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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何如月道:“豐峻,我其實還看不透你。”

離開了那個“無須負責任的世界”,嚣張的豐峻不見了,那個惜字如金的豐峻又回來了。

他道:“帶你去城牆,不是為了相互看透。”

“那是……”何如月不解。

“我想讓你知道,人類的悲喜,換個世界就一錢不值。”

我去,毛姆看多了就這樣?

其實何如月明白豐峻的用意了。他是想告訴她,陳新生有自己的解脫之念,死亡未必是全然的毀滅,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怎樣活得值得。

他不想讓何如月被消極情緒霸占太久。

豐峻就是這樣,或許是好意,但不願意好好說。

似乎給予他人善意和溫柔,在他看來竟是一種恥辱。

如果是別人,何如月會笑話他中二,但豐峻顯然不是。他是認真地和人保持着距離。

某種程度上說,豐峻也許不是個善良的人,但他是個認真的人。

認真的人,是有力量的。

“豐峻,我還有個請求。”

“說呢?”豐峻等着他的下文。

“不要跟別人說我們昨晚見過陳新生。我以後會跟小蝶說,她爸爸是因為太思念媽媽,追着媽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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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峻望望她:“不怕我又食言?”

前情未忘啊!

但是,何如月不想追究了。

“我願意再相信你一次。”何如月道。

豐峻目光炯炯:“你的确天真。”

何如月:“希望你不是的确冷酷。”

回到梧桐樹下,豐峻站定:“就到這裏,我進去了。”說着就要躍身而上。

被何如月一把拉住:“為什麽總要像個猴似的,不能大大方方走大門嗎?”

豐峻回:“要是你能跳上去,我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大門。”

什麽意思?

何如月愣神的一瞬間,豐峻已經掙開她,躍上了圍牆。然後幾個騰躍,上了鍋爐房的屋頂。

豐峻在屋頂上高聲道:“快回吧,食堂要開飯了!”

何如月仰面望着他,突然就笑了。原來他是怕和自己一起進廠門被人說。

這位“才俊”同志,居然還有點幽默感了。

難得。

回到廠裏,何如月發現陳新生的死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在食堂吃飯時,所有人都在讨論這件事。

徐秀英特意和何如月坐一起,關心地問:“如月,他女兒還在你家呢,你可怎麽告訴小孩子啊。”

若是一開始,何如月定然心亂如麻。但現在哭也哭過了,喊也喊過了,陳新生就是那艘船,走遠了,望不見了,何如月已經能心平氣和地看待他。

何如月道:“之前已經說她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小孩子心裏也猜到的。我打算帶她回家拿點東西,然後再找機會告訴她。”

徐秀英嘆氣:“可憐的丫頭,希望看在補助的份上,親戚能改變主意收養她。”

“補助?”何如月停下筷子。

似乎自己離開的那一個小時,事情有了變化?

徐秀英奇道:“你不知道?上午許廠長找你們黃主席說的,說廠裏給這孩子補助到十八歲,從工會出。”

“是嗎?我上午有事出去了一會兒,居然就不知道呢!”

何如月是真的松了口氣。

只要廠領導發話,将陳小蝶的補助定下來,民政局那邊組織街道協調就更有對照。

而且只要何如月還在工會,陳小蝶就吃不了虧。往後有物價飛漲的話,何如月還可以給她申請随漲,也算能減輕盧向文和祁梅的撫養負擔。

于是她道:“陳小蝶家親戚不願意收養她,回頭讓民政局和街道做主找人家。”

徐秀英嘆道:“那可要找個好人家,不能讓小孩再受罪了……”

話音未落,隔壁兩桌大聲吵了起來。

“不是沒可能好吧,說不定陳新生就是在牢裏被欺負了,扛不住才上吊的。”

“他是在看守所好伐,你懂個屁,當警察吃幹飯噠?”

“哦喲,我是不懂。我又沒去過。你去住過的?”

不可開交,眼見着就要撸袖子打起來。另一桌的戴學忠挺身而出,當當當敲着飯盒走過來,吸引了一衆目光:“你們都懂個屁!陳新生是去和他老婆團聚了好吧?”

“團聚?陰間團聚啊!”

