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成棣似乎很喜歡許波,又把他帶走了,說是給他找份差事。許波本來也無事,月不由又要瞞著他做一些事,所以順水推舟地讓成棣帶走了他。莫世遺要回東宮當差,既然治療的過程會很久,他和成棣自然也要準備很多事。而且馬上要過年了,成棣身為主掌大權的太子自然也有很多事要忙。
莫世遺出門了,月不由敲開許清水和波松的房門。一看到他,許清水的眼眶就忍不住要泛紅。月不由把兩人推進卧房,關上門。
“不由?”許清水帶著鼻音出聲。
月不由很認真地看著兩人說:“給成棣用連心蠱,我來做藥引。”
“不由?!”許清水和許波驚呼,許波張口,月不由擡手攔下他,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和成棣……”咬咬牙,月不由說出他本來打算帶進棺材裏的秘密,“我和成棣,有血緣關系。”
“什麽?!”許清水和許波愣在當場。
月不由用力咬了下嘴:“他,是我的伯父,這樣可以嗎?”
“伯父?!”想到什麽,許清水倒抽一口冷氣。月不由的指甲陷入掌心,卻仍是問:“這樣可以嗎?”
“可……可以……”許清水忍不住抓住月不由的肩膀,“不由,你……”
“他們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讓他們知道。”月不由忍著心窩的難受堅決地看著許清水,沉聲說:“如果不是這件事,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現在,我告訴了你們,也希望你們能替我瞞著。”
“不由……”許清水的眼淚就那麽流了下來。
月不由一臉的倔強:“我不會承認我和‘他’的關系,他是我喜歡的人,僅此而已。”
許清水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你們盡快準備,準備好之後我們就去極寒之地。”嘴裏有了幾分血腥味,月不由看向一臉震驚的波松,“為了莫世遺我會活下來,不要告訴他。”
不知為何,面對這時的月不由,波松說不出拒絕的話。他用力地、緩緩地點了點頭,一手緊緊扣住月不由的肩膀:“我們不會讓你有事的。”
“我信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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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要說的話,月不由離開了,許清水轉身撲進波松的懷裏,快要承受不住這份沉重了。
回到房間,月不由全身的力氣似乎被瞬間抽走,他一頭栽倒在床上。心窩很疼,疼得厲害,不是要做藥引的不安,而是秘密說出口的難過。他是月不由,他清楚自己的來歷,莫世遺也清楚他的來歷,可這具身體和莫世遺的關系卻是懸在他和莫世遺頭頂的一把尖刀。他早已預見,一旦莫世遺知道他和他的另一層關系,莫世遺肯定會不要他。
扯過被子蓋住頭,月不由難過地要死掉了。他不敢肯定波松和許清水會不會洩露這個秘密,萬一莫世遺知道了……月不由狠狠咬住手指頭,大不了,大不了他走!反正,反正,他絕對不會哭著求著讓莫世遺不離開他;反正,反正他早就習慣自己一個人了;反正,反正……可為何心卻這麽疼?就是娘死了,他也沒這麽疼過。
莫世遺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月不由翹著腿躺在榻上,眼睛看著上方不知道在想什麽。他走過去,榻上的人看向他,然後坐了起來。
“回來啦。”
在月不由身邊坐下,莫世遺湊近:“怎麽了?不高興?”
