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35

何如月望着豐峻,這個男人笑起來也是好看的。甚至何如月發現他露出了不太整齊的牙齒,這小小的缺陷讓他平素超然的完美,有了難得的生動。

“我不信沒人問過你。比如你今天手上受傷了,肯定好多人問你。”何如月道。

豐峻被她噎住,半晌才道:“那不一樣。”

至于哪裏不一樣,他沒有說。

豐峻口中的世界,和何如月理解的不一樣。

即便是在叱咤驕騁的那三十年,豐峻也是孤獨的。

那三十年,他不叫豐峻,也不長現在這副模樣。但一樣的淡漠,一樣的沉默,甚至,一樣的白。

他出身顯貴,是世人皆慕的頂級豪門。但沒人知道,在這樣的家庭根本沒有父母之愛可言。他那個財富榜頂端的父親對兒女們說:“所有登上頂峰的人,腳下必定是無數皚皚白骨,戰勝兄弟姐妹,僅僅是你們人生的第一仗。若連這樣的小圈子都殺将不出,那你也不配掌舵這個家族。”

他父親甚至就這樣鼓勵親骨肉“自相殘殺”,這是怎樣的冷酷無情。

至于他本人,先天不足,活不過三十歲。他本沒有資格參與競争。父親給了他一筆錢,足以讓他窮奢極侈地過完餘生。

但他用這筆錢,創造了屬于自己的商業帝國。

這是他證明自己價值的方式。

死,也要死在頂峰。

因為知道餘生,因為知道那一天的到來,在那三十年裏,他從來沒有向任何女人投射過感情。他不想連累別人,也從沒遇見過值得的人。

每一個接近他身邊的女人,他都會懷疑對方的用意。

但這個世界的人,不一樣。

Advertisement

他現在是豐峻,除了好看的皮囊、和擅長打架的傳說,他一無所有。

何如月能對一無所有的他關心地說:你會不會被報複?你有沒有受傷?

豐峻第一次覺得,自己被觸動了。

他們站在路邊,偶爾有上橋下橋的行人,好奇地望他們一眼,豐峻這才發現,何如月的裙子在掙紮中被挂破了,露出了膝蓋上一段大腿。

何如月生得不白,甚至那段大腿還看得出頗有些力量。

可豐峻覺得好看。并非又瘦又白才好看,像何如月這樣,生機勃勃的健康,也很好看。

但好看,也不宜多看。

豐峻一挺身,已經脫下他的白色短袖。短袖本就沒有扣扣子,裏頭是一件白色背心。

“你……”何如月剛說了一個字,短袖已經遞了過來。

“系上吧。”豐峻說得極為自然。

何如月這才發現自己的裙子挂破了。心疼,這可是新裙子,花八塊錢買的,還沒穿幾回呢,就這麽挂破了。

見她愣怔着,豐峻卻誤會了:“我知道便是短裙也不礙事,我不是那麽封建的。不過,我不想讓別人誤會你被襲擊了。”

何如月心想,你這思路,也不知道歪到哪條河裏去了。

但,這是好意。

後世被侵犯的女孩尚且會面臨無數好奇和惡意的眼光,何況這樣的世界。

豐峻是細心且周全的。

“謝謝。”何如月接過短袖,圍在腰間,将兩只袖子在身後勉強打了個結,“像圍裙。”她笑道。

可一擡頭,卻望見了豐峻的身體。

他很白,但有肌肉、且線條完美,像田徑運動員,修長而結實。

何如月也不是頭一次見到男人的身體,後世那些男明星有意無意地曬腹肌,實在是見得太多了。可沒承想,縱使見多識廣,也在這突如其來的晃眼中,臉紅了。

“我……家在那邊。”何如月指指不遠處。再拐個彎,沿解放路走兩三百米就是南大街,也就到了孫家弄。

“我送你回去。”豐峻沒有猶豫。

何如月沒有拒絕,二人沿着林蔭道向前走,并肩,卻誰也沒開口。

拐過彎,上了解放路,何如月終于忍不住:“你家在哪裏?你下班也走這條路嗎?”