戴學忠笑道:“看你們這些沒文化的,連恩愛夫妻共進退都不知道。陳新生和他老婆天天吵架吧,但人家為啥還能那種死法,說明床頭吵架床尾和!人家私下感情還是很好的!老婆被他失手殺了,你說後不後悔,你說愧不愧疚,你說是不是萬念俱灰!”

衆人紛紛點頭:“有點道理。”

只有何如月心裏有數,什麽“萬念俱灰”,一聽就不是戴學忠的水平,肯定是豐峻教他的。

戴學忠見自己得到贊同,更來勁:“陳新生為什麽在拉到大西北去的前一天上吊,那是想死在這裏,不想死在西北,他肯定是想和老婆葬一起!”

“咦,這個合理!”

“搞不好真是這樣!”

職工們紛紛附和。戴學忠也被自己說服,覺得這就是真相。

何如月不由去尋找豐峻,卻望見不遠處,豐峻還是慢條斯理在吃東西。像是有感應一般,他擡起頭來,正好迎上何如月的目光。

豐峻淡淡地笑了一下。

何如月了然。

就讓這個版本的說辭成為“标準答案”吧。

別讓陳小蝶在失去親生父母的同時,再背負太過沉重的枷鎖了。

擠在水龍頭前洗碗時,旁邊一個女職工轉頭望着她,突然說話:“何幹事,你真是好心人。”

何如月轉頭一看,卻是第一天上班時,堵在自己辦公室哭鬧的那位遭受家暴的梁麗。

“梁師傅啊。”她打起精神,跟梁麗打了個招呼,卻望見梁麗眼睛下有一塊烏青,不由問,“怎麽了,你丈夫又動手了?”

梁麗不以為意:“哎,那豬狗不如的東西就不說他了,狗改不了吃屎。”

何如月有些氣憤:“你可不能縱容他。要麽讓他戒酒,不然喝多了還會打人,你不能總是逆來順受啊。”

梁麗不由伸手摸了摸眼睛下的烏青,嗞着嘴巴倒吸了一口涼氣,顯然還是很痛的。

“謝謝你啊何幹事,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梁麗将飯盒裏的水朝旁邊甩了甩,甩在另一個女職工身上,惹來一頓咒罵,但她卻不以為意,湊過來低聲道,“何幹事我跟你說,她們那時候傳些奇奇怪怪的,說你不正經,我就幫你罵她們了。但是你不用謝我的,我願意幫你說話。因為你是好人!”

何如月哭笑不得,但還是很誠懇地說:“謝謝你啊。不過以後不要罵人了。時間久了,大家都會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拎着飯盒走回行政樓,想着梁麗剛剛套近乎的話,何如月還是覺得好玩,一邊想,一邊搖頭。

可剛一踏上樓梯,何如月突然想起了什麽。

上午費遠舟在車站上跟她說陳新生的死訊,當時有一句很重要的話,竟然被她忽略了。

費遠舟說:“……你幫了他那麽大忙,連我們局裏的老同志都說,整個中吳市公安局都解不開的懸案,被吳柴廠一個工會小丫頭解開了,你看看,多不容易,多幸運……”

如此說來,費遠舟把自己的提示告訴了局裏人?

那知道自己是“提示者”的,并不只有費遠舟和豐峻,還有市公安局的其他人。

中吳這個江南的工業城市,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尤其是市裏的這些機關企業,都是盤根錯節、關系複雜。話題是周一突然發酵的,那很有可能,是周日親朋好友閑聊時,某個市公安局的人員随口說起了此事?

何如月回到辦公室,将飯盒放進抽屜,出神地想着這事。

隐隐地,她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豐峻。

“老大——老大——”

劉德華緊趕慢趕,向香樟樹這邊跑。也不知道是不是蔫久了,好不容易跑到樹下,腿一軟,摔了個嘴啃泥。

圍坐一圈的小青工們一陣哄笑:“沒發獎金呢,別急啊,哈哈哈哈!”

還是郭清上前将他拉起來,拍打着身上的塵土:“今天吃飯怎麽沒見你啊?”

