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祭品

鬥篷下的衣服被汗水完全浸濕，一種詭異的香甜氣息從易初安身上慢慢彌散都周圍的空氣中。

易初安自己聞不到這股香氣，他現在正處于最虛弱的時期，哪怕是一個對他起壞心、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都能夠殺掉他，就這樣躺在外面的地上實在是太危險了。可是他現在動彈不得，再怎麽着急也沒用，只能祈禱在沒有恢複力氣之前不會有人發現他。

這種深入骨髓的痛苦很可能是實驗的後遺症，如果痛苦不定時發作，對他而言将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這個威脅要比痛苦對他本身的傷害大的多。現在只能希望這種痛苦不要再發作或者發作的時間能夠定時，這樣他至少可以有個準備。

像今天這樣措手不及，實在是太危險了，不，或許應該說危險已經來臨。

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易初安不由得發出一聲苦笑。他現在別說逃走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但願那些人能看在他毀容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

“你聞到沒有，這裏好香，阿三你說是啥東西發出來的？”

“我怎麽知道是什麽東西，想要知道去看看不就得了。”

香氣，什麽香氣？他怎麽沒聞到？

那些人的聲音越來越近，很顯然他這邊也應該出現香氣猜對，易初安用力嗅了兩下，什麽香氣都沒聞到。

“先別急着找香氣的來源，我們先找到剛才那個叫聲再說，去的晚了就什麽便宜都撿不到了。”

倒黴，他剛才的叫聲将人引過來了。怎麽辦？這些人顯然來者不善，他繼續留在這裏絕對就是只待宰的羔羊！

對了，滾滾！滾滾呢？

危急時刻，易初安終于想起滾滾，卻絕望的發現滾滾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根本幫不了他。

不行，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人在遇到絕境的時候總會爆發出意想不到的巨大力量，易初安拖着無力的身體拼命往垃圾山的陰影中挪動，今天的月光原本就很黯淡，他只要躲到陰影中，那些人想要找到他就沒那麽容易，他就能逃過一劫也說不定。

“阿三你看，在那裏！”

過于清晰的聲音讓易初安正在爬動的身體一僵，他知道自己剛才的努力都是白做工，那些人在他躲好之前就已經将他找到。

“喂，你說他

像不像‘狼頭’通緝的那個醜八怪，我記得畫像上面的那個醜八怪就穿着件類似的鬥篷。”

“被你這麽一說，确實有點像。如果真是那個醜八怪，我們這次就發了！”

那兩人的對話将易初安心中最後的僥幸徹底打散，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他那日的一時心軟會養虎為患，林舊回去之後竟然會發動整個幫派想要将他置于死地。他第一次後悔起自己那個時候為何還想要遵守道德的底線，垃圾星上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道德存在，他那個時候将林舊殺死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

此時的易初安心中充滿了一種叫做怨恨的負面感情。

他沒有發現，在這種負面感情出現的瞬間，他的身體中有什麽東西強烈脈動了一下，快得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消失了。

“我說，吃獨食可不是什麽好習慣，這人真要是那個醜八怪，是不是應該這裏的人見者有份？”又一個聲音加入到這場談話中，顯然被易初安的叫聲吸引過來的不止剛才那兩個人。

“獨眼，這人可是我們先發現的，你不要太過分！”

“那又如何？我肯分一點給你們是不想別人說我不道義，你不肯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獨眼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一言不合就準備大打出手。

易初安趴伏在地上看不清四周的情況，只能通過雙方的對話來判斷現在的形勢。此時他倒是希望兩方大打出手，最好弄得兩敗俱傷，這樣他就有更多休息的時間，逃脫的機會也更大。

“獨眼老大您別生氣，阿三他就是個暴躁脾氣，您別和他計較。這人見者有份、見者有份，大家不要傷了和氣啊。”和阿三的暴躁脾氣相比，同行的另一個人膽子要小不少，寧可自己少拿點也不願意得罪獨眼。

“還是你小子上道。”獨眼的聲音聽上去很滿意，“走，一起去看看是不是那個醜八怪。”

垃圾星上不是一直都掙個你死我活的麽，什麽時候開始如此和諧了？

易初安感受到那些人的接近，心中越發焦急和無奈。

這些人為了所謂的通緝獎勵肯定不會拿他怎麽樣，但把他送到林舊手裏無疑是讓他落入生不如死的地獄。

怎麽辦？他該怎麽辦？！

身體被翻轉過來，頭上的鬥篷被掀開，易初安的樣子暴露在那些人眼前。

“竟然不是那個

被通緝的醜八怪，那他遮這麽嚴實幹什麽，害我浪費感情！”

阿三的話讓易初安大吃一驚，那些人沒有認出他是林舊要抓的那個人？

他透過那些人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他臉上那些縱橫交錯的疤痕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僅是臉上，手上、身上的疤痕也全部都沒有了，甚至連實驗所留下的那些疤痕也沒有。他恢複到了過去沒有被綁入實驗室時候的樣子，可能還要比那時更年輕些。

“他确實要遮嚴實點，好久沒碰到這樣的好貨色，不是醜八怪也好，我們今晚有福了。”獨眼人如其名，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的眼眶裏什麽都沒有，看上去很吓人。

“咦，香氣好像是從這小子身上傳出來的，還真是香啊！”阿三同行的同伴趴伏在易初安身上，像條狗似的聞來聞去。

“等下看來要悠着點了，這種難得的好貨色不多弄幾次就虧了。”

獨眼看向他的淫邪目光讓易初安的心一沉，他怎麽能忘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恢複原本樣子的他躲過了林舊的追捕，卻無法躲過這些拿人洩欲的人渣。

