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田蚡
古代的人結婚很麻煩,古代的領導人結婚更麻煩,古代的領導人的兒子結婚更是麻煩之上再加麻煩。
這一個月來,韓嫣算是心有體會了。景帝、窦太後一致推薦韓嫣給太子的婚禮張羅事宜,就是看中韓嫣的能折騰,因此倒是抱着看戲的态度十分縱容。可是也怕韓嫣弄得尺度大了收不回來,所以便命令太常把關,讓一切盡量符合祖制。千萬別折騰的太過了。這樣的初衷韓嫣也能夠明白,不過每次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弄出來的東西被太常拿着典籍逐條逐條的反駁的時候,心都像澆了火油一樣。
“為什麽不行,陛下和太後都同意了!”韓嫣怒氣沖沖的将一卷絹稠扔到案幾上,努力瞪大一雙桃花眼表達不滿。
“可是,這不符合祖制啊!”太常也一臉的頭痛。雖然說景帝和窦太後給自己弄了這麽個副手自己應該感恩戴德。當然,這兩位掌權者的目的自己也能領悟,可是……
看着面前火冒三丈的韓嫣,太常卿也是一腦門的官司。這位的一舉一動都不符合祖制啊!
“怎麽不符合祖制?無論是顏色,布料,文繪,哪一樣是祖制不允許的?”韓嫣将雙手抵在案幾上,身子前傾,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常卿。
一股尖銳的厲氣撲面而來,太常卿恍惚看見一頭幼虎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的咆哮着。當即苦笑着摸了摸胡子。“祖制上雖然沒有明确規定,可是你這樣式,這顏色……以前都沒見過啊!”
“就要穿以前沒見過的,要是大家都見過了,我還穿個什麽勁兒?”韓嫣翻了翻白眼。“所謂少年軍,要的就是這份與衆不同。”
“可是——”
“好了,太常卿大人。少年軍的制服樣式陛下和太後都看過了,都說沒問題。你趕快審了吧!若是真的糾結,您還是糾結三公九卿的朝服吧!那些衣服也需要婚禮之前趕制出來的。”韓嫣笑嘻嘻的說道。“我這邊就讓人訂做了。到時候就說是您已經同意了的!”
“哎!哎!臭小子你給我回來!”太常卿氣的差點沒把胡子揪下來。
“太常卿大人,婚禮之後我請你去韓莊酒樓喝酒。”遠遠地,就聽見韓嫣這麽說了一句,然後連人影都不見了。
“記得要十年女兒紅!”太常卿揚聲說道。看着韓嫣背影消失的方向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自作主張的小子!陛下這是給我找了個什麽助手啊!添亂的吧!還得弄三公九卿的朝服……”
從太常署出來之後,韓嫣捧着絹稠一路往外走。就聽身後有人叫道:“阿嫣!”
韓嫣狐疑的回頭,就看見太子劉徹和周明錦一先一後的過來。
“韓嫣見過太子殿下!”韓嫣先是躬身見禮。得到劉徹的回應之後才起身說道:“原本以為太子殿下要去宣室殿熟悉政事,沒想到居然在太常署見面了,真是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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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周明錦聞言,相視一笑。周明錦笑着說道:“并不是湊巧,特地來這裏堵你的。”
“啊咧?”韓嫣茫然的歪了歪腦袋。
“還記得少年軍嗎?”看着韓嫣一臉茫然的模樣,周明錦笑着說了一嘴。
“當然!”韓嫣眼前一亮,獻寶似的将手中圖卷展開,“這是我親自設計的軍服,怎麽樣?”
劉徹看着絹稠上的圖案眼前一亮。“這軍服看起來……很精神!”
周明錦也符合的點了點頭。
“等大家都穿在身上,會更棒!”韓嫣笑嘻嘻的将絹稠卷起。“對了,你們剛才說少年軍,怎麽了?”
