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蠱毒一案爆發後,皇帝加強了宮中的守衛,特別是皇帝經常去的禦書房、寝宮等地更是守備森嚴。不僅如此,皇帝的貼身之物也要時刻檢查,以防被毒蟲所污。一想到有人要害自己,還差點害到自己,皇帝就夜不能寐,對於那兩個刺傷六皇子的刺客皇帝反倒不追究了。要不是那兩位刺客,他還不知道有人要害他,說起來,那兩位刺客還是他和太子的救命恩人呢。

而蠱毒一案的另外一個後果就是皇帝對道術深信不疑了起來。每日都請道士進宮做法驅毒驅邪,把朝政都丢給了太子。大權在握的成棣暗中不知有多高興,可後宮的那些女人們卻苦悶了。皇帝整天和道士在一起,早已忘了雨露恩澤。就連之前受寵的妃子也被冷落了,整個後宮哀戚一片。

對此事,王皇後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太子的地位更穩固了,憂的自然也是寂寞難耐。以前好歹一個月能和皇帝親近兩天,這下子別說親近了,就是面都見不上。王皇後是皇後,但她也是個女人。哪個女人不渴望丈夫的疼愛?疼愛嘛現在是難得了,但見見面說說話總也是希望的吧。

面帶愁容,王皇後對前來請安的太子說:“你父皇整日裏和那些道士道姑們在一起,朝政也不管了,大臣們都很是擔心,有機會你勸勸你父皇。母後現在也是難得見他一面。”

成棣道:“兒臣現在也是難得見到父皇一面。過兩日兒臣找個藉口去見父皇,趁機勸勸他。”

王皇後不禁惱怒:“都怪那些苗人。這宮裏的人是不少,可能做事的卻沒幾個。都這麽久了也沒查出是誰在宮裏放的那些蟲子。”

“宮裏的女人太多,是非自然也就多。尤其是那些要争寵的女人,使些手段也就不足為奇了。母後是皇後,父皇現在無心後宮,母後何不趁此清清宮裏的那些閒雜之人?”

王皇後的眼神一亮,過了會兒,她點點頭:“确實是。母後這陣子光忙著惦記你父皇和成謙,都疏忽了。”說到小兒子,王皇後就不得不想到另一個兒子,她猶豫了片刻,問:“世遺在你那邊……可還适應?”

成棣點點頭:“适應的還不錯,只不過仍是不大愛出門。要不是兒臣逼著他,他保準躲到某個地方整日裏自己跟自己下棋。在山莊裏待了太多年,有些習慣得慢慢改。不過有他在,兒臣晚上倒是睡得香了。”

王皇後笑笑:“是啊,你現在的氣色好多了。母後常常都會忘了你心口有毛病。”接著,王皇後的笑就沒有了。吐了口氣,她低聲問:“世遺他……還是不願意進宮來見母後嗎?”

成棣沒說願不願意,而是勸道:“世遺的心裏還是有疙瘩,再等等吧。”

王皇後的眼裏滑過失落,但這不能怪那個兒子。兩個兒子前一年都出事之後,她的心态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那個兒子也更加愧疚了。現在那個兒子就在京城,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她,想見見。

成棣的眼裏閃過一抹光,轉了話頭:“五弟現在兵部做得不錯,官員們常常在兒臣面前誇他。從年中到現在明著暗著找兒臣給五弟說媒的人都快踏破東宮的門檻了。”

王皇後重拾笑顏,欣慰地說:“是啊。看到謙兒如此上進,母後這心裏踏實多了。你父皇現在不管事,整個朝廷重擔都壓在你的身上,有謙兒幫你你也能輕松一些。唉,不過說到這婚事,母後也正想找你商量呢。謙兒今年都二十有六了,母後一跟他提婚事他就推,這可怎麽辦?”

