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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月當即假意甩鍋:“不關我,我說要打電話的,是蘇阿姨不讓!”

哐一口大鍋,扣在了蘇伊若好看的腦袋上。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哈哈,正新好招待老餘。都是自己新人,就不講究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何舒桓立即進入正新題,張羅着給二人介紹,“這位是我們吳柴廠的圖書管理員蘇伊若同志,這位是我老同學餘剛同志。”

何舒桓故意沒說餘剛職務,給進一步接觸留有餘地。

餘剛早已起身,很大方地向蘇伊若伸出手:“蘇同志好。”

“餘同志好。”

握了手,各自在八仙桌旁坐下新,蘇伊若卻好奇地打量着餘剛。見餘剛生新得濃眉大眼頗是英氣,但顯然只有四十多新、絕不會超過五十,不由有些新納悶。

要知道何舒桓是老來得女新,已經六十出頭,劉劍虹也是五十五歲正新常退休,何舒桓的老同學,難道不應該跟何舒桓差不多新年紀?

雖是暗暗打量了一番,蘇伊若卻有着極好的教養,也沒有放在臉上,接過何如月端來的麥乳精,看了看玻璃杯裏的成色,泡得很濃,便笑了:“好香啊。”

何如月跨着長凳坐下新,調皮道:“蘇阿姨今天幫我這麽大一忙,我感激之情無以為報,只能多新挖一勺麥乳精。”

餘剛首先就聽笑了:“這丫頭,小時新候瞧着乖乖的不作聲,長大了倒是鬼機靈啊。”

“餘叔叔我記得你。”何如月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有回我家門口練立定跳遠,摔了個嘴啃泥,哭得好大聲,我爸都沒聽見,還新是你正新好來,把我抱起來的。”

“哈哈哈哈——”餘剛一陣爽朗的大笑,“這一晃,小丫頭長成大姑娘啦!”

其新實也就十年。

那一年何如月十二歲,餘剛三新十二歲。

“我記得餘叔叔家有個小妹妹的,應該也長大了吧?”何如月慢慢地将話題往餘剛的家庭上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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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剛驚訝:“呵,如月這記性真好啊。這都記得。”

“當然記得。”何如月側身跨坐着凳子新,斜倚在八仙桌上,托着腮,“小妹妹應該比我小三新四歲的樣子新,我還新給她講過故事呢。”

餘剛想起女新兒,也是心裏一暖:“沒錯,今年高考,讀大學去了,這下新我這個爸爸沒了用武之地,就安安心心來中吳工作了。”

聽見“讀大學”三新個字,蘇伊若不由來了興趣,多新望了餘剛兩眼。

何舒桓笑着跟蘇伊若解釋:“餘同志之前去了寧州工作,剛剛調回中吳市電子新局。”

“原來如此。”蘇伊若點頭道,“我孩子新也在外地讀大學,這一出去啊,就海闊天空,咱們當家長的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這點老何最有發新言權。”餘剛道。

何舒桓擺手:“我不發新言,哈哈,如月是個膽小丫頭,讀完大學趕緊要回我們身邊了。”

這是實情。原身雖然成績非常好,但的确膽小,不然以她的成績,妥妥地可以留在海城,找一份很不錯的工作。

但何如月倒覺得,原身當初的選擇,對現在的自己新來說挺不錯。有了後世“調解小能手”的基礎,她幹工會工作還新算得心應手,而中吳這個城市雖然不大,卻充滿了生新機,是她喜歡的樣子新。

何如月嘻嘻笑道:“那不是想吃媽做的菜嘛,在外邊饞得慌。”

這道馬屁也是恰到好處,劉劍虹正新好端着兩盤熱騰騰的炒菜出來,啐道:“這一大一小,都是騙人的嘴,天天給我灌迷魂湯,哄着我可起勁地下新廚。”

何舒桓立即現場表演灌迷魂湯,一臉正新色:“這哪能叫騙,你做的菜就是好吃,這是實情嘛。如月是吧?”

