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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是誰？”

一爐沉煙如霧，一室馨香，夏彥站在清虛上仙的書桌前，面色蒼白，神色頹唐，手中緊緊攥着那只小木盒子，他終于記得，那是他曾經送給月洛的，而她如今已經不在了

清虛上仙眼含哀痛，看着立在眼前質問自己，他曾經最嬌慣的兒子，低聲嘆道“你終還是想起來了..”

“告訴我！”緊緊攥住的手青筋綻出，連聲音都不自覺的顫抖着，如亂撥的琴弦，躁動不安

清虛上仙沉默半刻，繼而一聲長嘆，沉聲道“你是我的師尊，青黎上神的兒子....”

人煙嘈雜，聲潮鼎沸，叫賣不絕于耳。一年一度的拜月節跨過朝代更疊，人事變遷，在這個熱鬧的黃昏後，正悄悄拉開帷幕

夏彥失魂落魄的走在玉都的大街上，毫無目的的穿梭在街市巷弄之間，曾經那個風流倜傥的懸芥山二公子早已不複。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此時此刻雖不是正月裏的上元節，然同是燈節，此詩此情，卻同樣映襯了夏彥此時的心境

不久之前，他還同月洛在這拜月節裏賞燈望月，飲酒閑談。他仍清晰的記得她月下醉酒的模樣，記得翌日清晨的表白，還有那個意外的吻，恍惚覺得，唇上還有她的餘溫

他好像只是做了一個夢，夢醒之後。一切都變了

如今父親不是父親，兄弟不是兄弟，最愛的女人也離他而去...

“當年師母懷你的時候，師尊随同藍氏上神一族，也就是月洛上神父母的兄輩，一同讨伐魔神。然而最終的結果就是，與藍氏一起沉寂在那場戰争之中。師母因為悲恸過度，在生下你不久之後也相繼離去。她臨終之前将你交托與我，為的就是能讓你過上平靜的生活。所以我一直都隐瞞你的身世，将你視為己出，放任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過自己喜歡的生活。這是我最大程度所能給予你的，也是你的母親一直希望你得到的...”

清虛上仙的話還萦繞在耳邊，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樣割在他的心上

早知道會是如此的下場，他當初是否還會去鏡水潭尋找記憶？

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是不是辜負了你的好意？”夏彥自問，想到月洛消失之前用最後一絲氣力将他的記憶抽走

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這是她最後留給他的話，想到她最後釋然的笑，心上又開始抽痛起來

“為什麽！”夏彥單膝跪在地上，将手覆上胸前，像是要抓住什麽，歇斯底裏的大吼“這是你的玉，你不是答應我要親自來取的嘛！為什麽失約！為什麽！”

“為什麽....”

夏彥一手撐地，垂下頭，眼角溢出兩行清淚，滴答滴答的落在粗糙的地面，身體的某處天崩地裂般塌陷

突然，他身體一僵，手迅速的前襟探索，又伸進衣領裏，卻一無所獲

玉墜不見了！

夏彥踉跄的站起身，慌張的搜尋衣服各處可能藏匿東西的地方。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現

眼神已經空無一物，他跌跌撞撞的沿着一路走來的方向跑回去

那是她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一定不能丢，不能丢，她說過會回來取的...

跑過大街小巷，穿越人潮人海，直到真的月上柳梢，人月黃昏後，夏彥終于停了下來

他跑遍的全城，一切他走過沒走過的地方都找過了

它是真的丢了

此際金鳳薦爽，玉露生涼，丹桂香飄，銀蟾光滿。閑貴莫不登危樓，臨軒玩月，或開廣榭，玳筵羅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

而街上玩月游人，亦是婆婆于市。往來的人潮擁擠，人們三三兩兩結伴出行，說說笑笑，氣氛好不熱鬧

夏彥像失了魂一樣站在街上，像是迷失在人群的孩童。只不過，走散的孩子還會胡鬧的尋找雙親，而他，不言不語，眼中中早已沒有一絲神采

熱鬧中的寂寞，更顯寂寞

本是皓月當空，彩雲初散的爽朗夜色，霎時風來雲卷，烏雲蔽日

眨眼之間，雨水淅淅瀝瀝降臨大地

人群慌亂的四散開去，到處尋找地方避雨。雨水打濕了燈身，澆滅了燈芯，街道兩邊都站滿了人。前一刻還熱鬧非凡的街市，眨眼之間已空空蕩蕩

只有夏彥一人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雨中

仰起頭，雨順着面頰流落，早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冰涼的雨水麻木了他的身體，也冰冷了他的心

原來比心痛更令人絕望的，是心死

哀，莫大于心死

俯仰之間，被雨水朦胧的雙眼看見一方熟悉的牌匾

如意茶樓

雨水漫過眼簾，眼前的一切漸漸恍惚了起來。夏彥鬼使神差的朝那張敞開的大門挪步而去

“各位晚上好，當日佳節，小店今日特為大家準備一曲，給大家助個興！”

“好！..”

下面的觀衆紛紛鼓掌叫好，因為這雨的緣故，本來清冷的茶樓頓時聚滿了賓客，也算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這是要做什麽？”

“是啊，不是要唱曲子嗎？”臺下衆人交頭接耳吵嚷了起來

一幅寬大的幕布遮住了臺面讓人絲毫看不到幕後之人，莫名的舉動叫人不知所以。可是一切嘈雜都在一聲厚重的琴音漸漸聲息

更讓人屏息凝聽的是，那随琴音而至的歌聲

“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

雲霞翠軒

雨絲風片

煙波畫船

不覺已是韶光向遠

念你如花美眷

奈何年華似水東流走

夢牽纖纖手

訴說風情依舊

看吹綠影成絲

不願容顏不老畫中留

霧繞煙雨樓

水吹風波皺

聲聲秋意濃

念往事悠悠

蕭蕭夜雨惹清愁

鏡花水月

千荷碧頃蓮兒秀

最美不過你凝眸 ”

樓外小雨淅瀝，不似大雨傾盆，最是愁人

夏彥一如既往在所有人沉浸在詞曲之中，悄悄離開

寬敞的河道一圈圈蕩着波圈，河裏的蓮燈被打的淩亂不堪。柳下擺攤的小販們早已經沒了蹤跡，暗淡的河岸顯得些許清冷

夏彥漠然的站在岸邊，望着明暗不定的水光發呆，任由雨打在早已濕透的衣上，頭上

“這位公子，下雨天怎麽還在這裏站着？”

一聲清脆帶笑的聲音在夏彥的身後突然響起

夏彥身子一僵，背後悅耳的聲音将雨夜沉悶的空氣一掃而空。他愣愣的站在那裏，生怕一回身，那道聲音的源頭就會消失

“我在等一個人”

“這大雨天，你怎麽曉得她一定會來？”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來，可是我會一直等”

“如果她一直不來呢”

“不會的，她答應過我會來取一樣東西”

身後許久無聲，夏彥焦急之下，匆忙轉身

柳下，一把青花竹骨傘，傘下，那人身着素衣，墨發及腰，笑彎的眉眼堪比日月星辰

天空，烏雲四散，夜雨初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