劉德華摸了摸門牙,還在,也沒搖,總算放心了,嘟囔道:“這不是幹大事去了嘛。老大交代的大事。”

豐峻從水龍頭那邊洗了把臉,雪白的毛巾搭在肩上,順手抹幹了臉上的水珠,問:“沒什麽大事能比得上吃飯,往後吃飯還是得準時啊。”

又對戴學忠道:“去我工具箱裏拿個蘋果給他。”

得到關懷,劉德華十分感動,眼巴巴望着豐峻:“老大,我跟你彙報?”

豐峻蹲下來,難得的輕松:“沒事,你直接說吧,讓大夥兒都聽聽。”

“前幾天不是有壞人在廠裏傳何幹事的壞話嘛,我打聽出眉目了。這壞人,就潛伏在何幹事身邊!”

“誰!我剁了他!”戴學忠托着一個蘋果出來,一聽這話,瞪圓了眼睛。

“哎哎,先把蘋果給我再剁!”劉德華一見蘋果,眼睛都放光了。

戴學忠将蘋果抛給他,就地坐下:“何幹事可是幫我們職工說話的好人。人家大姑娘帶小姑娘,陳新生家那丫頭,愣是帶了快一個月了吧,咱們廠誰有這好心?誰還說何幹事的壞話,那就是缺德!”

“對,劉德華快說,是哪個沒□□的這麽缺德!”

豐峻也歪着頭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劉德華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好甜!甜到一想起那個沒□□的,就更生氣了。

“就是周文華這狗日的!”

一聽是周文華,小青工們頓時就炸了:“娘的,何幹事是他下屬啊,哪有這樣不愛惜下屬的,他是不是人啊!”

“老子看他娘裏娘氣陰裏陰氣鬼裏鬼氣的樣子就知道是個沒幾把的,沒想到還沒□□!”

“他什麽來頭啊。占着茅坑不拉屎,平常也沒見幹活,傅建茗要個補助都能卡好久,他怎麽能當副主席的?”

豐峻開口了:“他局裏有人。”

“老子陰間有人,老子還認識閻王爺呢。”青工們又叫起來。

豐峻又問劉德華:“你确定是他?這事不能搞錯。”

旁人義憤填膺時,劉德華已經三五下把偌大一個蘋果啃得只剩了個核,拼命咽下最後一口,劉德華道:“錯不了。我剛從三分廠回來,找了那個掃廁所的。”

“就是在食堂對着何幹事放屁的那個保育員?”戴學忠問。

“沒錯。”劉德華道,“我打聽了好幾個車間,發現最先知道的,都是早上上班送孩子去托兒所的,我就把目标鎖定在托兒所,這不,早上再跑一趟三分廠,就什麽都清楚了。”

豐峻眯起眼睛:“原來如此。她進廠當保育員本來就是走的周文華的關系。”

劉德華驚訝:“老大你這都知道!”

突然,劉德華像是想起了什麽,樂道:“怪不得她見到我,就像見了閻王,是不是老大你教訓過她?”

豐峻淡淡地:“那不是髒了我的手?”

旁邊有個小青工清了清嗓子:“欺負何幹事,就是跟咱們的獎金改革制度作對,就是跟咱們做對。我也沒怎麽她,誰讓她不帶孩子老偷懶,躲休息室織毛衣,我就在她毛衣簍裏放了兩癞哈蟆,把她給吓的……我跟她說了,去給何幹事道歉求原諒。求不到,明天就是放水蛇,再求不到,後天就是赤練蛇,她差點當場就癱了,娘的,我還以為她很厲害呢。”

戴學忠樂了:“原來是你幹的。哈哈哈哈我說呢,那天跟死了爹似的從行政樓出來,第二天聽說就去三分廠掃廁所了。”

郭清卻是小青工裏很有腦子的一個,問:“哎,既然她是周文華的人,怎麽肯跟你說的啊。不怕把周文華抖出來,她更沒好日子過啊?”

劉德華一怔,他光顧享受勝利果實了,就沒細想這層。

倒是豐峻明白。豐峻冷笑一聲:“調那麽老遠去掃廁所,周文華也沒撈她一把,心裏有氣。”

說着豐峻擡腕看了看表,站起身拍拍手:“到時間了,大家都回崗位上幹活去,不能讓人瞧不起啊!”