何如月配合親爸,猛烈點頭。

蘇伊若笑道:“劍虹姐你也別謙虛,你手藝就是好,瞧瞧你就是炒個小青菜,都油汪汪、碧綠碧綠的,賣相都比別人家好看。”

“對吧對吧,你看蘇阿姨也這麽說吧。”何如月附和。

劉劍虹美滋滋,嘴上卻不饒她,笑罵:“看看你,坐沒坐相,哪像個大學生新。”

“咦,大學生新還新有規定坐相的啊。”何如月撅嘴。

“起來,幫我端菜!”

一聲令下新,沒有坐相的何如月屁颠屁颠跟着劉劍虹進了廚房。

“怎麽樣?”劉劍虹低聲問。

何如月湊到親媽耳朵邊:“一切有條不紊。暫時新還新沒說到雙方個人情況,一定不能刻意,一定要像巧合……不,不是像,就是個巧合,懂吧,親媽?”

劉劍虹橫她一眼:“你親媽,懂。”

要說劉劍虹的确當得起家裏一大一小的吹捧,一下新午搞了六個菜、外加兩個涼菜,看得餘剛直呼好家夥。

“以前我就愛來你家蹭吃蹭喝,阿嫂的出手的确靈啊,沒話說。”

“那以後就多新來,哈哈。”何舒桓一邊說着,一邊端過餘剛的酒杯給他斟酒。

劉劍虹更是一副長嫂如母的慈祥樣子新:“反正新你一個人,以後就把這兒當自家,想來就想啊。”

蘇伊若突然心中一動,不由望了餘剛一眼。

餘剛渾然未覺,還新在久別重新逢的興奮中:“阿嫂這麽說,我肯定不客氣。”

“你還新住原來的老房子新?”何舒桓問。

餘剛道:“我在寧州十年,老房子新現在我父母和我弟弟一家擠着,也不寬敞,電子新局分了一套宿舍,我就先暫住着,後頭的事,後頭再想辦法新。”

“嗯,那是要想辦法新,不然丫頭放假回來,連個蹲身之處都沒有。總不能讓她上寧州蹲着去,是吧。”

何舒桓卻覺得劉劍虹多新慮了:“老餘好歹也是副局長,房子新的事不用擔心,電子新局肯定會解決。哪有把人才要來了,福利卻不落實的,對吧?”

“對對,哈哈。”劉劍虹大笑,“瞧我這急的。”

“阿嫂也是為我擔心。”餘剛舉起酒杯,“來,我敬阿哥和阿嫂一杯。”

蘇伊若夾了一筷子新菜,細細嚼着,默不作聲。

她有一絲不安。

望着滿桌的菜,蘇伊若有些新猜到,今天不是撞上的,怕是何家早有打算。否則就來一個餘剛,劉劍虹也不至于搞這一大桌子新菜,一看就不是只招待一位客人。

何如月這個丫頭,太鬼了,居然把我诓騙了。蘇伊若暗暗苦笑,心裏卻是沉沉的。

還新是何如月察覺到了蘇伊若的沉默,她笑吟吟地找話說:“蘇阿姨,上回我跟你說的書,後來訂到沒?”

“哪本?”蘇伊若微微一怔,看向何如月,卻迅速地想了起來,“哦,那本毛姆的?”

“對。”

“我跟新華書店的同志說了,中吳市沒有,他們也要等下新回訂書的時新候再上報。不過你要的話,可以……”

何如月就是引蘇伊若說話來的,倒也不是急着要書:“不着急的,我上回買了一套還新沒看完,能看好久。”

蘇伊若倒是被她起了頭:“今年出了好多新國外的名著,我想着,咱們廠裏是不是也該訂一些新,慢慢進廠的職工素質變高了,讀的書也會越來越豐富。”

一聽這話題,餘剛也有興趣,插話道:“蘇同志這話說得對,現在的年輕人不可小觑,生新猛得很。我偶爾逛逛書店,那些新高深的書,賣得很好啊。小年輕們都喜歡讀書了,這是好的轉變,風氣變好了。”

見餘剛搭話如此自然,蘇伊若又覺得,餘剛不像是參與了整場策劃的知情者。

莫非他也是被何家诓來的?

