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等光
想玷污他。
我髒了。
——《黎悅的日記本》
程訴泰然自若的表情出現了絲絲裂痕。
他不可置信地重複:“十年前?”
十年前,就是他們高中的時候。林宴淮高一,他高二。
可是程訴很确定,高中的時候沒有在南城一中見過黎悅,她不是南城一中的學生。而且按照黎悅的年紀,她那時應該在上初中才對,與他們很難産生交集。
看樣子,黎悅也不知道自己和林宴淮早在十年前就有了交集。
那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林宴淮沒有再與他周旋,轉身走了。
程訴一個人站在走廊裏。
林宴淮回去的時候,黎悅第一時間就朝着門口看了過去。
兩個人四目相對,片刻後,又各自挪開了目光。他挨着她重新坐下,又帶起一陣薄荷冷香。
黎悅單手撐着腮,眼睛不住地往林宴淮的身上瞟,腦子裏回蕩着羅晌剛剛對她說的話。
剛剛包間裏只剩了她和羅晌兩個人,
羅晌說他看到了厭神手機鎖屏壁紙是個女孩的背影,還說厭神看上去很緊張。
她說有什麽稀奇的,她也會用帥哥的圖片做封面。
羅晌卻堅決認為不同,他堅信那一定是現實生活中的女孩子,是厭神身邊的人。
“或許是妹妹,你不要這麽八卦。”黎悅突然有些煩躁。
羅晌挑眉,“這你就不懂了,厭神沒有妹妹,聽說只有一個哥哥。所以那個女孩——”
“夠了,要是被人家聽到就不好了。”黎悅聲音發涼。
随後轉過頭,留給他一個後腦勺,拒絕交流。
羅晌:“……”
**
林宴淮不是沒察覺到身旁若有似無的打量。
可他卻毫無辦法。
只能裝作一無所察。
等程訴再回來,已經是二十分鐘以後。
羅晌鼻子靈,笑道:“程老師你抽煙了?”
程訴微微颔首,“煙瘾重。”
“對了程老師,還不知道,前些天你說的那個麻煩解決了嗎?”羅晌翻着自己的手機,說,“我有個朋友,他是特種部隊退下來的,對槍械了解的比較多,程老師如果有需要,可以介紹你認識一下。”
黎悅瞬間挺直了後背,身體前傾,眼巴巴地看着程訴,問道:“槍械?”
“程老師的研究方向是什麽?”
女孩眼睛發亮,一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好像一只三天沒吃到肉的小狼崽。
“大方向是兵器研究,主要是負責改善槍械,自動武器等等。”
“哦!是這樣……”
黎悅之前不知道程訴的專業,此刻知道了,她恨不得跟對方聊上三天三夜。
她對槍械的愛好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小時候她曾經立志以後要研究武器,只不過極少有人能實現幼時的夢想,她也不例外。
她會選擇接受安全局的橄榄枝,有一方面原因就是因為和警察軍人打交道,大概率會接觸到兒時的夢想,現實也确實如她所願,她認識了不少很厲害的人,他們會給她将許多跟槍有關的故事。
黎悅的積極性完全被調動了起來,隔着桌子,兩個人聊得火熱,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人越來越低沉的情緒。
低氣壓和熱鬧的聊天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孟擇往下埋了埋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引火燒身。
自從黎悅和程訴熱火朝天地聊起來開始,林宴淮就沒有再動過筷子。他依舊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兩個聊天的人,耳邊聽着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交談聲。
程訴的電話響了,出去接電話。黎悅從喜悅中回過神,不設防地撞進了一雙幽深冷峻的眸中。
黎悅的笑僵在嘴邊,心有點慌。
“你……怎麽了?”
她的神經難得不大條,敏銳得似乎又很不是時候,她問完這個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
男人盯了她一會,就率先把目光錯開。
他冷漠的回應讓黎悅更加慌張。
氣氛有些僵,就連羅晌努力地活躍氣氛都以失敗告終。
男人只淡漠地垂着眼,黑漆的瞳半斂,眸光冷淡,倦意又散了上來。
孟擇及時打破僵局,他看了看手機,“老板,下午還有活動,時間不早了。”
這個意思,是在詢問是否要先離開。
男人慢悠悠擡眼,視線輕飄飄地落在坐立不安的女孩身上,“不急。”
孟擇:“……”
溝通失敗。
“林……先生,”黎悅擔憂地說,“如果你有事的話就……”
林宴淮驀地擡眸。
“——!”
