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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房間裏傳出一聲聲女人的慘叫,燭火中,一位全身穿著黑衣的女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在床上痛苦慘叫的女人,心狠地對另一位老婦人說:“如果半個時辰之內她還生不出來,就直接剖腹。”
“是。”
那名老婦人的臉上是和這位女人一樣的冷漠。
算得上是骨瘦如柴的女人不知是沒有聽到此人的話,還是已經被陣痛折磨得太過虛弱,她并沒有因黑衣女子話中的殺氣而害怕或是出聲求饒。她死死抓著身下早已被她的汗水浸濕的床單,在慘叫中仍努力想要生下孩子。若仔細看,你可以看到女人的臉是那樣的年輕,看起來最多十八歲,只能算得上是少女。但是将近七個月,她都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飽受折磨與摧殘,也許死對她來說更是一種解脫。
時間慢慢過去,眼看著半個時辰就要到了。老婦人叫了一聲:“孩子要出來了!”
“快點把他弄出來!”黑衣女子并不年輕的臉上多了一分焦急和瘋狂。
聽到孩子要出來了,少女大叫了數聲,不一會兒,房間裏就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在老婦人剪掉孩子的臍帶後,黑衣女子迫不及待地從老婦人手裏抱過渾身是血的孩子,然後仰頭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是個男孩兒,是個男孩兒!”
笑聲是那麽的令人毛骨悚然,也許是被這笑聲給吓壞了,孩子停止了哭泣。生下孩子的少女呆呆地看著屋頂,老婦人也不管她了,洗乾淨手拿來一條小被子裹住孩子。黑衣女子看向下身滿是血的産婦,嘴角勾起一抹惡毒的笑容。她把孩子交給老婦人,走過去,一手掐住了少女的脖子。
“本想慢慢弄死你,不過看在你與我同為女人的份上,我就給你個痛快好了。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該嫁給那個男人。”
少女似乎認命了,閉上了眼睛。黑衣女子俯身在她耳邊說:“你失蹤不到兩個月莫世遺就又再娶了,你的命、你的孩子在他的眼裏根本什麽都不是,下輩子,你可要睜大眼睛,找個好男人。”
少女睜開了眼睛,眼裏是悲傷,不知是因男人的絕情,還是因為其他的。她張開嘴,啞聲吐出一句:“請你,善待,我的孩子。”
“呵呵呵呵……”黑衣女子又發出了那種可怕的奸笑,随後她惡毒地說:“我會養大你的孩子,我不僅會養大他,還會教他一身高強的武功,我會……”黑衣女子的眼裏瞬間充滿了怨恨,“我會告訴他,他的親生父母是被莫世遺所殺,我要讓他為他的父母報仇!”
“你!”少女的話被硬生生地掐了回去,擡手要掰開那雙掐在她脖子上的雙手,奈何早已被廢了武功的她根本是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人宰割。
“哈哈哈哈,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莫世遺被他的親生兒子殺死,或者他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的手在掙紮過後,漸漸無力,最終垂下。帶著滿腹的不甘,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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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開手,黑衣女子對身後的老婦說:“把她的屍體丢到後山去。”
“是。”
