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於之、於鴻、於舟、笑微、於惠、茹微……家裏的這幾個“孩子”真好……包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生活在單親家庭的Ethan、Ryan和Andrew。說起來，應該是父親的基因很好，才會有這麽多優秀的後代。至於自己……在父親的眼裏，應該也是優秀的吧。啊，林無意，你怎麽變得這麽厚臉皮了？

出神地看著天上的浮雲，林無意趴在欄杆上讓陽光籠罩自己。父親總是說他不愛運動，不常出門，這樣下去身體會不好。那他現在就多曬曬太陽，把以前錯過的都補回來。母親今天回美國了，從現在開始，他要真正的一個人在香港的生活了。一個人……林無意的心刺痛，不，他不是一個人，他還有那麽多的家人、親人。

從自己回來那天到現在，一切都過得很恍惚又那麽的記憶深刻。特別是侄子和外甥對他的關心出乎他的意料。就如那天晚上，於鴻竟然都會跟他開玩笑了。他以為，要拉近和他們的關系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卻沒想到，竟然是那麽自然，自然得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一樣。自然到，自己不用經歷一個尴尬的過程就已經融入到這個他曾經格外排斥和回避的家了。林無意努力睜開眼睛對著天空笑：爸，您看到了吧。哥哥姐姐對我很好，於之他們對我也很好，您在天堂就放心吧。

有人敲門，林無意扭頭。

“小叔，是我。”

於惠？

“進來吧。”

不像那幾位兄弟們總是敲敲門就直接開門進去了，或者門都不敲。林於惠很有規矩地等到屋內的人開口後她才開門進入。看到小叔在陽臺上，臉上有著笑容，林於惠放心了不少，說：“小叔，我要出門，要不要我載你到街上逛逛？”

昨天是林正輝老先生的頭七，可以想像林無意昨天會有多麽傷心，傷心到晚上還在“陪睡”的林於鴻幾乎一夜沒合眼，早上10點鐘才起床去公司。林家人已經換下了黑色的喪服，林無意把對父親的思念和哀悼貼身挂在了脖子上——一個黑色的小布袋裏是父親留給他的鑰匙。他仍是沒有勇氣進入父親的書房，打開父親留給他的那套別墅的房門。

除了林照貞回家住之外，林照東和林照羽兩家仍住在主宅，而林於之、林於鴻和林於惠也一直住在這邊，連帶著主宅裏每天都有三個孩子的聲音，令原本很冷清的林家主宅一下子熱鬧了不少。林照東和林照羽以前就常常回來住，現在老父去世，兩人心裏也很難過，加上弟弟回來了，他們就打算多住一陣子，反正公司的事都交給了兒子，他們樂得輕松，每天兄弟兩人帶著自己的妻子去喝喝早茶，帶著孫子溜達溜達，心情舒暢了不少。

而林於之和林於鴻都是“單親”爸爸，孩子在父母這邊，自己一個人回家也沒什麽意思，在主宅一家人每天吃吃飯還挺熱鬧。在發現自己并不排斥這樣的熱鬧之後，兩人都沒有搬回各自家的打算，更別說林於鴻目前還有“陪睡”的任務在身。盡管林無意一直都在保證他沒事了，但林於鴻暫時還不打算把卧室單獨留給林無意，雖然不願承認，但那天晚上的事确實是吓到他了。

林於惠有自己的單身公寓，爺爺又留給了她兩套房子，之所以也住在林宅一是想多些機會和小叔熟悉，二來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家裏亮著燈，有熱騰騰的煲湯在她進門後就端上來，林於惠就不想回自己的小屋了。反正家裏也沒有嫂子，父母和兄長也不介意，她就住著喽。

林於舟工作不忙每天晚上都會回來吃飯，沈笑微也經常過來。飯後和林無意聊聊之後兩人各自回家，有時候沈笑微太累了就留在這邊休息。林於舟認床，沒辦法，再晚也得回去。可以說，林老先生去世之後林家人的關系反而更貼近了不少，如果他在天堂裏看著，不知會不會生氣地罵一句“不孝子”。

林於惠等著小叔的回答，林無意不想出去，自父親去世以後他更不願意出門了。可是一想到他答應了父親會盡快振作起來，林無意想了想說：“那麻煩於惠了。我是該出去走走了。”

林於惠笑了：“那你換衣服，我在樓下等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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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於惠走了，林無意對自己笑笑。又仰頭看了看天，他似乎看到了父親放心的笑容。

※

6月了，香港正式進入了夏天。林無意穿了一件純白色的短袖T恤，一條同顏色的白色及膝棉布短褲，斜挎了一個路易威登格子包從樓上快速下來。一看到他，林於惠的臉上浮現出幾分不滿。

“小叔，你怎麽可以這麽穿？”

“嗯？怎麽了？”林無意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束，擡頭，“我平時都是這麽穿的。你爺爺剛去世，我不想穿得太鮮豔。”

