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知道月不由和莫世遺今晚會很晚才過來。成棣早早就睡了。雖然他有太子妃和側妃,但因為他的身體原因,再加上那兩個女人也不過是母後安排的,成棣在孩子出生後就再也沒有碰過自己的妻妾了。所以東宮太子府的夜晚幾乎聽不到太子的寝宮裏會傳出什麽激情的聲音。在這樣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原本性欲就很淡的成棣更是不會有什麽那方面的需求。

一人悄悄潛入了成棣的卧房。他沒有馬上到床邊,而是走到卧房的門邊,開了一條縫。卧房外點著兩根蠟燭,兩位太監模樣的人坐在門口打瞌睡。那人伸手出去隔空彈了兩下,兩位太監直直地栽倒在地上,完全睡死了。接著,那人打開門走了出去。在外間轉了一會兒,他又返了回來,把門反鎖上。

快步走到床邊掀開床帳,他探了探成棣的鼻息,然後輕聲咕哝:“睡得這麽死,有人來殺你你也不知道。”

咕哝完,他輕輕拍了拍成棣的肩膀,小聲喊:“起來啦。”

被打擾了好眠的太子猛地一個激靈就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眼裏是警戒,并反應極快地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匕首就揮了出去。

輕松握住成棣的手腕,取走他手裏的匕首,來人很嘲笑地說:“你現在動作,晚啦。要殺你的人還會叫醒你嗎?”

“月不由?!”太子被吓壞的一顆心在聽出來人是誰後轉成了惱怒,“你為何要吓我!”

“喂!你講不講理!”甩開抓著成棣的那只手,月不由怒了,“我不叫醒你怎麽跟你說話,是你自己睡得那麽沉,我來了都不知道。”

也知道是自己反應過度了,成棣捂著還在跳的心口,說:“剛才睡死了,忘了應該是你,錯怪了你,我道歉。”

“哼!”往床上重重一坐,月不由還在不高興。

不停地喘息,成棣難得放下身段掀開被子,往月不由跟前湊了湊:“錯怪你是我的不對,那是我下意識的反應。”

“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月不由也不氣了。

太子瞪了月不由一眼,這家夥還上綱上線了。呼出最後一口被吓壞的氣,太子問:“今晚查出什麽沒有?”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一人不在。“世遺呢?你沒和他在一起?”

一想到莫世遺,這回胸悶的換月不由了,也不知道那人現在怎麽樣,有沒有遇到麻煩。但現在有一件更麻煩的事,月不由也沒時間在這裏磨蹭了。

他轉過身,壓低聲音并快速地說:“現在沒時間跟你多說。聽我說的做,有什麽疑問等做完了再問。把你的衣裳全脫了,剪一截你的頭發給我,還有你的指甲,快點!”

成棣一聽,二話不說地拉出床頭的夜明珠,極快地把身上所有的衣裳都脫了下來。那邊月不由也在脫衣服。成棣看了他一眼,還是忍不住問:“你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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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了別問,快點!”

把自己脫下的上衣和長褲丢給成棣,只穿了條大褲衩子的月不由快速拿過成棣脫下的衣裳,說:“你先套上我的。還有頭發指甲。”

成棣稍稍松了口氣,胡亂套上月不由的衣裳,也無暇去管髒不髒、小不小了。拿過剛才被月不由丢在床上的匕首,成棣問:“要多少頭發?”

月不由撩起成棣的一縷頭發:“這裏。”

成棣毫不心疼地割斷,月不由又叮囑了一句:“還有指甲,我先去準備。”

成棣蹙眉,伸出自己的雙手:“我昨日剛剪了指甲。”

月不由的眼睛眯了眯,看向成棣的腳丫子,成棣低頭一看,立刻說:“我去拿指甲剪。”還好腳趾甲還沒剪。

“你卧房門口的那倆人我給弄暈了。”說了句,月不由把成棣的衣服放在地上,頭發單獨放在一旁,然後拿過一壇他順路摸來的酒,放在衣服中央。一聽外頭的人都暈了,成棣放心大膽地出去找指甲剪。

擺弄好這些,月不由又在成棣房間的桌上找到火折子,就剩下成棣的指甲了。成棣回來了,手上拿著指甲剪。他走到床邊去剪指甲,月不由上前從成棣手裏拿過指甲剪,半跪在地上說:“我來,你自己剪太慢,咱們沒時間。”