“差不多吧,我家就住附近。”豐峻随口說着。

其實他家離吳柴廠很近,剛剛下橋之後往右拐,走幾步就到了。但豐峻不想說,雖然他是有心想送何如月回家,但他的驕傲又莫名地阻止他,不想顯得刻意。

何如月沒有察覺,她在慶幸:“幸好遇見你,不然今天我就慘了。”

“聽說今天他去廠裏鬧事了?”豐峻問。他是從食堂回到鍋爐間,才聽到別人提起此事,猛然想起何如月一個人下班回走,這才趕緊追了上來。

何如月點頭:“把我辦公室的窗玻璃都砸破了。真是不怕死的。”

豐峻冷哼一聲:“其實不是。陳福、張志強,都是一類人。欺軟怕硬。”

“你呢?”何如月突然問。

豐峻愣住,望着何如月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又一次詞窮。

半晌,他不緊不慢:“我軟硬不吃。”

“哈哈。”何如月笑起來,“我不信。你總有弱點的。”

“沒有。”豐峻淡淡的、卻是确定的。

二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終于到了孫家弄弄堂口。

“到這裏是真的安全了。謝謝你,我回家了!”何如月向豐峻揮手,轉身進了弄堂。

豐峻看着自己的短袖襯衫在何如月身上蕩漾,終究沒有提醒她。

等她回家就發現了,自然會還給我。豐峻想。

何如月沒到回家就發現了。

下班比較晚的盧向文從後頭追上來,十分八卦地問:“如月,有小夥子送你回來的?”

“啊?盧叔叔,你看到了?”何如月驚訝。

盧向文推着自行車,一臉“姨夫笑”,低聲道:“我老遠就望見了,後來小夥子還從我身邊走過,我又近距離看了一下。很帥氣的小夥子嘛。”

這語氣一聽就不對頭。

何如月警覺:“盧叔叔千萬別多想,那是我們廠的同事。”

盧向文的視線落到何如月圍着的襯衫上,拉長了尾音:“哦——同事還給襯衫哦——”

“啊?”何如月一低頭,這才想起,衣服忘記還給人家。

她當即一拍額頭,笑了:“瞧我,衣服都忘記還給人家。盧叔叔你就別亂猜啦,我裙子勾破了,人家好心借件衣服給我遮醜。不是你想的那樣。”

二人說着話走到家門口,陳小蝶已經在門口探腦袋,一見人影,當即就喊着沖了出來。

“姐姐回來啦。盧叔叔回來啦。”

雖然她已經正式住在了盧家,但跟何如月到底也住了一個月,那親熱勁未減,非要拉着何如月進去吃了一片西瓜,這才罷休。

祁梅早就做好了晚飯,用紗罩罩着,喊盧向文:“去洗把臉,吃晚飯啦。”

趁着盧向文去洗臉的功夫,祁梅對何如月道:“今天帶小蝶去了她家裏,把她的衣服什麽都拿過來了。還有她爸爸說的那兩百多塊錢,我存了個存折,往後街道的補貼,你們吳柴廠的補貼,我都給小蝶存着,等她十八歲的時候一起給她,我們不碰。”

這是在表态。

何如月笑道:“祁阿姨,你太識趣了。小蝶父母的錢,你給她存着,沒問題。但小蝶的補貼,就是補貼她讀書和生活的,你不用這麽見外。後面小蝶上學什麽,還有學費呢,你們開銷也很大的,不必分這麽清。”

“我問過學校會計了。小蝶是我們正式收養的孩子,以後她的學雜費和醫療費,我和你盧叔叔單位都可以報銷的。不就是吃飯穿衣那點錢,就是我們自己孩子,不也得花嘛。”

何如月心中一動,突然就理解了祁梅。

祁梅覺得自己要是拿了居委會和吳柴廠的補助,總覺得還是在替別人養孩子。她要像養自己孩子那樣,将陳小蝶養大成人。

“那就祁阿姨你們自己看着辦。小蝶已經是你們的孩子,你們開心、小蝶開心,就好。”

回到家,何如月将身上的襯衫解了下來,怔怔地看了很久。

陳小蝶去了盧家,她覺得孤單了。

我的總工爸爸,我的站長媽媽,你們什麽時候回來啊,我也想你們了呢。

世間總是充滿驚喜。

第二天何如月下班回家,居然發現父母回來了!