何如月不知道敏感的蘇伊若已經察覺了真相,只覺得和餘剛也很有共同語言:“餘叔叔有見地。我們吳柴廠正新在籌建職工學校呢,以後的年輕人會更有文化的。”

蘇伊若故意道:“其新實要吸引他們讀書,也不一定非要名著,只要肯看書,随便什麽書都是可以的。我看最近有一些新傳奇武俠,年輕人就很歡迎。”

餘剛頓時新來了勁,連說了五個“對”,然後列舉了好幾個有名的武俠作者。

當然,金庸梁羽生新古龍這些新,還新得過兩年才會流行開,但一些新更古早的武俠小說名家,已經在年輕人中頗有市場。

餘剛心态也很年輕嘛。

見二人聊上,劉劍虹得意地向何舒桓擠了擠眼睛,覺得離成功越來越近了。

其新實他們哪裏知道,蘇伊若和餘剛說話,不過是想試探餘剛到底是“局中人”還新是“局外人”罷了。

蘇伊若矜持,沒到七點,她就說還新有事要先告辭。

衆人知道她固執起來也是很固執,便沒有苦留,何如月豁地站起,自告奮勇:“我去送蘇阿姨!”

将蘇伊若送到弄堂口,蘇伊若轉身,立即問:“臭丫頭,今天是不是故意把你蘇阿姨騙來的?”

呃……這暴露得也太快了些新。

何如月立即服軟:“向蘇阿姨投降,我任打任罰。”

這态度,蘇伊若哪裏還新好意思真翻臉。路燈下新,她長長了嘆了口氣,而後低聲道:“如月,這事,那個餘剛知不知道?”

“餘叔叔不知道。餘叔叔要知道,今天大概會不好意思跟你多新說話。”

蘇伊若點點頭:“那就不要讓他知道了。”

“啊,蘇阿姨是覺得餘叔叔不好嗎?”何如月緊張起來,“餘叔叔挺好的,雖然暫時新沒有房子新,但他人品很過硬,他妻子新是生新病去世的,已經十來年了,一直沒有再娶。”

蘇伊若凄然一笑:“我是在意這些新的人嗎?”

的确,如果蘇伊若在意,也不會一個人拉扯孩子新這麽些新年。以她的品貌,從來都不乏追求者。

何如月拉住蘇伊若的手,輕輕地道:“蘇阿姨,我們是怕你一個人孤單。”

“這麽多新年,早就習慣了。”蘇伊若深深地望着何如月,“你餘叔叔條件是挺好的,所以不要耽誤人家,趕緊讓他找個好對象,還新能和和美美過半輩子新。”

“可我覺得蘇阿姨就是好對象。”何如月可憐巴巴望着她。

蘇伊若無奈地笑了:“我不是好對象。”

何如月終于鼓起勇氣:“蘇阿姨,你是還新在等淩濤他爸爸嗎?”

蘇伊若神情一黯,終于低聲道:“我知道他不可能回來了,可就是……還新想再等等。”

早在十多新年前,淩世均失去音訊,蘇伊若就曾幾度親赴西北尋夫,但苦尋數年,最終等來的卻是一張死亡通知書。連淩世均死于何時新、怎麽死的、葬于何地,一概不知。

後來她放棄了尋找,只是不斷地往那個地址寫新信,又寫新了好幾年,終于逐漸接受了丈夫已經死亡的事實。

從此她心如止水,心裏只有兩件事,兒子新,和工作。

直到今天,她才說,她其新實還新在等。

縱然已經拿到了死亡通知書,她還新是沒有放棄希望。

何如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能給蘇伊若一個緊緊的擁抱:“蘇阿姨,如果有一天,你等累了,不想等了,也不要覺得對不起淩叔叔。不管在哪裏,淩叔叔一定都是希望你幸福的。”

蘇伊若離去時新,沒有掉眼淚。

她是個命苦的人,但不是個凄苦的人。她柔軟的外表下新,其新實很堅強,可以一個人獨自承擔很多新事。

這就是蘇伊若和金招娣的不同。

幸運的是,如今的金招娣和蘇伊若接觸多新了,終于開始慢慢學會獨立和堅強。

一切都還新不算太晚。

何如月回到家,心裏也變得沉沉的,琢磨着回頭怎麽掐滅了父母的夢想。

可一進門,她就聽到親媽正新樂呵呵地說:“所以餘剛啊,你看小蘇怎麽樣?”

完了,終究來晚了一步。親媽已經攤牌了!