“好嘞!”衆人吆喝着,幹勁十足地站起身。

剛剛那小青工意猶未盡,嚷嚷道:“老大,要不要我給周文華那老家夥也塞兩條蛇,吓死他算了。”

豐峻拍拍他:“不用了,你們都好好工作,剩下的,我自己來。”

對付周文華這樣的老油條,兩條蛇是不管用的。他靠山強、臉皮厚,要想扳倒他,需要用非常規手段。

豐峻需要等待機會。

如果等待不到,那就制造機會。

周文華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

他發現這事居然沒讓何如月受什麽影響,有點郁悶,但上午何如月突然接了個電話就跑出去,後來就沒回來,他就很好奇。

這小丫頭不服管,還喜歡搶功勞。他不喜歡。他喜歡圍着他轉,會拍馬屁的。

下午工廠禮堂的負責人過來申請買燈,被周文華逮着,人模狗樣又莫名其妙地訓了一通話,又把人打發走。

負責人:草,我就是要給禮堂買幾個日光燈管,而已!

周文華不管,你草你的,他玩他的。玩走了禮堂負責人,他開始琢磨何如月。

“小何,回頭要是我不在,老黃過來報銷日光燈管錢,不許給他簽字啊。”

何如月奇了:我啥時候有報銷簽字的權利了?

但嘴上還是公事公辦:“周副主席開我玩笑呢,我也沒有給他簽字的權利啊。”

周文華眼珠一轉:“那我不是怕你認不清自己身份嘛。”

何如月也不客氣:“我認不清,財務科認得清。沒有黃主席簽字,財務科也不會給報的。”

小丫頭說話怎麽這麽堵心呢?這不就是暗示他周文華其實也沒有簽字的權利嗎?

在新人面前裝什麽逼呢?

周文華不痛快了,反正他也沒有痛快的時候:“我說話你就聽着,怎麽百句百怼的。”

說對了,何如月就是“百句百怼”的,尤其對你周文華。

“周副主席說話,要是我不吭氣,豈不是不尊重你。”何如月脆生生的,還笑吟吟的。

“你……”周文華捂住胸口,感覺自己又要請十天病假才好。

正說話,外頭有人喊:“何幹事——”

卻是團委書記孫博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也讨厭周文華,反正沒進來,就在門口喊。

“在呢,孫書記。”何如月跑到門口,卻見孫博偉在三米外站着。

孫博偉低聲道:“何幹事,問你呢,你會跳舞不?”

“跳舞?”何如月腦海裏立刻想起這個年代揮着紅綢子的舞蹈,用手比劃着,“這種嗎?我沒跳過。不過我會跳很多很多的舞,這種可以學的,只要有人教。”

沒想到孫博偉擺手:“不是這個,是……”

孫博偉神神秘秘地道:“交誼舞。”

“這個啊!”何如月樂了,本姑娘從小學習民族舞,長大也是舞林大會高手,來到這個世界都覺得沒處發揮呢,小小的交誼舞算什麽。

孫博偉卻緊張:“嗯呢,會吧?”

“會!”

孫博偉長舒一口氣,寬寬的額頭上汗都下來了:“那就行。咱們廠團委要和國棉一廠團委聯誼,對方提出來辦個舞會,我就愁了,也不知道咱們廠裏這些小青年會不會跳,我得先給他們培訓培訓是吧,別到時候在兄弟單位面前丢人。”

“那孫書記會不會啊?”何如月問。

“我會點兒,大學裏跳過,但也是三腳貓。我得找個會跳的舞伴,給大家培訓啊。”

“沒問題,聯誼什麽時候,時間緊不緊張?”

