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林於舟失眠了，不單單是因為認床。他滿腦子都在想那個神秘的股東是誰，而他的眼前總是會浮現出一人惡作劇得逞的笑臉。怎麽也睡不著，林於舟看看時間，已經淩晨1點了。他不掙紮了，索性起來。

穿著背心短褲，林於舟下樓來到客廳。給自己倒了杯洋酒，他坐在沙發上對著昏暗的天花板發呆。林無意的三張銀行卡還在他的錢包裏。三張卡的密碼對方還特地發到他的手機上，怕他記不住了。林於舟沒有去查那三張卡裏有多少錢，他根本就沒打算動用。這三張卡帶給他的感動遠遠超過可能帶來的價值。

今晚接到容律師的電話後他原想把那三張卡還給無意，但在看到那人臉上難掩的疲倦之後，他忍住了。他不想草草地把卡還回去，他真的很想問問那人：“是不是你？”

喝完酒杯裏的酒，心裏很亂的林於舟起身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拿出林無意給他做的第二天的便當，其實已經是今天了。把便當放進微波爐裏加熱，今天打算曠工的他決定提前消滅這份便當。有腳步聲，林於舟擡頭看去，目露驚訝。

“哥？”

林於鴻對弟弟這個時候出現在廚房似乎并不奇怪，他手裏拿著一杯水，神色淡漠地走到料理臺前坐下，出聲：“順便幫我把那份粥熱了。”

“你也餓了？”林於舟嘴上問著，不過卻打開了冰箱，拿出他哥的那份。

林於鴻喝了口水回道：“我已經吩咐了管家，明早喝粥。”

拿出盛粥的圓飯盒，林於舟詢問：“分一半我？我的也分你。”

“可以。”

把便當和粥熱好了，林於舟各分作兩份，倆兄弟面對面坐著吃起了宵夜。林於舟主動開口：“我在想股份的事，睡不著，你不會也在想這件事吧？”

林於鴻邊吃邊淡淡道：“郭田山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現在就算他重新召開董事會，他也不可能拿到‘風筝’，那麽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把‘風筝’的精英帶走，留給你一個空殼子。你手下的人能力不錯，但接觸傳媒這一塊的經驗畢竟不足，我替你聯系了幾位傳媒界的朋友，明晚，該說是今晚，你和我去見見他們。在郭田山有所動作之前，你要先行動起來。”

林於舟知道他哥為什麽現在還沒有睡了，一定是在幫他想辦法。林於舟抿了抿嘴，沒有說謝，只道：“我會認真對待這件事，做好爺爺給我的這家公司。”

“嗯。”

林於鴻也并不需要弟弟的感激。他夾起一塊雞蛋卷，點點頭：“味道很不錯。無意的手藝出乎我意料的好。”

林於舟笑笑：“Me too.”

Advertisement

兩兄弟分享了彼此的便當，吃完之後，兩人上樓回了各自的卧室。躺下，林於舟閉上眼睛。心裏沒有剛才那麽紛亂了。不管那個人是不是無意，他都要努力做到最好。耳邊又想起一人肯定的言語：“於舟很厲害的。”

※

7點鐘，沈笑微醒了。今天他要送Ethan去幼稚園，得早起。醒來見一大一小都還在熟睡中，他先去沖了個澡，然後把整個人都窩在小叔公懷裏的Ethan抱出了房間。被表叔弄醒，Ethan一點都不生氣，相反他高興極了。昨晚是跟小叔公睡的！

吃了一大份早餐，Ethan開開心心上了表叔的車。今晚他要回家，不過明晚他又可以過來和小叔公睡了，而且後天小叔公會帶他出去玩。一想到這裏，Ethan又一次盼望著時間快點過去。林無意根本不知道床上的兩個人都走了。昨天累壞的他今天恐怕得睡到中午才會起來了。

10點鐘，容律師和溫木雲準時出現在林照羽的主宅中。得知風筝公司的那位神秘的股東把股份全部無償的轉讓給了自己的二兒子，林照羽是相當的震驚，也格外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因此今天他特別留在宅子裏等容中和溫木雲的到來。

當林於舟在一份份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當他聽到容中和溫木雲告訴他從現在起他已經成為“風筝”最大的股東時，他仍有些不真實感。一切都順利地有些不尋常。令他遺憾的是，他以為可以看到對方的簽名什麽的。容中顯然有備而來，不僅不肯透漏對方的信息，甚至沒有讓他們看到一份有對方簽名的文件。容中雖然是林家的律師，但他主要是林老先生的私人律師，哪怕是林照東和林照羽都無法拿林家家主的身份對他施壓。容中和溫木雲帶著林於舟簽好的文件離開了，林照羽面色嚴肅。