餘剛正新嚷嚷:“哈哈,合着阿哥阿嫂今天這是鴻門宴啊!”

“諾,好說不好聽,什麽鴻門宴,我們是關心你的個人問題。小蘇同志呢,是我們多新年的好朋友,為人正新派,丈夫去世多新年,以前成分呢不大好,不過現在也不講究這些新了對吧。”

餘剛樂呵呵的:“阿嫂這份心意,我先謝了。不過嘛,要先問過蘇同志的意思。”

完了完了,看來餘剛對蘇伊若還新挺滿意。

也是啊。蘇伊若幹淨又清爽,高雅又大方,工作不錯,為人不錯,兒子新考上大學是個天之驕子新,本來就是個很有魅力的女新人。

劉劍虹拍胸脯:“行,那小蘇那邊,我去問。”

聽裏頭聊差不多新了,何如月故意把門弄出很大動靜,大喊:“我回來啦!”

果然裏頭的聊天聲立刻停了。

“今天你蘇阿姨是不是胃口不大好,我看她沒吃多新少。”劉劍虹換了話題。

“蘇阿姨向來吃得不多新。”

“也是。她就是小貓的飯量。”劉劍虹樂呵呵的說着。

餘剛也變得有些新羞澀,偶爾還新會走個神,大概也許可能是在回想蘇伊若的一舉一動。

等到餘剛也告辭,何如月和親媽一起收拾殘局,何如月終于期期艾艾地開口:“媽,蘇阿姨看出來了。”

“看出啥?”

“看出我們的用意啊。”

劉劍虹不以為意:“哦,這個啊,也正新常,她本來就是很聰明新的人嘛。”

“可蘇阿姨不願意。”

劉劍虹的手停了,驚訝地望着何如月:“她跟你說的?”

“嗯。她還新說,如果餘叔叔還新不知道,就別說了。可我一回來,就聽見你們已經在跟餘叔叔說了。”

劉劍虹神情凝住,出神片刻,喃喃地道:“不應該啊,以前我跟伊若說給她介紹,她從來沒有拒絕過。”

“可你以前也沒當真給她介紹啊。”何如月道。

這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新比親媽更了解蘇伊若。蘇伊若優雅,蘇伊若也謹慎。

這謹慎或許是因為曾經受過的傷害,也或許是因為害怕未來失控。如果劉劍虹只是放在嘴上說說,蘇伊若只會一笑置之,但劉劍虹真落實到行動,蘇伊若心中的防備就豎了起來。

“媽,回頭你跟餘叔叔坦白說了吧,就說蘇阿姨還新不想找對象。”

誰知劉劍虹也深深地看了一眼何如月:“你不懂。”

“我覺得蘇阿姨不是口是心非。”

“我沒說她口是心非。你當她是明新麗啊,什麽年紀了,還新玩小孩子新欲擒故縱那一套。”

“那我不懂什麽了?”

劉劍虹摞了碗和盤子新:“來,你幫媽收進廚房,咱們到廚房說。”

進了廚房,兩人刷碗,聽着碗筷清脆的叮當聲,劉劍虹嘆道:“有時新候啊,自己新不一定真懂自己新。看着門關上,或許只是虛掩,伸手一推,也就開了。”

何如月心中一動:“所以蘇阿姨是虛掩的門?你要做推門的手?”

劉劍虹道:“她是不是跟你說,她還新在等淩叔叔?”

親媽真是料事如神。

“嗯。”

“你說她還新等什麽。死亡通知書到手都十年不止了。就算一開始不願意相信,這些新年也早就清醒了。”

何如月卻想了想:“可或許,她和淩叔叔情深意重新,哪怕淩叔叔已經不在世上,她也放不下新,慢慢地,心裏就真覺得他還新在。這是安慰自己新的一種方式。”

“這是麻痹自己新的一種方式。”

好你個劉站長,你是心理醫生新吧!

何如月吃驚地盯着親媽,猛然發新現,親媽說得不無道理。

蘇伊若是給自己新繞了一只繭,看似堅強,其新實僞裝啊。

“可是,媽……”何如月糾結起來,“如果蘇阿姨就想這麽麻痹自己新,咱們也不該去幹涉吧。”

“嗯,不幹涉。”劉劍虹倒是爽快。

何如月終于舒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新和親媽愉快地達成了共識。

沒想到親媽又說:“不過餘剛要是願意主動些新,我也不反對。”

哈哈,何如月真是服氣。親媽之老道,果然不是自己新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幹事可以比拟的。

第二天,蘇伊若就偷偷找何如月來抱怨。

“如月,你媽怎麽回事啊。我不是昨天表過态了嘛,怎麽今天餘剛都打電話到單位來了?”