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見到莫世遺月不由就更不好了,本來他就不是一個特別善於僞裝自己的人。調整了一下姿勢,躺在莫世遺的腿上,月不由找了個藉口尋求安慰:“成棣在我沒說實話,驅蠱的時候真的會很疼,不僅他疼,你也疼。”
莫世遺馬上輕揉月不由的胸口:“成棣會忍下來,至於我,你放心便是。”
“會‘很’疼。”主要是他很疼。月不由伸展雙臂,莫世遺低頭,讓這人順勢摟住他的脖子,然後他直起上身,一手托高月不由的腦袋,吻住他嘟起的嘴。傻不由,不管多疼他都會忍下來。
想到有一天莫世遺可能會不要他,月不由摟著莫世遺的手用力用力再用力。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要纏著莫世遺,要粘在莫世遺的身上不下來。
※
成棣給月不由安插了一份差事,做“不命”的副手,名“超凡”。名是莫世遺提的,成棣雖然納悶莫世遺為何給月不由起個超凡的假名,但因為是莫世遺提的,月不由又不反對,他也便不多問了。成了莫世遺的副手,月不由每天樂颠颠地跟著莫世遺一起去東宮,再跟著莫世遺一起回來。
許波沒上過學,只跟著許清水學過字,讀過幾本書,成棣便讓他做自己的書僮,成棣進宮的時候許波就在太子的書房裏練字讀書。波松和許清水開始著手治療的事情了,成棣這麽做一是覺得許波傻傻的挺有意思,放在身邊也沒什麽;二也是讓許清水和波松安心。
成棣常常會偷偷過來跟月不由和莫世遺他們吃晚飯。六個人圍成一桌,月不由和成棣鬥嘴,月不由和莫世遺恩愛,許波冒出幾句傻頭傻腦的笑話,每當這個時候成棣和莫世遺的心裏都有著淡淡的滿足,這樣的日子是他們以前從未有過的。也因此,成棣時不時就會偷偷跑來,要過年了,成棣卻很想和這些人一起過個熱鬧的新年,沒有猜忌、沒有利益,只有對彼此的關心。
年節一眨眼就到了,成棣命人給每個人都準備了新衣新鞋,許波還領到幾十兩的月錢,成棣說是他做書僮的酬勞。波松和許清水心裏都明白這是太子殿下給他們的,他們從苗疆出來身上滿共也就幾十枚銅錢,許清水為了躲避追捕,不敢給人醫病掙錢,只能在山裏采些草藥偷偷去賣,自然沒什麽錢。而成棣這麽做也是為了讓他們拿得安心,對於太子的這份心意,波松和許清水都很感激。
年三十,早早就回來的莫世遺和月不由第一次被年節的氣氛所感染,在許清水和許波的帶動下忙著晚上的年夜飯。許波從少時就跟在許清水身邊,許清水沒什麽錢,可卻從不曾餓著凍著許波,每年過年,許清水都會用林子裏摘來的野草野果還有抓來的兔子野雞等給許波做一桌的好菜。在許波看來,過年的時候自己做菜才有過年的味道,這不,月不由和莫世遺都到廚房裏來幫忙了。
不管是莫世遺還是月不由,記憶中都沒什麽過年的印象。莫世遺的年是在孤零零的自己和自己下棋中度過,只有那年和莫世召回家時體驗過一次一家人在一起過年的幸福滋味。月不由就更別說了,娘還在世的時候,過年只有他和娘兩個人,娘死後他過年都是在某個山洞裏呼呼睡過去。今年的這一個新年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意義不同。
莫世遺和月不由不會做飯,兩人就摘菜,按照許清水的吩咐打下手。波松、許清水和許波是今年年夜飯的大廚,平日裏負責做飯的大廚被莫世遺允了假回家和妻兒團聚去了。波松被關了八年,但廚藝并沒有忘掉,許清水有一手的好廚藝,許波因為那八年的苦日子也會做飯,五個人都在廚房裏忙活,熱鬧又有點家的溫暖。
其實成棣也想來,但他是太子,這種時候他可跑不開。從年三十到大年初三,他都在皇宮裏,為此成棣沒少私下跟莫世遺、月不由和許波抱怨。每當這個時候月不由就問他:“要不要我幫你把他們都殺了,你就可以來跟我們吃年夜飯了。”成棣連白眼都懶得給他。帶著滿腹的憤懑,成棣一大早就進宮了,臨行前他叮囑了許波好幾遍,一定給他留幾道菜,不管多晚他晚上都會過來。
屋裏暖和極了,習慣了苗疆的濕潤,許波、波松和許清水都不大适應北方的乾燥與寒冷。許清水在屋子裏放了幾盆水,許波還親自種了幾盆花擺在屋裏,在濕潤又充滿了綠色的房間裏,圓桌擺好了,就等上菜了。
最先擺上來的是一盆隔水蒸雞,接著是黃焖鴨、糖醋魚、紅燒丸子……月不由也做了一道菜,就是把燙好的青菜撒點鹽巴,他以前常吃這個。莫世遺也忍不住做了一道菜——小蔥拌豆腐。
菜都上桌了,許清水的年紀最大,坐首位。莫世遺和波松坐在許清水兩側。月不由挨著莫世遺,許波挨著爹和月不由。波松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他以茶代酒地舉起茶杯,許清水不會喝酒,除了他們兩人,另外三人都舉起了酒杯。
握著許清水的手,波松顯得很激動。他朝月不由和莫世遺感激地舉舉杯,說:“我以為我會在那個地方老死,卻不知竟然還能再見到清水和波波,都是因為你們,我才能……我謝謝你們,謝謝不由、謝謝世遺。”
月不由豪邁地擺擺手:“那麽客氣幹嘛?我找你也是有目的的。你治好莫世遺和成棣,咱們兩不相欠。你要謝就謝許清水,要不是他你就沒兒子了,我也不可能找到你。”
波松看向許清水,許清水趕忙說:“不要說謝。你和我之間不要說謝。”
“爹,大爹,今天過年,我們要高高興興的。”見爹和大爹的眼眶都濕潤了,許波出聲。
“對,今年過年,大家都高高興興的。”莫世遺大大方方都摟住月不由,“我和不由都沒什麽親人,若兩位大哥願意,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等京城的事情辦完,我們就一起去塞外。”
“好!一家人!一家人!”波松很是高興,許清水也很高興。
許波眨眨眼睛:“世遺哥、不由哥,你們不要太子哥哥了嗎?”
