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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再睜眼，蘇空念依舊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怎麽樣，蘇小公子還是不肯帶本座去找小雲麽？”

模糊的的聲音自耳邊傳來，蘇空念卻驀地一驚。

糟糕，是那串能夠記錄影像的手鏈！

他還不能讓葉雲知曉賭局一事！

蘇空念掙紮着想要起身，卻牽動了兩肩的傷口。

“嘶——”

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旁邊的人似乎聽到這邊的動靜，反手把影像給關上，匆匆跑到蘇空念床邊：“蘇年你醒了？你肩上傷得太重，好好躺着別動。”

是葉雲的聲音。

蘇空念垂下眼睫，遮住毫無焦距的瞳孔，沙啞地說：“那串手鏈……我能不能要回來？”

葉雲以為他是不希望自己受辱的模樣暴露在人前，點點頭說：“我拿給你。”

接着蘇空念就聽見葉雲轉身回去，拿了手鏈就大步流星回來：“我幫你戴回去吧？”

蘇空念“嗯”了一聲，任由葉雲動作。

冰冷的手鏈套在手腕上，沒有絲毫溫度。

他怕葉雲再待下去遲早會發現他眼睛的問題，想了想，又問：“我睡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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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的聲音從床邊傳來：“将近十日了。為防出什麽事，我就把你帶回了仙疏閣。”

所以現在他已經在仙疏閣了麽？

蘇空念斂神，又輕聲道：“你能幫我把莊掌門請過來嗎？”

葉雲不知為何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好。你先好好休息。”

蘇空念勉強扯扯嘴角：“謝謝。”

接着他又聽見葉雲動作一頓，飛快地說了句：“沒事。”

仿佛短短幾日，兩人之間一下子疏遠不少。

莊雲來得也很快，而且葉雲沒有跟着一起來，這讓蘇空念好生松了口氣。

只是蘇空念還沒來得及開口，莊雲就先一步詢問：“你的眼睛怎麽了？”

蘇空念抿唇，半會兒後才無所謂似的笑笑：“暫時失明了。不過可否勞煩莊掌門不要告訴葉雲？”

“你這樣也瞞不了多久的。”莊雲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贊同。

蘇空念嘴角浸起一絲苦澀：“能瞞多久是多久吧。”

莊雲沉默了一會兒：“你是不是知道葉雲的身份了？”

莊掌門果然早就知情。

蘇空念吐了口氣，說：“對。晚輩此番勞煩莊掌門過來正是因為此事，晚輩想請求進入書閣。”

莊雲問：“你要進書閣作甚？”

“請恕晚輩無法告知。”蘇空念也不敢輕易告知莊雲，但如今唯一的轉機或許就是那個有關魔界藏書最多的書閣。

莊雲知他有苦處，又問：“那你如今雙眼失明，要怎麽看？噬心骨釘噬的不僅僅是心，更是魂。你現在魂魄受損，不可能用神識來代替眼睛。”

這一點蘇空念是真的沒想到。

難道……只能這樣了嗎？

他無奈地說：“那……那就算了吧。”

滿滿的失落叫莊雲聽了都于心不忍，他輕嘆一聲：“看你這麽執着，我再贈你一件法器吧。那法器可以代替神識，幫你‘看’到周圍的事物，但是只能用五次。”

“可以嗎？”蘇空念的語氣潤上幾分小雀躍，“五次足夠了！”

只要還能有轉機……

只要還能有轉機！

莊雲想不通蘇空念為什麽那麽執着，但也不問，輕聲說：“你肩上的噬心骨釘才□□不久，肩膀暫時不能動。等過幾日好點了我再把法器拿過來，可以吧？”

時間長了些，但蘇空念也知道急不來，點頭謝過莊雲。

莊雲又在蘇空念手中塞入一只紙鶴，告訴他覺得好點了的話可以用靈力催動紙鶴，屆時他自會帶着法器過來。

莊雲對自己已經不是一般的好了。

蘇空念想起他和鶴桐之間的事情，忍不住問：“莊掌門，晚輩能冒昧問一下，您和我師尊之間的事情嗎？”

莊雲似乎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才頗為不自在地說：“就……就屁大點事兒呗，你想聽啊？”

蘇空念對莊雲不是很了解，保守地說：“晚輩就是有些好奇，若是莊掌門不願意說也沒關系的。”

看着蘇空念這般虛弱的模樣，莊雲想了想還是說：“也沒什麽不可說，你這幾日卧病在床應該會很悶，就當給你解解悶了。”

接着蘇空念又聽見一陣拉椅子的聲音。

莊雲坐下以後，回想了一會兒才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師尊吧，應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會兒我們都是剛當上首席，在仙宗大會時見到對方。”

“當時我覺得你師尊他，長得特好看，就是不太正經，老愛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後來一起出去歷練，久而久之比較熟悉了，你師尊不拘小節，看起來肆意張揚。但是我發現他經常會關心一些街邊乞讨的小孩老人。”

