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林無意和林於舟走了進來。和屋內的人彼此之間打了聲招呼，兩人各自找了個空位坐下。林無意面帶好奇地問：“於之，佩佩回來了？我好像看到她了。”

林於舟接話：“剛才從樓上下來的人就是大嫂。”

“哦，難怪我覺得有點眼熟呢。Ethan長得很像佩佩。”

林於之盯著林無意，林照貞意思不明地哼了聲，林龐麗雲臉上有點挂不住地說：“啊，她淩晨回來的。她有和你打招呼嗎？”

林無意道：“她沒有看到我。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她，也沒好意思上去打招呼，怕太唐突。咖啡剛煮好，我看佩佩去廚房了，應該是倒咖啡去了。”接著他就問幾個年輕人，“你們要喝咖啡嗎？我去拿。”

“我還有。”林於鴻舉舉杯子。

“我要。麻煩小舅了。”沈笑微把杯子遞出去。林無意起身接過杯子，又看向林於之，林於之一口喝光杯子裏剩下的咖啡，把杯子交給他，沉聲說了句“謝謝”。林於舟搖搖頭：“我剛喝過，暫時不了。”

林無意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扭頭說了句：“其實咖啡還是要少喝點。下次試試茶？”

幾個年輕人點點頭，林無意出去了。沈茹微吐了吐舌頭，沈笑微活絡氣氛：“表哥，下回試試茶？”

“好啊。”林於鴻半眯著眼養神搭腔。

不過沈笑微努力的效果不大，接下來客廳裏又一片沉寂。沉默地坐了有五分鐘，一人回來了，兩手各端了一杯咖啡。林於之和沈笑微同時伸手，林無意把咖啡交給他們，然後在剛才的位置上坐下。下一刻，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林無意看向門口。

一個林無意很陌生的女人走了進來。林照貞頓時黑面，不怎麽高興地瞥了對方一眼就轉到另一邊去了。女人不冷不淡地喊了屋內的人一圈，走向林於之。林於之站了起來，林無意也跟著站了起來。女人停下，林於之面無表情地介紹：“無意，這是佩佩。佩佩，這是小叔。”

穿了條黑色紗裙，畫著淡妝，一頭大波浪的郭佩佩有點聽不懂林於之的介紹。他直呼這個人名字，卻讓她喊小叔？林無意主動開口說：“叫我無意就好。”

林於之看著郭佩佩，漆黑的雙眼帶著嚴厲。郭佩佩避開他的眼神，朝林無意伸手：“小叔。”還是叫了。

林無意和她握手，并很快放開。郭佩佩接著就說：“我去看看Ethan。”然後就走了，出場不到一分鐘。林照貞那個氣啊，這個女人簡直太不把林家放在眼裏了！

“姐，我想整理一下爸爸的照片，你能陪我去嗎？我不知道放在哪裏。”林無意渴望地看著姐姐。一看到他的眼神，林照貞的怒火瞬間去了大半，站起來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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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意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和姐姐一起走了。兩人一離開，沈茹微起身就跑。林韓茜喝了一口茶，感慨了一句：“無意真是變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以前都不知道這孩子這麽有心。”

林照羽開口：“於之，你也不要怪你姑姑，她也是心疼你。至於你和佩佩的事情，我和你爸爸的态度一樣，随便你們。你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行了。就是要記得，別傷了Ethan。”

“嗯。”林於之淡淡應了聲。

林照東這時候才出聲，說的卻不是自己這個兒媳婦的事，而是道：“明天爺爺出殡。於之你是長孫，要給爺爺擡相。於鴻、於舟和笑微，你們三個人看顧好無意，我擔心他明天……”

“我們會注意的。”林於鴻開口。林照東點點頭，相信這幾個孩子會做好，接著說：“不要讓媒體太關注無意，別讓老人家走得不安心。”

四人鄭重地點頭。林照東揮揮手，四個人起身離開。待小輩們都走了，林照東道：“韓茜，你有機會替大哥勸勸照貞。於之和佩佩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他們要離婚還是繼續過，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我不會因為郭家與林家的關系而阻止於之和佩佩離婚，但也不會因為看不過眼而逼於之。佩佩不把自己當成是林家的兒媳婦，我們只當她是Ethan的母親就夠了。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不懂事的人把林家搞得不快。”

“我會的。”

※

林無意拉了母親和姐姐一起整理父親放在書房的照片。不過整理了幾分鐘林無意就被姐姐“趕走”了。看到父親的照片，林無意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林照貞不想弟弟觸景傷情。不過被姐姐趕走的他還沒來得及獨自舔傷口就被外甥女沈茹微拉走了。得了哥哥授意的沈茹微把小舅拽到了廚房，廚房的小餐桌上有一碗剛出鍋的雲吞面。面對外甥女的軟磨硬泡，也知道對方是好意的林無意在餐桌旁坐下，任命又有些感動地吃了起來。

有兩人站在廚房門口悄聲說話，并不時朝廚房裏瞄上幾眼。這時候走過來一個人，其中一人立刻朝對方打手勢，讓他不要出聲。對方稍顯嚴肅地走近，往廚房裏看了一眼，低聲問：“你們躲在這裏做什麽？”