月不由瞪眼:“什麽叫不要他了。等他以後當了皇帝我們還在京城幹嘛?你要想呆你就留在京城好了。”
許波很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那我要留在京城。太子哥哥一個人在京城會寂寞。”
“那你留下好了。”
月不由無所謂地說。莫世遺沒什麽反應,波松和許清水則很是驚訝地看著兒子。許波似乎也沒有多想,只是單純地想留在京城陪伴成棣,他舉舉酒杯,提醒:“我們還沒喝酒呢。”
“對,喝酒。”月不由把酒杯伸到前方,莫世遺跟上,許清水和波松壓下心思,幾個人的酒杯碰到了一起。
仰頭乾了,月不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目标——桌上的大魚大肉,至於他做的那盤鹽巴青菜,他是看都沒看一眼。
喝了幾杯酒之後,桌上的氣氛漸漸放開了。月不由摟著許波跟他一起唱調不準的曲子,許波還跳了一段他跟京城的老太太們學的秧歌。屋內歡聲笑語,莫世遺的嘴角始終挂著仍不大自然的笑。
和大宅內的歡笑不同,在宮中的成棣臉上卻是挂著應付的笑容。過年了,皇帝終於出了他的道觀,但始終一臉的嚴肅,著實令人放松不下來。皇後以過年一家人要團圓為由擅自召回了小兒子成謙,對此成棣僅是笑笑。飯桌旁,成謙始終低著頭,一副擔驚受怕的心虛模樣。成聰仍舊不見蹤影,成安還在自己的府上被囚禁著,成棣的兩個兒子規規矩矩地坐在皇後的身邊,長長的桌子上擺滿了精致的食物,可桌旁的人卻都無心用餐。
成棣主持了今晚的皇室家宴,但哪怕是熱鬧的歌舞表演也未能令他的心裏真正放松起來。因為成謙和王家的事情,成棣和王皇後之間也不如以往那般親密。不過成棣還是給足了自己的母後尊榮與臉面,面對成謙時他依然是那個溫柔的兄長。
表面上熱熱鬧鬧的皇家年宴終於結束了,皇帝又要回他的道觀,只不過回去之前他單獨找來太子,對太子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兄弟始終是兄弟,有些事過了就算了。”——思索著父皇的這句話,成棣在心裏冷笑,他把那些人當兄弟,那些人可從不曾把他當作是兄弟。不過皇帝畢竟還沒退位,回東宮之前,成棣下了一道太子手谕,成謙留在京城不必再去帝陵;從宮中撥二十名侍從到成安府上。
回到東宮,成棣見了見自己的兩位妃子,便回房歇息了。太子寝宮的燭火滅了,沒有人知道應該上床的成棣偷偷溜出了太子府,一臉期待地奔向某處大宅子。
煙花映照出一張張笑臉,天空隐隐飄下了雪花,頭一回放煙火的許波跟個孩子似的在一旁手舞足蹈。月不由趴在莫世遺的背上也是一臉笑容地看著漂亮的煙花,他喝了酒,但比以前喝了酒還要暈許多。
“莫世遺……我真想以後每年都跟你一起過年……”
莫世遺蹙眉,把月不由往上背了背:“你不和我過年要去哪?”
