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兩根竹枝距離對方的心髒都只有一寸，竹枝頂端仿佛還逸着幾分淩然氣勢。

蘇空念和葉雲靜默着對視許久，最後同時一笑。

葉雲首先收回竹枝，抱拳道：“承認。”

蘇空念也回以禮節：“葉雲兄果然厲害。”

輕飄飄的兩句話打破了場內外的沉默，如石落水，轟然炸起一陣陣漣漪。

“所以今年……又是平局？”

“雖然修為境界不同，但是蘇首席和葉首席的比試竟是完全不輸鶴掌門與莊掌門。”

“竟真是才貌雙全的人才。”

“……”

周圍的人還在嘈雜地讨論，負責打雜的一名落青宗弟子端着個檀木盒子，規規矩矩呈上來。

“葉首席，這是你們仙疏閣今年提供的獎賞。”

同仙宗大會的舉辦場地一樣，仙宗大會的獎賞也是輪流由三大仙宗負責，今年這一次正好是仙疏閣。

因着前幾次仙宗大會都是落青宗的鶴桐鶴掌門，與仙疏閣的莊雲莊掌門平局，所以就多加了個規矩，平局時要當即把獎賞送還予提供的門派。

葉雲輕聲道了謝，接過小弟子手中的檀木盒子，不經意間摩挲幾下。

他把盒子打開，就見一塊形似琉璃的玉片正安安靜靜躺在正中，隐約間泛着彩。

似乎只是确認琉璃玉料的完好，葉雲只看了幾眼便重新把盒子蓋好，擡眸看着蘇空念，友好地說：“這琉璃玉料不若便歸蘇年兄所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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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空念眨了眨眼，笑道：“這倒不必，此次你我二人平局，獎賞自當奉還才對。”

“此言差矣。”葉雲眼底也浸了淺淺的笑，“蘇年兄新晉首席大弟子之位，我宗理應予以贈禮表示慶賀。這琉璃玉料就當作是代表我宗的見面禮罷。”

聽到葉雲這麽說，蘇空念也不再推托，利落大方地道過謝，從葉雲手中接過檀木盒子。

短暫友好的交談就此結束，算是正式認定了蘇空念落青宗首席大弟子的地位。兩人也不再耽擱，各自回了自己宗門的位置上，将比武臺讓予接下來比試的其餘宗門。

餘下宗門也各有各的特色，不過蘇空念還沒能仔細看幾場，就被鶴桐給趕回落歸山去了。

美其名曰，影響其他宗門比賽。

蘇空念到底還保有尊師重道之心，無奈地笑了笑，最後還是告辭離開，先一步回到落歸山去。

在他之後沒多久，葉雲和秦子胥也陸續回來。

仙疏閣和青錢宗都各自派了一位地位尊崇的長老前來，他們身為首席，比完三大仙宗之間的比試後就可以随心走動。

蘇空念正拿了本從自己房間中找到的雁洲史冊來讀，不稍片刻就聽見秦子胥興沖沖的聲音。

“蘇年兄！真沒想到你竟如此厲害！”

興致勃勃的語調在蘇空念耳邊轉了兩圈，他才終于看見秦子胥從院門走進來。

他放下手中的書，謙遜地笑笑：“子胥兄過譽了。”

秦子胥可不打算相信他的自謙，蹭到蘇空念對面坐下，雙手交疊放在桌上，一連問了好幾個關于他此前是怎麽修煉的問題。

蘇空念正想信口扯幾句，葉雲又忽然出現在院門口。

“子胥兄，蘇年記憶有損，你可莫要為難他了。”

到嘴的話又被蘇空念及時打住，他配合葉雲的話，給了秦子胥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秦子胥只好作罷，起身往旁邊蹭蹭，給葉雲讓了個位置。

蘇空念順手倒了三杯水，遞予另外兩人。

“诶對了，今日正好也是安漣鎮的花朝節盛會。”秦子胥抿了一口茶水，就開始扯起別的話題，“聽聞其熱鬧程度不亞于仙宗大會，可要一同去看看？”

安漣鎮正是落青宗宗門下最近的一個小鎮，歸屬落青宗管轄，平日裏也算繁華。

蘇空念遍游雁洲大陸大部分地區，但恰好就忽略了最近的安漣鎮，對于這些節日不太了解，所幸葉雲覺得他不記得，貼心地解釋了一番。

安漣鎮的花朝節正設于仙宗大會當日，與仙宗大會由落青宗承辦同期，每三十年一次大的節日盛會，每次盛會持續到仙宗大會結束，無需比試或是比試完的人也常有前往游玩的。

他們身為首席大弟子，作為開場比完就沒他們什麽事情了，餘下時間全可自由分配。

左右也沒什麽事情可幹，蘇空念一合計，決定贊成秦子胥的提議。

三十年一次盛會比較難遇，又正好第一日人會比較少一些，葉雲也沒有反對。

三人各自回房進行簡單的準備。

但是在房間裏，蘇空念對着眼前秦子胥剛贈的的白玉冠犯了難。

秦子胥說是盛會難得，就将一頂白玉冠作為青錢宗予他的見面禮，讓他定要佩上。

然而蘇空念常年束發，戴冠一事還真未曾自己做過多少次。

他同那頂精致的白玉冠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最後還是認命地拿着它去叩響葉雲的房門。