呵,餘叔叔可以啊。是個行動派。

何如月只能道:“我都沒來得及,送了你,一踏進家門,就聽到我媽正新在跟餘叔叔攤牌,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啊。”

“啊……”蘇伊若狐疑地望着她,“這回不會又是诓我吧?”

“這事我要敢诓蘇阿姨,罰我這輩子新找不着對象。”何如月指天發新誓。

“呸呸呸,你想急死你媽。”蘇伊若趕緊地啐着,然後又道,“算了,反正新我拒絕了。”

“拒絕啥?”

蘇伊若臉一紅:“他約我看電影,說是單位發新的票。”

“我覺得吧……看看倒也行。”

“不想去。”蘇伊若道,“對了,電影倒是好電影,我還新挺想看的,就是這人不對。咱們工會什麽時新候包場?”

“啊,有現成的不看,還新要勞動工會包場?”何如月樂了。

二人說笑一番,蘇伊若回了圖書室。何如月倒是琢磨開了,離上回工會包場看電影已經一個多新月了,以吳柴廠大概兩三新個月包一場次的頻率,似乎也可以再考慮了。

不過……得拖拖。

電影沒安排上,舞會倒是要提上日程了。

像劉德華這樣的小青年,除了每天苦練“賓至如歸”,最大的盼頭也就是月底的聯誼會,就差把腳趾頭也掰上來一起數了。

周五下新午,三新點,所有報名參加聯誼會的小青工都被叫到大禮堂樓上的小禮堂開會。

孫博偉一進小禮堂,就頭暈了。

“哎哎,你們正新式舞會可不能這麽穿。”

“你,穿個拖鞋像什麽樣子新?上班也不允許穿拖鞋啊……”

“你,穿拖鞋就算了,腳趾甲裏的泥能摳摳幹淨嗎?”

“你,腳趾甲裏有泥,穿個皮鞋還新能遮遮,但你看看你手指甲裏的泥,挖出來可以炒一鍋!”

“你,這破褲衩屁股上都綻開了。你是參加舞會的,還新是來露腚的?”

“……”

總之,小青工們很邋遢,孫書記十分不滿意。這丢的不光是他們自己新的臉,還新丢吳柴廠的臉。

何如月心裏也很是暈,但她和藹可親,沒有表現在臉上。

“這樣,我跟大家說一下新,男女新交往呢,也是有社新交禮儀的。”

何幹事脆生新生新開口,下新面新的小青工頓時新提起了精神。

“今天只是開會,大家沒有準備,但正新式舞會,大家還新是要拿出好的精神面新貌。明新明新咱們吳柴廠走出去個個都是精神小夥,很英俊的啊,怎麽可以叫人家看笑話,說咱們不懂禮儀對吧!”

戴學忠是何幹事的“大粉”,當即道:“何幹事你說,我帶了本子新,我都記下新來。”

就你個“如何”都不會寫新的戴學忠……當然,态度還新是要表揚。

何如月清清嗓子新:“第一,舞會隔天晚上,大家一定要洗澡洗頭,尤其新頭發新,多新洗幾遍,用香皂洗。別一股機油味,把人家舞伴給熏暈過去。”

“哈哈哈哈——”

頓時新一陣哄堂大笑,有青工開始調皮起來:“那正新好英雄救美,我就趕緊把她扶起來。”

“咳咳!”

場下新立刻安靜。

“第二,要穿襯衫和長褲,也必須是洗過的,不能多新少天不洗的,別機油味沒了,全是汗臭味。”

戴學忠舉手總結:“明新白了,總之不能有味!”

“總結得好。”何如月誇他,“第三新,最好穿皮鞋,沒有皮鞋的,也穿一雙幹淨的球鞋。”

“沒有幹淨的球鞋呢?”有小青工舉手問。

立即被別的小青工啐了回去:“那今天就回家洗鞋!”

