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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聲音格外悅耳,蘇空念對葉書良的好感登時升高不少。
他輕笑一聲,擡手将樹枝遞給了葉書良。
葉書良被他的笑容晃了眼,把樹枝接過來幾瞬後才想起問:“這是做什麽?”
“你若不嫌棄,送你當個見面禮吧。”蘇空念彎彎眉眼,溫和有禮。
葉書良又怔了一怔,低頭看一眼手中還開着白花的樹枝,修長白皙的指節輕握。
“謝謝。”
輕輕的兩個字如羽毛般落進蘇空念心底。
這個人倒是可愛。
——而且很有意思。
蘇空念唇邊笑意不減,雙手背在身後,漫不經心地後退小半步,與葉書良面對面:“你的修為可不低于我,怎地故意讓那幾個人欺負你?”
從方才蘇空念跳下樹時他就發現了,他看不出這個青衣男子的修為幾何——也就是說,他的修為比起自己只高不低。
葉書良眼睫微顫,垂眸回答:“師尊說,我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在人前用靈力。”
他的聲音還是那麽輕飄飄,像是個做錯事被審問的少年,一手摩挲着粗糙的樹枝。
蘇空念心底仿佛被東西撓了一下,泛起一圈癢意。
他禮貌性再退開半步,接着問:“為什麽不能在人前用?”
葉書良搖搖頭:“師尊不肯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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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聽話。”蘇空念眉梢挑起,“那如果沒有我,你在方才又會怎麽做?”
葉書良認真地想了想,繼續搖頭:“不知道,所以謝謝你。”
一本正經的模樣愈發惹得蘇空念喜愛,他忍不住輕笑一聲,褐色的眸底浸潤着滿滿的笑意。
朗目如星,璀璨動人。
他又接着問:“你可有號?”
在雁洲,主動出聲詢問名號就代表有意結交。
然而葉書良還是搖頭:“無號,有字,曉風。”
聽到曉風二字,蘇空念脫口而出:“木葉紛紛歸路,殘月曉風何處。”[注]
葉書良擡頭詫異地看了眼蘇空念:“正是出自此詩,旁人大都認為出自‘楊柳岸,曉風殘月。’”[注]
蘇空念也不知為何自己會想到這句詩,聞言只是一笑:“倒是一個凄美的字。我沒記錯的話此詩是講述與妻子分離的相思之苦,曉風可是有意中人?”
“沒有!”
蘇空念話音還沒來得及落,葉書良就連忙反駁,說完卻是連自己都不知為什麽那麽着急澄清,仿佛是在擔心眼前人誤會什麽。
蘇空念也沒料到他反應這麽大,頓了頓轉開話題:“曉風此番也是要前往臨疏秘境麽?”
葉書良這次終于點點頭:“師尊要我帶三名弟子前來。”
一般能夠帶隊的只有掌門、長老和他們足夠修為的親傳弟子。
蘇空念沒想到此人地位也不一般,接着問:“你師尊不讓你用靈力,怎麽還讓你出來帶隊?”
葉書良一手摩挲樹枝,垂眸回答:“師尊說我命中一劫将至,最好能夠出門尋求渡劫機遇。他給了我防身法器,不過我不夠盤纏與那三個小孩同住客棧,為防萬一将法器給了他們。”
葉書良樣貌也屬出衆,雖不及蘇空念,但多幾分清秀。蘇空念忍不住多看一眼,笑道:“那趕巧,我也是因盤纏不夠獨自出來,不知可否有幸邀你一同度過這漫漫三日?”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折下一根短枝,邊把玩邊歪頭笑看葉書良,期待他的回答。
無心的動作無意間露出了他白皙的脖頸,比之方才多了一份俏皮。葉書良只擡頭看了一眼就連忙低回去,一聲不吭。
蘇空念等了許久都只見他低頭不語,以為他是不願,遺憾地嘆氣:“看來曉風應是習慣獨自一人吧?那我也……”
“我願意的。”葉書良趕在蘇空念說完前插話,耳尖微微泛起紅意,“能與素塵君同行實屬榮幸。”
葉書良較之蘇空念其實還要高上一二指寬的長度,而這般腼腆模樣非但不顯突兀,在蘇空念看來還平添一份可愛。
蘇空念不擅與同輩打交道,但樂意試着同合自己口味的人相處。
兩人各懷各的心思,從小樹林一路游玩至臨疏鎮,又從臨疏鎮回到樹林內,找尋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同過夜。
如此往複三日,兩人上聊飛升下論入門,不亦樂乎。
葉書良也不複最初的拘謹,只是性子冷淡些,往往是蘇空念論五句,他補充半句,偶爾碰上十分感興趣的才會主動說幾句稍長的話。
蘇空念倒并不在意,甚至有些相見恨晚。