“爸!媽!你們是要給我一個驚喜嗎?”何如月興奮地扔下蛇皮袋小拎包,沖上去就來個大大的擁抱。

何舒桓十分興奮,劉劍虹興奮之餘卻有點憂心忡忡,還把何如月拉到明堂裏,指着挂在皮繩上的白色短袖襯衫,小心翼翼地問:“如月,咱家怎麽有男人的衣服?”

啊!天哪!這是豐峻的襯衫。昨晚何如月洗衣服,順手就把豐峻的襯衫搓了。

總不能借了人家的衣服,髒兮兮地就還回去吧?

何如月趕緊解釋:“媽,你想哪兒去了。這是昨天我摔了一跤,把裙子摔破了,正好有個廠裏的職工路過,怕我出醜,給了我一件衣服,遮着回來的。不信你問盧叔叔,他昨天看到我圍着襯衫回來的。”

劉劍虹這下才緩了臉色:“吓死我了。如月啊,不是媽老封建,你22歲,談戀愛也沒問題,但要矜持,懂伐。”

矜持。何如月想起這兩個字,覺得親媽真是多心了。老何家老劉家的孩子,不矜持的怎麽也不會是何如月啊。

“懂。我都懂。但我沒談戀愛,我要幹事業呢!”

劉劍虹啐她:“去你的,就那點工會亂七八糟的事,什麽事業。碰見合适的,好好留意,22也不小了。”

何如月樂了:“諾,媽你看看你。又急我談戀愛,又急我不談戀愛。你到底要我怎樣嘛。”

劉劍虹仰頭望着飄揚的白襯衫:“我急你談個不負責任的戀愛……”

話音未落,劉劍虹同志眯起了眼:“咦?”

“怎麽了?”何如月好奇,是什麽吸引了親媽的目光?

劉劍虹指着襯衫領口:“這個同事,多大年紀?”

“二十二?二十三?”何如月想了想,搖頭,“我也不知道。”

劉劍虹雙眼放起了光芒:“叫什麽名字啊?”

“媽,你問這個幹嗎?”何如月摸不着頭腦,不知道親媽怎麽就對這件襯衫不依不饒的。

劉劍虹伸手,一指領口上的标簽:“看看這牌子,只有海城才有賣。你爸前年出國考察,我特意去海城給爸買了一身這個牌子的西裝。”

何如月記得這事,當時親媽還特意到大學去看她來着。

不過,這個牌子很重要嗎?

“說明這是個有品位的男同志。”何如月伸手,将衣架轉了個方向,不讓親媽再看标簽,“走吧,媽,別糾結這襯衫了,咱們回房間裏說話去?”

何如月真是小看一位“準丈母娘”的毅力。

家有适齡優秀丫頭的女人,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年輕的、有品位的男同志”。

“他叫什麽名字啊?”劉劍虹還是念念不忘,“看看我認識不。”

“豐峻。”似乎生怕親媽繼續念念不忘,何如月還加了一句,“鍋爐間的。媽,這下您可別惦記了吧?”

劉劍虹大驚失色:“他?”

然後大嗓門驚天動地地啓動:“舒桓——舒桓——”

那陣仗,下一秒何總工同志就該喊着“依萍——依萍——”跑過來。

還好,何總工同志比他妻子鎮定,搖着折扇過來:“什麽事啊?”

劉劍虹一指襯衫:“這個襯衫是豐峻的!”

何舒桓也震驚:“豐峻?就是鍋爐房那個特種兵部隊回來的小夥子?”

“嗯哪!”劉劍虹重重點頭。

何舒桓剛剛在看報紙,聽到母女一點點對話,但沒聽全,安慰劉劍虹:“人家也是幫如月的忙,就別大驚小怪了。”

“不是啊,舒桓,你看這是什麽襯衫。”劉劍虹伸手,将衣架又正了回來,指着襯衫領子,“他一個鍋爐工,買得起這個牌子哦?”

