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男子的臉清楚地暴露在蘇空念眼前，竟真的與葉雲有五六分相似！

蘇空念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怎、怎麽回事……？

葉流楓似乎對蘇空念的神情感到很滿意，笑了笑，繼續說：“怎麽，小雲居然連你都沒坦白過嗎？”

蘇空念哪裏還聽得進他說了什麽，滿腦子都是震驚。

葉雲他……真的是魔修嗎？

蘇空念聯想起他對魔界的熟悉，又想到仙疏閣的“書閣”，還有當初莊雲那句早已在仙疏閣附近布下結界。

【“那個仙疏閣的葉雲，心思應當不簡單，小師侄記得多多留心。”】

當初三師叔對葉雲的評價也竄進腦海。

可是葉雲之前說的是，他和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千鈴，小黑屋，唯一的洞口，梅花樹……

蘇空念猛地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他定了定心神，繼續冷然地說：“我不管葉雲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但是我絕對不會把葉雲交到你們這種人手中！”

“我們這種人？”葉流楓勾唇一笑，“莫非蘇小公子對我們偏見還挺大啊。”

蘇空念看了眼千鈴，冷嘲熱諷地說：“連親兒子都能任由他人折磨的人，我憑什麽要信你？”

葉流楓還是不惱：“看來小雲倒把這件事情告訴你了。身為少谷主，若連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又能有什麽資格成為少谷主呢？”

“那我倒寧願他不是這少谷主。”蘇空念始終不肯軟下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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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流楓看起來耐心也快耗盡了：“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千鈴。”

“在。”千鈴款步上前，眼底有些許傲慢。

葉流楓眼神一暗，還是說：“蘇小公子就交給你了。記住，不準弄死，也不準制成活死人。”

千鈴眸底轉過一絲遺憾和不滿，還是畢恭畢敬地說：“谷主大人您就放心吧。”

葉流楓“嗯”了一聲，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蘇空念一眼，轉身就走。

蘇空念被他這一眼看得毛骨悚然。

但是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眼前笑得狡黠的千鈴。

她優雅地漫步上前，修長的指甲勾起蘇空念的下颚：“小美人，你最好還不是要落到本小姐的手中？你現在如果求饒，或許本小姐還可以溫柔一點喲。”

蘇空念沒辦法動彈，移開目光冷冰冰地說：“你休想。”

“哼！”千鈴一甩手，尖銳的指甲當即在蘇空念下颚劃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刺痛裏伴着微癢——千鈴的指甲有毒。

蘇空念不動聲色地忍住。

他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

果不其然，接着千鈴忽然對着門口的守衛喊道：“來人，把本小姐的噬心骨釘呈上來！”

在千鈴看不見的角度，蘇空念瞳孔微縮。

噬心骨釘正如其名，一旦釘入骨頭，發作時就有如噬心一般，痛苦不堪。

一開始就是噬心骨釘麽？

蘇空念心涼了半截。

如今他靈力被封，很難挨得過噬心骨釘的幾次發作。

千鈴卻還在笑，一邊笑一邊陰冷地說：“既然你這麽在意葉雲，那就讓你體會體會他幼時的經歷好了。”

下颚的微癢逐漸加劇，蘇空念雙唇緊抿，不肯有一絲一毫屈服的跡象。

沒看見想要的結果，千鈴輕哼一聲，又讓人把火盆給擡進來。

火盆……

蘇空念低垂着眼睫，強迫自己不去想。

在千鈴面前他不能流露出哪怕一點對火的恐懼，否則接下來肯定更難熬。

他輕呼一口氣，在心底默念清心咒。

沒多久，魔族部衆就按照千鈴的話布置好火盆，呈上了兩根噬心骨釘。

火盆不算大，和平時洗漱時用來裝水的盆差不多。看起來似是由青銅制成，有千鈴腰部那麽高。

蘇空念只在火沒升起來前飛快瞥了一眼。

他已經猜到千鈴想做什麽了。

噬心骨釘一旦經火煅燒，就會讓人渾身的血液都化成有如岩漿般熾熱，每一次流動都必将是一次折磨。

事到臨頭，蘇空念只能繼續忍着。

他想起葉雲訴說的過往，想起他對黑暗的恐懼。

他就算是死，也絕不能讓葉雲回到這煉獄一般的境地。

可是千鈴不是想他死，而是想他生不如死。

噬心骨釘已經被烈火燒至通紅，千鈴握着沒被燒到的那一頭，緩緩走近蘇空念。

蘇空念體內的癢意已經蔓延至全身，有如萬蟻噬肉，癢而疼。

“嗯……”