“呵呵,呵呵呵……那你答應我了,以後每年都和我一起過年。”
“我答應你了。”
一人走近了他們這個小圈子,月不由和莫世遺擡眼,許波開心地跑了過去,并很自然地拉住對方的手:“太……”
“嗯?”來人舉起手,作勢要敲許波的額頭。
許波吐吐舌頭,趕緊改口:“哥,你來啦。”
成棣朝月不由和莫世遺看了一眼,然後笑著對許波說:“給我留菜了沒?我可還餓著呢。”
“留了留了,每道菜都留了,我去給你拿。”
放開成棣的手,許波歡喜地跑了。莫世遺放下月不由,指指波松的房間,成棣擡腳走過去。許清水目露擔憂地看向波松,波松給了他一抹讓他放心的笑,然後拉著許清水的手一起進屋。
成棣來了,已經結束的年夜飯再次上桌。成棣才不會讓自己可憐兮兮地一個人吃飯,也不管其他人都吃飽喝足了,他以太子的身份要求每個人都必須陪著他一起吃。月不由忍不住又撩撥起了成棣,成棣立馬跟他鬥起了嘴,許波在一旁哈哈大笑,飯桌上的氣氛再次熱鬧。
這一晚,幾乎從不喝酒的成棣喝了三杯酒,還在月不由的起哄下跟月不由耍了幾回拳,當然結果是慘敗。成棣下棋很厲害,但耍拳卻絕對不是月不由的對手。不過雖然輸了,成棣卻很高興,臉頰都比往常紅潤了不少。
到最後,醉死的月不由被莫世遺抱回了房。安撫了月不由睡下後,莫世遺帶頭暈的成棣回太子府,成棣明天還要進宮,許波不放心喝了酒的成棣跟過去照顧。許清水看著他們離開,關上門,嘆了口氣。
“清水。”
許清水轉身,猶豫地問:“波波對殿下……”
波松走上前握住他的手:“這種事我們只能看著,不能多說。波波心思單純,也許他只是單純的關心殿下,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很擔心。”
許清水依偎進波松的懷裏,波松抱住他,也嘆了口氣。
“叩叩叩”
有人敲門。許清水急忙放開波松,調整了一下心情,轉身開門。
“不由?”驚訝地看著門外的人,許清水趕忙把對方拉進屋,并迅速關上門。這人只穿著裏衣就出來了,外頭可是下雪了!
和剛才的醉态不同,此刻的月不由顯得很清醒。他直接說明來意:“清水,給莫世遺和成棣取了蟲子之後,你能不能讓成棣堅持一個月?”
“不由?”許清水的心提了上來。
月不由抓抓腦袋:“這事不能讓莫世遺知道,若他和成棣一起去極寒之地,肯定瞞不過他。我想在京城給他們取了蟲子,然後我帶著成棣咱們偷偷走,不讓他知道。那裏遠,考慮到波松和成棣的身體,路上可能得花二十來天,到了那邊還得準備準備吧,所以我才說一個月。能行不?”
許清水的眼裏是心疼,對月不由的心疼。月不由又抓抓腦袋:“我也不想離開莫世遺,可我怕他知道我和他的關系,還有,他若知道了肯定不會讓我做藥引。我找你們就是要取了他體內的蟲子,我不能讓他取了一只蟲子又中下另一只。我的身子我清楚,肯定能挺過去。我就怕成棣受不住。清水,你能讓他堅持一個月不?”
這樣的月不由叫人難以讓他失望。許清水勉強微微一笑,疼愛地摸了摸月不由的頭,說:“能。我能讓太子殿下堅持一個月。不由,我知道你身子健壯,但這件事還是要萬分小心。從明天起我要給你調理身子。”
“不用吧。”最怕喝藥的月不由擰了眉。
許清水緩緩搖頭:“不行。我要治好太子殿下的病,也要把你平平安安地交給世遺。”
想到莫世遺,月不由的心窩鈍痛。咬咬牙,他點頭:“好,聽你的。”
“那就從明天開始。”許清水道:“快回去睡吧,沒那麽快。”
“好,我回去了,記得千萬別告訴莫世遺啊。”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遍,月不由開門回屋了。
關上門,許清水就聽身後的人說:“若世遺知道不由的身份後不要他,我們就跟不由一起走。”
許清水轉身,朝對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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