成棣從月不由的臉上看出了事情很嚴重,他抿緊嘴,心裏有了計較。低頭看著月不由熟練而又快速地給他剪指甲,雖然不像侍從做得那麽仔細小心,但成棣是感動的。這家夥雖然不愛乾淨,對他也毫無半點尊敬,但這家夥是真心對他的。啊,有點錯誤,這家夥今天還算是乾淨。

窗戶被人輕輕推開,一人極快地閃了進來,迅速關窗。月不由扭頭看去,臉上浮現明顯的驚喜。

“莫世遺。”

“世遺。”

成棣朝來人喚了聲,來人朝成棣點點頭,眼睛卻看著半跪在地上正為成棣剪指甲的人。黑暗中,他的眼神更是瞬間暗不見底。

“你們在做什麽?”莫世遺上前。

想到自己還有要緊事要做,月不由趕緊專心繼續給成棣剪指甲,嘴上說:“待會兒解釋,沒時間了。”

莫世遺抿緊了嘴,月不由只穿了一條亵褲,而成棣身上穿著月不由的衣裳,他的心窩酸疼了一下。月不由沒有時間解釋,莫世遺壓下滿腹的、帶著點憤怒的疑問站在一旁看著兩人。

這時候,月不由剪完了。一手捧著成棣的指甲他快速來到那堆東西旁,對成棣說:“你過來,快點。”

成棣趕緊過去,在月不由的身邊蹲下。

月不由把成棣的指甲放在他的頭發上,然後從腳踝處抽出一把匕首,是莫世遺的那把匕首,不過被月不由用過之後就被占為己有了。抓過成棣的手,掰開他的大拇指,月不由問也不問,一刀劃破了成棣的手指。成棣咬牙忍下。

血水低在頭發和指甲上,然後繞著酒壇子滴在成棣的衣服上,與此同時,月不由的嘴裏念念有詞。滴了兩圈,月不由放開成棣的手,示意成棣退開。成棣含住自己的大拇指退到莫世遺身邊。月不由還在念著,接著他用火折子點燃了成棣的頭發和指甲,然後把頭發灰和指甲灰放進了酒壇子裏。

嘴裏不停,朝成棣和莫世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月不由站起來,伸出左手對準酒壇的瓶口,又一次劃破了自己的手。而這次,他劃破的不是指頭,而是手腕。莫世遺的腳向前邁了一步,被成棣拉住了。

對莫世遺搖搖頭,成棣想去拿金瘡藥,剛走出去兩步他就被人拽了回去。扭頭一看,是月不由。對方一臉嚴肅地朝兩人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誰都不敢動了。

血水一滴滴極快地落入酒壇中,就在莫世遺的眉頭越來越緊時,可怕的景象出現。先是房子裏傳出簌簌聲,莫世遺拔出了劍,成棣屏住呼吸。接著簌簌聲越來越明顯,不一會兒,從成棣卧房的四個角落有一些黑乎乎的小東西以極快的速度向酒壇而來。成棣要不是咬著牙關,他絕對會驚叫出聲,是蠍子!

月不由還在念著,血水也越滴越急了。成棣死死捂著嘴,臉色慘白地看著那些爬過來的蠍子。不是普通蠍子的顏色,還是紅色的蠍子!蠍子速度不停地爬過月不由,爬到成棣的衣服上,然後沿著酒壇爬了進去。

撲通、撲通,蠍子一只只掉進了酒壇子裏,當最後一只蠍子進了酒壇之後,月不由迅速打著火折子,把火苗丢進了酒壇。轟的一聲,酒壇裏冒出美麗的火焰。月不由手下不停,又把成棣的衣服全部燒了,灰燼裝入酒壇。

火焰熄滅,月不由把酒壇封口,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一人閃到他的身後把他扶了起來。

“累死了。”月不由的臉色有點白。

莫世遺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直接把月不由扶到成棣的床上,從懷裏摸出乾淨的帕子。一只手拿著一個盒子遞到他的跟前:“金瘡藥。”

莫世遺緊抿著嘴給月不由手腕上的傷口上了藥,再給他包起來。月不由的呼吸透著點虛弱,不過他的眼睛卻是彎彎的。莫世遺的舉止透著對他的關心,他很歡喜。

看一眼那個酒壇子,身上的雞皮疙瘩還沒落下的成棣搓搓胳膊,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反正不敢坐,總覺得身邊哪裏都有蟲子。

看向穿著很是滑稽的成棣——沒辦法,月不由是三人中最矮小的——月不由心情極好地說:“沒事了,你去換上你自己的衣裳吧。”

成棣看看四周:“你确定?”