“時間倒是不緊,等天氣涼快點,下個月吧。我還得先出通知,讓職工們報名呢,然後确定人選。國棉一廠肯定是女青年多,咱們廠就要多出男青年,這樣才有聯誼的意義嘛。”

何如月大大方方:“沒問題。等孫書記确定好時間,把要學的人都湊個地方,我來教他們。”

孫博偉抹了一把汗,總算放心地走了。

一回到辦公室,何如月就望見周文華舉起的報紙在晃動,一看就是剛剛跑回位置上,剛剛擺好的姿勢。

怪不得孫博偉要遠遠地把她叫出去說。

就這糟老頭子,聽見小青年們跳摟摟抱抱的交誼舞,指不定又要出來壞事。

何如月不搭理他,坐回自己位置上繼續工作。

今天她忙得很,要把手裏的兩千多張電影票分完,然後通知各部門的分工會負責人來領。

一邊數着票,一邊何如月心裏也不踏實。下午黃國興和保衛科袁科長去了看守所處理陳新生的後事,聽說還聯系了陳新生唯一的弟弟。

這回陳新華沒法回避,必須要出面。

何如月想知道,陳新華看到黃國興他們會怎麽說。

離下班還有四十分鐘時,周文華就已經消失了。何如月也不在意他,只當辦公室沒這個人。聽見隔壁辦公室有鑰匙開門聲,何如月趕緊就跑過去。

果然,黃國興回來了。

“小何啊,進來,正好有事。”

何如月跟着黃國興進了辦公室,等他将包放好,咕咚咕咚喝了半瓷缸水,終于開始說話。

“沒見着遺體,看守所直接處理了。我看也沒什麽遺物,就進去時那身衣服,我沒要,讓燒了。”

見黃國興表情疲憊,何如月輕輕“嗯”了一聲。

黃國興又嘆道:“這人啊,就算沒了。真是想不到啊。”

原本已經恢複了大半的何如月,被他這聲感嘆一勾,複又沉重起來。

“他有什麽遺言嗎?”何如月問。

“什麽都沒有。牢房裏也沒有紙筆,他也沒有跟誰交待。小何,咱們上個勁,把陳小蝶的撫養事宜給辦了吧。讓這可憐的兩夫妻無牽無挂地走。”

何如月點點頭。又問:“陳新華說什麽了沒?”

“也是沒見過這麽沒良心的。一滴眼淚沒掉,只問,陳新生的房子怎麽處理。”黃國興說着,有些氣憤起來,聲音也提高了,“我說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陳新生兩公婆死了,還有陳小蝶,還有廠,還有政府!”

可以想見,能把脾氣甚好的黃國興都惹毛,陳新華的确是掩飾都沒掩飾,直接露出了貪婪的嘴臉。

這麽看,當時追出來塞那兩塊錢,還真是一時良心發現。

“要不……黃主席,現在就聯系民政局的程科長吧,免得夜長夢多,趕緊把協調會開了,把陳小蝶的領養事宜落實下來?”

“行。”黃國興拎起桌上的電話,剛要撥號,又想起之前何如月跟自己說過有位醫生鄰居想要撫養陳小蝶,便問,“對了,你不是說你鄰居想收養陳小蝶?要不把他們一起叫來開會,順便把手續辦了,你看可以?”

“沒問題!”

見何如月回答得爽快,黃國興點點頭,撥通了電話。

将情況跟程科長一說,程科長也吓一跳,說這事就不僅僅是社會補助的問題,還涉及到社會撫養,如果要開會,要叫上社撫科的同志一起。

黃國興一聽,這當然好,大聲道:“那就更好了。定個時間,幾方見個面吧,總不能讓人家小孩一直住在我們何幹事家,我們何幹事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呢。”

程科長在那頭也樂了:“你們那個何幹事啊,是個能幹孩子。”

又被表揚了,而且電話揚聲器太厲害,旁邊的何如月也聽得清清楚楚。

表揚聲中,黃國興和程科長倒是幹脆利落地定了時間,就明天上午,在民政局碰頭。民政局和居委會由程科長落實,吳柴廠和意願撫養人則由黃國興落實。

一拍即合。說定。

這效率,何如月也是佩服。

往常都只見影視劇裏說,早些年政府部門辦事不容易。但其實,容易起來也很容易,畢竟手續沒有後世那麽複雜,部門也沒有後世那麽多。

“那就這麽定了。你回去通知你家鄰居,明天早上七點半,準時到。你也不用來上班了,帶他們就直接去那裏碰頭吧。”黃國興道。

“好的,黃主席。”

話音未落,突然聽黃國興大喝一聲:“周文華你又在外頭鬼鬼祟祟幹嘛!”

