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線索
黑石頭?段回川在記憶裏思索了一會,似乎是有這麽一件事,當時龍虎山那幾個道士研究了半天也沒個解決方案,他又趕着回家替小辰開家長會,就出手幫了個小忙。
“有這回事嗎?年紀大了,我都不太記得了。哪有那麽多隐世宗門,你想多了。”段回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種沒撈着幾滴油水的事兒,他壓根不會記在心裏,眼下他更不會承認什麽。
唐羅安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想恐怕是報酬沒讓對方滿意,畢竟據他了解,這貨絕對是個見錢眼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段先生,實不相瞞,我女兒錦錦中咒昏迷,其實也跟這件珠寶有關,上次沒有告知你們,實在是心有顧慮,還請見諒。”
段回川眉心微微一動,露出幾分認真傾聽的神色。
唐羅安一邊回憶一邊敘說着:“其實這條項鏈原本是許多年前,我從市場上淘來的,那時我的事業才剛起步,正是一窮二白打拼的時候,手上沒幾個錢,這東西混在一堆質量參差不齊的地攤貨裏,我一眼瞧着好看,想送給錦錦她媽媽,誰知她嫌太廉價,不想要,就一直擱在抽屜裏生灰,後來過了好些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突然又翻出了這條項鏈,我差人拿去一驗,沒想到竟是一顆質地極佳的寶石,倒是明珠蒙塵了。”
逛個地攤都能撿到寶貝,段回川忍不住羨慕嫉妒這狗屎運。
“于是我琢磨着将它過時的款式重新設計鍛造了一番,還精心編造了一段故事,你知道的,鑽石之所以昂貴,不單單是它稀有,更因為人們賦予了它們浪漫的情懷,否則,也終究不過是個好看的石頭罷了。”
“所以就傳出了鎮宅驅邪之類的傳聞?”段回川面上附和着微笑,心裏充滿着對黑心資本家的鄙視——當然是因為他自己當不上。
唐羅安嘴角邊溢出一點苦笑來:“是啊,可是沒想到我這次卻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為了一點虛榮,竟不想引來了一群窮兇惡煞之輩,真把它當成了什麽寶貝,想方設法來搶奪,起先是些雞鳴狗盜之徒,我沒放在心上,誰知後來竟惹來一個……一個……”
“一個什麽?”段回川心想這漫長的心裏路程終于說到了重點,耐着性子發問。
唐羅安臉色青白交替,面頰肌肉輕微抽搐着,像是憶起了什麽難以啓齒的恐怖畫面,好半天,才壓低了聲音啞着嗓子道:“一個妖怪!”
“咳——咳咳……”一直默默聽說書的白簡這會終于忍不住了,差點沒噴了段回川一臉茶水,睜大兩只銅鈴似的眼,十分入戲地道,“這世上真有妖怪?”
段回川重重給他的後腦勺來了一下,一巴掌拍熄了那點不合時宜的好奇心,神情嚴肅地問:“唐老板是親眼見到了?”
“不錯。”唐羅安閉上眼,黑暗裏又閃過那些令人恐懼的回憶,“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下了,我睡眠淺,半夜醒來悶得慌,想去陽臺吹吹風,誰知竟然看見錦錦舉止怪異進了書房,在裏面翻箱倒櫃,我立刻進去斥責了她,當她轉過身來,我才發現,她的一雙眼睛竟然變成了墨綠色,瞳孔變成了貓似的豎瞳,在夜裏幽幽泛着光,看我的眼神陌生得可怕,仿佛不認識我這個父親了,我吓了一跳,大聲叫人來,這時,竟有一道影子從她身體裏竄出來,我尚來不及瞧清楚,那影子就變成了幾只烏鴉,竄出窗外飛走了。之後,錦錦就陷入了昏迷……”
傀儡術?不太像,應該是某種巫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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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回川凝眸思索片刻,這種喜歡藏在陰溝裏的老鼠,往往比那些明目張膽上來搞事的更加難纏,更加讨人厭。
詛咒、巫術、聚財石、妖怪、劫匪……
嘿,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背後一定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索,把他們都串聯起來,這線索,恐怕就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戒指裏。
究竟有什麽秘密,值得平日裏深藏不露的各路人馬紛紛浮出水面?跟自己娘胎裏帶出來的沉疴頑疾是否有什麽關聯?
病房裏的氣氛一度陷入沉悶。
段回川托着下巴似在沉思,唐羅安不敢打攪,幽幽望着床頭一束素青百合花發怔,也不知對這位區區數面之緣的年輕人和盤托出,是對是錯。
但是眼下,實在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只有白簡一臉傻白甜,單純而疑惑地問:“您沒報警嗎?”
“……”唐羅安一時無言,苦笑着道,“報警?這種事,說出去,旁人只會覺得我得了失心瘋,更何況,我當初立刻調出了監控,卻發現裏面除了我和錦錦,旁的什麽也沒有,好像我真的老眼昏花,出現了幻覺一樣。這事要是傳出去,公司的股票得跌成什麽樣子?”