“於鴻，那個人……”

林照羽有著和兒子一樣的疑問。

林於鴻面色平靜地說：“不管是誰，以後我們總會知道的。爸，這件事你不要過問了。這兩天我要在家休息，明天的董事局會議您去吧。”

“你要休息？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林照羽一聽，馬上關心地問。他這個兒子可是标準的工作狂。

林於鴻道：“沒什麽，只是想輕松一下。”

兒子願意休息是件好事。林照羽也不多問了，道：“那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情讓他們來找我。”

“嗯。”

林於舟在一旁一直沒說話。林照羽離開了書房，他一走，林於舟馬上掏出手機就要撥一人的電話，被林於鴻攔下。

“他現在肯定還在睡，你晚一點再打。”不用猜林於鴻都知道弟弟要打給誰。

“哥，如果真是他呢？”林於舟有些急迫。他希望是那個人，又希望不是，說不清的矛盾。

林於鴻沉默了，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但每次剛剛起來這個念頭就被他壓回去了。過了會兒，林於鴻開口，卻是反問：“如果是他，你對他的态度會改變嗎？”

林於舟皺了皺眉：“改變？不管是不是他，我對他的态度永遠都不會變。”那個人是林無意，是他很在意、很在乎的家人。

林於鴻松開握著林於舟手機的手，淡淡道：“既然這樣，又何必糾結是不是他。不是他，他是無意；是他，他還是無意。我們答應了爺爺照顧好他，和他對我們做了什麽沒有關系。”

林於舟看著自己的兄長，許久之後，他收起了手機，重重點了點頭：“你說的對。”

樓上的一間特別的房間裏，林照羽看著父親的遺像陷入沉思。父親生前的朋友，不管是還在世的，還是已故的，沒有他不認識的。他想不出父親有哪位神秘的朋友會無償地把一家前景不錯的上市公司的股份無償地送給自己的兒子。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弟弟。如果說他以前并不了解父親對小弟的寵愛，那麽這段時間也足夠他了解。父親的遺囑裏留給小弟的財産少得可憐，對於疼愛小弟的父親來說，這太不正常了，父親一定會從其他方面來補償小弟。那15%的股份很可能是父親留給小弟的。

林照羽的心情很複雜，但沒有不滿。他已經是年過六旬的老人了，他能理解父親這麽做的無奈。他有兩個兒子，他也會考慮百年之後家産要怎麽分配才不會傷了兩個兒子間的和氣。可以說，父親的遺囑給了他啓示。考慮再三，林照羽決定對這件事保持沉默。小弟不願意說，他就當作不知道。父親晚年非常喜歡風筝，這件事只有他、兄長和妹妹知道，小輩們都沒有注意到。聯想到那家公司的名稱，林照羽覺得“風筝”一定和小弟有什麽關系，或者說，小弟就是父親手上的風筝。

“爸，我和大哥、照貞都會照顧好無意，您放心吧。等我們死了，還有於之和於鴻他們。您在天上，要保佑無意。”

※

12點半，林無意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了。從抽屜裏摸出手機，他眯著眼睛接聽。

“He-llo.”

“迪安，你還在睡呀？”

“唔……”林無意清醒一點了，“卡若琳。”看一眼時間，他軟軟地翻了個身，“我最近都很能睡。”

“呵呵，那不錯。”對方的笑聲溫柔，“我在美國。昨天和夫人見了一面，一起吃了頓飯。夫人的氣色看上去挺好的，你可以放心了。看得出蓋比叔叔把她照顧得很好。”

“唔，那就好……前天我和她通電話也聽出她心情好了許多。”

卡若琳的口吻一轉：“迪安，我打電話給你不單單是向你彙報夫人的近況，你該知道吧。”

林無意睜開了眼睛。

“我知道不該這個時候打擾你，應該給你多一點時間，但是……迪安，救救我吧，我要被德福那個死胖子催死了。我和他說了，今年你只出一本詩集或散文集，下一本時間待定。我告訴了他原因，他同意了。迪安，我知道這樣很不對，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跟你提這件事，我……”

林無意笑了，打斷卡若琳的自責：“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謝謝你替我争取了時間。我會盡快給你稿子，最晚十天。”

“會不會太趕？下個月月底之前交稿都沒問題的。”

“不會。你知道我的靈感都在随筆上，只需要整理一下就可以了。是，散文集和詩集，我要，寫給我的父親。”