沈笑微指指廚房，說：“我讓茹微勸小舅吃雲吞面，他不吃東西頂不住的。果然搬出茹微是對的，小舅很難拒絕茹微的撒嬌。”

林於之又看了裏面一眼，讓兩人跟他走。沈笑微和林於舟一人端著一杯咖啡（提神）有些好奇地跟著林於之拐到一個無人的角落。

林於之張口就問林於舟：“無意剛才在小客廳外面聽到多少？”

林於舟只愣了一秒就明白大堂哥的意思了，他如實地回道：“我不知道。我從洗手間出來看到他站在小客廳門口玩手機，我就過去了，剛好大嫂從樓上下來，無意就問我睡得怎麽樣。應該是故意提醒你們吧？”

盡管當時并不在場，不過事後林於舟已經從沈笑微那裏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林於之的表情有點沉，轉身就離開了。作為林家這一輩年齡最大，也最有威信的人，林於舟和沈笑微也沒敢跟上去勸說。不過兩人都有點納悶，大表（堂）哥為什麽會生氣？那個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和大嫂的事情。

“沒事吧？”沈笑微有點怕怕的。

林於舟癟癟嘴：“能有什麽事，最多不過是離婚，我看大堂哥和大嫂現在也和離婚差不多。”

沈笑微點點頭，也确實是。

林於之走到門口就聽到林無意在向沈茹微求饒：“茹微，我真的吃不下了，雞湯就算了。”

“今晚要守夜。我聽媽媽說要跪靈呢。小舅，你多吃一點晚上才有力氣啊。明天也要忙一天呢。你的臉色很不好，我怕你頂不住啦。”

“不會的。”林無意的聲音低了幾分，透出哀傷，“我不會讓你外公為我擔心的。如果肚子餓了，我自己會喝的。我真的吃不下了，不信你摸摸。”林無意抓過外甥女的手放在自己的胃部，手掌下的胃鼓鼓的，沈茹微點點頭：“那我不逼你啦。”

松手，林無意站起來：“我們出去吧。”

“好。”

一擡頭，林無意愣住了，沈茹微驚訝地喊了聲：“大表哥。”

林於之走了進來，問：“無意，要不要去酒店看你的朋友？”

一聽大表哥找小舅有事，沈茹微很懂事地先離開了。林無意搖頭：“不了。若瑟他們明天……”頓了一下，眼眶已經泛紅的他低頭說：“若瑟他們明天悼唁完爸爸就直接回法國了。我也不想引起狗仔的注意。”

林於之走到林無意的身邊，拉開椅子坐下：“有沒有咖啡？”

林無意壓下心傷，拉開身後的椅子去倒咖啡，嘴上說：“你們幾個人喝得太多了。今天的客人不多，還是回房間補補眠吧。要不要奶和糖？”

“各放一點，不要太甜。”

林於之看著林無意給他倒了一杯咖啡，加入奶精和小半包糖。從對方手上接過來，林於之略顯疲憊地揉揉眉心。

“去睡一會兒吧。”

林於之擡眼：“你好像比我更需要休息。”

林無意抿抿嘴：“我昨晚睡得很好。”還帶了點指責，他的頭到現在才不暈了。

“事實證明我們做得很對。”朝林無意舉了下杯子，林於之喝咖啡。

“無意，有咖啡嗎？給我也來一杯。”林於鴻一臉煩躁地走了進來，外面傳來兩個小孩子的哭聲。

“怎麽啦？ Ryan和Andrew在哭？”林無意的眼睛往外瞄，腳步往咖啡機的方向走。

“不要糖不要奶。”

林於鴻在林於之身邊坐下，家裏只有那兩個孩子會發出這樣的哭聲。

“那不是很苦？”林無意取來一個咖啡杯。

“最适合我。”林於鴻顯然是被兒子的哭聲給煩到了。

林無意快速給林於鴻倒了杯咖啡，在林於鴻的面前一放，就出去了。林於之擡眼：“怎麽了？”

“誰知道。小孩子總是不能以常理來解釋。”林於鴻一口就灌了半杯咖啡。平時他都是把兩個兒子交給母親和保姆來帶，他不是一個會照顧孩子的男人，也不會去做那樣的事。

一杯咖啡還沒喝完，孩子的哭聲近了，林於鴻眯了眯眼睛，林於之和他一起看向門口。一人抱著一個哭得傷心的小寶寶走進了廚房，還一邊走一邊拍哄。

“不哭不哭，Andrew不哭。”林無意在四道深邃到有點詭異的眼神注視下，哄著懷裏的孩子繞著餐桌走，解釋了一句：“我媽在哄Ryan，她說兩個孩子分開會好哄。我就把Andrew抱過來了。乖乖，不哭不哭。”

這麽哄了有差不多十分鐘，同樣穿著一身孝服的孩子在林無意的拍哄下漸漸不哭了，但還在抽噎。林無意讓孩子躺在自己的臂彎裏，繼續繞著餐桌走。走到另外兩位坐著的男人頭都暈了，林無意才不走了。