噬心骨釘的尖銳部分劃過肩頭，熾熱滾燙。

蘇空念咬緊牙關，把瀕臨洩露的呻吟打碎吞回肚子裏。

骨釘還在不斷游走，每到一處都帶起一陣滾燙。

倘若不是他所着衣裳衣料特殊，恐怕早已被燒着。

刺痛伴随着愈發劇烈的癢意，一下一下折磨着蘇空念。

噬心骨釘最後停在左肩肩頭。

要來了麽？

蘇空念神色一暗，雙手緊握。他的額間早已冒出冷汗，呼吸愈發沉重，面色愈發蒼白。

千鈴存心要折磨他，慢慢/慢慢地将噬心骨釘刺入他的皮肉。

骨釘破開衣料，破開血肉，帶着常人難以忍受的高溫舔舐進一分一寸。

“啊……”

額間冷汗更加密集，蘇空念緊咬唇瓣，不肯示弱。

密室裏的空間不大，火盆的炙熱還在蔓延回旋，仿佛空氣中都只剩下火和血的味道。

蘇空念緩緩合上眼睛，身體已經因為疼痛微微顫動。

左肩血肉被破開的痛楚沒再加劇，千鈴也終于松了手，可是他知道還沒有那麽快結束。

噬心骨釘從來都不是只釘入一根就可以結束的。

在千鈴用同樣的手段也往蘇空念右肩釘入噬心骨釘之後，她又催動了骨釘的毒效。

疼痛鑽入骨髓，刻入靈魂，蘇空念幾乎想要以自盡來了解一切。

可是噬心骨釘發作的時候，任何自盡的企圖都會變成骨釘的反噬。

千鈴已經離開密室，留下熊熊燃燒的火盆。

蘇空念在她離開後不久，最終疼暈了過去。

——

——

——

“嘩啦——”

冰冷的水打濕全身，蘇空念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就看見了笑得惬意的葉流楓。

葉流楓的身旁站着兩個部衆，手裏各自提着一個桶。

“怎麽樣，蘇小公子還是不肯帶本座去找小雲麽？”

蘇空念臉色慘白，卻依然冷笑一聲，虛弱地說：“你不可能不知道葉雲在什麽地方吧。”

葉流楓低笑一聲：“蘇小公子果然聰明。可是你不覺得，被最親近的人背叛更能讓那不聽話的孩子乖乖回到鬼門谷麽？”

“那你死心吧。”蘇空念冷哼，“我就是被你們折磨死，也絕不會帶你們去找葉雲。”

葉流楓也不着急，他緩步走到蘇空念身前，緩緩說：“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再換一個話題。比如，蘇小公子難道就不想知道那瘟疫是怎麽回事麽？”

聽聞“瘟疫”二字，蘇空念的左手動了動，沒有搭話。

葉流楓也不管他搭不搭話，自顧自地往下說。

蘇空念雖然渾身上下都被痛楚磨砺着，也把他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蘆安鎮那場所謂的“瘟疫”，不過是因為被千鈴下了心魔種子體。

心魔種是每任鬼門谷少谷主在十歲那年會被種下的，以負面情緒為食，一旦失控就會反噬，吞食宿主的神智。

而心魔種子體是從心魔種中煉制出來的，與心魔種母體類似，但容易讓母體産生排斥的感覺。

心魔種子體進入血肉以後，越是心存惡念的人越會受到折磨，只有十歲以下的孩童和心地十分純淨的人不受影響。

“不過本座倒是沒想到，你心思居然純淨到完全不受心魔種子體影響。”

葉流楓伸手撫上蘇空念左肩的噬心骨釘。

蘇空念不動聲色地忍下痛楚，依舊沒有搭話。

他現在也差不多明白了，蘆安鎮上的一切其實都不過是個局。

千鈴真的會這麽傻，一丁點兒警惕都沒有？

他們真的有這麽湊巧，就在小孩母親嘴裏聽說那什麽埋屍之地？

根本就是為了引他們到門北鎮，再引他進魔界！

葉流楓不在意蘇空念的反應，忽地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蘇小公子，不如我們來玩一個賭局，如何？”

