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這是許波進山來的第一次出山,不過他卻一點都不害怕在遍布的白色中迷路,許清水和波松也放心他一個人去換食物。許波小時候是癡兒沒錯,但經過許清水的醫治和精心的照顧,許波在某些方面的聰明逐漸表現了出來,最突出的就是他遺傳了他父親在蠱毒上的天賦。也許許波和同齡人相比是幼稚了些,但許清水只認為那是純真,卻從沒有覺得許波笨。當然,如果月不由聽到的話肯定會翻白眼。
許波還無法像他的父親那樣有那麽高深的練蠱制蠱的能力,但那只是因為許清水不喜歡他沉迷於此,畢竟施蠱是一件極傷精力的事,也容易遭來禍患。許波不會做會讓爹擔心的事,所以也就沒有太培養自己的蠱術,他只要有旺財和元寶就夠了。而有旺財和元寶在身,他也絕對不會迷路。
過了崎岖的山路,許波騎上犛牛趕路。算算行程,這來回怎麽也得十天,萬一遇到暴風雪,那時間還要更長,許波有些擔心,不知道剩下的吃的夠不夠爹和大爹吃。大爹這回耗費了許多的心力,又得養好長一段時間了,如果他太晚回去的話,爹會很累。摸摸元寶的腦袋,許波準确地捕捉到自己留下的追蹤蠱——紅蛐蛐。當然,蛐蛐并不是真的,只是一種蠱術。
纏在許波的脖子上,很怕冷的元寶雖然不至於冬眠但也沒精打采的就是了。旺財仍躲在許波的心窩處睡覺,天上有蒼鷹飛過時,它會動一動。想著盡快回去,許波路上能不歇就不歇。犛牛走得也不是太快,許波也就不打算停下讓犛牛休息了。
天快黑時,許波找到一個背風的地方搭起帳篷,點燃犛牛糞。吃了兩塊牛肉,許波縮在帳篷裏睡覺。很累,卻怎麽也睡不著,心裏仍是擔心太子和月不由。每天他都會看到兩人的傷口,每看一次,他的心就疼一回。爹說冰錐融化之後還要看藥蟲是否在太子哥哥的心髒裏紮了根,如果沒有紮根還要繼續在冰屋裏治療。而且就算藥蟲紮根了,太子哥哥也要養上至少一年才能完全好。許波暗暗下了決定,他要在太子哥哥的身邊照顧。有那麽多人想害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太可憐了。
許波也說不上來他為什麽會那麽關心成棣。也許是因為成棣在他的面前從來不會擺出太子的身份;也許是成棣第一次見他就對他很好;也許是那一晚成棣仔細的聆聽和眸中的感動;也許是成棣對兄弟之情的在乎與渴望……總之總之,許波就是想為成棣做些什麽,想為成棣分擔些什麽。
元寶在舔他的下巴,似乎是讓他趕快睡覺。許波閉上眼睛,把一切的擔心都壓在心底,他要快點找到牧民換到食物,快點回去幫爹照顧太子哥哥和不由哥。抛開雜念,許波的意識漸漸模糊,最終沉睡。
許波是被野獸紛亂的叫聲給驚醒的,帳篷外一片黑暗,犛牛糞該是燃盡了。許波打了個寒戰鑽出被子,猛地發現旺財沒在他身上。
“旺財?”叫了一聲,許波找到打火石,壓壓沒取下的帽子。鑽出帳篷,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許波打了噴嚏,趕緊把圍脖裹好。
用身體擋住風,許波藉著雪地的反光找出犛牛糞,點燃。有什麽爬到了他的身上,并且快速爬到了他的臉上。許波笑笑,拉開圍脖,那個東西爬了進去,還順著他的脖子爬進了衣服裏。
“你去哪了?外面那麽冷會把你凍僵的。”元寶乖乖地纏在他的脖子上,許波在旺財鑽好之後去看犛牛的位置。這一看不打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距離犛牛不遠的地方躺著幾個黑影,很大的黑影。
許波咽咽嗓子,元寶沒反應,旺財似乎睡了,那應該是沒什麽危險了。許波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挪過去,想看清是什麽。走近了,許波倒抽一口冷氣,不,寒氣。地上躺著三只雪山羊,還有兩只雪狼!