落入林舊手中亦或是落入想要侮辱他的人渣手中，不管是哪一樣，他的下場都将凄慘至極。

易初安這下是徹底絕望了。

又一種負面情緒的出現讓那種脈動再次出現，一下又一下，那種激烈的感覺讓易初安無法再忽視。

“要做你們做，小爺我可沒這個興趣看這種東西。”阿三很清楚接下去會發生什麽事，他不會參與進去也不會救下這個青年。有些事在垃圾星上無法避免，看不慣是一回事，他不會為了別人而讓自己陷入麻煩中。

“阿三你這家夥真不懂享受，這麽極品的貨色可不多見。”和阿三同來的那個男人已經迫不及待摸上易初安的身體，聲音都興奮得開始發抖。

阿三沒有接話，站起身轉身離開，接下去的醜陋畫面他不想看到。

鬥篷一下被扯離身體，衣褲也被三兩下扯壞，四只手在身上亂摸。

恐懼、惡心、屈辱、厭惡、怨恨、絕望……種種負面情緒充斥着易初安的神經，身體內的脈動越來越劇烈，有什麽東西就要破體而出。

“啊啊啊啊啊！！！”野獸般的低吼從易初安嘴裏破口而出，船艙中的那一幕在這垃圾星上的一方小土地上再次重演，而且速度更快。

一塊又一塊的青色突起在皮膚下快速蠕動，幾乎在瞬間整個人就腫起來一圈。

這樣的變化讓獨眼和另一個男人吓了一跳，真詭異的事情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阿三也被凄厲的慘叫吓到，不禁回過頭看那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麽慘無人道的事情，同樣也愣住了。

易初安身上的異變可不會因為那些人的呆住而不動，青綠色的液體混合着鮮紅的血液從被撕裂的皮膚中噴湧而出，噴射到那兩人的身上。

香氣一瞬間弄遇到難以附加的地步，易初安也終于聞到了那股奇異的香氣，這香氣就如同興奮劑般讓易初安的眼睛瞬間變紅。

青綠色的液體一碰到那兩人的皮膚就像是餓狼看到美味的小綿羊，迅速開始吞噬兩人的身體，他們的身體以可見的速度消失。

兩人已經被濃郁的香氣徹底迷惑，明明應該是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們卻一點都感受不到，臉上甚至露出迷醉的表情。

阿三被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吓到，呆愣了兩秒鐘之後頭也不回狂奔着逃離這裏。他才不會傻到回去救人，那個青年也許根本就不是人類，假扮成人類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後捕食。他一個人類可不是怪物的對手，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易初安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失去神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紅色的雙眼愣愣看着被青綠色液體吞噬掉的那兩個人，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詭異微笑。

在将那兩人徹底吞噬幹淨以後，他搖搖晃晃站起身，如同游魂般開始在一座又一座垃圾山中晃蕩，搜尋着新的獵物。

易初安體內的惡魔因為那兩個人渣的行為被徹底釋放出來，一個又一個生命在青綠色液體的包圍下徹底消亡……

***

天露魚肚白。

易初安的身體再次被縱橫交錯的傷疤所覆蓋，他愣愣地站在一座垃圾山的最高峰，看着太陽慢慢從天邊升起。

茫然開始從他眼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驚愕與恐懼。

昨夜的記憶并沒有因為他失去神志而消失，那些畫面清晰地刻印在腦海中，不用刻意回憶，自動在腦海中播放。

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些人是如何被從他身體裏釋放出來的青綠色液體吞噬掉，那種感覺，就像是用牙齒撕扯下帶有鮮血的肉塊，咀嚼過後吞咽下去，碎肉劃下去的感覺會殘留在喉嚨裏，一直延伸到腸胃，滑膩的讓人惡心。

強烈的嘔吐欲望自喉嚨口升起，他單手撐地跪在地上，另一只手伸入嘴中想要把東西吐出來，可是除了幹嘔外什麽都吐不出來。

那些人就像補品般被青綠色的液體徹底吸收然後回到易初安體內，完全融入他的身體，在經過一夜的狩獵之後，易初安的身體不但沒疲倦虛弱反而充滿力量。易初安是渴求力量，但絕不是用這種方式獲得的力量，這樣的力量只會讓他感到恐懼和惡心。

手指死死摳入胳膊，指甲劃破皮膚，紅色中隐隐泛着一層青色的血液沿着指縫流下來。

易初安沒有因為這種自殘的痛苦而感到好受些，更多的記憶因為流出的鮮血湧入易初安腦海中，包括被他刻意忽視的船艙的記憶。既然是運輸屍體的船，船艙裏怎麽也不可能只有他一具屍體，他不是沒想到，只是不敢想為什麽。現在卻是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

“哈……哈哈……我變成了吃人的怪物嗎？”淚水伴随着凄涼的笑聲落在地上，無盡的怨恨充斥易初安心頭，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要比死亡更讓他痛苦，他為什麽不在那場試驗中死了算了而要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

不，追根究底都是那個實驗室的錯，如果沒有他們，他現在依舊和一個普通人一樣過着平凡的生活，是那個實驗室将他變成怪物！都是實驗室的錯！

迷茫的心需要用目标來安定，易初安将心中所有的迷茫、恐懼等負面情緒全部轉化成了對實驗室的仇恨。既然是實驗室将他變成怪物，他要讓那些殘酷的實驗員也感受一下他所受到的痛苦！

所以，他要好好活下去，要比其他人活得個更好，直到離開這裏的機會到來。

至于那些人渣，死了也是活該，反正都是要死，被他體內的怪物吃掉和被殺死也沒什麽特別大的區別不是麽？既然弱肉強食是垃圾星上的生存法則，他再也不會心慈手軟，殺一個人是殺，殺一百個人也是殺，林舊也好，“狼頭”也罷，他現在再也不怕他們。敢惹上他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