何舒桓湊近些,終于看清了:“喲,我那身西裝,花了整整一百二十塊啊,幸虧廠裏報銷。這件襯衫,少說點也要三四十吧?啧啧,的确舍得,豐成福給他留家當了?”

“哪裏有。豐成福就給他留了一套舊房子,還是廠裏分的。這小夥子怎麽出手這麽大啊,別是走了什麽歪門邪道吧?”

何如月笑道:“媽,你怎麽老把別人往壞處想。人家部隊退伍的,說不定有一筆轉業費,買件好點的襯衫也沒什麽。”

“倒不是這麽說。”劉劍虹終于放過了襯衫,走進屋裏,“你不知道這個豐峻,邪氣的很,在部隊裏犯了錯誤回來的。回來就把豐成福給氣死了。人家雖然沒生他,但是養他到這麽大,你說這孩子是不是不懂事。”

何如月無可辯駁。雖然心裏覺得不是這麽回事,但親媽說的話,必須對啊。

而且何如月也想起豐峻的出手,最好的筆記本,最好的鋼筆,沒想到還有最好的襯衫,這絕不是一個鍋爐工能承擔得起的開銷。

哪怕他有轉業費。說實話,正常在部隊呆了這些年的老大粗,也不會為了一件短袖襯衫就特意跑一趟海城。

這人果然另有“歪門邪道”嗎?何如月好奇。

晚上,劉劍虹收拾從寧州帶回來的行李,何舒桓負責滿屋子拍蚊子,何如月則在旁邊幫忙,順手将床邊的那套《莎士比亞全集》拿了過來。

“前陣一直住你們房間,我就放這邊了,我拿回自己房間去。”何如月道。

何舒桓笑道:“就是這套花了你半個月工資的書?”

何如月點點頭,已經開始心疼:“頭個月工資發了,24塊5毛,嚴格說,這套書不止我半個月工資。”

看着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何舒桓樂了:“瞧你小器鬼的樣子,就當爸爸送你的,這錢別還了。”

“謝謝爸爸!”何如月一蹦三尺高,當即臉蛋兒笑成一朵花。

劉劍虹在旁邊聽着父女二人說笑,也湊趣:“那媽媽也送你個禮物?今天那個大紅裙子還蠻好看的,就是摔破了可惜。回頭媽再去幫你買一條一模一樣的。”

“啊——謝謝媽媽!”何如月又是一蹦三尺高,眉眼都眯成縫了,“不過摔破的那條可以讓蔣阿姨改一改,剪短了就是一條短裙!”

“那也太短了吧,大腿都露出來了!”劉劍虹驚呼。

還是何舒桓同志思想解放:“其實也不要緊了,我去國外,那邊的女同志好多穿短裙的,健康活潑,也很好看啊。”

“就是。我覺得爸爸說得對。現在社會在進步,百貨商店都有游泳衣賣了,那不是穿得更少?祁阿姨還給小蝶買了一件呢。”

劉劍虹倒是來了興趣:“對啊。聽說這個陳新生女兒收養的事,是我家如月促成的啊。”

“也不算啦,這叫緣分。小蝶不是住咱們家嗎,白天沒人帶,就去祁阿姨那裏,這一來二去的,她們就處出感情了嘛。”

劉劍虹笑眯眯地拍了拍何如月的臉:“乖囡囡長大了,這麽難的事情都會處理了。真是讀個大學,像變了個人,小時候就會哭鼻子。”

唉,親媽黑起女兒來,也很下得去手啊。

何如月蹭着劉劍虹的手,心裏暖暖的。雖然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可原身給了她天然的感情,讓她對這裏的父母産生了依賴。

“有媽的孩子是個寶。幸好我有你們。幸好小蝶也有了新的家。”何如月喃喃地道。

“啪”,何舒桓又拍死一只蚊子,滿意地欣賞着蚊子屍體,順口問,“陳新生夫妻兩個怎麽親戚那麽少啊,聽說只有個叔叔還不肯收養,真是沒人性。”

何如月道:“還有個舅舅,但十幾年前就去了西北哪個農場改造,早就斷了音訊,說是應該死在那邊了。”

一聽到這兒,何舒桓和劉劍虹不由對望一眼。

劉劍虹道:“哎呀,這怎麽跟你蘇阿姨一樣的情況啊?”