黎悅剩下的話被卡死在喉嚨裏。
男人微涼的目光慢悠悠地在她臉上轉了兩圈,最終,聚焦在她惶惶不安的眸中。
他将手中一直捏着的紙巾甩到桌子上,胳膊搭在她的座椅扶手上,然後傾身靠過去——
沉默持續了數秒。
他垂眸,眼神冷淡,清冷微啞的嗓音中帶着淡淡嘲弄:
“為什麽你叫程訴可以叫名字,叫我就是林先生?”
黎悅訝然,愣在原地。
她緊張得手心出汗,“我……”
不敢。
林宴淮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咚咚的聲音像是在催促,敲得人更慌亂。
“叫我名字。”
黎悅咽了咽嗓,在他極其強勢的目光中,節節敗退,她本來就很難抵抗他的要求,更何況他還這麽強硬。
她拼命壓抑急促的呼吸,胸腔憋得要生出火來,艱難吐字:“林、宴淮……”
“嗯。”
他的表情看上去與剛才沒什麽不同,但籠罩在衆人頭頂的低氣壓散了些。
黎悅見他應了,才終于長出了口氣,說這三個字幾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男人的心思真難猜。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默默地告訴自己,還是要離男神的生活遠些,不然總有一天,她的人設會崩塌。
用餐結束,一行人往外走。
程訴站在會館門口,對着黎悅說:“黎老師,回學校嗎?順路的話送你回去。”
他的車還沒取回來,所以今天是找朋友借的車。
他輕飄飄的看了一眼林宴淮,又說:“林先生應該還有事要忙吧,就此分別了。”
林宴淮沒接他的話,涼涼的目光落在女孩的頭頂上。
黎悅迫于那壓迫感極強的視線,不由得又想起來包間裏那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嗯,那林先……林宴淮,我們就先走了。”
黎悅最終做了選擇,她低着頭,一眼都沒敢看他,跟在程訴身後離開。
林宴淮眸色深沉地看着兩個人,直到轎車消失在路的盡頭。
然後,攤開掌心。
上面躺着一只挂飾,紅豆小玩偶,是從她書包上不小心掉落下來的。
當晚,黎悅窩在宿舍的床上,敷着面膜,手機開着揚聲,和傅橙橙聊天。
電話那頭女聲洪亮:“你聲音怎麽這麽不自然?”
“敷面膜。”黎悅趴在床上,用一只幹淨的手指戳着平板,唇瓣半張不張。
“面膜?”對方不可置信地叫了聲,又小聲罵了一句,才繼續道,“就你,活得跟個糙漢子一樣,怎麽還想起來敷面膜了?”
頓了頓,語氣突然變得驚悚:“你不會是……因為厭神吧?”
“不會吧不會吧?”
黎悅嘆了口氣,“你好吵。”
“姐妹,你別告訴我,你的萬年懶癌因為偶像治好了?!”傅橙橙有些破音,話卻不停,語速很快,“你可不許這樣!聽到沒有!”
黎悅皺眉,“他不是偶像,他是歌手。”
傅橙橙一聽這話,心涼了一大截,痛心疾首,“春心萌動可以,找男人也可以,但是千萬不能找娛樂圈的男人知道嗎!就算是林宴淮也不行!”
她苦口婆心地勸說:“我可是過來人,娛樂圈裏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別看外表多像個專情的人,但誰知道他圖你什麽?!”
黎悅被對面人震得耳鳴,她騰出一只手,把音量鍵按小。
傅橙橙還在滔滔不絕,控訴着娛樂圈的男人有多不靠譜,總結那些男人的共同點,并一條一條分析。
黎悅:“我沒有。”
傅橙橙不聽,“我跟你說,那些男人看着人模狗樣,其實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雖然我也喜歡厭神,但這不代表我能眼睜睜地看着姐妹往火坑裏跳!”