一只羊的脖子上是已經被凍成冰花的血,脖子被咬斷了,另外兩只羊的腿上有傷,一看就是被那兩只狼傷的。而那兩只狼目前看來沒什麽傷口,卻是直挺挺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睜開的眼睛泛白。犛牛似乎受了驚吓,後肢踢來踢去。
摸摸旺財在的胸口,許波明白了。肯定是羊被雪狼追到了這裏,驚動了旺財。旺財不分青紅皂白把狼和羊都毒暈了。許波摸摸羊的身體,那只被咬斷了脖子的已經冰冷了,而另外兩只還有溫度,狼的身體也有溫度,這證實了許波的猜測。許波眨了眨眼睛,然後笑了,哈哈,這下子有吃的了。
隐隐的有好幾聲狼嚎傳來,想到狼都是群居的,許波害怕了。雖然他有旺財和元寶,但還是不要碰到狼群的好。也不睡了,許波趕緊收帳篷。肉有了,他可以先把肉送回去然後再去換糧食。反正他剛出來兩天,不遠。
收好帳篷、被褥,許波費力地把三只羊搬到犛牛的身上。狼沒死,他在狼的腦袋上摸了摸,又給它們點了一些犛牛糞,然後牽著犛牛走了。狼是報複心很強的動物,殺了它們的同伴會惹來很大的麻煩,被狼群盯上可不是鬧著玩的。等犛牛糞燒完之後,那兩只狼也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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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不了犛牛了,許波一腳一腳踩在厚厚的雪地裏往回走。很冷,臉和手腳都凍僵了,但一想到這算得上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食物他就開心不已。回去熬點羊湯給爹和大爹喝。可惜不由哥和太子哥哥現在不能吃東西。
走著走著,許波停了下來,眼睛瞪大。揉揉眼睛,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摸摸脖子,許波低喊:“元寶,你出來。”
元寶的身體動了動,很不情願地露出一小截腦袋,它怕冷。許波摸摸元寶冰涼涼的頭,指指雪光下的某個綠色的影子:“你看,那是不是青葉蟲?”
元寶吐了吐信子,鑽出來。蛇眼變化,那綠色的影子噗哧一聲,化成了一灘綠水,融進了雪地裏。
“真的是青葉蟲!”許波驚叫。這裏怎麽會有青葉蟲?!緊接著,他就長大了嘴:“啊!一定是大爹留下的!”大爹給誰留下了青葉蟲?大爹這是讓誰到這裏來?許波的心怦怦直跳,想也沒想,他牽著犛牛調轉方向。
※
看一眼前方近在咫尺、但仍有段距離的雪山,莫世遺勒馬,心裏升起了無限的希望。在跟著青葉蟲來到玉龍境內後,他就猜到這蠱蟲是誰放的了,一定是波松!除了波松,誰還會把他引到玉龍、引到雪山?莫世遺在心裏又一次感謝波松和許清水,如果不是他們,他真不知該去哪裏找“任性”的月不由。
沿途都留下了記號讓莫世召的人可以跟來,莫世遺想著另一件事。馬兒不能上山,會被凍壞。要上雪山,他得等莫世召的人來,還要準備一些東西。下馬,找到一家很破的客棧,莫世遺心急地等待莫世召的人趕過來。
好在那些人也知道此次行程的重要性,三天後他們帶著豐富的物資趕到了。在他們抵達之前,莫世遺已經買好了六頭犛牛、足夠的牛糞、烈酒等上山必備之物。在他們抵達後,莫世遺讓他們留在這裏待命,并把汗血寶馬交給他們照顧。讓犛牛駝上那些物資,莫世遺獨自上山。雖然那些人想跟他一起去,不過被莫世遺婉拒了。他一個人怎麽都好說,帶了人勢必會減慢速度,而且成棣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給莫世召去了一封信報平安,莫世遺帶著六頭犛牛、一堆東西和莫世遺特別留給他傳信的雪雕向雪山進發。犛牛的速度不能和馬相比,莫世遺急也急不來。到了這裏,他反而安心了不少,起碼他知道月不由就在這片雪山的某一個地方。青葉蟲依舊在他的眼前一只只出現,引著他行進。穿著厚實的皮裘,一手遮著眼睛抵擋刺眼雪光的莫世遺緊盯著可能會出現的綠色,那是他的希望。