“當然。”這點月不由很自信。

又搓了搓胳膊,選擇相信月不由的成棣去衣櫃裏翻出一身自己的衣裳,到屏風後換上。不過還是有點怕,成棣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從屏風後出來了。當然,這也拜他“流落”在外多日所賜。太子殿下現在可是會自己穿衣服穿鞋,甚至還會洗碗,當然後者別人是無法得見的。

把月不由的衣服丢給他,成棣迫不及待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月不由當著兩人的面穿衣裳,很嚴肅地說:“你這裏太不安全,要害你的人太多了。”

“怎麽說?”成棣在月不由身邊坐下,月不由拍拍另一側,讓莫世遺也坐下。

莫世遺在月不由身邊坐下,緊挨著他。月不由沒有馬上解釋,而是先問莫世遺:“你那邊情況如何?”

“暫時沒有發現異常。成謙一直在房裏沒有出來過,也沒有可疑的人去找他。”莫世遺緊盯著月不由的臉,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覺得月不由的臉很蒼白。

月不由摸摸下巴,看向成棣:“你說宮裏的人你一個都不相信,這下子我有點信了。”

“你發現了什麽?”成棣問。

月不由直接道:“有人把你的頭發、指甲和褲衩子給了苗人,讓他們害你。苗人不能讓你看上去死於非命,所以就想用咒術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被蠱毒害死。”

月不由的第一句話說出來,成棣的眼裏就出現了殺意,而月不由的下一句話卻是令他大吃一驚。

“苗人知道你身上有強蠱。”

“什麽?!他們怎麽知道的!”

月不由撇撇嘴:“這就得問那些知道此事的人了。”

成棣感覺到了事态的嚴重,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但也不多。月不由問:“你可知苗疆的一位姓楊的長老?”

成棣的臉色驚變,然後歸於陰狠:“是給我和世遺做蠱的人。不過被母後下令除掉了。”

鄙夷地哼了聲,月不由很不客氣地說:“發生今天的事都是你那個娘招惹的!那些苗人要為這個楊長老報仇,所以才會有這些事端。而且現在我已經可以肯定你身邊有人在跟苗人勾結,甚至還有人做了苗人的驸馬爺。”

“怎麽說!”成棣的眉心擰成了“川”字。

“那些苗人說要盡快除掉你,不能誤了伊瑪的大事。伊瑪是苗人對他們的驸馬爺的尊稱。他們也提到如果壞了這位伊瑪的大事,他們的公主會不高興。你死了關一位苗人驸馬什麽事?很明顯,這位苗人驸馬不是苗人,肯定是中原人。什麽中原人這麽盼著你死?”

成棣的眼裏閃過寒光,他馬上想到了一人:“難道是成聰?”

月不由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們沒提到這位伊瑪的漢姓。反正不是要取而代你的人,就是要幫別人取而代你的人。你的處境很危險,因為你身邊已經有人和他們勾結了。”

成棣握緊了拳頭。

月不由接著說:“我和莫世遺會繼續幫著你查,但你不會武,很容易就被他們鑽了空子。我現在把你轉嫁到了那個酒壇子裏,他們要用蠱害你只會害到那個酒壇子。但他們是不想讓人發現你死於非命所以才選了這種‘溫和’的法子來害你。可如果你一直沒有死,他們肯定會铤而走險對你下殺手。成棣,在沒有找到這個人之前,你很危險。”

“我知道。我早就習慣了。”成棣冷笑。

月不由蹙眉:“你別當兒戲。你身子不好,可能連你娘那個女人有一日都會放棄你。你那個兄弟可你比結實多了,我就不相信他不想取而代之。”

成棣冷笑。

月不由撓撓頭皮,這确實是個問題。三人誰都不說話,陷入沉思。許久之後,還是月不由第一個打破沉默。他看向成棣:“有一個法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你說。”

月不由朝兩人勾勾手,莫世遺和成棣湊了過去,他嘀嘀咕咕說了半天,接著有一人說:“我不同意,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是莫世遺。