“既然如此,”段回川換了條腿疊在上面,放松了身體,微微後仰往沙發靠背裏一靠,“何必還整一出展覽會,憑白惹來麻煩?”
唐羅安嘆了口氣:“起初我并不知曉他們想竊取的是這條項鏈,可笑的是,我想要平息那些子虛烏有的傳言,趁着錦錦生日會的時機,叫大家知道我的那些藏品,只不過是些普通的珠寶,卻反而沒人相信,尤其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那條玫瑰項鏈上的寶石,居然——居然在發光!我真是萬沒料到,你說邪門不邪門?早知道,我當初就該扔了它,這東西,我實在是不能留着了!”
“如若,它不是什麽邪物,而是真正的寶物呢?”段回川半玩笑半認真地問。
唐羅安緩緩搖頭:“邪物也好,寶物也罷,都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染指的,錢財乃身外之物,賺不完的,我只求平安兩字便足以。”
段回川唇角抿出一分涼涼的笑:“那麽您大可以扔了它。”
唐羅安沒有立時接話,只是坐姿稍微端正了些,再三思索,終是下定了決心:“一來,我若偷偷将之處理掉,那些人未必知曉,恐怕還會再來,若是遍尋不到,後果難料。二來,當年段先生替方董處理那枚黑石頭的時候,必定不是扔掉就萬事大吉的,可見此等非常之事,還需段先生這樣非常之人方能處理妥當。”
見段回川似有意動,唐羅安再接再厲:“我知道接下這份委托,段先生是要擔大風險的,必不會虧待了您,這條項鏈随您處置,賣了也罷,毀了也好,我絕不過問,此外,我會另行奉上一筆酬勞,一倍,哦不,兩倍,比委托書上再多兩倍,只要閣下能幫我父女二人避過此禍,我會感激您一輩子的!”
說到最後,唐羅安懇求之色甚濃,幾乎是聲淚俱下,段回川望見他眼中孤注一擲的期盼,饒是臉皮再厚,也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當即見好就收,不再裝模作樣欲拒還迎:“既然唐先生這麽看得起我,我也不好再推辭,這樣,委托我接下了,日後那些沖着此物而來的尋釁滋事之輩,無論是人是妖,都有我替你擋下。”
唐羅安得了承諾,大喜過望,随即又有些不安:“那些妖魔鬼怪……真的不會再來找我和錦錦了嗎?”
“放心。”段回川寬慰一句,心想你當着那麽多雙眼睛把東西給了我,該擔心的是我才對,面上卻恰到好處地浮起一絲職業化的微笑,“萬一還有什麽古怪,你派人來事務所找我就是,收人錢財,與人消災,唐老板大可以放心,我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從醫院離開,一股慵懶的熱浪便被來往的車輛卷撲到面前,街邊綠化叢裏依稀傳來一陣有氣無力的蟬鳴,直叫得人昏昏欲睡。
段回川也想回去睡個午覺,只可惜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打發了白簡離開,他獨自驅車趕往城東一片彙聚了三教九流的古街集市,這些年大拆大建,四處都是高樓大廈,偏就遺忘了這個角落,仿佛倒成了返樸懷舊的旅游景點。
城東,閑林街區。
自手裏的打折促銷單擡頭,段回川從地下黑市熟門熟路地挑了幾樣手頭正缺的材料,心想這些成精的鋪子老板是越發會做生意了,都會掐着時間給大主顧發傳真推銷了。
告別了一張臉笑出褶子的藥鋪老板,段回川想着銀行卡裏還未進賬就花出去的小錢錢,像是開了閘的水龍頭,嘩嘩流的叫人心酸。
他頂着一張沉痛的臉,憂郁地走在屋檐的陰影下,以躲避如影随形的日光暴曬。路過一間古玩鋪子的時候,裏間突然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老板,這串紫檀木佛珠真有你說的那麽靈驗?”
段回川回頭瞅了一眼,但見一個穿着講究的年輕公子哥站在櫃臺前,手裏拎着一條手串對着陽光細細端詳。他心裏一樂——這不是那位方家小少爺麽?
“我哥怎麽還沒回來?該不會又放我鴿子了吧?”許辰放學回家,見家裏只有白簡在忙前忙後,自家哥哥又沒了蹤影,鼓着腮幫子悶在沙發裏生悶氣。
好不容易聽見門鈴大聲作響,許辰精神一振,興沖沖地開了門,卻見門外站着一個陌生男人。
夕陽酡紅的餘晖自他身後照來,給他周身鍍了層瑰麗的金色,逆光中,來人看不清眉眼,沐浴在霞光裏的身影像是畫裏暈開的一筆墨色,溫雅而含蓄。
“我是剛搬到隔壁的住戶,特來拜訪,沒有打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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