“可能就是那時候吧，看着他對小孩笑得那麽溫暖，就忍不住想靠近他。”

“後來我師尊隕落，鶴桐他師尊也在不久之後讓位給鶴桐。”

“他是個好動性子，隔三差五地和我說想撂挑子不幹了，但還是兢兢業業地把落青宗打理好。我就覺得他這種口不對心的樣子挺可愛的。”

“其實他哪兒都好，就一點，老愛亂勾搭別的女修士。”

說到這裏莊雲頓了頓，一會兒後才繼續：“後面的你應該也有耳聞了。也就這麽點屁事吧，确實沒什麽好說的。”

莊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沉悶，半晌後又問：“說起來，蘇年你會不會覺得……我喜歡上一個男子這種事情，挺荒唐的？”

類似的問題秦子胥之前也問過一次，蘇空念笑了笑，還是和那次一樣滿不在乎的回答。

莊雲也算是得到些許安慰，繼續說：“要是你師尊也能這麽想就好了，唉。”

“師尊他也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或許只是沒緩過神來而已。”

“真是這樣就好啦，诶，你知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哄好你師尊？”

“唔，愛莫能助。”

“……”

屋內，莊雲和蘇空念還在談笑風生。

屋外，葉雲拿着傷藥，推門的手一頓。

他回想起方才蘇空念生疏冷淡的态度，緩緩把手放下。

他垂眸看着手裏的傷藥，最後還是落寞地轉身離去。

接下來的幾日裏蘇空念一直都乖乖地躺在床上休養，為了以防被葉雲發現他的眼睛問題，他始終都擺出一副不吃不喝，神情恹恹的樣子。

看起來倒像是深受魔界一事打擊。

葉雲也漸漸變得少話，只每日雷打不動地到房間裏看看蘇空念，就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看。

蘇空念心裏也不好受。

但是現在冷落葉雲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他不能讓葉雲發現他眼睛的問題，否則按葉雲之前的性子，恐怕自己很難能夠找到時間獨自前往書閣。

又過了幾日，蘇空念覺得自己肩膀已經能夠長時間運動以後，按莊雲所言催動了紙鶴。

沒過多久，莊雲果然趕了過來。

“身體怎麽樣了？”

莊雲刻意沒有放輕動作，推門的聲音清晰入耳。

蘇空念已經可以起身，笑着說：“好多了，多謝莊掌門關心。”

聽他這麽回答，莊雲也不再多說，把法器放到蘇空念手中：“近日葉雲也時不時會去趟書閣，你若是不想被他察覺，就小心些吧。”

“好。”蘇空念握了握手裏還不到一個巴掌大的法器，“對了，書閣內的書葉雲都看過嗎？”

莊雲似是想了想，回答：“也沒有。裏面大部分是我找回來的，他不想了解太多魔界的東西，只看過部分地階的。”

得到回答，蘇空念心裏也差不多有數，點點頭再一次道謝。

莊雲貴為掌門，還有許多要事處理，告訴他怎麽前往書閣以後就趕回了主峰。

蘇空念又在房中待了一陣，随後才催動法器，緩緩走去書閣。

所幸書閣并不遠，蘇空念走了半個時辰就抵達了。

書閣比蘇空念想象的要大一些，外頭設了結界，未經允許的人不能進去。

他試探性地向前幾步。

沒有被結界阻攔。

他輕吐一口氣，緩緩走進書閣。剛進去他就看見了密密麻麻的書架子，古籍陳舊的味道撲面而來。

越往樓上古籍的階級越高，蘇空念盤算着心魔種應該不會是什麽低階的東西，準備找樓梯往上去看看。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書架後面傳來葉雲的聲音。

“莊雲，我打算……三日後就出發。”

出發？葉雲要去哪兒？

蘇空念收回準備離開的腳，借着古籍的遮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繼續偷聽。

“這麽快？那蘇年呢，他身體還沒能完全恢複。”

“不，我不打算帶他一起，所以到時候可能得勞煩你幫我照顧一下他。”

“你……和蘇年是不是鬧什麽矛盾了？”

一陣沉默後，是自嘲般的輕笑。

“蘇年他已經得知我的身份，得知……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修。”

“可是蘇年他不是……”

“之前有一次醉酒，蘇年他親口對我說，他的親人是被魔修一把火燒死的。”

“……”

“而且這幾日他對我也冷淡了不少，恐怕，也是因為這個。與其繼續在這裏礙他的眼，我倒不如自己出去歷練。”

“那……那你自己小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嗯，謝謝你。”

再後來，就是兩人往另一個方向離開的聲音。

蘇空念背靠書架，低垂着眼睫。

他的雙手微微握緊。

半晌。

他輕吸一口氣，轉身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