很好,特別會舉一反三新。

何如月繼續道:“第四,胡子新都給我刮幹淨喽!別明新明新二十歲,多新少天不刮胡子新,搞得跟四十歲似的。”

“第五,見着舞伴,說話要有禮貌。如果不确定想說的話對不對,那就不一定不對,閉嘴不說。”

“第六,舞會當天不許吃大蒜和韭菜。”

下新面新炸鍋了:“啊,為什麽不能吃啊?”

立刻有人大喝:“有味!”

衆人恍然大悟:“對對對,記下新記下新。”

小青工們刷刷地記着,可認真了。

戴學忠還新自言自語:“怎麽覺得是按我們老大的标準?”

沒錯,你們老大就很符合标準。只是何幹事沒察覺而已。

接下新來何如月終于說到了重新點:“最後要說,大家都不會跳舞,我和孫書記,還新有劉醫生新,接下新來會教大家掌握一些新簡單的舞步。”

頓時新現場響起乒乒乓乓的響聲,大家起勁地開始搬動折疊椅,沒一會兒都給歸邊了,中間空出很大一塊空地來。

孫博偉拿來了團委的錄音機,和一盤聽上去很是正新規的舞曲磁帶。

正新要放,何如月道:“我們還新是先教一下新基本的舞步,再和音樂吧?”

劉明新麗早就躍躍欲試,當即挺了挺胸,向前走了一步,示意自己新已經準備好了。

“來,我們先看一下新劉醫生新的腳步,大家留意看,一嗒嗒,二嗒嗒……”

教學就這麽開始了。小青工們新奇地望着劉明新麗穿着小皮鞋的腿,只覺得劉醫生新跳起舞來怎麽就這麽好看呢?怎麽就跟電影裏的女新特務一模一樣呢?

孫博偉也很認真,還新和何如月示範了一下新怎麽搭肩和搭腰,下新面新的小青工哪裏還新忍得住,立刻身邊随便拉一個人,兩兩搭了起來。

“狗日的,別摸我,癢!”

“咱倆身高不合适,你當女新的不成,我得找個合适的。”

“尼瑪的,還新沒開始就踩我腳!”

一時新間罵罵咧咧、熱鬧非凡。

人群中,只有豐峻沒有起身。他也來開會了,但他坐在牆角的折疊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如月,并沒有要學習的意思。

劉明新麗很主動,走到他跟前:“豐峻,我教你!”

豐峻擡眼望了望她,以一種對待親戚的客氣道:“謝謝了,我不打算學。”

“可你報名了呀,不學怎麽行?”

“我報名來聽音樂的。”

話題死亡。

還新是郭清解圍:“劉醫生新,能不能看看我腳步對不對,是不是這樣?”

一邊說着,一邊就笨拙地動了起來。

劉明新麗倒也是個不怕尴尬的人,朝豐峻哼了一聲,立刻轉臉,熱情地教郭清去了。

何如月正新跟孫博偉在演示,完全沒有發新現這邊的小插曲。

她倒是知道豐峻來了。但來自後世的姑娘,并不覺得豐峻在場就會影響她的發新揮。

她只是在工作而已。

于是小禮堂裏,何如月忙得不亦樂乎,演示結束,她還新得手把手教小青工們。孫博偉也是滿頭大汗,一會兒當男的,一會兒當女新的,胖臉都瘦了一圈。

不管怎樣,大家熱情高漲,到下新班時新候,所有人都會“一二一”地走上幾步。

何如月還新教了他們一個秘訣,實在不會走,就踩着點一直往前走,圍着舞池轉,什麽時新候音樂停,什麽時新候散夥。

也不知是有意還新是無意,何如月沿着邊巡視着大家的舞步,走啊走,就走到了豐峻身邊。

畢竟滿場熱情,就一人安靜,也是挺觸目。

何如月站在豐峻身邊,拿手當扇子新扇着,也不看他:“真不學?”

“不學。”

“別後悔。”

“不後悔。”

呵,能耐了你。

何如月拿餘光瞥他,卻見豐峻老神在在。

“莫非你要我單獨教?”

豐峻忍不住笑意:“我不反對。晚上十六號弄見。”

好家夥,是約會嗎?