除卻雁洲的歷史、常識和部分規則外,幾乎但凡蘇空念涉及的領域,葉書良都有一定了解,在修行方面更是有一番獨特見解。
這對于求知若渴的蘇空念來說,無疑是意外收獲。
等最後一日臨近幻境正式開放時,蘇空念才覺時間飛逝。
“真是遺憾未能早日認識曉風。”他坐在粗大的枝幹上,扭頭笑看身側的葉書良。
春日和煦暖陽傾灑在兩人身上,燦爛而奪目的笑容比這日光更溫和,直叫葉書良難以忘懷。他目光輕閃,撇過頭去看向遠方:“與你相識,倍感榮幸。”
他的聲音一如初見時的低沉,慢悠悠轉上一圈,沉進蘇空念心底。
蘇空念笑笑,擡手摘下一片翠綠的葉子,緩緩運起靈力。
本就在四周淺淺環繞的梅香逐漸逸散,歡快地圍着兩人兜圈子。
與此同時,那葉片竟漸漸裂出一道縫隙,跟着葉脈打轉,最後轉出一個端正美觀的“風”字。
覺察到葉書良專注的目光,蘇空念“寫”完最後一筆,一邊将葉片遞予他一邊解釋:“這是我師尊教我的,幻境中不知能否有緣再見,便予你作為一份紀念罷。”
誰知他話剛說完,葉書良也從懷中掏出一片樹葉,葉子上是十分潇灑的“塵”字。
若非葉片太小,蘇空念懷疑這字都要破葉而出,倒和葉書良那沉悶的性子截然不同。
而此時的葉書良目光灼灼,緊盯面露詫異的蘇空念:“這也是我師尊教我的。”
翠綠的葉片上,兩個風格迥異的字并排放在一起,意外和諧。
蘇空念只幾瞬便收拾好心情,接過葉片:“沒想到我們竟如此有緣,那我可得冒昧問一句了,曉風是何門何派?以後若是路過,我定上門拜訪。”
在雁洲,若非有意往摯友方向深交,是絕不會問及對方宗門為何,也絕不會輕易向別人透露自家門派。
只是兩人實在有緣,蘇空念不禁動起深入交往的心思。
葉書良似乎也正有此意,開口說:“我是仙……”
“蘇師兄!”
“蘇師兄您在哪裏!”
一個焦急的聲音忽然打斷葉書良的介紹,蘇空念聽出這是之前來找過自己的商量客棧一事的齊思。
據他了解,齊思是三個小孩中最沉穩的,若非情況緊急應不至于如此着急。
蘇空念沖着葉書良露出歉然笑意,旋即躍下枝幹,就見白衣小少年手足無措地朝四周巡視。
“出什麽事了?”蘇空念悠悠然出聲,吸引住齊思的目光。
齊思驚喜轉身,忙不疊小跑幾步趕到蘇空念跟前,慌慌張張地說:“蘇師兄,千清、千清他不見了!”
千清也是此次前來歷練的三個落青宗弟子之一,幾年前被蘇空念撿回落青宗,性子沉悶。
蘇空念還是頭次帶隊歷練,未曾想就碰見這種事情。他眉間輕攏,定下心神冷靜地問:“別着急,告訴我千清是何時于何地不見的?”
他的聲音平和,頗有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穩重。
齊思宛若吃下一顆定心丸,連忙跟着平複心情,飛快地說:“就方才,我們正準備找您會合,接着感覺背後一陣寒風吹襲而來,一回頭就發現千清不見了。”
蘇空念聽完,沉吟片刻後拿出一塊小小的方形物件交給齊思:“這是我們宗特制的信號彈,你拿上後和另一人立刻回客棧,有危險就放信號彈。”
“是!”齊思二話不說接過信號彈,并沒有要逞能與蘇空念一起。
蘇空念對于小孩的聽話很滿意,又繼續:“按你所言千清應該還在附近,我若找到就帶他回客棧會合。倘若臨近幻境開啓我們都未歸,就暫時放棄臨疏幻境的歷練,萬不可獨自入內,明白嗎?”
“明白!”齊思應得極快。
蘇空念拍拍他的肩:“趕緊回去吧。”
“是!”齊思聽話轉身,又忍不住擔憂地回頭補充一句,“蘇師兄萬事小心。”
“知道了,我會的。”
蘇空念安撫一笑,看着小孩憂心忡忡地往來時路段小跑回去。
“可要我幫忙?”葉書良不知何時也躍下樹來,正站在蘇空念身側。
蘇空念輕吐一口氣,笑道:“不必了,畢竟出事的是我們家小孩,還是不勞煩你了。”
說完他頓了頓,又繼續:“很高興與你相識,有緣的話我們幻境中再見。”
葉書良也不強求,點頭道:“你且去罷,我在幻境等你。”
“好。”蘇空念笑着留下最後一個字,緊接着轉身,運起輕功朝齊思來時的方向掠去。
而葉書良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一指輕輕摩挲葉片上端正的“風”字。
朦朦胧胧之間,葉書良對于蘇空念剛剛話語中的“我們家”一稱微感不快,可又不清楚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半晌後,他才垂下眼睫,遮去眸底異樣複雜的思緒,轉身也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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