蘇空念擡眸看了葉流楓一眼。

葉流楓就當他答應了，拿出一顆藥丸在手裏把玩：“小雲他十歲那年早已種下心魔種，今年是他百歲生辰，屆時他必定會因為心魔種的百年反噬而失控，大開殺戒。”

“只要你吃下這顆藥丸，就能吸引他只殺你一人。”

蘇空念心念一動，問：“你想賭什麽？”

葉流楓像是早就料到他會感興趣，湊近蘇空念耳邊說：“你能不能活下來。”

蘇空念雙手一緊，心底在糾結。

葉流楓也不着急，退開幾步慢悠悠地說：“蘇小公子可得想明白了，否則到時候死的恐怕就不止一個人。”

“你們魔修生性陰險，你又要我如何信你所言？”蘇空念依舊不敢輕信。

葉流楓笑笑，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

玉佩通體雪白，中間還刻着一個“楓”字。

“此玉佩乃是鬼門谷谷主的至高象征。倘若你活下來了并且葉雲無事，憑此玉佩，本座不再執着帶小雲回谷，也絕不發動人魔之戰。”

“倘若葉雲出事，本座覺得我們魔界的人不介意到你們人界玩玩。”

“當然，若你改變主意把葉雲帶回來，本座也同樣承諾不發動人魔之戰——前提是不能讓葉雲知曉此次賭約，否則本座也同樣可以毀約。”

蘇空念心涼了大半截。

葉流楓根本就是逼他在背叛葉雲和被葉雲殺死當中二選一。

可是如果不這麽做，到時候葉雲心魔種發作……

蘇空念雙手緊握，最後終于咬牙道：“我跟你賭！”

“蘇小公子果然痛快。”葉流楓笑意吟吟，把藥丸遞到蘇空念唇邊。

蘇空念閉着眼張嘴吃下，濃烈的腥苦味當即在舌尖炸開。

伴随而來的還有不亞于半靈妖虎之毒的疼痛。

“唔……”

破碎的呻-吟摻雜幾分無力。

藥丸仿佛在他的經脈裏上蹿下跳，直撞得他渾身難受。

眼前視線逐漸模糊，隐隐約約間蘇空念只能聽見葉流楓不緊不慢的補充。

“啊對了，蘇小公子靈力純正，這藥丸會短暫侵蝕你的視覺。不過放心，越臨近葉雲的百歲生辰，這侵蝕就越弱。”

這個混蛋……！

體內如翻江倒海般翻湧，陣陣腥甜湧上喉頭，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再一次昏迷過去。

這次蘇空念是被密室的開門聲吵醒的。

他緩緩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對了，因為藥丸的反噬他現在暫時失明了。

耳邊又響起一陣腳步聲。

蘇空念無力地勾起唇角。

這次又是誰呢？千鈴，那個谷主，還是旁的人？

“咔噠。”

清脆的聲音在密室裏格外醒目。

鐵鏈被解開了。

蘇空念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落下，卻落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

鼻尖萦繞着那股令安心的清香，他驀地一驚。

“葉、葉雲……？”

沙啞虛弱的聲音裏是小心翼翼地試探。

葉雲輕顫着吸了口氣，把懷裏傷痕累累的人抱得更緊：“讓你受苦了。”

真的是葉雲的聲音……

那麽溫和，那麽輕柔。

蘇空念鼻尖沒由來地湧上一陣酸澀，原本緊繃的心弦徹底松開。

“葉雲……對不起……對不起……”

他止不住地道歉，聲音帶起哽咽。

溫熱的液體奪眶而出，滴落在葉雲的衣服上，滴落在葉雲的心底。

葉雲聽得一陣心疼，又怕會弄疼他，只輕輕伸手撫上他的發梢，盡可能溫柔地安慰：“沒關系，魔修手段難料，不能怪你。”

“你別怕，我馬上帶你回去，你別怕。”

哄小孩似的語氣回響耳邊，蘇空念卻怎麽都止不住，無聲哽咽。

葉雲……對不起……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太累了，在葉雲有一下沒一下的安撫中，蘇空念漸漸又閉上眼睛，沉睡了過去。

葉雲聽着懷裏變得綿長的呼吸聲，慢慢、慢慢停了動作。

密室的門還開着，透過些許光亮他只能看見蘇空念狼狽的身影。

他們究竟做了什麽，能讓平素自信溫和的一個人如此崩潰？

不管是什麽，他都絕不會放過他們。

葉雲眸底流轉起一絲血紅。

倘若葉流楓在此就會察覺，這是心魔種瀕臨反噬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