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她們的車子在路邊停了很久。

尴尬的氣氛随着令人不适的沉默蔓延開來，坐在駕駛位上的韓青青漸漸地有些坐立不安，她想說點兒什麽，往兩邊看看，卻終究什麽都沒說出來。

齊葭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無措，想了想，輕聲道，“青青，我記得剛剛路過了一個便利店，能幫忙去買些濕巾過來嗎？酒店提供的不是很好用。”

這是一個借口，但至少，是個合情合理的借口。

韓青青下意識地往金可欣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她很快點了點頭，“去吧。”

待到韓青青離開後，停留在無人經過的路段上的車裏，更是安靜得似是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終于，金可欣長長地嘆了口氣，再開口時仍是平素裏張揚的語氣，“我說，這荒郊野外的，要是真出點什麽事，誰負責？”

齊葭微微一怔，“首先，這裏是正規的公路，雖然路過的人少了點，但算不得什麽‘荒郊野外’；其次，我讓青青把車停在這兒的，當然是我負責；最後，這個轉移話題的方法不夠高超，駁回。”

金可欣忽地笑起來，“要我說你們這些有邏輯的人就是厲害，随便弄點兒什麽都能整出個一二三來。”

齊葭依舊十分好脾氣，“那麽，要不要和我這個有邏輯的人說一說，你這兩天到底怎麽了。”

金可欣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能說不要嗎？”

意外地，齊葭沒有絲毫遲疑地微笑應允，“可以。”

這是個陰謀，金可欣想。

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又聽見齊葭的聲音，“反正，我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弄清楚。”

旋即，是車門被推開的聲音。

金可欣眼睜睜地看着齊葭下了車，關上車門，換到車子後排在自己身旁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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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姣好面容，突如其來的思維混亂中，問出了一句“你說，你為什麽要來做我的經紀人呢”。

齊葭有點兒好笑地道，“這個問題，你之前不是問過了嗎？”

……然而你并沒有好好回答啊！

齊葭看看她一直拿在手裏的手機，好像想到了什麽，“看到網上那些言論所以不開心了？之所以暫時沒有公開擔任你經紀人的消息，是因為之後還有其他打算。或者更直白一點說，這是個可以利用的宣傳引爆點，我是打算留到更好、更需要的時機再用的。”

……誰問你這個了？誰在乎你公開不公開啊？！

……哦不對，好吧她承認，心裏隐約還是有一點介意的，就一點點！只有一點點！

“雖然暫時不能給你一個名分，”說着，齊葭伸過手拍了拍金可欣的肩膀，“但是放心，你看你拍個戲我都全程陪同的，心意天地可鑒啊。”

……齊女士您這騷話還真是張口就來啊？

金可欣覺得自己有點兒風中淩亂，“誰跟你說這個了！”

齊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半晌，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那你臉紅什麽？”

滾滾滾誰臉紅了？？？

金可欣終于破功，直接把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然而，就是這麽奇異地，在這幾句話之間，她原本一直沉沉的心情，竟然好了起來？

一瞬間的表情最騙不了人，而齊葭，正是察言觀色的高手。

心裏默默感嘆了句這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小家夥還有這麽敏感細膩的一面呢，臉上的笑意卻更甚，“還有，關于寒玉的問題……”

如果沒記錯的話，小家夥的“不對勁”就是從那天的接風宴上遇見任寒玉開始的，雖然一開始并未察覺，但現在想到，倒也不算晚，“寒玉還是個新人，當初又是我帶進清淞的——當然，說不上帶她進圈，所以也說不上需要負責之類——但總歸，當時交接得倉促了些，筠汐那邊手上藝人又不少大概也不太能顧得上她，既然這次在同一個劇組，能照顧的，我希望能盡量照顧一些。”

其實，關于這些問題，金可欣不是想不明白，甚至對于任寒玉的敵意，她亦是可以理解的——縱觀整個娛樂圈，任誰有了齊葭這樣的“起跑線”又莫名地失去了，心裏都是會非常不爽的吧？