“你們都窩在這裏啊。”沈笑微走了進來。

“噓——！”

他立刻閉了嘴。看一眼懷裏快要睡著的孩子，林無意繼續拍，然後小聲說：“Andrew要睡了，別說話。”

沈笑微抿緊嘴走到餐桌旁坐下，和他一起進來的林於舟也坐下。兩人都有點詭異地看著哄孩子的人。

Andrew睡著了，林無意吐了口氣：“成功。”然後抱著孩子出去了。

扭頭看著他離開、不見人，沈笑微把脖子扭回來：“什麽情況？”

“你看到的情況。”林於鴻清冷地說了句，起身又去倒咖啡。

“厲害。”林於舟贊嘆，孩子是惡魔，能把惡魔哄得不哭的人值得贊美。

很快，林無意回來了。一回來就對著林於鴻說：“Ryan和Andrew都睡了。家裏的人太多，他們有點不舒服。Ethan也在午睡還沒醒，佩佩就一起看著他們。”

挑挑眉，似乎有點驚訝大嫂竟然會幫自己看孩子，林於鴻問的卻是另一件事：“你很有經驗？”

林無意道：“我看蘇珊就是這麽哄瓦裏的。蘇珊是我在普羅斯旺的鄰居，我開的咖啡店也一直是她幫我管理。”

“小舅，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第一次做啊。”沈笑微很好奇。可以說，這個人的一切他到目前為止都很好奇。

林無意帶著幾分想念地說：“達芙妮鬧或者不高興的時候我就是這麽哄她的。”

達芙妮？！

“是誰？”

“我女兒。”

林無意的回答令四個人的神色劇變。他掏出手機找到達芙妮的相片，遞出去：“達芙妮今年四歲了，是個小美人。”

“呃，呵，看得出，很漂亮。”沈笑微暗暗松了口氣。

“你女兒？”林於鴻顯然不能接受把寵物當孩子的行為。

林無意點頭：“我是他爸爸。”接著，他又傷感了，“爸他很喜歡達芙妮，達芙妮也很喜歡窩在他的腳邊睡覺，可現在……”

林於之安慰地按住林無意的肩膀，轉移話題：“你帶它回來過香港？”

“嗯。回來過三次。路上的時間太長，她受不了，爸爸也不想折騰她。”林無意繼續往下翻，都是達芙妮的各種萌照，他只覺得更想她了。接著往下翻，林無意的手指一頓，下意識地就要退出相冊，卻被人先一步把手機搶了過來。

“於鴻。”

“有什麽不能看的？”林於鴻“好心”地問。

“也沒有……”林無意舔舔嘴，到沒有什麽不能看的相片，只是會有點不好意思。

林於鴻把對方的回答當成了同意，把手機擺在面前，看著林無意剛才想要退出的那張照片。照片上，林無意側躺在床上，懷裏抱著達芙妮，對著手機自拍。應該是剛睡起來，眼睛帶著些朦胧，頭發淩亂，雙眼彎彎，清純乾淨地猶如十八九歲的少年。

“這是什麽時候拍的？”

林無意很想把手就拿過來，支吾：“回來前。”想到爸爸，他又難過了。

林於鴻翻到下一張，還是在床上抱著達芙妮。繼續下一張，林無意親吻達芙妮的腦袋；再下一張是他對著鏡頭眨眼睛；再下一張林無意正在刷牙，對著鏡子拍的。頭發亂糟糟，上身一件很寬松的T恤，下身被洗漱臺擋住了。接著是一口平底鍋，鍋裏是一顆煎蛋、兩片培根。然後是早餐上桌了，盤子裏多了兩片西紅柿、兩片胡蘿蔔，還有一杯果汁，兩片土司。接著又是林無意的自拍照。他出門了。臉上的笑容似乎正對著鏡頭那邊的人笑，令他身周的陽光都明媚了不少。

看著這一張張的照片，林無意的眼眶漸漸泛紅，呼吸中又出現了悲傷。“這些，都是發給，爸爸的……讓他知道，我可以照顧好自己，讓他放心我一個人在法國……可是，他現在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

林於鴻退出手機相冊。就看到手機的背景是林無意和爺爺依偎在一起的溫馨照片，爺爺的笑容是林於鴻記憶中從來沒有過的疼愛和兒子在身邊的幸福。林於鴻把手機放到林無意的手裏：“他現在也可以看到。這個時候你更要讓他知道，你很好，你會照顧好自己，不讓他擔心。”

“嗚……我想他……我想他……”沈笑微去關了廚房的門，林無意雙手捂住臉，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強壓的悲傷，“我想他，我好想他……明明我過生日那天他還在skype上和我一起吹生日蠟燭的……可轉眼，他就走了，走了……”

林於鴻擡手輕輕放在林無意顫抖的肩膀上，安慰。

“我想他……我好想他……”

“他會知道的。”

林於之喝光杯子裏已經冷掉的咖啡，林於舟和沈笑微看著在林於鴻懷裏痛哭的人心裏很不好受。這個人會要很長時間才能走出爺爺（外公）去世的悲傷，他們，可以為他做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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