤的綠苔，清雅如此。

小鳥們叽喳的叫聲不時在空闊無人的山澗響起。

我一如既往的縮在白雲觀房梁上的，山牆和屋頂形成的三角形的空間裏，睡覺。

聽見無量道長又在和游客介紹本觀是泰山上最古老的道觀，是元君奶奶的故居。

一行人進屋坐下，這次的游客是兩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年輕的男人，其中一個又白又圓又胖的女人，氣度不凡，戴個墨鏡，塗紅唇，一直牽着一個瘦弱的少年。

旁邊的女人像個保姆，過去叫仆人，現在叫助理？總之是雇傭關系，那個年輕的男人大概是司機，或保镖。也是畢恭畢敬的模樣。

只聽那個女助理說：“我們寬姐這次回內地呢，就是燒香許願，越古老的寺廟啊，道觀啊，越虔誠。你這個觀，又偏遠，我們還是一大早來了，上第一柱香。看出來我們的心誠了吧？”

無量道長附和着：“那是，那是，到本觀的香客都是極虔誠的。”小聲說：“并且都知道我們觀可是住着靈狐的。”

又打着我的招牌騙錢！拿個松子往無量的後腦殼彈去，無量：“哎呀”一聲，忙低聲說：“大仙又不高興我說他了，這事是極保密的”

一行人的好奇心被釣起來了，極感興趣的問：“我們能見嗎？”

無量道長一副為難的樣子：“這位大仙仙蹤飄忽，我小時候常跟我一起玩，越大就越發難見了。小孩兒眼淨，能看到他。沒準兒這位小公

子，有緣能見。”

女助理一聽說：“我們這次就是為了這位小公子，自小體弱多病，求大仙保佑，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又附在無量耳邊說：“我們出門之前找高人算過，這小公子命力太弱，活不過20歲，寬姐一心找續命的辦法，高人說去北方最古老的道觀廟宇燒香許願，會有奇緣。”

又說：“還請道長多多用心。”

我聽得倒奇怪，這短命的小公子是怎麽回事，伸頭一看，恰巧，那小公子也四處打量，這烏起碼黑一派老舊的房子和陳設，顯然對于道士房裏還有空調和電腦，冰箱，一應現代化電器，感到驚奇。

正擡頭看房頂的椽子，眼神透過鏡片，看到我了。

呵，這小孩心裏，眼裏都挺幹淨啊，我們倆對視了一下。

這年月，小孩子也挺複雜的，那天有個5歲小男孩叫另一個，正和小女孩玩的男孩：“不要和小女生玩，要不然，你會愛上她的。”

我都活了快500年了，還不知道什麽是愛呢？你倒知道了。

我對這少年頓生好感。因為現在能看到我的人不多了。沖他一笑。

不聽無量道長在哪裏吹牛，自己往後山去了。

坐在樹林中的大石頭上，開始練習元君奶奶交給我的控火咒。我念動咒語：“火啊，火啊，快快出來，和我一起玩。”

指頭上冒煙了，茲茲的紅色火苗在我手上來回彈跳。正玩的高興，那個少年出現了。

：“剛才我看見你了。”

一晃神，火苗差點燒到自己的手。一收，火苗消失了。

他一臉驚奇：“你會變魔術？”

聽他這麽理解，我也懶得解釋，這是法術，點頭。

這少年站在清晨露珠彌漫的樹林裏，挺幹淨的感覺，像樹葉上的露珠，純粹，透明。

我也很久沒能遇見能跟我聊天的人了。

他幹淨清秀的小臉，太瘦了。是命力不旺，天生胎裏帶來的柔弱之氣。

“你在房頂上，幹嘛？”

“我住在哪裏。”

“哦，你從房頂上下來，他們為什麽沒看見你？”

“我不喜歡他們，就不讓他們看見。”

“哦。”他更驚奇了“我也不太喜歡讓某些人看見。我要像你一樣就好了。”

他想找個地方坐下，我往旁邊讓了讓，我坐的這塊石頭是幹的，餘下的地方都積着昨晚的小雨。

他笑一笑，坐在我身邊：“謝謝。天不亮就起床了，往這裏來，挺累的。我叫路曉寒，今年十三歲了，你叫什麽名字”

“白白，今年485歲。”

“啊？”他扭頭看我，“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大。”

我哈哈大笑。他被笑的不好意思了，自嘲的說：“你在開玩笑啊。我是不是很悶的人？”

又擡頭看着濕翠的山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憂傷。

“你又心事啊。”我不由得問他。他點頭。“說來聽聽。”

他對我莫名的信任，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我倆氣場很和，就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寬姐不是我親媽，她是我養母。”一句話，我就明白了，沒娘的孩兒，心裏苦，別人對你再好，你心裏總是卻一塊，總有一絲隔膜。

伸手搭在他肩上，算是安慰吧。

“我親媽什麽情況，寬姐和別人都不給我說，只知道生下我，就死了。寬姐就收養了我。”

哦，這孩子，可憐見的。

“這事倒不是我的心結。我對寬姐特別內疚，因為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別人上個體育課，跑個幾千米，玩一樣。我就快跑的死了

。寬姐從小把我養大，我光花她的錢，讓她操心，還活不大，讓她白養了，白疼了，什麽回報也給不了她。”

他們背後說的話，他都知道了。

是個知道感恩的好孩子，可是命運這個東西，我也掌控不了！

“所以，我盡量聽話，盡量不讓寬姐操心，盡量學好功課。但是，我這身體，實在不是我努力就能強壯的。我按時吃飯，按時吃維生素，

還是被同學叫林妹妹。”

這多愁多病的身，還真和林妹妹很像。

我伸手摘了個草葉放在嘴裏嚼着，一股植物的清甜氣息充滿了口腔，沖他哈氣：“好聞嗎？”

他微笑，點頭：“好聞，大自然的味道。”他笑的真好看。

“你要是在空氣清新的山間，修養一段時間，大概就能好一點。”

他點頭：“我現在越來越覺得累了。在學校裏的功課，應付的很吃力。你知道我們那裏小孩子學習壓力多大嗎？功課好多，想拿個好成績，真廢精力。“

他說話的聲音和語速都挺慢的。真是被生活壓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也想有很多同學，朋友，泰山方圓一百裏我都玩遍了，無量道長越老越愛錢，還不如小時候好玩。我想去更遠的地方玩玩。

我拔一棵葉子給他，他放在嘴裏，學我的樣子咀嚼：“謝謝你，聽我碎碎念。可能以後我們不能見面了，不過這樣說說心裏話，感覺舒服了一些。”

他從石頭上下來：“你這個地方真不錯，空氣又好，又安靜，也不用上學，應付功課和同學。”

他拍拍褲子，“我得回去了，寬姐見不到我，又要着急了。”

“路曉寒？”我叫住他，他回頭，“我有個提議，你聽聽？”我也從石頭上跳下來“你喜歡我這兒是嗎？你不喜歡你的生活，是嗎？不如這樣，咱倆換一換？”

“啊？怎麽換？”他吃了一驚

“交換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