而自己，就是那個搶走齊葭的“壞人”。

雖然不是主動搶的吧。

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無奈啊……

可是，那話怎麽說來着？道理我能想明白，不代表我就不會不爽了對吧？

更何況你要是一直保持着橫眉冷對的狀态的話，我還佩服你是個性情中人，但是這每天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轉過頭就去和齊葭扮什麽單純無辜小白兔呢？！

“當然，你不用擔心，”齊葭眨眨眼，“我有分寸。”

“哦。”金可欣面無表情地敷衍了一句，“這是你自己的事，犯不着和我解釋。”

“你應該相信我。”這句話，齊葭說得無比正經又嚴肅，停頓了片刻後，卻又略帶促狹地笑起來，“都說了我不會娶小老婆的，你該拿出點兒正室的自信來才對。”

“……”金可欣半天沒說出話來，好半天才幽幽地感嘆了一句，“是在下輸了。”

她曾經以為，要是單論嘴炮的話，她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遇到齊大佬之後才發現，自己這簡直是幼兒園還沒畢業的水準好嗎？！

“乖。”齊葭輕輕地在她頭上摸了摸，又想起什麽似的從自己口袋裏翻出一塊巧克力塞到她的手心，“乖孩子有糖吃。”

透過後視鏡，遠遠地可以看到韓青青已經走了回來。

感覺……不管怎麽回答最後吃虧的都一定會是自己，金可欣索性直接跳到了下一個話題，伸手胡亂地往後指了指，“青青回來了，等下就快點回酒店，老娘拍了一天的戲累都累死了還要跟你在這荒郊野外的耽誤時間，真是的。”

齊葭一臉“看破不說破”的笑容，“好。”

金可欣不滿道，“喂你什麽表情？”

齊葭沒有回答，臉上笑意卻更甚。

韓青青在從便利店回來的路上做了無數心理建設，想着不管怎麽樣還是努力打破一下尴尬的氣氛，結果上了車之後才發現，雖然兩個人還是沒有說話，但那種令人窒息的氣氛……消失了？

她真的要忍不住佩服齊葭姐了……

反正當年，曉曉姐實際是搞不定欣姐的……

要是當初有人告訴她欣姐身邊會出現這樣一個人，她大約根本是不信的……

“辛苦了，”齊葭道了聲謝，“回去吧。”

韓青青應了一聲，順勢在駕駛位上坐好啓動了車子，然後……從後視鏡裏看見，欣姐拆開了一顆不知道哪裏來的巧克力，像是猶豫了一下，緊接着趁齊葭姐沒有注意的時候，塞進了她嘴裏？！

請問這是什麽怪異的展開方式？！

自己不就是離開了一下下去了趟便利店而已嗎？！

難得就這麽一會兒工夫這兩個人就被外星人附身了？！

被強行投喂的齊葭亦有片刻的驚訝，巧克力的香甜在味蕾蔓延的同時，目光對上了對方頗有些挑釁和戲谑神情的眸子，仿佛在回擊自己的那句“乖孩子”一般。

這小家夥，還真是一點兒虧都不肯吃。

齊葭看看她，從拿出了口袋裏另外一塊巧克力，如法炮制地放進她嘴裏，在她不甘示弱的眼神裏，朗聲笑起來。

今天的巧克力，真甜吶……

路上花了些時間，回到酒店時卻意外地和其他陸續歸來的幾個演員在酒店停車場遇見了。

金可欣一臉“好煩”的表情不想下車，齊葭暗笑你這兩天在片場的勁頭呢，這麽快就打回原形了？

車子停穩，齊葭順勢拉了金可欣一把，“是董堯和寒玉，走吧，好歹打個招呼。”

本來就不爽，聽到任寒玉的名字難免更加不爽，金可欣不情不願地下了車，終于還是切換到了“工作模式”地和同樣是剛剛下車的兩個人打了招呼。

大家這幾天在片場上漸漸熟了一些，又是一起工作了一整天，這會兒也無所謂寒暄不寒暄了，彼此招呼一聲說句早點休息明天片場見就各自散了，倒是她們快上電梯的時候，任寒玉又追了上來，“齊葭姐……前兩天一直沒有問，你們住幾樓呀？”