林於惠走到林無意身邊挽住他的胳膊，指指自己的一身職業套裝說：“明明你是我的小叔，可是你我站在一起，我更像阿姨。”

林於惠身上的套裝穩重而又不失尤雅，以黑白色為主調，同樣是因為爺爺剛過世，不能穿得太鮮豔。林於惠這樣穿會令她看起來更幹練，但是站在運動的林無意身邊，她卻看起來比對方年紀還大了。沒辦法，誰叫林無意長著一張騙人的臉呢。

“怎麽會像阿姨，別人最多以為我是你哥哥。”林無意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番，紳士地一鞠躬，“美麗的於惠小姐，可以讓我搭你的順風車嗎？”

“呵，當然可以。”

郁悶的林於惠輕易地就被小叔逗笑了。彎起手臂讓侄女挽住自己，林無意帶著侄女往外走，嘴上說：“遇到外人就別叫我小叔了，我才三十歲，會被人笑的。”

“呵呵，好。我就說，你是我的表哥。”

“好好好，於惠真乖。”

“呵呵……”

在門口換了鞋，林無意上了侄女的車。看著侄女動作熟練地轉動方向盤，把車穩穩開出了大門，林無意就羨慕不已。

“小叔，你想去哪裏？”

“随便吧。我想去剪頭發。”

林無意抓抓擋住眼睛的頭發。林於惠一聽便道：“我陪你去吧。我常去的那家發型店很不錯，服務也很好，不用擔心被人打擾。”

林無意笑道：“不用了。我自己随便逛逛，累了就找個剪頭發的地方一邊剪一邊休息。我可能吃了晚飯才會回來，你幫我告訴你爸媽他們。”

林於惠扭頭看了對方一眼，想了想說：“那好吧。我把你放到中環吧，那裏好逛，治安也好。”

“好。”

林於惠想著路該怎麽走，一邊又叮囑小叔到了中環到哪裏去逛會有剪頭發的地方，還有如果要吃飯，哪家餐廳的味道不錯；還有要小心小偷什麽的。聽著侄女的叮囑，林無意連連點頭，心裏則滑過一道道暖流和一點點無奈。唉，不管是在爸爸的眼裏還是侄子侄女的眼裏，他好像都很需要人照顧啊。林無意扭頭在車窗裏看看自己的臉，唔，以後要不要換一身成熟點的衣服穿？

“小叔。”

“嗯？”

林無意回神。

林無意猶豫了片刻，問：“我看你的衣服好像都是這種很運動的，小叔平時很喜歡運動嗎？”

林無意尴尬地笑笑，對侄女眨眨眼：“怎麽樣，騙到你們了吧。”

“嗯？”林於惠驚訝極了。

林無意拉拉身上的T恤，說：“我不喜歡運動，凡是會流汗的運動都不喜歡，你爺爺也總是因為這件事擔心我的身體。吶，你看，我這麽穿看起來很像是喜歡運動的人吧。我跟你爺爺說我經常會去運動，還買了很多運動服，他看到我穿成這個樣子，就相信我了。”

“原來你是為了騙爺爺！”林於惠驚呼。

林無意點點頭：“聰明。”

“啊，小叔，沒想到你這麽狡猾。”

林無意得意道：“要不我怎麽能做你小叔呢。”

“啊，小叔，我都被你騙到了！”

林於惠的眼睛裏是發現某種秘密的驚奇，她以為小叔是很安靜很乖巧的那種人，沒想到！

林無意壓下心窩的鈍痛，繼續說：“不過我覺得你爺爺其實知道我是騙他的，但為了給我留面子才沒點破，不然我每次回香港他也不會總拉著我去健身房跑步，還在一旁監視我。”林無意摸摸自己今天背出來的包，帶了一點傷感地說：“跑完步我就會全身酸疼，第二天就會想各種方法耍賴，你爺爺就會用禮物誘惑我，這個就是他給我買的。但是買了之後他又不讓我帶到國外，說怕被人盯上，打劫我。在你爺爺心裏啊，我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

林於惠的鼻子酸了，她勉強笑笑，說：“爺爺的擔心很對啊。小叔你一個人在國外，被壞人盯上會很危險。國外的治安可都不怎麽好。”

“嗯。所以你爺爺給我買的那些很貴的東西我都留在香港，沒帶到國外，免得他不放心。”

林於惠伸出一只手握住小叔比昨天溫暖了一些的手：“在香港就沒事啦。”

“是啊。所以我今天就翻出一個來。”林無意收起傷感，對侄女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林於惠的眼神閃了一下，放開小叔的手。

“小叔，你笑起來很迷人，要多笑。”

“啊，於惠，又被你發現我的一個優點，好多人都這麽說。”

“小叔，你也太不客氣了吧。”

“哈哈，和自己的侄女客氣什麽啊。”

“啊，小叔，你在我心裏的形象一下子變了好多，我不能接受。”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聊天很快變得愉快了起來，林於惠完全沒想到小叔竟然有這麽多面！她似乎有點明白爺爺為什麽會這麽疼小叔了。這樣的小叔，連她都忍不住想疼對方，想對他好。

