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下一個鎮子雖然不遠,但天熱,他們又沒有馬,不想成棣被太陽曬暈,月不由就帶著成棣在林子裏走,沒有走官道,這樣路程反倒遠了。成棣這輩子出門就坐車,哪怕是這回“逃命”他也是一路騎馬,結果走了還不到半個時辰他就癱坐在地上,走不動了。
月不由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嘲笑成棣的機會,不過嘲笑歸嘲笑,他他還是蹲下背起了成棣,等成棣緩過來之後,再把他放下來。等到成棣又走不動了他再背起成棣。成棣對自己的體弱也是極為懊惱,想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爺們還得讓一個毛頭小子背著他走路,他就氣惱不已。可這種時候他再氣惱也不敢逞強,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病。
太陽終於準備落山了,也沒那麽熱了。月不由背著成棣加快腳步,他肚子餓了,成棣的肚子也餓了。出來時他們身上都沒乾糧,這一路又是在林子裏,兩人幾乎一天沒吃,只喝了幾口溪水。
從林子裏出來拐到了官道上,月不由放下成棣。官道上人來人往的,成棣不要丢人,說什麽也要從月不由的身上下來。成棣還戴著紗帽,在林子裏喝水的時候月不由又趁機洗了把臉,江湖上都知道髒兮兮的月不由,乾淨的沒人見過,他現在的樣子絕對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其實該乾淨的時候月不由還是會乾淨的,不過不會像太子那樣窮講究就是了。當然,成棣并不認識自己是“窮”講究,月不由那種不愛乾淨的人也算是極品了。
慢慢地往城門走,成棣再一次好奇地問:“我看你這一路倒是挺熟的,以前去過京城?”
月不由很自負地說:“這天下我哪都去過。”
想到了什麽,成棣挑挑眉:“是啊。我忘了小弟擅長打不過就逃。為了避免仇家的追殺,自然得熟門熟路啊。”
月不由立刻反唇相譏:“總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出門摸不著東南西北的人強吧。”
“你!”
成棣大步往前走,月不由的話踩到了他的痛處。
“切。”月不由輕易地跟上去很大逆不道地一巴掌拍在成棣的肩膀上。成棣用力甩,可惜甩不開。成棣比月不由高了一點點,可惜論力氣卻不及月不由的一成。
“我說的是實話你也氣,難道要我說你是天下第一?”月不由扣住成棣的肩膀,壓低聲音:“這裏人多了,你小心點。”
成棣看看四周,肩膀不甩了,可是仍難壓火氣。月不由放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忠言逆耳,你這個要做皇帝的人不能連忠言也聽不進去吧。”
“本宮當了皇帝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抓進宮閹成太監!”成棣咬牙,丢下狠話。
月不由聳聳肩,再次氣死人不償命:“我估計你手下沒人有這個能耐。”那咱們就走著瞧。成棣目不轉睛地往前走,沒心思搭理這個無賴。
“唉。”嘆口氣,月不由抓抓有點癢的頭皮緊緊跟在成棣的身後,再次感慨,富貴人家的公子就是難伺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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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近了,成棣加快腳步,可緊接著他就被人再次扣住了肩膀。成棣不悅地扭頭:“又要做什麽?”
“別說話!”月不由的臉色難得嚴肅了起來。成棣迅速收起心裏剛剛的氣悶,壓低聲音:“怎麽了?”
眼神極好的月不由左右看了看,推著成棣往岔路上走,快速道:“城門有官兵拿著畫像在檢查。”
“什麽?!”成棣忍住去看的欲望,心驚。
“別緊張。”月不由瞟了眼茶亭,說:“我們過去喝茶。等會兒人少了你把頭發放下來。”
成棣這個時候很信任月不由。他低聲說:“也許不是找我的呢。”
“難說。”
兩人走到茶亭前,月不由要了兩碗茶。太陽開始落山了,進城的人都行色匆匆的,喝茶的人反倒沒幾個,只有月不由和成棣。成棣帽子上的黑紗并沒有遮住他的嘴,所以吃飯喝水什麽的他不用把黑紗掀起來。一邊喝茶,成棣一邊暗中偷瞄城門的方向,有點慶幸他遇到的人是月不由。
月不由很豪爽地一口喝了茶,用袖子擦擦嘴,跟老板又讨了一杯,他狀似随口問:“店家,你這裏的生意可還好?”
老板憨厚地笑笑:“這幾天挺好的。”接著老板湊近月不由神秘兮兮地說:“最近城裏多了好多官兵,還有從別的地方來的。說是抓盜匪。不過有好多喝茶的客家說好像是京城的哪個官家少爺失蹤了,官爺們正四處尋呢。這事你們聽說了沒?”