“蘇阿姨?蘇伊若阿姨嗎?”何如月問。

“是啊。你蘇阿姨老公就是這樣。當年她孩子那麽小,老公說被拉走就被拉走,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一去就是沓無音訊。你蘇阿姨托了多少人去問,終于打聽到了,說是早就死在那邊。”

何如月聽愣了。她只知道蘇伊若早年喪夫,卻不知道中間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這個世界裏,似乎很多人都千瘡百孔。

包括那個親媽念念不忘的豐峻。

睡覺前,親媽又喊:“如月,明天快把襯衫還給人家,不要再在明堂裏飄了,給人看見,我都不知道怎麽解釋。”

“知道啦!晚安媽媽!”何如月在自己房間大喊一聲,關了燈。

為了親媽的心理健康着想,何如月第二天一早就把豐峻那件惹事的襯衫給收了,本來打算往蛇皮袋小拎包裏一裝就完事,可剛要塞進去,突然就想到了襯衫的價值……我的媽呀,這是後世一件藍血奢侈品牌的價格啊。

何如月手抖了。

想了想,拿了一張牛皮紙過來,将襯衫平鋪在上頭,然後卷起來,裝進了蛇皮袋。又去抽屜裏拿了上回豐峻給自己擦眼淚的手絹,要不是這回的襯衫,何如月都要忘記這塊手絹了。

兩樣東西都收好,何如月這才迎着朝霞上班去。

這幾天吳柴廠最大的大事,籌備周六的表彰會。

所有行政科室的人員都開始忙起來,黃國興成了當仁不讓的領導小組成員,帶着幾個書法愛好者寫标語和橫幅。

何如月是主持人。辦公室已經給了主持詞初稿,又華麗又奮進,何如月立即就開始埋頭背誦。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團委也接到了特殊任務,要選五位年輕的女職工,上臺給功臣獻花。

立即有人推薦保健站新來的劉醫生。

沒錯,劉明麗讀的衛校,去醫院只能當護士,但在企業保健站,沒分這麽清楚,又開藥又打針還管噓寒問暖,統統叫醫生。

這下“劉醫生”真是有了綻放的舞臺,就一個獻花的動作,收腹挺胸地彩排了好多遍,甚至還嗲聲嗲氣指導工作。

“哎呀,何幹事是主持人,要穿一件漂亮的裙子呀!”

一語驚醒夢中人!

許波本來背着手在禮堂視察籌備工作,當即一拍腦袋:“何幹事,還有五個獻花的女同志,你們一起去百貨商店買裙子,廠裏報銷啊!”

這下把姑娘們激動的,有新裙子穿,誰不高興啊。

當即浩浩蕩蕩去了第一百貨商店,還是尹芬芳接待了她們。

劉明麗是最不怕尴尬的,“識趣”兩個字對她來說根本就不存在。

她一指最貴的那條大紅色連衣裙:“主持人就要穿這件,喜氣洋洋、精神抖擻!”

又一指淺黃色西裝裙:“像我們這麽好看的小姑娘,就要穿這種,既不搶了花的鮮豔,又顯得年輕。我們買一樣的啊,這樣又好看又正規。”

真是話全給她說了。

何如月第一次發現,有劉明麗這麽個人,也挺好。起碼她敢說,那當仁不讓的樣子十分高效,其他人完全沒有異議,當即就試了大小付了錢,打道回府。

将大紅連衣裙往包裏塞時,何時月望見了牛皮紙包着的襯衫。

這回她沒有主動去找豐峻,而是吃中飯時,在食堂故意走得慢些,從豐峻身邊走過。

“等下你來一下我辦公室啊?”她低聲道。

豐峻一愣:“有事?”

