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改變世界的一篇小說

“喂顧昂，打球不？”

下課鈴一響，幾個男生就興高采烈地聚過來。顧昂一邊整理書包，一邊抱歉地搖搖頭。

“又要去陪智障兒童玩啊？”為首男生不滿地皺起眉頭，“班長！你這是在攢人品換好人卡麽？”

上學期班級舉辦了“學雷鋒：關愛智障兒童”的活動，恰好有個孩子的家和顧昂家很近，因此在活動結束以後他也經常會去陪那孩子玩。

“……是啊是啊，集滿99張好人卡，可以兌換學姐哦。”顧昂笑着捶了籃球男一拳，提着書包站起來，“那我先走啦。”

“去吧！”男生們嘻嘻哈哈地走開了。

顧昂正要走時，身邊突然響起一個怯怯的聲音。

“那個……顧昂！”

“嗯？”回頭一看，是宮鯉。長長的馬尾搭配白襯衫百褶裙，看上去非常清純甜美。

宮鯉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臉上泛着淺淺的紅暈。

“……我也想繼續做那個活動，”她鼓起勇氣看着顧昂，支吾道，“所以……我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啊。”顧昂笑了笑，簡單回憶了一下，“記得你家是住在清河小區對吧？正好有個小孩和你一個小區……”

“不是，我……”宮鯉急忙解釋，對上顧昂詢問的目光，她又突然失去了勇氣，只好沮喪地低下頭說道，“……哦，好的，那我就去……那戶人家好了。”

“那就太謝謝你了。”顧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眼睛明亮，“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宮鯉點點頭，然後低着頭走了。

顧昂又想起什麽，對着她的背影大聲道：“你第一次去可能會怕生，到時候我陪你去吧！”

Advertisement

宮鯉愣了愣，随即露出驚喜的笑容。那個笑容轉瞬即逝，她很快地紅着臉點點頭，拿起書包走出了教室。

“啧啧啧，班長你根本不用攢好人卡嘛，只要你一聲令下開後宮，三千佳麗就排着隊進去啦！”男同學小聲笑起來。

“別亂開玩笑，我跟她不合适。”顧昂笑着推了那男生一把，拎起包走了。

“哪裏不合适啊！宮鯉超可愛的啊喂——”男生們開始起哄，“你不要就給我們啊——”

哪裏不合适？

性！別！

顧昂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嘆氣。雖然女孩子很可愛，但他更喜歡可愛的男孩子，腫麽辦？

作為一只小gay，他很早就明白這種事還是低調為好。初中他可是被嘲笑了整整兩年啊！幸好後來發憤圖強考進了省重點高中，總算擺脫了那群煩人的家夥。

為了樹立根正苗紅好青年的形象，顧昂一進高中就變得樂于助人謙謙有禮，跟初中那個拿起人字拖就往人臉上抽的炸毛貨簡直是兩個極端。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很多時候，顧昂都差點把自己憋出內傷。

比如說現在……

“秀恩愛必須死新鮮出爐！人生贏家新鮮出爐！你不愛我我爬牆新鮮出爐！”

在這具有傳奇色彩的吆喝聲中，顧昂嘴角抽搐着走進了這家店。

“芝士就是力量！”烘焙坊。

傳說這家店的面包名字都是老板的小侄女起的，而那位侄女小姐是個無可救藥的宅女+腐女。沒節操的女性取出來的名字，能有節操到哪裏去？

此時，穿着糕點師套裝的大叔正站在蛋糕架旁，靈巧迅速地擺放着面包。他的臉上洋溢着歡快的笑容，輕輕哼着亂七八糟的歌。

“……老板，還有外焦裏嫩嗎？”顧昂跟他已經熟了。這家烘焙坊開在公交站後面，他經常會光顧。

“外焦裏嫩還有十分鐘出爐~不過那邊有基情四射！是我們家的新品，你可以試試！”大叔充滿活力地端起空盤子走回烘焙室，并喊道，“鐵杵磨成繡花針好了沒有？外面的美女等不及啦！”

……侄女小姐你還有沒有下限了！

顧昂囧囧有神地看着那幾個漂亮女生，女生們掩着嘴偷笑，朝他投來媚媚的眼色。

……不好意思姑娘，我們性別不合适。

顧昂淡定地走向另一邊的貨架，尋找着店主推薦的“基情四射”。很多人根本就是沖着這個奇葩的店名和這堆奇葩的面包名來的，當然東西好吃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新品推薦架很顯眼，“基情四射”四個大大的字寫在上面，讓人想忽略也難。架子上只剩下一個面包，而那個造型……

兩條烤香腸扭在一起，上面塗滿了乳白色的沙拉醬。香腸下面是個浴缸一樣白土司……

老板你賣的不是面包是節操啊！

顧昂嘴角抽搐了一下，結果還是朝貨架伸出手。

與此同時，另一只手也伸向這裏。

“……啊。”那個人輕輕叫了一聲。

顧昂一愣，擡頭一看，是個跟他差不多高的男生。皮膚很白，戴着一副細框眼鏡，給人一種非常幹淨清爽的感覺。

男生對他笑了笑，聳肩道：“你拿吧。”

那個笑容差點秒殺了顧昂。愣了半秒，顧昂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咳咳，沒關系……你先好了。”