晚上,暴風雪襲來,莫世遺在一處山腰上緊緊牽住犛牛的缰繩,縮在幾頭犛牛的身體中間抵擋寒風,雪雕自己找地方避雪去了。閉著眼睛趁機養神,莫世遺催動內功給自己驅寒。夜晚過去,風雪停了,莫世遺從把自己完全淹沒的雪中爬出來,抓了幾把雪塞到嘴裏止渴兼填肚子,他拉動缰繩讓犛牛站起來,尋找綠色的影子。頭頂,雪雕叫了幾聲,舒展翅膀徘徊,等著他行進。
不管那只聰明的鳥兒,莫世遺仔細尋找青葉蟲,可是找了半天他都沒找到,莫世遺著急了,心想不會被雪蓋住了吧。拿出犛牛的飼料讓它們填飽肚子,莫世遺在四周尋找青葉蟲的蹤跡。找了許久他仍是沒有找到,心急的他咬住牙關讓自己冷靜。銳利的雙眼發現了前方有一個黑點,他縱身飛竄出一段距離,眯起眼睛。
人,是人。有人過來了。看了看,莫世遺放下警戒,只有一個人。那人牽著一頭犛牛,犛牛的身上還馱著些什麽。可能是入山的牧民吧。回頭看一眼還在原處的犛牛,莫世遺運功朝那人飛奔而去,想問問對方有沒有看到過幾個人進山。
來到對方的身前,莫世遺先行禮,然後開口:“這位大哥,請問……”
話還沒說完,對方就尖叫一聲:“世遺哥!!”接著,對方拉下了蒙住臉的獸皮圍脖和眼睛上的黑紗。
莫世遺的眼睛瞬間瞪圓,一把抓住了對方,拉下自己的圍脖:“許波!”
“啊啊啊啊,世遺哥!是你!真的是你!我聽聲音像你我還以為我猜錯了!”對方眼冒熱淚地撲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直跳:“我在路上發現青葉蟲,就猜是不是大爹留給你的,我就順著青葉蟲來找。啊啊啊啊,還真給我找到了。”說到這裏,許波已經哭出了聲。
“我是跟著青葉蟲來的。波子,不由呢?成棣呢?你快帶我去見他們!”莫世遺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倉惶與不安了,聲音都顫抖了。
※
莫世遺怎麽也沒想到他竟然會碰到出山換食物的許波,許波也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遇到跟著大爹的青葉蟲尋來的莫世遺。最重要的是莫世遺帶了足夠的食物,他不用出山去換吃的了。
從許波的嘴裏知道了月不由和成棣已經被施入了連心蠱,哪怕沒有看到,只是想到那一幕莫世遺都心疼的無法呼吸。心知莫世遺的焦急,許波路上也不休息了。莫世遺把許波的那頭犛牛上的三頭羊放在自己帶來的犛牛背上,許波得以騎在牛背上,也沒有那麽累了。
莫世遺來了,許波吃了一粒定心丸。本來他們幾人中月不由是主心骨,現在月不由比剛出生的嬰兒還要虛弱,莫世遺的到來無疑是及時而且必要的。
晚上,許波趴在犛牛背上小睡,身上蓋著厚厚的獸皮毯子和被子。莫世遺牽著犛牛繼續趕路。他的前方有青葉蟲還有紅蛐蛐,他根本不會迷了路。何況今夜的天公很作美,沒下雪。身周傳來狼嚎,似乎有一群狼一直遠遠地跟著他們,莫世遺沒放在心上。他腰間的劍可不是擺設,哪怕遇上狼群他也能全身而退。
回頭看一眼許波,見他沒有露出頭或胳膊,莫世遺繼續前行。累嗎?也許吧。但想馬上見到月不由和成棣的迫切讓他根本感覺不到疲憊。想到某個人,莫世遺的心窩又一次揪痛,他的不由,他的傻不由。
星子隐入了黑暗,只有雪光。莫世遺裹緊身上的獸皮點燃犛牛糞靠著犛牛小憩。當太陽的光芒從山後冒出時,莫世遺立刻醒了過來。抓了一口雪止渴,莫世遺從懷裏取出被自己的體溫暖了一夜的肉乾。起身看看許波,對方還在睡著,這幾日也是累壞了。莫世遺沒有叫他,給他裹好,不讓他凍著,莫世遺在眼睛上蒙上黑紗,牽著犛牛繼續趕路。