“嗯。”何如月沒有多說,怕引起旁邊人的注目。

一個人的辦公室,就是爽啊。吃過午飯,何如月就開始在辦公室等豐峻,望了門口第十七八遍時,終于見到豐峻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何幹事,找我?”

何如月站起身:“手好點沒?”

豐峻擡起包紮成粽子的手看了看,顯然除了紗布變灰了些,其他跟昨天都沒有區別。

“明天換藥。”豐峻簡潔地回答。

“不太疼吧?不疼的話,就說明沒有感染。”何如月又道。

豐峻挑了挑眉:“聽說廠裏的燙傷藥是消防部隊的特效藥,應該好得很快的。”

“嗯……”

何如月終于也想不到什麽廢話可說了,轉身到櫃門上,拿下挂在上面的小包,取出包得嚴嚴實實的襯衫,遞到豐峻跟前:“還給你,你的襯衫。”

又從衣兜裏掏出手絹:“這也是你的,也還給你。”

豐峻覺得好笑:“看來你還欠了我不少東西?”

“就兩樣。”何如月強調。

豐峻看了看襯衫:“其實不用包得這麽好,就是一件襯衫而已。”

時機來了。何如月當即問:“這襯衫……海城買的?”

豐峻眉頭微微一動:“你怎麽知道?”

看來親媽真的猜對了。何如月笑道:“這牌子中吳最好的百貨商店也沒有。”

“嗯。要去海城訂制。他家都是量身訂制的,沒有成品賣。”

何如月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豐峻不僅沒有絲毫掩飾,反而還說得這麽坦然。量身訂制,連我那個見過世面的親媽都沒這麽說。

“鍋爐房那麽髒,穿這麽高級的襯衫容易弄髒。”何如月繼續試探。

豐峻還是淡淡地回答:“你何時見我上班穿過。但下了班,我想穿舒服些。”

舒服?老頭汗衫才最舒服吧?

又或許豐峻的“舒服”跟別人不一樣。

“所以你的皮面筆記本和英雄金筆,也都是海城去買的吧?”何如月忍不住,終于把心裏的疑惑全問了。

豐峻被問笑了:“何如月啊,自從你表妹來了,你怎麽傳染了她的毛病?”

“什麽毛病?”

“對別人特別好奇的毛病。”

“呃……”何如月扁了扁嘴,心想,我倒也沒有對其他人特別有好奇,對你的确有點好奇。

豐峻笑意更盛:“我有點高興,怎麽辦?”

“呃……高興什麽?”何如月有點懵。

“高興你對我好奇。”

這猝不及防的,何如月覺得自己被撩到了。

她望着豐峻清澈如水的眼睛,有點不确定。都說清澈是可以見底的,可為何,我在這潭裏清澈裏,窮盡一切,望見的還是清澈?

他的清澈,好深哦。

何如月大着膽子,直視他:“你和別人不一樣。你不應該是特種部隊回來的嗎?可你說話談吐、行為舉止,都不太像。”

豐峻沒有回避她的眼神,而是平靜地與她對視,甚至,眼神中漸漸有了些漣漪。

是的,何如月很聰明。自己本和她是同類,她早晚都會察覺。

只是豐峻不希望這一天來得太快。

甚至,他覺得何如月也不會希望這一天來得太快。

半晌豐峻緩聲道:“特種部隊的人都有很多秘密。甚至包括我從部隊回來,也并非如外界的流言……”

“那是……”何如月更好奇了。

他不是犯事回來的嗎?因為犯了錯誤,連公安局都沒能進?這還能有什麽秘密呢?

豐峻望了望自己包紮好的手,輕輕地撫了撫露在外頭的手指:“你一定也很好奇,我為什麽比別人有錢,是嗎?”