不再看死去的少女,也沒有再多看孩子一眼,黑衣女子大笑地離開了房間,是個男孩兒,連老天都在幫她。老婦把孩子抱了出去,不一會兒,她返回來,毫不費力地扛起少女的屍體出去了。隔壁昏暗的房間裏,剛出生的孩子躺在只鋪了一條草席的床上睡著了,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死去,也不知道自己落入了一個可怕女人的手裏。
不到半個時辰,老婦回來了,手上端著一個熱水盆。她掀開孩子身上的小被子,給孩子清洗了一番,接著給孩子裹上小被子把孩子抱走了。至於那名少女,已經成了後山無名屍中的一具。抱著孩子出來,老婦腳步極快地在陰暗的小道上行走,左右都是茂密的樹林。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了明顯的光亮,老婦加快步伐。
在一棟較大的木屋前停下,老婦敲了敲門,屋內傳出女人的聲音:“進來。”是那名黑衣女子。老婦推門進入:“小姐,我把孩子抱來了。”
黑衣女子擦了擦臉,轉過身,從老婦的手上抱過孩子。接著她又轉回去,她的面前是一個供桌,桌子上擺著果品,最中間的位置是一副牌位,上面并排刻著:“夫金獅柳從山(子天寶柳立君)之靈位”。黑衣女子看著那副靈位,眼淚流了下來。
“從山,我無能,無法親手手刃仇人為你和兒子報仇。但此仇不報,我絕無臉下去見你和兒子。”她舉起手裏的孩子,“從山,這是莫世遺的孩子,我會教他武功,會告訴他他的雙親是被莫世遺所殺,會讓他只懂得一件事,那就是殺掉莫世遺,為他的雙親報仇。我會讓他們父子相殘,我絕不會輕易放過莫世遺。從山,你等我,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在黑衣女子對著丈夫的靈位訴衷腸的時候,她沒有看到她懷裏的孩子嘴角微微勾了勾,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
銅川雲海山莊,一人站在屋頂上看著夜色中的遠方。遠處點點光亮,那是雲海山莊外圍的火把。要說雲海山莊有多大,恐怕沒有人能說清楚。整個銅川縣城都在雲海山莊的範圍內,此人所處的地方正是雲海山莊的心髒部位——雲海閣,也是雲海山莊的莊主莫世遺居住的地方。
莫世遺,外人都知他是柘北雪谷谷主莫戰良的次子,是世間少有的武學奇才。他八歲離家出門學武,十四歲從師傅手上接手了天下第一大莊“雲海山莊”,成為雲海山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莊主。他的武功天下卓絕,無人能比。若說莫世遺的武功是天下第二,那絕對無人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也因此,在莫世遺成名之後,有很多不服氣的人來找他比武,只不過那些人還沒見到莫世遺就被山莊外的侍衛給亂箭射死了。
而此刻站在屋頂上的人便是莫世遺,雲海山莊的莊主,一位年僅十六歲的少年。他背著雙手,身體筆挺地站在屋頂上,露出的雙眼映着點點火光,似乎在欣賞山莊的夜景,也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又或者什麽都沒有想,只是單純地站在那裏吹夜風。身周的風傳來震動,他朝一側轉過身去,下一刻,一人好似從天而降般落在他的身旁。看到來人,莫世遺的雙眼閃過一抹極淡的驚喜:“你怎麽來了?”
來人也是一位少年,比莫世遺高出半個頭。他一臉不正經地笑著說:“想你了呗。遠遠的就瞧見你在這兒站著。怎麽,嫌屋裏太熱?”
莫世遺沒有回答,而是放下雙手坐了下來,從他的肢體上可以看出他很歡迎對方的到來。對方也坐了下來,一手從腰後一摸,竟然摸出一個酒壺來。
“來的路上特地去梅莊讨來的,要不要喝?”
莫世遺伸出一手,梅莊的酒當然要喝。
這人又從腰後一摸,這次竟然摸出兩個酒盅來。他把酒盅擺在自己和莫世遺面前,然後打開酒壺的蓋子,頓時酒香四溢,就是不會喝酒的人,聞到這酒香都會忍不住喝上一口。給彼此倒了酒,少年舉起酒盅,莫世遺配合地舉起酒盅,輕輕一碰。
仰頭喝下,莫世遺深深吸了口氣,似乎陶醉在了這酒香中。少年瞧了瞧他,一手拍上他的肩膀,豎起耳朵聽了聽四周的動靜,他壓低聲音問:“兄弟,聽說莊裏住進來幾位模樣不錯的姑娘,京裏的那位還沒有放棄?”
