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昏迷

風雅安靜的包間裏,一丈碧山秋水的水墨畫屏風隔開了兩道空間,香爐裏焚燒出的清香逐漸彌散在整個房間。

“哎……”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嘆氣,南歌斜靠在木椅上,神色中帶着一絲困倦,打了個哈欠後揉了揉自己開始發酸的手腕,“為什麽要讓我來這種地方寫字?”

這種感覺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一架讓她舒暢。

寧長鳶坐在南歌的對面,他的面前同樣放着鋪開的宣紙和筆墨,旁邊擺着一杯幽香的清茶,只是男人明顯更沉得住氣。

“知道公主見了不想見的人,這座茶樓環境不錯,遠離皇宮且多為官家人來,品茶練字,安逸寫詩,能讓你多靜靜心。”

南歌挑眉瞧了他一眼,“太師有話不妨直言。”

以她對寧長鳶的了解,他那麽匆匆趕來帶她離開肯定有事想說,只是這男人心性太好,将她的耐力磨光了也不見開口。

她剛剛都還在想,若是前世她心性定一點,有他一半那麽好,也不至于在跟姚氏他們用膳的時候當場走人,若是沒有離開,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會見到他趕來……

寧長鳶輕嘆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毛筆,站起身來,凝視着她問道:“公主認識長鳶這麽多年,可知曉臣的為人?”

南歌下意識就想點頭,可一想到前世某人變化的種種,她忽然猶豫了。

以為她的心中對自己和南祁楓的關系有芥蒂,寧長鳶走到她的身前,語中多了些耐人尋味的惆悵。

“如今新帝登基,長鳶只是臣子,邊僵剛穩,先皇和太子相繼離開,國中除卻陛下再無能人繼位。

臣知曉公主對姚氏和陛下心存恨意,可那些都是猜測,并無實證,事情真相如何公主還未可知,他們如今并沒有危害到社稷,臣身為當朝太師,唯君上命從,乃臣之本分。”

南歌盯着他看了許久,她總覺得這話聽上去沒什麽問題,但始終有哪裏怪怪的,就有種撇清關系的意思。

其實他說的這些南歌又何嘗不知,所以前世的時候,她除了不見他們,也并沒有再幹出把刀架到誰的脖子上的事,至于再後來的那些年……确實是她忍無可忍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南歌仰着頭,美眸中多了幾分對他的佩服,其實說到底,寧長鳶确實為國為民做了很多事,他的考量也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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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們立場不一樣,經歷的事情也不一樣,她能理解他為何說出這些話,卻到底不能感同身受。

許是知道此刻的氛圍微微有些凝重,寧長鳶将視線轉移到她的字上,南歌的字率意蒼勁,字裏行間多為變幻灑脫之态,倒是跟尋常女兒家練的字體有所不同。

只不過……寧長鳶峰眉微揚,拿起桌上那張宣紙,指着上面鋪天蓋地用黑墨水寫滿了“無趣公子無聊事”的字樣,面容苦澀地說道:“公主這是在嫌棄在下?”

“随便的一句話而已,太師何出此言?”南歌雖極為困惑地看着他,但神色裏分明就印着“我就是在嫌棄你”的字樣。

寧長鳶将紙放下,“讓公主練字真的是想你能夠靜心。”

南歌沒說話,偏過頭回以他一個極其燦爛的微笑。

寧長鳶:“……”還是覺得被嫌棄。

房中點的暗香氣味逐漸淡了,寧長鳶側眸瞧了一眼,随後轉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香爐裏的香焚盡了,勞煩公主再添一些。”

話至此處,又覺得有些不妥,便又添了一句:“做此番事應當比練字有趣。”

南歌白了他一眼,起身去香爐邊,看着櫃臺上擺放整齊的三個罐子,“是哪一個?”