成棣笑著說:“五弟自由慣了,怕是不想找個女人管他。他不想成婚就由他去吧。”

“那怎麽能成?”王皇後不答應,“佑風都定了親了,他這個做叔叔的還不成親,成何體統。這事母後也看明白了,不能由著他,母後直接給他挑門好親事,讓你父皇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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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五弟會不樂意的。”

王皇後隐隐發怒地說:“不趕快讓他成親,難不成讓他跟他那個侍衛不清不楚嗎?你別替他掩飾,他身邊的那個侍衛日日與他同房,你別以為母後不知道。綠兒綠兒,一個男子叫個綠兒,這不擺明了是勾引人的嗎!”

成棣話中有話地說:“也許那個綠兒是個女人呢?五弟不便娶她進門,所以讓他女扮男裝留在身邊。”

王皇後更不悅了:“女人他還藏什麽?哪怕就是個青樓女子,他想要,那做個妾也是可以的,何必扮成侍衛?母後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那些男人心裏在想什麽。朝中那些大臣們可是有不少人家裏養著男寵的。”

“你父皇現在是不管事了,但不表示他就能由著下面的人亂來。特別是這種事。一旦傳了出去,那可不是挨頓責備就能免過去的。謙兒剛被封王就和男人胡來,這叫你父皇怎麽想,叫別人怎麽想?還有你的太子之位終於坐穩了,他這要是鬧出什麽事端來,又是麻煩。”

成棣不出聲了。王皇後想了想,決定了:“就這麽辦了。母後親自給他挑一門親事,你讓你父皇下旨,若你父皇沒空,你就以你父皇的名義下旨,讓他趕緊成親。”

成棣面帶為難地說:“這恐怕不妥吧。若五弟真的和他的那個侍衛有什麽……”

他的話還沒說完,王皇後就怒道:“什麽有什麽?!什麽都沒有!你這邊聖旨一下,母後就把他那個侍衛弄走了。母後絕不允許他做出有損皇家顏面的事。”

成棣無奈地點點頭:“好吧。兒臣改日親自去他府上一趟勸勸他。”

“你告訴他。要麽他把那名侍衛送走,要麽就由母後來決定。”

“好。”

喝了口茶,成棣隐晦地說:“母後,最近兒臣聽到些風聲,說二舅總是往‘錢塘門’跑。兒臣不想駁了二舅的面子,所以這件事還是母後出面勸勸二舅吧。”

王皇後的眉心擰了起來:“你那個二舅,最近也不知道是哪門子抽風。正事不做,這吃喝嫖賭倒是樣樣沾上了。母後會跟你大舅說,他若再這樣下去,母後哪裏還敢把王家的大事交給他。”

成棣點點頭。

又坐了小半個時辰,成棣便告退了。他一走,王皇後就喊來自己的心腹婢女,問了些事。那位婢女是暗中得了成棣的指示的,她告訴王皇後成謙與他的那名侍衛仍是走得極近,甚至還有人看到成謙親吻那名侍衛。王皇後聽罷更是怒火中燒。這個小兒子終於被封王了,卻如此糊塗。王皇後想了許久,然後在婢女的耳邊說了一些話,婢女點點頭。傍晚時分,王憲進宮面見皇後。

東宮,成棣心情極好地和一人對打太極。嘴裏說:“母後是打定主意要給成謙指婚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他怎麽跟那個‘綠兒’交代了。”

莫世遺不關心地說:“也許他根本不需要交代。”

“呵,”雙手推到對方那邊,成棣道:“若那女子不是苗疆公主,那還好說。若是的話……呵呵,我看他這回要頭大喽。”

莫世遺動作不停,接著問:“王宗的事你提了嗎?”

“提了。母後對二舅也很不滿了。咱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母後不再信他。我倒要看看,他這條狗急了能跳到什麽牆上。”

“王憲那邊呢?”

