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觸角蘇醒

“……唔！”

顧昂跪在馬桶邊，抓着馬桶圈不住幹嘔。微秒擔憂地站在一旁,輕輕撫摸着他的背,希望借此緩解他的痛苦。

顧昂嘔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胃裏已經什麽都不剩，只能吐出胃酸。喉嚨被刺激得發疼,濃酸味充斥着整個口腔與食道。他一陣陣地泛着惡心，已經不是主觀能夠控制，而是胃部自發的抽搐痙攣。

當他連幹嘔的力氣都用光，胃才稍稍安逸下來。他滑坐在地磚上，背靠着馬桶,渾身都在冒冷汗，眼神也變得飄忽。

微秒見他這樣,緊張得不知該怎麽辦。好不容易重拾的語言也忘記了,只能不斷地發出“啊、啊”的聲音。顧昂在恍惚間聽見他的呼喚，終于回過神來，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光！”微秒欣喜若狂，笨手笨腳地幫他擦着臉上的汗。

“抱歉……”嗓子似乎被胃液灼傷了，又疼又啞。舌頭上似乎還殘留着方才的可怕觸覺，顧昂忍不住閉了閉眼，試圖将那種感覺從腦海中抹去。

微秒忽然捂住嘴，睜大了眼睛。

“……怎麽了？”顧昂嗅到空氣中濃重的酸臭味，頓覺羞愧，勉強扶着馬桶站起來按了沖水鍵。微秒的卻仍然皺着眉頭，露出難受的神情。顧昂只好牽着他走出衛生間，反手關上門。

幸好卧室裏沒什麽味道。顧昂躺到床上，有種全身都要散架的感覺。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靜靜回想着方才的事。微秒爬上床，依偎在他身邊，一聲不吭地陪他躺着。

我該怎麽辦呢？

他騙我，一定有他的理由。或許就像易謙所說，是為了不至于孤立無援……所以他才會和我在一起？

易謙和大叔好，也是因為這個嗎？

……而我現在……要和他……分手嗎？

原來不是因為喜歡我才和我在一起啊……果然，那麽優秀的人，怎麽可能莫名其妙就……

……要分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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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們真的在一起過嗎？還是，只是我單方面的幻想？

顧昂越想越覺得心如刀絞。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歡齊煙客，但齊煙客呢？之前對他那麽溫柔那麽深情，都是假的？他無法确認。

很想問問那個人到底是怎麽想，可那個人已經……

對了，他的舌頭究竟……

詭異的感覺再次泛上來，顧昂背上發涼。身旁的微秒忽然也動了動，發出輕輕的嗚咽聲，然後抓住他的手。

“微秒？哪裏不舒服嗎？”顧昂側過身看着微秒，發現微秒又捂住了嘴，哀哀地擡起眼，凝望自己。顧昂心裏一疼，輕撫着微秒的背，再次柔聲問道，“怎麽了？你也想吐嗎？來，坐起來……”

微秒聽他話坐起身，神态似有舒緩。顧昂也松了口氣，心裏卻仍有擔憂。微秒看起來好像也在犯惡心，是因為剛才看見自己吐嗎？還是吃壞東西了？

正當顧昂思考之時，微秒忽然把手指含進了嘴裏。顧昂一愣，趕緊制止道：“微秒，手上髒！”說着就把微秒的手拉了出來。

微秒張着嘴，訝異地看着他。指尖拖曳出細長的銀絲，飛快地垂回嘴角。小巧水潤的唇半張着，柔軟鮮紅的舌尖抵在唇下，輕輕縮了回去。

顧昂忽然一陣恍惚，心裏冒出股奇異的情緒。他咬咬嘴唇，嚴肅道：“怎麽可以含手指呢？手上那麽髒，吃到肚子裏去怎麽辦？”

“……”微秒看看自己的手指，不知在想什麽。然後又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上唇，似乎終于放心了。

“？”顧昂狐疑地看着他。

微秒眨了眨眼，露出思考的神色。顧昂詫異不已，還沒來得及問，微秒突然直起身子，摟着他的脖子湊了上來。

柔軟溫暖的舌，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口腔，搜索着他的舌。顧昂措不及防，只覺口中溫熱濕潤。那柔軟之物輕輕觸碰了他的舌尖，又不放心似的朝後探了探，在他舌頭中間碰了一下。

那一點都不像是接吻，更不是挑逗，反而像是為了确認什麽似的。

顧昂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渾身僵住，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微秒卻在那之前退了出去，手還摟着他，嘴角慢慢揚起，安心地笑了笑。