這還特麽陰魂不散了？！

不過人家找的是齊葭，自己也管不着就是了。

韓青青按着電梯的開門鍵，有些舉棋不定，金可欣直接一眼瞥過去，“你們先聊，我和青青上樓了”，說着示意齊葭從電梯裏下去。

齊葭回頭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微笑之後才又轉向任寒玉，“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嗎，寒玉？”

任寒玉搖搖頭，顯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沒，沒什麽，就是這兩天戲份比較多，在片場一直沒機會和齊葭姐聊聊……”

“寒玉，”齊葭的聲音依舊溫和，“如果沒有其他重要的事，咱們有空再敘舊吧？我晚點還要陪可欣梳理一下最近的工作。對了，今早我和筠汐通過話，她過陣子會來探你的班。”

“好，我知道了，謝謝齊葭姐……那齊葭姐和可欣姐你們先忙，注意休息。”任寒玉非常識大體地笑笑，只是，從金可欣的角度，不難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不甘。

電梯門緩緩關上，腳下已經能感受到因為電梯上升而帶來的些許失重感，金可欣忽地笑了開來，“我說齊葭，你剛也太無情了吧？”

齊葭無辜道，“有嗎？我怎麽沒感覺？”

金可欣攤手，“不信你問青青？”

韓青青：……我不在我掉線了請無視我你們繼續聊謝謝。

齊葭顯然并不打算為難正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韓青青，“我不是說了，有困難可以找我幫忙？作為前經紀人，已經很夠意思了。”

金可欣吐槽，“有困難可以尋求幫助什麽的，這意思難道不是，沒事兒就不要找你了？”

齊葭面露驚訝，“這你都能聽明白？”

金可欣：……告辭了。

電梯很快到了頂層，金可欣率先一步走出去，“青青，房卡給我一下。”

韓青青從自己包裏翻出房卡遞過去，看着金可欣很快開了門，又看着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閃身跟進去的齊葭……決定自己還是默默地回房間休息吧，反正這兩個人她是看不懂了……

金可欣走進房間打算把自己扔到床上休息片刻時才注意到跟進來的不是韓青青而是齊葭，“喂。”

齊葭泰然自若地看她，“嗯？”

金可欣指指門口，“你的房間在那邊。”

齊葭點頭，“我知道。”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金可欣嘆口氣，無奈道，“好了好了，我沒事了，別說一個任寒玉了，就是再來一百個我保證我也沒事行了吧？快走快走，該幹嘛幹嘛去。”

齊葭笑笑，“我是你的經紀人，幫你處理問題是我的分內事。”

金可欣心說老娘真的要休息你趕緊走就是幫大忙了好嗎，“我沒有問題需要你處理，你真的很閑的話，有的是人排隊等你臨幸，比如樓下就有一個求之不得呢。”

半晌的沉默。

面對着沒有絲毫表情的齊葭，金可欣竟然覺得自己心裏隐隐地有些類似于心虛的情緒彌漫開。

她在想，自己這樣會不會有點過分。

畢竟說到底，哪怕所有問題的起因在于齊葭不明原因地非得要做自己的經紀人，但後來遇到的這些，比如任寒玉明裏暗裏的挑釁，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說到底還是吃醋了嘛。”沒想到，就在她難得地因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而不安的時候，齊葭卻是來了這麽一句。

“不不不您誤會了，多少人樂意上趕着當您小老婆或者幹脆您想娶多少個小老婆都不關我的事，您開心就好。”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帶到齊葭的思路裏了。

“非常好，”齊葭當然不會放過這一點，“越來越有正室的風度了，不過你放心，既然答應了你不娶小老婆，就一定會做到的。”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終于發現自己被繞了進去，金可欣連其他情緒都來不及有，只覺得無力。不得不說，齊葭真的是她的克星吧，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