“目前還沒有發現王憲有什麽異常的地方,暫且觀察。反正王家終歸不能留,只不過不能一起動,得慢慢來。”

“嗯。”

“對了,母後又提了想要見你的事。”

“不見。”

“好吧。我繼續給你推。”

接下來兩人就不說話了,專心對打。直到出了一頭一身的汗,成棣停了下來,累了。接過莫世遺遞來的帕子,成棣擦著汗說:“在不由回來之前,我暫時還不想把這些事搬到臺面上來,以免到時候他回來你我都抽不出空,你說呢?”

莫世遺的心窩又一次不受控的酸痛了下。過了會兒,他道:“就聽你的。不由要找神醫治你的病,必須保證他回來之後你能安心治病。”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咱們也繼續看他們還能做些什麽。争取多釣幾條魚上來。成聰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

“嗯。”

接下來,兩人又不說話了。還有三個月那家夥離開就滿一年了。這麽久,為何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京城的兩個人一人思念一人挂念,而在苗疆的月不由卻是不住地在心裏懊悔,懊悔自己那天晚上沒事走回去幹嘛。雖然這個人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麽累贅,可有要事在身的他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那也算是累贅了。

“不由哥,給你。”

某人很是殷勤地撕下一條烤好的兔子腿遞給月不由。月不由伸出髒兮兮的爪子抓過兔子腿,一口咬下。

唔……真香啊。好吧,這個時候他又覺得這家夥不累贅了。

“好吃吧?”某人笑眯眯地問。

“好吃。你也吃。吃飽了咱們得趕緊上路。你腳程慢,已經耽擱了我不少功夫了。”嘴裏吃著人家抓來烤好的兔子,月不由還不忘教訓。

許波一臉的愧疚,撕下另一條兔子腿說:“不由哥,我會找吃的給你吃,你別丢下我。”

“要丢下我早丢下了,快吃吧,別廢話了。”月不由把水袋丢出去,許波立馬拿過來打開,大口喝水。

看一眼許波身上和自己差不多髒的衣裳——苗人的衣裳,月不由的心裏難得生出點贊賞。這家夥看上去笨笨的,不過似乎沒那麽太笨,起碼知道進林子的時候穿一身苗服。那天晚上他沒注意,隔天天亮了才發現許波也穿了一身的苗服。而且許波會說苗語,說得和他一樣地道。月不由著實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因為許波而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不管怎麽說這裏也是苗人的地盤,強龍難壓地頭蛇,能不惹麻煩最好。

“不由哥,你要找誰?”跟了月不由五天,許波和月不由也自來熟了。對月不由的責怪他都是充耳不聞,也毫不在意月不由說他拖後腿。

看在這幾天許波都能弄來吃的的份上,月不由回道:“我來找人治病。你呢?看不出來你還有幾下子,居然還能在林子裏弄到吃的。瞧你這手藝,該是平日裏常常在林子裏吧?怎麽還會迷路?”

許波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他看著月不由,好半天後,他問:“不由哥,你真的不是苗人?”

月不由翻個白眼:“出家人不打诳語,我說了不是就不是。”

許波噘嘴:“你又不是出家人,這也不算诳語啊。”

“那麽計較幹嘛?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啦。”月不由已經啃完自己那條兔子腿了,又扯下一條,狠狠一口。因為很想莫世遺,他都沒什麽胃口吃東西,現在也算是補充體力了。

許波深深喘了口氣,說:“來這兒之前我和爹都是住在林子裏的。只不過這片林子我嗯,不是太熟,所以才迷路了。”

月不由難得有好奇心,問:“你那個大爹沒事跑到這裏來幹嘛?還有,你就這麽跟著我走了,不怕你爹找不到你?”

許波淡淡一笑,卻帶了點憂傷。他說:“我有留下記號的。我爹會跟著記號找到我,不怕的。”卻沒說他大爹為何會在這裏。

看出許波不願意說,月不由也不問了,而是道:“那就好。不然我還得帶著你去找你爹。”說罷,他就品出不對勁了。“既然你爹能找到你,那你還跟著我幹嘛?”