我去,他會讀心吧?何如月心裏想着,卻還是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豐峻道:“我不偷不搶,我的錢也許不夠光明正大,但絕對不犯法。或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既然不犯法,為什麽不能說?”何如月問,但一想,自己好像有點過于急切了,趕緊又道,“當然,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不說的哈,我就是純好奇。”

豐峻深深地望着何如月,緩緩地道:“一切尚未成定局。走在時間前面的人,不一定會成功。我在尋找合适的速度。”

何如月似懂非懂,似乎抓到了什麽,一伸手,卻又是一陣空。

她甩甩頭,笑了:“算了,我也不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未見得要告訴別人的。你說不偷不搶不犯法,我就放心了。”

話一出口,何如月臉紅了。

“放心”二字,有靈魂。

好在豐峻沒有拆穿她。他拿起桌上的襯衫,像夾鞋、夾筆記本那樣,夾在胳膊下,又拿起手絹看了看,突然就笑了。

那手絹上用個刺繡的字母,何如月對他這麽好奇,都沒有發現這個細節。

這丫頭,百密也有一疏啊。

豐峻将手絹揣進兜裏:“那我回去了。順便問一聲,新的獎金制度何時正式落實?”

“下個月吧。我是聽他們這麽說的。”

豐峻點點頭。這件鬧騰全廠的大事,終于要迎來結果了。

而另一件他暗中幫忙許波的大事,不知道什麽時候有結果。許波去過了寧州,甚至何舒桓劉劍虹夫婦都回來了,《新寧日報》的記者也該來了吧。

“你走好啊。昨天真的謝謝你啊——”

何如月向豐峻揮揮手,正要做個特別官方的歡送,走廊上吼叫着沖過來一個人。

“何幹事,你還給不給職工主持公道!老子又被人冤枉了!”

陳福敞着衣服,露着辣眼睛的胸毛,大聲嚷嚷着沖了過來。

可一見辦公室裏的豐峻,他傻眼了:“你怎麽在?”

豐峻剛剛還顯露着一點點溫度的臉色,已經變得冷若冰霜:“我為什麽不能在?”

陳福見狀,轉身就要走,卻被何如月脆生生喊住:“陳師傅別走啊!你有什麽事啊?”

能有什麽事,陳福這種爛人,來找工會只有一件事,就是男女之事。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我呆會兒再來找你。”

何如月不依了,她看出來了,陳福特別怕豐峻,怕到都不敢照面的地步。

看來豐峻說得沒錯,陳福、張志強,都是欺軟怕硬的人。見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以為她好欺負呢。

來啊,當着豐峻的面,欺負啊。今天不欺負還不讓你走了。

何如月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像“狐假虎威”裏那只狐貍。嘿嘿,今天就當一把小狐貍。

“陳師傅,這幾天廠裏都在忙表彰大會的事,接下來可能我好幾天都不會在辦公室,你可找不到我。有事還是現在就說了吧。”

陳福斜了一眼豐峻。卻見豐峻本來還站着,眼下卻淡定地拉開一張折疊椅子,坐在空辦公桌上看起報紙來。

那意思太明顯了,小爺我不走。

何如月心中暗笑,嘴上還在激将:“怎麽了?介意豐峻啊?”何如月咯咯地笑了,“不用在意,他手受傷了,來登記工傷的。在等黃主席呢。來來,陳師傅,有事坐下說。”

這下真是進退兩難,要陳福承認自己怕豐峻,以後在何幹事面前還怎麽耀武揚威?

可要不承認……

沒辦法,他是真怕!

見陳福猶豫着不說話,何如月心想,你不說話,我會說啊。

“金同志好久不見了,不知道怎麽樣了?”何如月斜睨着陳福。

陳福當時臉色就綠了:“我怎麽知道!她又不是我女人!”

何如月又道:“可當時陳師傅在我這兒鬧得可兇,我還記得呢。後來金師傅去了保健站,就沒聲音了,是怎麽回事?”

陳福是再也不想糾纏下去:“不管了不管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何幹事我走了?”

豐峻冷冷地開口:“什麽都不知道?要不要讓你知道一下?”

何如月睜大眼睛:“看來豐同志知道?”

“我說找何幹事辦手續,總是不見人,原來何幹事整天就忙這種爛人的爛事。”

豐峻冷笑着,站起身,逼近到陳福跟前:“說啊,今天給個機會給你說話,誰又惹你了?想讓何幹事幫你主持什麽公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08  23:59:31~2020-12-09  23:59: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