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回家（二）

“你知道我的家庭是怎麽樣的，”加可布垂着眼簾，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地說道，“我母親和父親一直很辛苦，即使沒有愛德華的出現，他們也快無法支持我上學了。然後我又能做什麽呢？上到三年級辍學，軍部不可能會要我這種人。海盜的世界只需要力量與野心，我不用擔心誰會看不起我，因為我可以打敗他們。雖然充滿危險，但是我能夠獲得原本的我一輩子都沒辦法有的東西——”加可布擡起頭，看向了蘭德爾，目光平靜，“金錢，財寶，秘密。”

“……沒人會不要聖洛斯出來的學生，”蘭德爾向來勸不動加可布，從某方面來說加可布就和尼爾一樣，一旦做出了決定，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可他還是嘆了口氣說道，“就算你不能去軍部，但是絕對有學校會願意招收像你這樣的人當老師。”有什麽能夠比安逸的生活更誘惑人的呢？

正因為這幾年來過的很辛苦，蘭德爾更向往那種平靜的生活。

他希望戰争能夠趕快結束。他可以躺在家裏的陽臺上曬太陽，或許也可以和喜歡的人牽着手出去走一圈……

實際上他一點也不喜歡聖洛斯，因為他從不希望被軍部看中，過上殺戮的生活。

加可布扯了扯嘴角，諷刺地笑道：“我已經厭惡透那種生活了。而且你呢？你難道就要這樣跟着他們回去了嗎？”

“……我有什麽理由繼續呆在這裏？”蘭德爾苦笑了一下。

“我沒想到你會跟着曲奇一塊兒來，”頓了頓，加可布說道，“曲奇是元老會裏不錯的一個人，你跟着他沒有任何問題。”

蘭德爾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串項鏈。

加可布繼續說道：“而且在‘彼得’上呆了大半年，我碰到了好幾個新瑪法人和洛齊納人。”

蘭德爾楞了楞。

“這些人在海盜船上相處得很和諧，”加可布說道，“…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洛齊納和新瑪法的仇恨沒那麽簡單。”

蘭德爾蹙眉，驚訝道：“這是什麽意思？”

加可布搖了搖頭，說道：“那些人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點，但是都說不清楚。只有那佩羅以前跟我提過，洛齊納和新瑪法永遠也無法停止戰争，除非其中一族滅亡。”

蘭德爾睜大了眼睛。

“我問為什麽，他就又不肯告訴我了，”蹙了蹙眉，加可布的眼底一閃而過一絲厭惡的情緒，“只要我能順利當上長老，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搞清楚。”

沉默了半晌，蘭德爾說：“……如果有線索的話，我希望你也能告訴我。”

“我會的，”加可布說道，“當然，就算你什麽時候想回來了，我照樣歡迎你。”

蘭德爾苦笑了下，沒說什麽。

兩人又呆坐了半晌，陸陸續續地有幾個人醒了過來。

那些人搞不清楚狀況，看到加可布和蘭德爾兩人就又放松了下來。

當然，也有些人已經徹底死了。

他們的同伴探過他們的鼻息之後，面色都變得沉重無比。

“我們已經快贏啦！”忽然間，有人大聲吼道，“那群狗娘養的！”

“那是洛齊納星球的軍隊，是吧？！”

“殺了他們！”

“你們腦袋進水了嗎？我們是海盜，不是軍隊，更不是戰友！”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可唯一一樣的就是這些人都被今天的事情給弄得暴躁了。

就在這時，海因急匆匆從山洞深處走了出來。

他的出現把這群海盜給楞到了。

加可布吃驚道：“海因準将？！”

他的話被那些海盜聽到了，頓時能夠行動的人都站了起來，戒備地看着他。

海因沒有心思去對付這些海盜了，他對着蘭德爾問道：“希爾人呢？”

蘭德爾一愣，說道：“老師出去……救人了。”

“……”海因皺了皺眉，說道，“等他回來了，我們馬上準備回去！”語罷就又走了回去。

整個山洞靜悄悄的。

有認識蘭德爾的海盜說道：“……你認識那個軍人？”

蘭德爾瞥了那人一眼，說道：“是這些人救了你們。”

一群海盜面面相觑，頓時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們可沒有感激之心，可這時候也沒什麽好反駁的。

海因離開沒過多久，希爾和阿飛回來了。

阿飛身上扛着西林和莫納兩人，而希爾則是扶着曲奇。

蘭德爾立刻跑過去把莫納接了過去。将三人放到地上之後，阿飛留在了他們身邊幫他們處理傷口，海盜們圍了過去，而希爾和蘭德爾則是退到了一邊。

蘭德爾剛想把海因的話轉達給希爾，轉過頭就見他半側的衣服被燒焦了，赤裸的手臂上有着被灼傷的痕跡，漂亮柔軟的金發末端更是卷曲變形了！

蘭德爾一驚，喊道：“你受傷了，老師！”

希爾的神情有些疲憊，他閉上眼搖了搖頭，說道：“沒事。”