許波一把抓住月不由的胳膊:“你說了要帶我找我爹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月不由扯下他的手:“既然你爹能找到你我幹嘛還要帶著你?”

“不管,你答應了。”許波把兔子腿一丢,手腳并用纏住月不由。

“你居然敢跟我耍心眼,我要揍你了。”月不由揚起巴掌。

許波眼睛一閉,縮到月不由的懷裏,嘴裏嚷著:“不走不走我不走。我就要跟著你,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裏,不走不走我不走。”

“你,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月不由的巴掌又揚了揚。

“嗚……你說話不算話,你說要帶我找我爹的,你說話不算話……”許波哇的就哭了。

“不許哭!再敢哭一聲我就把你丢出去!”月不由怒了。

許波不哭了,卻是更緊地抱住月不由,哀求:“不由哥,求你,求你,別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求你。”

月不由是典型的嘴硬心軟,再加上這幾日他沒少吃許波的,俗話說吃人嘴短,他的巴掌舉了舉,而後輕輕地扇了一下許波的腦袋:“男子漢大丈夫別動不動就哭,十幾歲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話。”

許波仰起頭,眼睫毛上帶著淚珠,可憐兮兮地糾正:“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什麽?!!”

林子裏烏鴉飛起。

“不由哥……”

“……”

“不由哥……”

“……”

沒天理,沒天理,那小子都二十歲了!他奶奶的。那小子都二十歲了!他就已經夠騙人的了,沒想到這回遇到一個比自己還能騙人的!他就說那小子怎麽能比他個頭高,原來那小子比他現在的這副身子還年長!

“不由哥……”

“叫叫叫!叫什麽叫!催魂吶!”

月不由不搭理身後緊追不放的那個年齡二十歲,看上去十五六歲,心智不過十歲的騙人家夥。

月不由大步往前走,甩動的手被人緊緊握住了,他瞬間抽出,停下,轉身,怒目而視。

不明白月不由為何這麽生氣,許波看看月不由的身後,有些緊張地說:“不由哥,前面……前面你別過去了。”

“怎麽了?有毒還是有蛇還是有狼?”月不由還在生氣。

許波抿抿嘴,低下頭,半天後憋出一句:“你別過去了。”

月不由的眼睛眯了眯,耳朵動動。仔細聽了許久,他單手抓住許波的衣襟把他拽到了灌叢裏。

把許波拉到身前,月不由惡狠狠地說:“我告訴你。老子來這裏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為了這件事,老子不得不離開自己喜歡的人跑到這個鬼地方。你想讓老子幫你,就別在心裏繞那麽多彎彎,老子最讨厭別人跟老子耍心眼!”

許波緊抿著嘴,眼圈紅了。

“你都知道些什麽!說!”

許波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發顫:“不由哥……你真的,真的不是,苗人?”

“不是!”

許波吸了吸鼻子:“你,你來這裏,做什麽?”

“找人!”

“找誰?”

月不由的下颚緊繃,但還是吐出:“找一個叫黑駝子的人。不過他已經失蹤了八年了。”

許波臉上的血色褪去,身體都在發抖。

月不由不隐瞞,一五一十地說出:“我喜歡的人身上有蠱毒,我要給他解蠱,我要讓他無拘無束自由地過活。我來這裏就是要找到能給他解蠱的人。黑駝子也好,白駝子也罷,只要能找到那個會解蠱的人就行。”

許波的眼淚掉了下來,嘴唇顫抖。

“這麽告訴你吧。誰能解了他的蠱毒,我月不由的這條命就是誰的!出家人不打诳語,我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許波哭出了聲:“不由哥……嗚嗚……我大爹,我大爹就是‘黑駝子’……嗚嗚……”

本來還準備狠狠教訓一頓許波的月不由瞬間呆住了。一群烏鴉,不不,一群喜鵲從他的頭頂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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