顧昂怔怔道：“你……怎麽……”

微秒想了想，說：“不見……嗯……沒有不見。”

沒有不見？什麽東西沒有不見？

顧昂呼吸一窒——難道他是說……舌頭……沒有不見？

他知道齊煙客的事了？怎麽可能！自己根本就沒說起過！……難道他剛才躲在樓梯上偷聽？……不會吧？微秒那麽乖，自己叫他呆在房間裏，他絕對不會偷偷溜出來的啊！

顧昂深吸一口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嗯？”微秒眨眨眼，困惑地看着他。

“齊煙客咬斷自己舌頭的事，你怎麽……知道的？”盡管微秒的身體柔軟溫熱，顧昂卻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微秒露出不解的神色，緩慢地重複着他的句子：“咬斷……自己……舌頭？……啊！”他忽然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裏滿是驚慌。

……不像是撒謊的樣子。但他的反應還是很奇怪。

顧昂輕輕拉開他捂着嘴的手，皺眉問道：“為什麽要捂嘴？”

“……”微秒一慌，小聲答道，“難受……覺得……不見了……”

顧昂一愣：“……舌頭？”

微秒點點頭。

顧昂不敢置信，又問了一遍：“你覺得自己的舌頭不見了？為什麽？……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你回來……”微秒怯怯地看着他，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

顧昂也發覺自己的态度有些強硬。他對微秒一直都很溫柔，突然這麽嚴肅，微秒肯定害怕。便深吸一口氣，柔聲道：“別怕，我不是在兇你。微秒乖，告訴哥哥，是不是從哥哥回來以後就一直覺得不舒服？”

微秒點了點頭。

“只有嘴巴不舒服嗎？只是覺得……舌頭不見了嗎？”顧昂越想越覺得後背發涼。

微秒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還有……奇怪的，涼涼的……”

顧昂心頭一震。

涼涼的……舌頭不見了……這不就是剛才齊煙客吻他時他的感覺嗎？！

……為什麽微妙會知道我的感覺？……不，照微秒說的，他根本是“感覺到了”我的感覺！

怎麽可能？為什麽會這樣？

顧昂沉默片刻，覺得腦中思緒繞成了死結，那個坎怎麽也過不去。

……如果齊煙客在，他一定能想到什麽。

一想到那個人，顧昂心中又是一痛。以後，以後該怎麽辦呢？……這裏又沒有藥，他的傷……他對自己都做得了那麽狠的事，那對別人……

一邊是擔心不忍，一邊又是害怕與懷疑，顧昂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眼下微秒又這麽奇怪，他必須好好看着微秒。

微秒自然不知他在想什麽，只是見他神色凝重，便也跟着嚴肅起來。粉嫩稚氣的小臉努力裝成莊重的樣子，看起來又可愛又好笑。

顧昂忍不住嘆了口氣，擡手揉了揉微秒的頭發。微秒順從地垂下腦袋，大大的眼睛卻還在往上瞟，偷偷地望着他。那雙眼睛仍舊清澈明亮，仿佛從未受到外界影響。

真好。你不用弄明白發生了什麽，不要長大就好。

顧昂的心情忽然變得平靜，伸手欲将微秒攬入懷中。微秒卻早他一步，翹起嘴角撲進他懷裏。

“……”懷中的少年雖然長大不少，但抱起來仍然柔軟溫暖。顧昂輕撫着他的後背，柔聲道，“微秒，困不困？我們午睡吧。”

“嗯！”微秒仰起臉，對着他微笑。

待微秒睡下，顧昂仍然輾轉難眠。他忍不住拉開床頭抽屜，看到裏面的那只小黃鴨安安靜靜地躺着，下面還墊着不知道是誰的內褲。

心裏一陣抽痛。他拿起小黃鴨，捧在掌心，回想着齊煙客對他說過的話。

我想要還給你。

不要把定情信物到處亂丢啊……

忽然間，幾個畫面閃過腦海。

寫着倪安易柏宮鯉名字的小黃鴨都被齊煙客丢棄。芝士大叔死後，他的那只肯定也不能幸免。

齊煙客特意将小黃鴨還給自己，還讓自己好好保管……那其他的呢？

剩下的，應該就是易謙的，微秒的，和齊煙客自己的。

下一個被丢棄的，會是誰？

……絕對不是我。

……不會是我，因為他已經把“我”還給我了……

顧昂背上冷汗涔涔，胸口一陣陣地發悶，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讓我好好保管……他讓我自己好好保管……意思是……不會讓我死？

他到底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