“聽說了。”月不由壓低聲音:“似乎身份還挺不得了的。我們來的一路上也遇到不少盤查。你們這兒查了嗎?”
“怎麽沒查。這不,進城和出城的人都要被查問。好像那公子爺和劫匪的畫像都出來了,官老爺們天天捧著畫像查人。”
“還有劫匪的畫像?”成棣忍不住出聲,月不由盯著店家,他也很好奇。
店家點點頭,說:“劫匪就是一張拉裏邋遢的臉,還蒙著面,誰能認得出啊。”
“哦……”月不由仰頭又喝下一大碗茶,成棣忍著笑說:“這速度還挺快,沒想到都查到這裏來了。”
“唉,聽說京城查得才嚴呢。要我看,那公子才不是什麽官家少爺呢,不然哪用得著五皇子親自帶兵來尋,估計是宮裏的哪位皇子丢了吧。”店家一說完就趕緊朝兩人噤聲,說:“你們可別說出去,老漢我什麽都不知道。”
五皇子?成棣的眼睛眯了眯,笑著點點頭:“在下和幼弟也只是經過此地,皇子什麽的跟咱們沒關系,咱們也不想去惹無謂的麻煩。”
“嗯嗯嗯嗯。”店家不說了。
兩人心思各異地喝了茶,官道上的行人也少了,月不由從懷裏掏出幾枚銅板放在桌上,帶著成棣離開。趁沒人注意,成棣聽從月不由的安排把頭發放了下來,遮住臉頰。他不放心地問:“這樣能成嗎?你們行走江湖的不是都會易容?”
月不由理理成棣的頭發,給他戴好紗帽,說:“我啥也沒有怎麽給你易容,要不我把炭灰抹你臉上?”
“絕對不要。”
成棣的頭發披散開,又黑又亮,還帶著黑色的紗帽,到還有股子行走道士的味道了。月不由再次問:“你要不要去找那位皇子?有他護送你進京也該萬無一失才是。”
在月不由的意料中,成棣堅決地說:“你抓了我,就得負責把我送回去。別想推卸責任。”沒打算把那位五皇子和他的關系告訴月不由。
月不由難得好奇地問:“宮裏的人你是不是誰都不信?”
成棣笑笑:“我只信我自己。”
“那莫世遺呢?”
“他又不是宮裏的人。”
“這麽說你信他?”
成棣反問:“你說呢。”
“我覺得你信。”
“你覺得就覺得吧。”
月不由不問了,和成棣并肩朝城門走去。
快到城門時,成棣就看見果然有官兵一左一右的拿著兩幅畫像對照過往的每一個人的臉。月不由搖了搖頭,成棣小聲問:“怎麽了?”
月不由輕聲回道:“這樣子能找到人才怪呢。早把人‘吓’跑了。哪有劫匪會大搖大擺地帶著綁票進城的。”
“呵呵……”成棣表情輕松地邁步,“所以你說我怎麽能放心把自己的命交給他們?”
“也是。”
到城門口了,月不由不說話了,成棣也不說話了,兩人腳步從容。按照官爺的指示停下,月不由任對方查看他的臉。成棣壓下緊張,掀開黑紗,對另一位官爺笑笑。舉著畫像,兩位官爺看了看月不由和成棣,然後指指身後:“過去吧。”
成棣放下黑紗,月不由揉揉肚子:“餓了。”
“我也餓了。”
“找個地方吃飯去。”
“好啊。”
兩人大搖大擺地進了成,月不由有點不滿:“畫得也太難看了吧,我有那麽邋遢嗎?”
“你只會比畫像上的更邋遢。”成棣趁機落井下石,不過他也很不滿,“本宮有那麽難看麽。”
“你本人是比畫像上的好看點。”
“多謝誇獎。”
“你看,前面的那家酒樓看上去還不錯,招牌夠大。”
“你的銀子夠麽。”
“夠咱倆好好吃一頓。”
“那走吧。”
饑腸辘辘的兩人走進酒樓,月不由迫不及待地喊:“小二,有什麽好吃好喝的盡管端上來!”