這句話，林無意的聲音啞了。卡若琳急忙說：“好，你寫什麽都好。迪安，我們都很擔心你，很想見你。”

林無意壓下想到父親的心傷，說：“我可能下個月回普羅斯旺，會在巴黎停留一段時間。”

“真的嗎？！太好了！定下時間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我會的。”

和卡若琳就詩集和散文集交換了一下意見，林無意結束了通話。躺在床上，他一動也不想動。每一次想到父親，都會讓他這段時間的所有努力付之東流。拉過毛毯，林無意蒙住自己的腦袋。

手機又響了。林無意拉下毯子深吸了幾口氣，拿過手機。一看是於舟的來電，他急忙調整心情，接聽。

“Hello，於舟。”

“還在睡嗎？還是已經起來了？”

“剛才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醒了。”

“昨天你太累了。以後不要這樣了，我寧願少吃一頓便當。”

林無意翻個身，對著手機懶洋洋地說：“可是我想做給你們吃，怎麽辦？”又把相同的問題抛給了林於舟。

林於舟果然不知說什麽好了，最後是一聲無奈又很感動的笑聲。

“今天有什麽計劃？”

“整理我的随筆。”

林於舟沉默了片刻，出聲：“無意，我拿到那15%的股份了。”接著，他屏住了呼吸。

林無意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他明白了。立馬笑道：“恭喜恭喜。那你現在算公司的董事長了嗎？”

林於舟的眼神瞬間深邃。

“還不算。要召開過股東大會之後。”

想到朋友和他說的一件事，林無意馬上問：“可以保證是董事長了嗎？”

“當然。”

“太好了！”接著，林無意擔心地問：“那個郭田山呢？會繼續留在公司？”

“不知道。要走要留随便他。我倒希望他能主動離開。”

“這樣啊……那他會帶走一些人吧。”

“也許吧。不要擔心。我會解決。”

“我知道一定難不倒你。不過不管什麽事你都可以跟我說，好嗎？”

“……好。我明天過去，把卡還給你。”

“不用那麽急，也許以後需要用到呢。我現在都沒花錢的機會，我還有信用卡。”

“以後需要用到我會跟你借的。明天去找你。”

“好。”

聽出了林於舟話中的堅決，林無意也不勉強了，以後於舟需要用錢的時候他還會拿出來的。

“不早了，快去吃中飯吧，別把胃餓壞了。”

“嗯，要起來了。”

“那明天見。拜～”

“拜～”

挂了電話，林無意立刻翻出一人的號碼撥過去。待對方接通，兩人彼此問候之後，林無意直接道：“克洛，於舟拿到公司了，我很擔心事情會像你說的那樣那個人會帶走公司的精英自立門戶，我該怎麽幫他？”

“不要著急，迪安，交給我們好嗎？我聽卡若琳說你最近要交稿。你安心做你的事，如果事情果真走到了那一步，我們會在适當的時候出手的。”

“謝謝你，克洛。”

“你這麽說傷了我的心。你知道的，不管你有什麽要求，我們都不會拒絕。”

“呵，我相信。阿沙爾在嗎？我要和他說話。”

“他就在我身邊，我把電話給他。”

大洋彼岸的一座海邊豪宅內，一位有著中東血統的英俊男子把手機交給了坐在他身邊的和他的模樣有幾分相似的少年。少年拿過電話，低低地喊了聲：“迪安。”

男子摸了摸少年的頭，讓他和迪安聊天，在泳池邊曬太陽的他起身離開回到了別墅房間。拿起書房裏的電話，男子撥通一個號碼。過了許久，對方才接聽。

“克洛伊斯·亞坦，你最好有足夠的理由來解釋你在這個時候打斷我好眠的原因！不然我一定會到美國去殺了你！”

“迪安需要我們的幫助。”

“……What？！迪安遇到麻煩了！該死！林家人難道沒有保護他嗎！我就知道他們保護不好他！我就知道不能讓迪安回香港！”

“冷靜，瓊斯，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好，你說。不過你最好保證他們沒有欺負迪安，不然我不會輕饒他們！”

“看來我需要十分鐘後再給你打電話。”

“好好，我冷靜我冷靜，你說你說。”

泳池邊，和林無意聊完天的少年眼裏浮現一抹黯然。仰頭，他準确地在二樓的一扇窗戶前看到了那抹他熟悉的身影。對方正在打電話，側臉看上去極為嚴肅。少年用力咬住不夠紅潤的嘴唇，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