何如月一回頭,望見周文華背着手在門口探出腦袋:“誰鬼鬼祟祟了,正好經過。”

呵,從樓梯上來,要先經過工會辦公室,才到工會主席辦公室。說正好經過,莫非你跟豐峻一樣,是會飛的?

黃國興氣不打一處來:“多大年紀的人了,能不能幹點正事!”

周文華不敢怼黃國興,陪着笑:“我這不是在幹正事嘛,我打算去看看……會議室,要不要添點東西。”

黃國興懶得理他,手背對着他揮了揮,示意他趕緊走。

何如月見狀,不由開始思念周副主席身體欠佳的那些日子。

下班回家,何如月望着祁梅和陳小蝶在家門口說說笑笑,心中格外感慨,便将陳新生的死訊忍了沒說。

一直到吃過晚飯,安頓好陳小蝶,又切了半個西瓜給她,這才來到盧家。

盧向文今天有臺手術,下班回來晚,一邊吃晚飯,一邊祁梅心疼地給他扇着扇子。

“一臺手術要站很久,你膝蓋疼沒?”

“沒有,最近狀态挺好。這個周末咱們帶小蝶去游泳吧,上回她就學了個上浮,還不會換氣。”

“好啊,就快開學了,趁着開學前學會了,就不用拖到明年夏天。”

一擡頭,祁梅望見了何如月:“喲,如月來了怎麽不吭聲。”

何如月心想,你們這和睦,我也舍不得打破哇。

“我有事跟你們說。”何如月進來,返身把門虛掩上。

見她鄭重,二人奇怪:“什麽事?”

何如月捏着手指,靠在她家洗碗池上,低聲道:“小蝶爸爸……死了。”

“咣當”一聲,盧向文手裏的調羹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死……死了?”盧向文顧不上一地的碎片,問,“破傷風?他們沒給他打針嗎?也不會這麽快啊!”

“是自殺。用自己的褲子……早上被發現時,已經咽氣了。”

屋子裏一片寂靜。窗外的暮色照進屋子裏,亦是沉沉的,昏黃而遲疑。

半晌,祁梅聲音顫抖着,哽聲道:“和她媽媽一樣的死法……是……是追他媽媽而去嗎?”

盧向文卻深深地望了一眼何如月。

就那一眼,何如月覺得他猜到了真相。他如豐峻一樣,瞬間猜到了陳新生的“退出”。

但盧向文沒有說破,他不想讓妻子再承受壓力。

他只問:“小蝶知道嗎?”

何如月搖搖頭:“不知道。我沒告訴她。我覺得……對她來說,爸爸是去了西北,還是去了哪裏,暫時還不重要。”

“嗯。”盧向文輕聲應着,将抽泣的祁梅擁進懷裏,“不哭啊。小蝶爸爸是不想去那荒無人煙的地方,小蝶爸爸想留在這裏,陪着他媽媽。”

祁梅捂住臉,無聲地哭着。久久地,她才擡起臉,問:“所以小蝶只有我們了,是嗎?”

盧向文輕聲道:“我想是的。”

見時機成熟,何如月趕緊插話:“盧叔叔,祁阿姨,我正想跟你們說。我們黃主席聯系了區民政局,明天早上七點半就開協調會,你們是意願收養人,請你們也一起出席會議。”

似乎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麽快,盧向文和祁梅對視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明天我打電話去醫院請假。”

走出盧家,何如月隐隐聽到屋子裏祁梅在喃喃地:“小蝶終于要成我們家人了,是嗎?”

是的。小蝶沒有親人了,我一定要護着她,直到她成為你們家人。

何如月站在弄堂裏。一彎月牙兒已經悄然東升,挂在弄堂口的樹梢上。

她記得,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個夜晚,她難以置信地跑出家門,站在這個弄堂裏,看了很久,想了很久。當時,天上也是這樣的月牙兒,不過那時候,月牙兒在她身後。

翌日,七點二十五,何如月和盧向文祁梅來到民政局。

沒想到黃國興比他們來得更早,何如月給雙方介紹過,程科長也到了。

一見祁梅,程科長大吃一驚,連聲喊着“祁老師”,恨不得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坐。

原來程科長的兒子是祁梅的學生,雖然已經讀初中了,但對祁梅卻還是感恩有加。能在這樣的場合碰到“祁老師”,程科長還挺高興,覺得自己終于能為孩子的老師做點什麽,表達一下多年來的謝意。

何如月暗暗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這就叫緣分吧?老天也在幫着陳小蝶和盧向文祁梅吧?