“客官請坐。”
飯菜很快就端上來了,月不由還要了一壇好酒。成棣想喝,月不由二話不說地給他倒了一碗,嘴裏還說:“放心喝,沒事。”
“那就借你吉言。”
成棣喝了一口,辣得他直吐舌頭,不過感覺好極了。
街道上不時的有官兵跑過,月不由和成棣兩人卻在酒樓裏好吃好喝。不看月不由不雅的吃相,成棣津津有味地啃著雞腿,跟月不由在一起之後他似乎比以前能吃肉了。
“明天歇一天,晚上我去弄點銀子,得買馬。”
“你看著辦吧。”
成棣不擔心,而且他也确實走不動了。
兩人吃完飯,月不由又找到一家客棧,訂了一間上房。因為進城出城查得嚴,城裏頭反而沒那麽緊張了。成棣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浴,月不由在成棣洗完之後就不知去向了。成棣自然知道他做什麽去了。在窗邊擦著濕發,成棣仔細觀察起街邊的一家家店鋪。
頭發差不多乾了,月不由還沒回來,成棣索性披著頭發就那麽出去了。經過了京城的那一幕,成棣不怕會有人認出他。而且聽聞那位五皇子早就離開此地了,成棣更不擔心會有人認出他了。來到櫃臺前,成棣問正在算賬的掌櫃:“掌櫃的,跟你打聽個事。”
“什麽事?”掌櫃的放下算盤。
“這附近有沒有‘天雅閣’的店?我娘很喜歡‘天雅閣’的首飾,這要回家了,不帶份禮物回去心裏不安。”
“‘天雅閣’啊,有。”掌櫃的走到門口指指東邊,說:“走到街口你右拐就能看到他們的招牌了。你現在去還趕得上,他們這時候還沒打烊呢。”
“多謝掌櫃。”
成棣頂著他那頭散發,出去了。
很是惬意地溜達到街口,往右一拐,成棣果然看到了“天雅閣”的大招牌。他雙手抱胸慢悠悠走了過去。一進門,馬上有人來迎接。
“這位客官,想要點什麽?”
成棣随意看了看,直接說:“我找你們老板。”
“啊,您稍等。”
店小二掀開簾子去後頭喊老板了,成棣也跟了過去。一掀開簾子,他就聽到小二喊:“老板,前頭有人找。”
“來了。”
一間屋的門簾掀開,一位身材敦厚的中年漢子快步走了出來。擡頭,他就看到了不請而入的成棣。
“哎,你怎麽進來了?老板,就是他找你。”
成棣微微一笑,開口:“莫老板近來可好?”
老板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朝小二揮揮手:“你招呼店去。”
“啊。”
店小二不明所以地看看成棣,去前頭了。
老板警戒地看著成棣,聲音壓低:“你是誰?”
成棣笑笑:“我是你們莫老板的一位舊友。我有急事找他,但是我這邊脫不開身,只能麻煩你了。”說著,成棣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金色的荷包,遞了過去:“麻煩老板把這個交給你們莫老板,越快越好。”
老板遲疑地伸出手,成棣又陡然收回,豎起食指:“可不要看裏面是什麽。”
老板點點頭,成棣又把荷包遞了過去。在老板接過放起來之後,他說:“我明天會在城裏住一天,希望今晚莫老板就能收到我這份大禮。”
留下一抹神秘的笑,成棣轉身走了。老板盯著成棣離開,眼神淩厲。
成棣剛從“天雅閣”出來,一人就竄到了他的面前,成棣先是一驚,然後沖對方笑笑:“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掌櫃說你往這邊來了。”來人朝天雅閣內看看,問:“你來這兒做什麽?買首飾?你有錢了?”
“沒錢不能看看嗎?憋在屋裏太悶。”
聳聳肩,月不由也不責怪成棣擅自行動,問:“要回去嗎?還是再走走?”
成棣仰頭看看星子閃爍的夜空,心情大好:“再走走吧。回去後我就沒這心境了。”
月不由小聲咕哝:“就說你乾脆把他們都宰了得了。”
“莽夫。”
連白眼都懶得給月不由,成棣繼續朝前走,月不由跟上他從懷裏摸出一個袋子,遞過去。成棣拿過來,打開一看,驚呼:“這麽多!”
“這裏的有錢人不少。這些銀子夠咱們花到京城了。”
“呵呵,不錯不錯。”
很高興地把銀子還給月不由,成棣指指前方的馄饨攤:“來一碗?”
“你還吃得下?我倒無所謂。”月不由很懷疑地瞟了瞟成棣的肚子。
成棣揉揉還有點漲的肚子,笑道:“大不了多走走消食就是了。”
“那走吧。”
兩人朝馄饨攤走去,頭頂突然傳來一聲鷹啼,月不由仰頭。成棣也仰起頭,故意問:“什麽東西?”
“鷹。”
“這裏有鷹?不是塞外才會有嗎?”
“管他的,吃馄饨去。”
“好。”
眼裏閃過精光,成棣笑嘻嘻地跟著月不由去吃馄饨,等著看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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