“……”蘭德爾閉上了嘴，可心裏難受極了。

原本應該是他出去的。

如果希爾沒有代替他出去找曲奇他們的話，也就不會受傷了。

希爾靠着山壁坐了下來，微微瞌上眼睛，似乎想休息一會兒。

蘭德爾在他面前站了會兒，就跑去阿飛那邊把醫療箱裏的藥膏和繃帶拿了出來，又跑回了希爾身邊。

他在希爾身邊跪坐下，小心翼翼地擡起希爾的手臂。

然而才剛碰到希爾那被燒傷的皮膚，對方就條件反射地收了回去！蘭德爾一愣，擡起頭，只見希爾冰藍色的雙眸注視着自己。

“……我會小心一點的。”蘭德爾輕聲說道，手緩緩向希爾的手臂伸去。

這次，希爾沒有躲過去。

塗上藥膏的時候，蘭德爾沒忘記偷偷觀察希爾的反應——要是看見希爾露出痛苦的神情了，他可以再輕一點，再慢一點。可是從頭到尾，希爾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只顧着盯着蘭德爾看。

蘭德爾偷觑了好幾次，每次都撞上了對方的目光，最後索性懊惱地不看他了。

等到把希爾手臂上的傷勢處理好，蘭德爾才想起海因的事情，說道：“海因老師說，馬上就要回去了。”

希爾蹙了蹙眉，不過沒問什麽，只是“恩”了一聲。

蘭德爾躊躇了下，輕聲說道：“……我幫你把…衣服脫了？”

希爾笑了笑，又“恩”了聲。

可他的笑聲讓蘭德爾更尴尬了。

他原本想讓希爾自己脫，可是見對方一直懶洋洋地躺在地上，似乎也沒有要動的意思，只好自己來了。把希爾的上衣脫掉，肩膀上的那塊燒傷讓蘭德爾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幫忙敷藥膏的手都是微微顫抖着的。

“……對不起，”蘭德爾小聲說道，“但是曲奇他們對我一直挺好的……”

“就算只是給過你一個饅頭的人，恐怕你也無法見死不救。”希爾笑着說道。

“……對不起。”

“為什麽要對我道歉？”希爾轉過頭，看着他淡淡說道，“其實即使沒有你，那些人也是該救回來的，這并不是因為你的一次特例，蘭迪。”

蘭德爾的指尖顫抖了下。他沒敢去直視希爾的目光。

然後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希爾向他靠近了一點，在他耳邊輕聲笑道：“你心跳得很快？”

蘭德爾一僵，想要抽回手臂，可是沒能抽成。

沉默了會兒，希爾說道：“你會跟我回去的，是不是？”

蘭德爾一愣，下意識地轉過了頭，卻沒想到兩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

蘭德爾吓了一跳，連忙後退。

希爾坐在原地，一直抓着他的手，可是也沒再接近過來。

明明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可蘭德爾硬是從當中看出了些什麽。

他僵硬片刻，就有些心虛地靠近回去，低着頭悶悶道：“恩。”

希爾沒再說什麽，微微松開了蘭德爾的手腕，蘭德爾就繼續幫他包紮起來。

包紮完畢後，希爾也沒再多休息，起身去找海因了。

蘭德爾過去幫阿飛的忙，将剩下那些人的傷口處理完。

有人站在山洞邊，不停催促着他們。他們已經想坐自己的海盜船回去了。

阿飛看了看山洞外，對着蘭德爾說道：“你要跟着那些人回去了？”

經歷過這件事情，阿飛變得有些話少了，這副樣子讓蘭德爾有些不适應。

蘭德爾點了點頭。

“回去也好，”阿飛扯了扯嘴角，“至少不用跟着我吃人肉了。”

蘭德爾無奈道：“…你也不是天天吃人肉的惡魔，不是嗎？”

阿飛聳了聳肩，說道：“其實在洛齊納的時候，我原本想把你弄出牢就差不多了，沒想到最後會讓你上我們的船。”

“因為你沒想到我會機甲形态變化？”蘭德爾挑了挑眉。

“我至今也沒見你變出什麽東西來過，”阿飛扯了扯蘭德爾脖子上的項鏈，說道，“我覺得我得把這個給扯下來——曲奇可從來沒送過我這個！”

蘭德爾有些驚訝。

阿飛慢吞吞地補充道：“因為我不會使用機甲。”

“……”

“好吧，算了，”阿飛有些倦怠地說道，“這次真他媽倒黴，我要回去了——你的事情我會告訴曲奇的。本來進了‘彼得’的人沒那麽容易退出，可看你和那少将希爾的樣子，”阿飛翻了個白眼，“要是把那個大人物的人給搶走了，我們會出不少問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蘭德爾嘴角抽搐了下，想反駁說他可不是什麽“大人物的人”。

然而想起之前希爾突如其來的表白，他又有些心虛了。

就這樣，差不多休整過後，海盜們就回到那艘海盜船上了。

蘭德爾跟着希爾和海因進了軍部的小型飛船，準備回家。

升到高空的時候，蘭德爾透過窗戶，望着這顆衛星。

他的雙眼中，閃動着那藍色的熊熊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