路程因為愉快而變得格外短暫。林於惠還沒和小叔聊夠，中環就到了。在路邊放下小叔，她又叮囑了好半天才開車離開。在車鏡裏不時去看等著她離開的小叔，林於惠很想推掉一會兒的會議，去陪小叔逛街。看不到小叔了，林於惠響了響，拿過放在手邊的手機，翻出於舟表哥的電話。

侄女的車看不到了，林無意才轉過身去看令人眼花缭亂的商鋪，他要怎麽走？正值2點鐘最熱的時候，林無意擦擦額頭上的汗，決定還是先找個剪頭發的地方恢複一點清爽。

剪頭發……剪頭發……林無意沿著街鋪慢慢尋找，同時避開來來往往的行人。香港的人真的是太多了，被人推搡了好幾次的林無意萬分的想念他在普羅斯旺的咖啡店。但一想到他答應家人留在香港了，林無意深吸幾口氣，堅持堅持，習慣了就好了。

走著走著，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林無意的肩膀：“這位先生，請等下。”林無意轉身，向後退了一步，避開裏他過近的一個陌生男人。

對方并不介意林無意眼裏的防備，他從手提包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過去，說：“我是‘星煌娛樂公司’的星探，叫我阿湯就行。我剛才看到你，覺得你非常有明星的氣質，你可以到我們公司來試試，我覺得你的星途不可限量。”

林無意沒有收對方的名片，又向後退了一步，客氣地說：“對不起，我不感興趣，謝謝。”說完，他轉身就走。

“這位先生這位先生。”阿湯跑過去攔住林無意，一張普通無奇的臉上卻帶著令人不能忽視的堅毅。他提著包的右手攔著林無意，左手仍遞著名片：“這位先生，香港現在很多出名的藝人都是我在路上挖到的哦，您相信我，我絕對不是騙子。我真的覺得您很有明星的氣質。”

“對不起，我對做明星沒有興趣，謝謝您的擡愛，但真的很抱歉。”

臉上是疏離的客套笑容，前路不通，林無意乾脆轉身，往後走。

“唉唉唉，您考慮考慮啊，我真的不是騙子。”

阿湯又跑過去攔住林無意。他跟了這個人很久了，第一眼看到這個人他就有種“心動”的感覺，啊，當然不是那種心動啦。現在香港竟然還有這種氣質的人？跟蹤了半天，越看越“心動”，阿湯就心動不如心動。

林無意無奈地看著對方，這種事他不是沒有遇到過，但還是第一次在香港遇到。朝對方笑笑，在對方的驚豔中，林無意突然冒出了幾句法語。阿湯一下子愣了，什麽意思？這是英語嗎？

就是這個時候！快速繞開阿湯，林無意拔腿就跑。

“啊，啊啊，等等！等等！”

反應過來的阿湯轉身就去追人，他有預感，他今天遇到挑戰了！

別看林無意穿著一身運動服，那是假象。跑了不到二十米，他就氣喘了。糟糕。最近不僅沒有運動過，身體還有點虛。回頭一看，那個莫名的人要追上他了，林無意咬牙，憋足一口氣往前沖。

“無意。”

嗯？林無意腳下一頓，下一刻，他被一個人抱了個滿懷。

“呼呼，呼呼……”林無意擡頭，眼裏是遇到救星的驚喜，抓著對方，他指指後面，“跟，跟他說，我，我不會做，什麽，明星。”

林於舟摘下墨鏡，擰眉看著追在林無意身後的人，然後把人往路邊一推：“你上車等我。”

順著林於舟的手指，林無意想也不想地跑到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前，開門，上車，落鎖。呼，於舟來了，他安全了。為什麽哪裏的星探都一樣？根本不接受別人的拒絕？

“先生，先生，我真的不是騙子！”以為對方不相信自己的身份，阿湯有點急了。但更令他著急的是突然出現的那個把他的“金主”給劫走的人。

“這位先生，我是‘星煌娛樂公司’的星探，阿湯，這是我的名片。”阿湯在林於舟面前停下，遞上自己的名片，“那位先生非常有明顯的氣質，我敢保證他一定會大紅大紫！”

林於舟也沒接那張名片，垂眸掃了一眼，他戴上墨鏡，擡手按住阿湯的肩膀，用力。

“啊！”身高只有165的阿湯更矮了幾分，“痛痛痛痛……”

“不許再騷擾他。我們家還沒窮到需要他到處抛頭露面的地步。還有，勞煩你學會接受別人的拒絕，你難道沒看出來他根本就不想做明星嗎？”

“他現在不想，以後一定會想的！他真的有當大明星的潛質！”

“我再說一遍，不許你再騷擾他！哪怕他以後想當明星了，也是進我的公司。”

丢下一句讓阿湯摸不著頭腦的話，林於舟松開阿湯的肩膀，大步走到路邊，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