成棣也擰著眉說:“世遺說的對,太危險了。我不能因為我而讓你涉險。”

莫世遺則還是那句:“我不同意你一個人去。”

月不由擺擺手:“現在敵人在暗,我們也在暗,但是我們有一個敵人沒有的弱點,我覺得這個法子最好。”

成棣很氣悶,因為他就是那個弱點。月不由接著說:“我也沒說現在就去,現在也不是時候。起碼得讓那些苗人安生一段日子才行。這樣……”月不由又朝兩人勾勾手,兩人湊過去。他這樣那樣說了一會兒,成棣點點頭:“我覺得,可行。”

莫世遺想了想,也點點頭:“可以。”

月不由笑了:“那就行。那先處理這件事,至於我剛才說的既然你們不同意那咱們再商量。”然後他對成棣道:“你就假裝自己不知道頭發的事,不過你得把酒壇子藏好,可別讓人給砸了,不然我今晚就白流血了。”

“放心吧。”成棣很想殺人。

拍拍成棣的肩膀,月不由嘆息:“我和莫世遺晚上才能來,白天你自己注意著點。身上多帶點什麽驅毒驅蟲的東西。還有啊,除了我倆,你誰也別信,包括你那個娘。”

“我心裏有數。”成棣的聲音很壓抑,因為他很憤怒。

“唉,我就說我把他們都殺了算了。”嘆息一句,月不由站起來,“我們該回去了。趁這幾日要歇著,你多吃點,把自己養壯點。”

“嗯。”

看出月不由要走了,成棣一把抓住月不由的手,第一次真心地說:“謝了。”

“誰叫你是莫世遺的兄弟呢,想不幫也不行。”月不由笑笑。

成棣挑眉:“怎麽,本宮就沒這個面子讓你相助?”

“呵呵,有有有。”甩甩有點暈的頭,月不由伸個懶腰:“我們回去了,你睡吧。”

“嗯。”哪裏還能睡得著。成棣親自給兩人打開窗戶,送兩人走。

跳上窗,莫世遺扭頭:“自己保重。”

“我會的。”

目送兩人離開,成棣關窗,眼睛閃過寒光,他該怎麽反擊呢。上了床,成棣從床頭的暗格裏拿出一個鈴铛。

滴鈴鈴,滴鈴鈴……

一道輕微的鈴铛聲與成棣手裏的鈴铛聲相負荷,一人出現在成棣的房中。

“主子。”

“不要去找成聰了,盯著王家、母後還有成謙那邊。”

“皇後娘娘?”

“不要問那麽多。”

“是!”

鈴铛響起,對方離開了,成棣盯著那個酒壇子腦袋裏飛快地轉著。

出了東宮,月不由卻停了下來,莫世遺趕忙看去:“怎麽了?”

“有點累,我歇會兒。”月不由席地而坐。

莫世遺想也不想地在月不由身前蹲下:“我背你。”

月不由立刻笑了,很不客氣地趴到莫世遺的背上:“我可不輕哦。”

莫世遺雙手托住月不由,站了起來。沒有用輕功,他背著月不由朝客棧走去。趴在莫世遺比自己寬厚了許多的背上,月不由舒服地蹭蹭:“除了我娘,沒人背過我。”

抿抿嘴,莫世遺托緊月不由。

“莫世遺。”

“嗯。”

“我很重吧?”

“不重。”

“嘿嘿,那你把我背回去吧。”

“好。”

眼睛成了彎月,月不由環住莫世遺的脖子,又說了一遍:“除了我娘,你是第二個背我的人。”

“閉上眼睛睡吧。”

月不由閉上了眼睛。

“莫世遺。”

“嗯。”

“除了我,你還背過誰不?”

“沒有。”

“嘿嘿。”

又蹭了蹭莫世遺的背,剛剛損耗了太多精力的月不由放任自己的意識飄遠。有這個人在,他不擔心。

何時回到客棧的,月不由不知道。他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給他擦了手臉,脫了他的夜行衣。被子蓋上了,感覺到身邊的人躺了下來,他把手伸到對方的被窩裏,戳戳。手被握住了,他陷入了沉睡。

看著熟睡的人,莫世遺剛剛在成棣那裏悶了好半天的心窩舒服了不少。握緊對方的手,莫世遺閉上眼睛。這人對他,還是,不同的吧。不同於……成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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