正巧葉雲剛将一身宗服換成常服，淺藍的廣袖上朵朵金梅層疊交錯，栩栩如生。

他的頭上已經戴好一項藍玉冠，氣質翩然。

唯獨可惜易了容。

蘇空念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一時間差點忘了自己前來的目的。

葉雲手裏還拿着換下的宗服，問：“怎麽了？”

蘇空念連忙回神，懷裏抱着白玉冠，不太好意思地說：“那個……我不太會戴冠，你能幫我一下嗎？”

他比葉雲要矮上二指寬度，此刻臉上泛起一絲淺淡的紅暈，竟是分外可愛。

葉雲心底一癢，忍不住輕笑道：“自是可以的。”

他側身給蘇空念讓出空間，蘇空念小聲地道了句謝便走了進去。

葉雲暫居房間的布局同蘇空念自己那間一樣，都只有幾件必需家具，再無累贅。

倒是也同幻境外的落歸山客居一般。

蘇空念只稍微環顧一圈就收回視線。

雖說在幻境外落歸山除他之外再無外人，但閑暇時他也經常到兩間客居裏簡單打掃，對于裏面的布局還是一清二楚的。

他把白玉冠往桌上一放，拉出一張木椅，乖乖巧巧地坐好。

葉雲也不磨蹭，随手拿了柄木梳就走到他的身後，輕柔地解開發帶，給他梳理發絲。

蘇空念不愛用小厮，上一次讓別人幫梳頭還是及冠禮那日，恍惚間有種重回過去的感覺。

指尖在發梢流連，不時傳來幾分冰涼觸感。

冰涼……？

蘇空念忽地想起在前一個落歸山的幻境裏，葉書良的手心明明很溫暖。他可以肯定葉雲就是葉書良，但緣何葉雲的指尖如此冰涼？

思及此，他又憶起方才比武時葉雲忽然露出的破綻，忍不住出聲問：“葉雲兄，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嗯？”葉雲的手頓了一下，旋即繼續動作，“怎麽會這麽想？”

蘇空念眉間輕蹙，說：“方才比試的時候，你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是因為哪裏不太舒服嗎？”

葉雲伸手從桌面上拿起那頂白玉冠，輕輕地“嗯”了一聲：“可能有一點吧。”

緊接着清脆的“啪嗒”聲蓋住了低柔話語裏不知名的意味，他松開手退後小半步：“好了。身為首席總有很多時候必須戴冠，蘇年兄可要記得找個時間學一學，否則下次可不定還能找到人幫忙。”

葉雲柔和的訓話打亂了蘇空念原本的思緒，他把方才的疑問抛諸腦後，不好意思地笑笑：“受教了，多謝葉雲兄。”

“無妨。”葉雲擺擺手，“還有什麽需要拾整的麽？沒有的話我們就出去準備下山吧。”

蘇空念想了想，最後搖頭：“沒有了，我們出去等子胥兄吧。”

葉雲“嗯”了一身，讓蘇空念先一步出去後才跟上去。

秦子胥自己也沒什麽好拾整的，換了一襲墨色白雲紋長袍，比之白衣或是紫衣要更多一分沉穩。

但也只是看起來沉穩。

三人正準備出發，哪料秦子胥突然輕咳了一聲，說：“诶對了，等會兒我下山後要陪另一個人去玩，到時候我們就兵分兩路？”

蘇空念眉梢一挑：“原來你提議這個是因為你自己有約呀？”

為了保證仙宗大會期間三大仙宗的和諧性，他們三個身為首席，最好是要同時身處落歸山，亦或是同時離開落歸山，以免總有一人落單。

秦子胥嘻嘻一笑，沒有否認的意圖。

本來蘇空念和葉雲對這個也花朝節感興趣，倒是不怪秦子胥，同他一道下山後就各自離開。

落歸山距離安漣鎮還有一小段距離，蘇空念和葉雲并肩走在冷清的樹林小道間，兩相靜默。

安漣鎮不比落歸山四季溫和，初春之下還浸着冬日未散的寒氣，涼絲絲，又不刺骨。

鳥雀争鳴，和着春風拂過綠葉，晃晃蕩蕩落在兩人腳邊。

“咔嚓——”

蘇空念踩到一根枯枝，清脆的聲音驚跑了三兩春鳥，隐約之間，他還聽見鳥叫之下忽隐忽現的喧鬧。

似乎距離安漣鎮不遠了。

平日裏蘇空念喜靜，但碰上佳節也樂于湊熱鬧，眼底不經意間浮起絲絲縷縷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歡喜，像絢爛的星光，流轉出別樣的風采。

“葉雲，我聽見人群吵鬧的聲——”

蘇空念欣喜回眸，措不及防對上葉雲專注的目光，話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