陸續的,社會撫養科和居委會的同志也來了,程科長開了隔壁會議室的門,請大家坐下。

因為之前溝通足夠,大家對陳小蝶的情況已經有所了解,在補助上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吳柴廠每月和居委會每月各補助十元錢和十斤糧票,按年發放,到陳小蝶十八歲成年為止。當然,以後補助費用會随着物價的上漲酌情調整。

幾方都沒有異議。程科長寫了一張補助協議,請雙方都蓋上公章,然後在協議下,又端端正正地蓋上了區民政局社會救助科的章。一式三份,吳柴廠工會、居委會、和區民政局,各留一份存檔。

盧向文和祁梅在旁邊緊張地看着他們終于将各自的協議收好,然後準備迎接對自己的資格審查。

社會撫養科的同志也很有經驗,首先檢查了兩個人的工作證,然後拿出一張表格,讓他們填好,只等兩人簽字,然後三方蓋章,這手續就算齊全了。

可就在盧向文簽完字,祁梅接過筆要簽自己名字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一個尖利的女聲由遠而近:“在哪裏開會?在哪裏開會!我們才是陳小蝶家屬,我們不到場,開什麽會!”

何如月心中一沉,壞了,這家人終于還是找來了!

程科長皺眉,喊旁邊科室的同志:“你去看看呢,什麽情況,大吵大鬧的……”

話還沒說完,一個同志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程科長,有人聲稱是陳小蝶家屬,說這裏在進行一場罪惡的勾當!”

程科長一聽,臉都綠了:“放肆!誰,帶進來!”

陳小蝶的嬸嬸披頭散發出現在門口:“誰?我!我是陳小蝶的嬸嬸,親嬸嬸!我老公叫陳新華,昨天還去牢裏給陳新生收屍,今天就不認賬了!誰說我們不肯收養陳小蝶,放屁!”

陳新華就站在她身後,重重地點頭,給女人撐腰。

社會撫養科的同志看暈了,轉頭問:“什麽情況?不是說陳小蝶沒有親屬願意收養嗎?”

程科長也立刻看黃國興,意思是,你們吳柴廠說的啊,陳小蝶沒有親屬願意收養,怎麽這會兒突然冒出來親叔叔和親嬸嬸?

黃國興鼻子都氣歪了,豁地站起,指着門口的陳新華:“好你個陳新華,昨天我可跟你說了,陳小蝶要找人收養,你屁都沒放一個,今天就出爾反爾?”

女人趕緊把陳新華推出來:“快跟他們說,之前是開玩笑的。哪有親叔叔不願意撫養親侄女的。我們願意的!”

陳新華猝不及防被女人推進屋裏,膽子不由也大了,梗着脖子道:“是的!我們沒說不肯收養,從來就沒人問過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推薦基友純愛作品《仙廚的星際私房菜館(穿書)》by鹽多多紀虞好不容易爬上仙廚尊位,一睜眼穿到星際時代。

又要重新奮鬥一回?

已經忍了幾百年,如今還是算了吧!

但哪知道原主太窮,不努力就得吃土。

紀虞挽起袖子,那就讓味覺被荼毒卻不自知的星際人見識見識什麽叫美食!

美食店開起來!

結果上門的竟然只有一條流浪狗?!

正窮得快關門大吉,可沒想到就此時來運轉,生意一天天好了起來。

紀虞:這狗敢情也能招財?

客人越來越多,漲價也不能勸退食客們的熱情。

紀虞:好累,錢也賺夠了,可以考慮關店享受人生了。

二狗子瞬間變人:不如換個工作?年薪上億、福利豐厚,工作時間短、帶薪休假長,幹不幹?

看着狗子那張星際第一美人的臉,紀虞錯愕:什麽工作?

狗子:當我的私廚,或者你想當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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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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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