“我不趕時間。”男生笑起來讓人覺得很放松。

“呃，我也不趕……”顧昂聽到那幾個等着“鐵杵磨成繡花針”的女孩子吃吃地笑了起來。

此時，芝士大叔從裏間探出腦袋，張望一下後又在烘焙室裏喊了起來：eonbaby！兩位帥哥等不及要基情四射啦！”

……大叔，你真的不是腐男嗎？！

顧昂滿頭黑線，看到那幾個女生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那，謝謝你。”男生微笑了一下，拿起“基情四射”去結賬了。

反正要等一會兒，顧昂便從書包裏取出了一本名為《無限猜忌》的小說。那是一位新銳推理小說家的作品，作者的筆名是千克。

《無限猜忌》講的是一群人被綁架到了一間無法逃脫的大公寓，被迫參加一個可怕的殺戮游戲。故事字裏行間暗藏玄機，令人欲罷不能，顧昂很快就看得入了神。

男生結完賬，無意間瞥見顧昂正在讀的小說，嘴角忽然揚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你也喜歡推理小說嗎？”他問。

顧昂愣了愣，點頭。

“我也是。”他走出店門的時候還回頭對着顧昂笑了笑。

那個笑容在顧昂腦袋裏飄了很久，直到公交快要到站，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拎着一個毫無節操的“基情四射”。

……這玩意兒絕對不能讓微秒看見！

他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微秒就是那個住得離他很近的孩子，戶口本上的名字是林微邈。但是邈這個字他總是寫不好，所以老師就開始教他寫“微秒”。

微秒今年14歲，本該上初中的年紀，可是他天生智力發育不全，看了無數醫生都找不到原因。他現在在念培智學校，林媽媽每天送他上下學。

顧昂來到林家，恰好遇到正在開門的林媽媽和微秒。

“不好意思，今天單位有點事情，就回來晚了。”林媽媽抱歉地将顧昂迎進屋。

“沒關系的阿姨。”顧昂禮貌地笑笑，摸了摸微妙的頭，“微秒，今天開心嗎？”

微秒是個清秀可愛的男孩子，身高只到顧昂胸口。他的眼睛亮亮的，清澈得像倒映在泉水裏的月亮。顧昂問他話，他只是笑，用期待和愉快的眼神看着顧昂。

……微秒不會說話。

不僅僅是智力發育不全，就連語言功能也受到了奇怪的抑制。醫院檢查不出任何異常，因此治療也無從談起。

顧昂總是來看他，多少也是因為他很心疼這個孩子。

微秒雖然不懂事，但卻非常乖巧。他從不哭鬧，總是用快樂的眼神微笑地看着別人，仿佛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

讓人忍不住心疼他。

“別的老師都下班了，倪老師還在陪他玩游戲。”林媽媽苦笑道，“真是麻煩老師了……小顧，要不要吃蘋果？”

顧昂向她道謝，然後笑着被微秒拉進房間去玩積木。

林媽媽打開了電視機，一邊削蘋果一邊聽着新聞。

“著名女星易柏攜新作《屍體的告白》問鼎本次電影節……據悉，《屍體的告白》是由網絡作家vie為易柏量身定做……既是兄長又是經紀人的易謙表示，這次的宣傳……”

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身材火爆、俏麗甜美的女孩子。在她身後，有個與她容貌相似的英俊男子。

林媽媽擡頭看了一眼屏幕，然後換了個臺，把削好的蘋果送進了屋。

兩個小時後，小房間裏的笑聲漸漸靜了下來。

顧昂蹑手蹑腳地走出房間，順手關上門，對着林媽媽笑了笑說：“他已經睡了。不知道在學校裏玩了什麽，好像累壞了。啊，還有……”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撓了撓頭，有些尴尬地道，“呃，算了，沒什麽……”

“你這就要回去了嗎？天這麽黑了，阿姨還是送送你吧？”林媽媽溫柔地提議道。

“沒關系，我回家就幾步路。”顧昂提起書包，對着林媽媽揮揮手，“阿姨再見，下星期五我再來拜訪。”

“路上小心啊。”林媽媽微笑着送走了顧昂。

她輕輕地來到小房間外，将門打開一條縫，凝視着睡夢中的兒子。兒子睡得很香，嘴角仍舊微微翹着，那可愛的笑容讓人忍不住想要抱一抱他。

林媽媽看了一會兒，搖頭嘆了口氣，慢慢地關上了門。

光線從房間一點點消失。

直到這個房間陷入完全的黑暗，睡夢中的微秒仿佛察覺到了什麽，舔舔嘴唇，翻了個身。

他的手，碰到了床邊的一本書。

《無限猜忌》。

“……咦，書呢？”顧昂把書包裏的東西全倒了出來，卻還是沒能找到心愛的小說。

“大概落在微秒家了吧……算了，明天問一下好了。”他倒在床上，閉上眼，回想起剛才陪微秒玩的時候，發現的小秘密。

微秒的身上，好像有一點點情欲的味道。

……雖然智力無法發育，但是某方面也開始成長了啊。

懷帶着某種微妙感，顧昂笑着搖搖頭，開始回味白天看過的劇情。

那間奇幻詭谲的大公寓仿佛向他敞開了大門，夢境中的顧昂帶着無限的好奇與勇氣，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當時的顧昂，怎麽也想不到，那一本被他遺忘在微秒床頭的小說……

竟然會改變整個世界。

不對。比起“改變”，說是“打破”才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