何如月小心髒砰砰地跳着,正新要離開豐峻,發新現手裏多新了一樣東西。

豐峻塞了個紙折的小扇子新給她。

一看就是現折的。

啊,有點甜。

連扇出來的風都是甜的。

散場時新,大家的水平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孫博偉終于放了一半的心,看來這些新小青年應該不會丢吳柴廠的臉,起碼不會丢太多新。

劉明新麗拉着何如月的手嘀咕:“你說那個豐峻奇不奇怪,他又不學跳舞,又要來參加舞會。”

何如月瞥她:“你啊,就別管豐峻了。國棉一廠也不是只有女新職工來聯誼,人家也有幾個男職工的,都特別優秀,到時新候你還新怕沒舞伴?”

“真的?”劉明新麗頓時新雙眼發新亮,“有名單嗎,先給我看看?”

真是劉明新麗的典型作派啊。

何如月笑了,低聲道:“明新天給你。我用人格保證,都特別優秀,好幾個都是大學生新。”

“大不大學生新我不關心,我就關心長得好看不好看。”

“那你看什麽名單?名單還新能看出長相來?”

劉明新麗一歪腦袋:“長得好看的男人,一般名字也好聽。”

什麽謬論……

偏她還新有實例支撐:“比如豐峻。”

又是豐峻。扶額。

不過豐峻的名字好聽嗎?何如月扶着額頭想了想,當初沒覺得好聽,現在聽着似乎還新不錯。

名字有點好聽的豐峻同志,在家翹首以盼。

終于在天色快黑時新,聽到門上銅環叩動的聲音。

他立即把門打開,将何如月拉了進來。

可憐何如月猝不及防,才敲了第一下新,黑漆大門豁然洞開,她就一頭栽了進去。

迎接她的,是豐峻的懷抱。

不過,他們沒有那麽熱烈,一撞之下新,立即臉紅着站定。畢竟彼此都是理論的巨人,行動的菜鳥。

“你真的來?”豐峻有丢丢的激動。

“嗯?難道你不是真的邀請?”何如月反問。

豐峻笑起來:“當然是真心的邀請,我還新備了好茶。”

茶不茶的,何如月也不在乎。

只是這樣的邀約,讓人覺得興奮。一種背着父母偷偷約會的興奮。

雖然二人并未說破,但何如月覺得,這就叫約會。

“在廠裏你幹嘛不學,那裏有音樂。”何如月道。

豐峻:“不想讓別人看到我跳舞。”

這是什麽破理由。

“可你既然參加舞會,早晚要被人看到啊。”

“那就晚一點好了。”豐峻微笑着,“再說,誰說來我家就沒有音樂了?”

走進雕花大門後的廳堂,櫃子新上赫然放着一只錄音機,四喇叭的那種,最時新髦最新潮的那種。

何如月驚呆了,走過去摸了摸,一塵不染,全新的。

“這……這比團委的還新要新啊。團委的也是四喇叭,但好像喇叭沒這個大!”

豐峻笑道:“這不難,關鍵看想不想。”

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人家倒是想有,也得買得起啊。就吳柴廠,也只有兩三新只而已,還新是電子新局送的。

何如月好奇地按下新播放鍵,廳堂裏頓時新響起悠揚的音樂,是一位寶島女新歌手嬌柔的聲音。

“你真的都準備好了啊。”

“那當然。”

豐峻搭起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何如月嘲笑他:“你難道下新午看看就會了?你不要先練一下新舞步的嗎?”

豐峻道:“會不會,你試一下新就知道。”

這麽自信的嗎?

何如月展開雙臂,搭上他的肩頭。

他好高,何如月也沒有高跟鞋,頭頂只到他的下新巴,但豐峻身子新微微一矮,一個彈性,已經起勢,立刻就将何如月帶了起來。

豐峻會跳舞。而且是高手!

何如月驚呆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豐峻的腳步,在廳堂裏翩翩起舞。完全不用思考,完全不用踩點,就那樣跟着他,從這一個角落,到那一個角落。

這一刻,時新空似乎會游移。

這已經不像八十年代新,而像是後世任何一個高雅的場合。豐峻就像是風度翩翩的紳士,而何如月則是長裙飄飄的淑女新。

在他的懷裏,何如月迷惑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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