“有些男人就是看中你的錢財、地位、人脈、資源,或者有其他龌龊的心思和不軌的意圖。呵,跟你在一起時甜甜蜜蜜,海誓山盟,誰知道你哪天就被小三了?”
黎悅抓住重點,微微挑眉,“你被小三了?”
“……”
傅橙橙突然熄了氣焰,沒了動靜。
“怎麽回事?”
那邊支支吾吾,匆忙地說了句晚安,就挂了電話。
黎悅看着二人的聊天界面,緊皺着眉,拿回手機,回撥了過去。
被拒接了。
很快,那邊回——
【姐妹,我突然困了我先睡了也祝你好夢啊晚安!】
黎悅無奈地回了個【晚安】,又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繼續在平板上戳戳點點。
……
轉天清晨,天光泛白,太陽埋在雲層下,就要升起。
黎悅把插着充電線的平板一扔,閉上眼睛。被子蓋過頭頂,緩了緩。
枕頭旁邊,沒有完全滅光的平板上,林宴淮的超清照片鋪滿屏幕。
男人一身西裝筆挺又貼身,襯衣袖口三分露在外面,考究又規整。
他疏離淡漠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塊矜貴又奢侈的黑色腕表簡約大氣,金屬邊框折射了冷光,透着些許禁欲氣息,與他人的氣質十分貼合。
照片上的是P家今年的新款,林宴淮只代言了這一款,這也是P家唯一請了代言人的一款手表。
據說這款手表的設計師是聽了厭神的新歌有的創作靈感,而這款手表的幾個關鍵詞——
冷感、禁欲、欲罷不能。
和他好相配。
黎悅閉着眼,那張照片在眼前不斷旋轉回放。
也不知道,被一雙帶着這款手表的手撫摸,是一種什麽感覺。
**
八點整,黎悅準時踏進了辦公室。
羅晌抱着咖啡杯,從電腦前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把計時器打開。
他看着黎悅進了屋,将白色小雙肩背放到座椅上,然後從桌上抽出一張濕紙巾,有條不紊地将桌面的每一寸包括縫隙角落都擦拭幹淨,又拿着杯子泡了杯熱可可。開電腦,等待開機的時候又從包裏拿出一塊巧克力,和一本厚厚的實驗記錄冊。
黎悅做完了這一切,羅晌按下停止,啧啧稱奇。
五分鐘。
真是行走的秒表啊,每天都是一樣的步驟和用時。
之前唐萌好奇問過,她是不是一直在默數秒數,黎悅還真的點了點頭,她說這樣有利于她對時間的精準掌控。
不過——
羅晌走過去,低頭仔細端詳她的臉,皺着眉,“老大你昨晚又熬夜看實驗了?黑夜眼好重。”
“唔,是啊。”黎悅有點心虛,她不是熬夜,是通宵。她不是熬夜看實驗,是通宵學習用微博,逛超話,存圖,看小視頻,以及學習追星女孩們那一套加密用語。
雖然沒完全搞明白,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她還學會了一個新詞——
哥哥。
已經沒有人會用男神這個詞,大家都管喜歡的偶像叫“哥哥”。
起初她還不懂,又沒有血緣為什麽要這麽叫。直到她嘗試着開口,小聲呢喃了一句:
哥哥。
宴淮哥哥。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心跳怦怦,熱意慢慢湧上臉頰。她羞恥地把頭埋進枕頭,臉紅了個透,心裏又有點難言的異樣,欣喜又甜蜜,但更多的是難為情。
算了,羞于啓齒,不适合她。
“你又沒吃早飯是不是?!這怎麽能行呢!”羅晌打斷了她的浮想聯翩,态度挺兇,“有低血糖還不好好吃飯?!怎麽能這麽不愛惜自己?唐萌回頭非得罵死我不可。走!帶你吃早飯去!”
不由分說,拉着人就出了門。羅晌走到門口,沒注意周圍,與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撞到了一起。
羅晌松開黎悅,連連道歉:“抱歉抱歉。”
崔億染被撞得一踉跄,揉了揉有點疼的肩膀,看着拉扯遠去的一男一女,皺了皺眉。
“師姐,我們進去吧?”