有了許波的紅蛐蛐,莫世遺更容易找到路,也不必再折磨自己的眼睛。還好許波出來的時候多帶了一條黑紗備用,不然莫世遺這趟出來眼睛一定會落下毛病。前方漫漫白雪,莫世遺只覺得腳下的路太長太長了。兩側的山上有白色的影子出沒,莫世遺看了一眼,腳下不停,是雪狼。不明白這些狼為何一直跟著他們,莫世遺一手放在腰間的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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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處遙望許波離開的方向,許清水一臉的擔心。不應該讓波波一個人去的。可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問他:“不讓波波去那讓誰去呢?”是啊。他走不開,波松的身體又不好,只能讓兒子去。可是兒子已經走了八天了,雖然兒子留下的紅蛐蛐沒有什麽異常,但他還是會擔心。兒行千裏“母”擔憂,許清水就是這種心情。
“清水,波波回來了嗎?”波松從屋裏出來,咳嗽了幾聲。施蠱之後,他一直很虛弱。
“我還沒看到他。你快進屋,外頭冷。”許清水趕忙從高處下來,跑到波松跟前。
握住許清水有了凍瘡的手,波松很愧疚地哈了哈熱氣,說:“我沒事。這裏有溫泉,不冷。不由和太子怎麽樣了?我去看看。今天你歇著。”
“我不累。你身子剛好一點,別又凍著了。我扶你去溫泉邊上坐著好不好?我已經喂不由和殿下吃了藥了。待會兒我去做飯。”許清水挽住波松的胳膊,把他往溫泉邊上拖。
“清水清水,我真的沒事了。”
“我是大夫,你得聽我的。”
許清水不由分說地把波松拖到了溫泉邊上,把人按坐下,他回屋去拿被子。看著許清水進屋,波松捂著嘴咳嗽了幾下。他太沒用了,總是連累清水。
許清水抱出被子裹住波松,然後他去做飯。飯很簡單,肉和餅配著熱湯。這裏沒什麽菜,許清水到山上刨一些能吃的野草或草根以維持他們的所需。山上的水熱不透,肉也煮不爛,只能烤熟了吃,條件很是艱難。但相比月不由把他們帶離那個地方的大恩,許清水和波松誰都不曾埋怨過一句。
做好了飯,許清水出來扶著波松進屋吃飯。兩人面對面坐著,吃著鹽水煮的草根,啃著餅子,吃著肉乾,彼此相視而笑,平靜而又幸福。
“爹!大爹!爹!大爹!我回來了!你們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歡快激動的喊聲打破了屋內的溫馨,許清水丢下手裏的筷子和餅子就跑了出去,波松露出大大的笑容沖出屋子。誰來了?還能是誰來了!
“爹!”用力抱住爹,許波又放開爹拉著爹往回跑:“爹,你快看誰來了!”
來的人還在遠處,因為牽著犛牛所以行動不快,但許清水看清楚了。他的眼眶瞬間濕潤,掙開許波的手就往那人跑了過去。許波追上,跟出來的波松也追了過去。
“世遺!世遺!”
許清水激動地朝來人揮手,來了,終於來了。
松開缰繩,莫世遺迅速來到許清水的面前,聲音啞得令人心驚:“不由呢!”
“你跟我來。”許清水擦去眼淚,抓住莫世遺的手就走。許波哭了,波松的眼睛也有了淚水。看著爹和大爹帶莫世遺去冰屋,許波跑上前去牽被莫世遺丢下的犛牛。世遺哥來了,不由哥和太子哥哥很快就會醒來吧。一定,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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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