莫世遺的下颚瞬間緊繃,透著某種壓抑。嘆了口氣,少年拍了拍他給予他無聲的安慰,然後聲音更低了幾分說:“‘她’讓你娶你就娶呗,反正你娶一個,那個柳寡婦就殺一個。你這回就把那些姑娘們都娶了,這要一下子都死了,我看‘她’還敢不敢再讓你娶。說起來,這柳寡婦還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呢。不過算算日子,若小紅還活著,她應該已經生了吧。”
莫世遺抿緊了嘴,雙拳緊握。少年又嘆了口氣,拍了拍他,說:“兄弟,這世上為難你的人太多,你可不能再為難你自己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哥哥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莫世遺扭頭看向少年,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少年笑了:“我是你哥,你跟我客氣什麽?哪怕你以後殺人放火,我也幫著你殺人放火。”
莫世遺的嘴角終於出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壓下心頭的難過,他向後躺下,看著天上的月亮。少年,比莫世遺大三歲的兄長、雪谷谷主的長子莫世召也跟著他一起躺下,不過他沒有看月亮,而是看著莫世遺說:“世遺,天都黑了,你也不能摘面具啊。你兄長我難得來一回,你摘下面具呗。”
莫世遺毫無溫度地說:“這裏只有你是自己人,我不能給你惹麻煩。”
莫世召的心窩很難受,他看向月亮,低聲咕哝:“我現在都快記不得你的模樣了,以前在雪谷的時候,咱倆在一起你還能摘下來給我瞧瞧你的臉,現在我卻是再也看不到了。再過幾年,我記得的可能就只有你這張面具了……”
莫世遺沒有說話,他的心裏又何嘗不悲哀,但這就是他的命。
“世遺……”莫世召很想告訴對方如果受不了就逃吧,逃到一個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可是轉念一想,這天下都是那些人的,世遺又能逃到哪裏去呢?過了會兒,他開口:“世遺,也許我這些話不妥當,但我憋了好久了。人善被人欺,有的事你可以讓步,但有的事該拒絕的還是要拒絕,就好比娶親這件事。你就直接跟她說你不願意。那家夥生不出兒子只能怪他自己,和你有什麽關系?憑什麽你就得替他生兒子?世遺,你得跟他學學,學得壞一點,別人就不敢欺負你了。”
若有外人在,一定會納悶莫世召為何要這麽說。莫世遺的眼神閃了閃,莫世召抿了抿嘴,略顯歉意地說:“世遺,我要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你一個人,要多保重。”
莫世遺看向莫世召,眼裏并無意外,似乎早就知道某世召會這麽做。莫世召朝他點點頭,低聲說:“莫家和京城的瓜葛太深,難保有一天不會引火燒身,我得為莫家找好退路。”當然,還有他這個弟弟,一旦有一天莫世遺不打算再忍耐,他這個當哥哥的必須有能力幫他。不過這些話莫世召并不打算告訴對方,對方身上的枷鎖已經夠多了。
又看向月亮,莫世遺低聲說:“自古以來,和皇室牽扯太深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告訴爹,讓他盡快脫身,不要再和那些人牽扯不清了。”
莫世召點點頭。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其實不僅僅是“君”,那處宮殿裏的所有人都會變成吃人的老虎。
沉默了片刻,莫世遺又道:“你安心地走吧,我這裏最壞也不過是現在這個樣子。他們不敢太逼我,逼急了我對誰都沒有好處。‘她’生了我,我還她這份恩情,也僅此而已,我不是可以任他們揉捏的棋子。”話說到這裏,莫世遺一手捂住胸口,眼裏是對一些人的冷漠。他不再是兒時無法反抗的他,他是莫世遺,是武功天下第一的莫世遺。
“你能這麽想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莫世召握住莫世遺捂著胸口的那只手,眼裏同樣是對一些人的冷漠與不滿。他啞聲說:“你自己要多保重,我一定幫你找到解毒的法子。”
“沒關系,反正我死不了。”莫世遺拿開手,“我會注意家裏,你放心地走吧。”
“有你在,我放心。”莫世召擡起手,莫世遺也擡起手,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
一壺酒早已見底了,屋頂上也不見了莫世召的身影。從屋頂跳下來,莫世遺慢悠悠地返回卧房,不遠處有輕微的聲響,這些聲響若讓旁人來聽絕對聽不到,但莫世遺卻聽得是萬分清楚。他眼神泰然地往前走,對這些聲響毫無所感,他早就習慣了。這雲海山莊不過是囚住他的牢籠,那些所謂的手下也不過是監視他的探子。
沉默地進了屋,莫世遺反鎖上房門,打開屋內所有的機關暗器。那些人可以監視他、跟蹤他,但別想踏進他的房間一步。死在他機關下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不過現在無人再敢不經傳喚進入他的卧房。
洗乾淨手,莫世遺取下臉上的面具,銅鏡裏是年少蒼白、毫無表情的臉,那是莫世遺的臉,是莫世遺自己有時候都會遺忘的臉。世遺,世遺,他的名字注定了他這一生的命運。莫世召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如今他真正是“獨自”一人了。不過莫世召走了也好,他的身份最好不要有太多的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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