崔億染收回視線,“嗯。”
“說了多少次,不能不吃早飯。”羅晌端上來一盤小籠包,坐在黎悅對面,“老大不是我說你,這幾天也沒什麽事,你不用準時準點來學院報到,可以休息夠了再來。”
“唐萌這幾天生病了休息,她不在我就得盯好你,不然她非捶死我不可。”羅晌碎碎念。
“我要早點熟悉一下進度。”黎悅嘴裏嚼着包子,腮鼓着像是一只小倉鼠,含糊不清道,“在宿舍閑着也是閑着。”
“真沒見過像你這麽拼的人,熬夜也要搞學術,早上頂着黑眼圈也要去實驗室。”羅晌感慨,怪不得老大年紀輕輕,就能獨當一面,成為大佬。
大神就是大神啊,不是吹吹而已。
“咳……”黎悅心虛地四處瞟着視線,有些氣弱,“應該的,應該的。”
她總不能說,熬夜追星吧?
不過說起來,熬夜打榜這種事,真的熬不住,她保證,沒有下次了,真的。
幸好自家偶像不靠這些數據吃飯。
說起來還有三個月就是厭神生日,她是不是也得做點什麽……
黎悅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态有點“報複性追星”,她在這方面空了8年,上一次□□逃課去追演唱會還是初三的時候,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時間有了精力和自由,她得把錯過的都補上。
她喜歡厭神的歌喜歡了快六年,之前對他的個人愛好一無所知,回A市後,她花了好幾個晚上,終于補完了課。大概是她年紀大了,做這些事真的有心無力。
黎悅咬着筷子,眼神游離,心裏想着這些亂糟糟的事,再加上一晚沒睡,困意上頭,就連身邊坐了個人都沒發現。
還是羅晌在桌子下頭踢了她一腳,她才回神。
擡頭,對上了羅晌無語的表情。
黎悅:?
羅晌尴尬地咳了聲,轉頭對黎悅身邊的位置谄媚笑着:
“抱歉啊偶像,老大她昨晚沒睡好,她有個毛病,睡眠不足的時候,如果不是看專業相關的東西,她啊……”羅晌指了指自己太陽穴,扯了下嘴角,“這,不太好使。”
黎悅:??
她沒搭理羅晌的胡說八道,眨了眨眼,緩慢地轉頭,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黎悅:!!!
窒息。
他今天身上沒有特別濃重的薄荷冷香,導致她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身邊多了個他。
男人摘了口罩,那雙漆黑的眼正一瞬不瞬看着她。他胳膊搭在椅背邊緣,手托腮,側着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似乎輕牽了下。
林宴淮淡聲道:“沒睡好?”
黎悅遲緩地點頭,“啊,嗯。”
男人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沉聲道:“注意身體。”
黎悅的大腦已經罷工,機械地點頭,“嗯,好。”
她困倦的眼艱難地撐着,渙散的目光像是粘有膏藥一樣貼在男人的身上。
她的視線從那雙深邃冷然的眸往下,順着他冷白無瑕的臉頰,在他棱角優越的下颌上游蕩,慢慢移至他微抿着的唇。
黎悅舔了下唇。
再往下,是他性感的喉結。
喉結在她的注視下,微微顫了下。
黎悅的膽子交纏着困意,愈來愈濃。
尤其是當她看到林宴淮的手腕上就帶着那款手表的時候,大腦的指令徹底失效。
她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張宣傳海報上,他冷冽漠然的眼,禁欲到極致,讓人恨不得撲上去,握住他的手腕,扯碎他襯衣領口的扣子,想在他白淨的衣領上印上自己的唇印。
“想……弄髒……”她雙目失神,無意識喃喃。
林宴淮驀地撩起眼。
原本薄涼清冷的眉宇間像是染上了絲絲暖意。
他微微挑眉,視線悠悠地落在她身上。
看了一會,目光變得意味深長。
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聲。
聲音低低啞啞,刻意壓下的聲線讓嗓音變得模糊而富有磁性:
“弄髒?”
“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放着我來ヾ(*‘▽‘*)/
嘿嘿。
——
感謝【murasaki】地雷 2個!
感謝澆灌營養液的小天使!【murasaki】 2瓶;【ryou】 1瓶;
愛你們!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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