“公主随便挑吧。”

南歌選了自己喜歡的青色,打開後細聞了聞,“這香的味道有點熟。”

“都是官家用的,皇宮裏也有一些,公主自然覺得熟悉。”寧長鳶擺開紙墨,随手翻開一本書。

約莫半個時辰後。

南歌伏在桌上睡着了,垂下的墨發遮了大半張臉,面頰微紅,手邊還有一本翻開的書籍。

“來人。”寧長鳶喚了一聲。

“主子。”景于從外面走了進來,恭敬地站在他面前。

“将爐子裏的香倒了,櫃上青色罐子裏的香也換掉。”寧長鳶吩咐道。

“屬下明白。”

待人走了之後,寧長鳶将書合上,緩步走到南歌的面前,手臂扶助她的肩膀,彎腰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随後繞過那一丈屏風,動作輕柔地把她放在後面的軟塌上,拉過薄毯蓋過她的胸前,做完這一切,寧長鳶站着凝視了她好一會兒方才離開。

若是南歌醒着,定然會對這樣一雙侵略性十足的眸子産生強烈的窒息感,因為後面那幾年,寧長鳶總會這樣看她。

而她也一定會明白,這個若時空輪回的世界,她不是孤身一人。

“照顧好她。”寧長鳶出去後,讓景于守在門口,他從景于手中接了封信,轉身上樓,來到了另一個雅間。

這兒的房間擺設跟方才那間相比,明顯更奢華一些,桌椅擺件就像是某個男人的性格一般,棱角分明,泛着冷厲的光。

“臣參見陛下。”

“太師免禮,坐吧。”此人赫然就是剛來這裏的南祁楓,他一身墨色常服,通身一副貴公子的打扮。

南祁楓問道:“皇姐呢?你把她送回去了?”

寧長鳶頓了頓,如實說了。

“你這樣做,不怕她醒來跟你鬧?”南祁楓微詫。

寧長鳶搖了搖頭,“她不會知道的。”

“你有分寸就好。”南祁楓沒有再接着這個話題,“之前查的事情可有進展?”

寧長鳶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他,“陛下,這上面記錄的都是姚氏安排在各官員府中的細作,其中肯定還有些暗處的,暫時還未查出。

另外一件事,除了兵部尚書是姚氏的人,臣發現,她跟岳侯還有一些聯系,稍後臣會派人把證據交予陛下。”

“岳侯?”南祁楓愣了下,右指在扶手上輕點,似乎在回想這麽一個人。

“岳侯在父皇駕崩之前就被委以重任,派往鎮守北疆,其手中的兵權不容忽視,孤想将兵部收回來已經存在困難,若是在加上岳侯手中的,那我們的計劃豈非還存在變故?

姚氏如今已被立為太後,她的母家倒不必太過在意,只是此人狼心不滅,暗自結交權臣,排除異己,已經觸到了孤的底線,忍了她這麽多年,終歸還是要除去。”

“陛下所思也是臣所擔憂的。”寧長鳶接着道,“岳侯如今尚未回京,姚氏縱然跟他有牽扯也鞭長莫及,我們需得在他回來之前先動兵部,之後陛下再傳召他進京,若是他敢擁兵自重,直接以謀反罪論。”

“嗯,先這樣。”南祁楓忽然想到一件事,“之前在席間,孤聽皇姐說,姚淩兒與岳小侯爺有私情。

你去查查這件事是否屬實,若是真的,我們從此處入手,姚氏老奸巨猾,教出來的侄女确是個沒腦子的。”

“臣遵旨。”

倆人各自思量了會兒。

驀地。

“長鳶。”南祁楓語氣輕松了些,唇際露出了笑意。

寧長鳶心中一突,頗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對皇姐,好似不像你說的那般只是為了幫她解困。”南祁楓緊盯着他。

面色依舊沒有發生變化,寧長鳶端過一旁的茶飲了口,随後見南祁楓還看着他,一本正經道:“陛下多慮了。”

南祁楓輕笑出了聲,“裝。”

“公主該醒了,臣先告退。”寧長鳶直接起身,向他行了一禮,徑直離開了。

“呵……”南祁楓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男人失态。

寧長鳶回去的時候,剛推開門,就看到了南歌正扶在門邊,她的身體還有些不穩。

他兩步走至她的身前,眉梢微蹙,“公主這麽急,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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