“還不是因為你!”周明錦皺了皺眉,娓娓道來。
自從一個月前景帝批準了少年軍的建立,并将長安城內衆多閑的無聊的世家子弟全部搜刮進去之後,又将上林苑劃給了少年軍用作日常訓練之用。這些少年大部分都是公侯将門子弟,雖說平日嬌養了一些,不過見識眼界還是不錯的。每日聚衆閑聊(訓練?)的過程中難免會談論一些諸如“那位将領帶兵的本事最強,那個營的士兵最厲害”等等。說到這事兒就難免會提到北營,結果公孫賀說了一句話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他居然說曾聽周将軍說起最厲害的隊伍應該是韓家庶子韓嫣的三百家兵!
居然是一介私兵?這話當然沒有人相信。要說韓嫣勇冠三軍箭法如神那是有目共睹的,可要是說他會練兵——迄今為止可沒一個看見的。所以現在問題就來了——
“什麽,要約鬥?”韓嫣覺得腦瓜殼子生疼。
“是的!”周明錦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們真覺得我不忙是吧!”韓嫣氣的都樂了。
“他們說了,如果你同意的話……要是他們輸了,就唯你是從。”周明錦補充道。
“我要他們唯我是從幹嘛!”韓嫣切了一句,煩躁的用手上絹稠扇風。“等等,你剛才說若是他們輸了就唯我是從的?”
周明錦和劉徹對視一眼,劉徹笑着開口:“是這麽說的。”
“那不如這樣,如果他們輸了的話,太子婚禮之前就全聽我的。若是我輸了的話,就請他們去韓莊酒樓吃半個月的飯。怎麽樣?”韓嫣很是上道的說道。
“應該沒問題!”周明錦想了想,應道。其實他也有些好奇,爺爺雖然這麽說過,不過韓嫣的那三百個家将他也看過,高矮胖瘦的,和普通人也沒什麽不同,除了有幾個明顯是用來裝門面擺闊氣的跟随較為精神比旁的整齊以外,也看不出哪裏出衆。怎麽就得了爺爺那樣的誇獎呢?這廂也經不住的和那幫子少年意氣鼓搗撺掇。
要說周明錦的态度是好奇中帶着一點兒微酸,那劉徹就是純粹的興奮——這家夥對于軍事的上心程度可是青史留名的,窮兵黩武好大喜功說的就是他。再加上對于韓嫣的盲目崇拜,我們只看這位的眼神就知道他正在期待又一次的驚喜。
不過眼下韓嫣還沒有辦法照顧這兩人的情緒——他手上的事兒太多了。當即開口說道:“這樣吧!你回去問一下他們想怎麽比試,約個時間地點,我都接着。不過我現在還要去奇寶齋一趟!”
說罷,揚了揚手中的絹稠。
和兩人拜別之後,韓嫣步履匆匆的朝宮外走去——不過今天注定是他不能消停辦差的日子。田蚡獨特的悠然而略顯僵硬的聲音從身側響起:“阿嫣!”
“中尉大人?”韓嫣有些詫異的揚了揚眉,看着田蚡步履雍容的從一旁的石雕宮燈後走了出來。“你呆在那兒幹什麽?”
“阿嫣最近挺忙的嘛!”田蚡避而不談。笑着恭維道:“能夠張羅太子的婚禮,這可是天大的恩典。恐怕等太子大婚之後,長安上下無人不識阿嫣公子了吧!”
“中尉大人也閑不到哪裏去嘛!”韓嫣轉身将自己面向田蚡,口中笑道:“聽說這幾日淮南王公主劉陵常去大人府上?劉陵翁主可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啊!中尉大人好福氣!”
“這怎麽說呢!不過偶爾來往一兩回,吃杯酒罷了!倒是阿嫣公子,消息依然是那麽的靈通啊!”田蚡悠然說道。
“吃酒?”韓嫣已有所知道的揚了揚眉,“恐怕沒這麽簡單吧!我聽說,淮南王劉安這個人學富五車,頗具文采,平日裏又愛好讀書古琴,廣招門客,賢王的名聲傳得很大嘛!聽說還寫了一本書,叫什麽《淮南子》還是《淮南鴻烈》的?”
“阿嫣公子足不出長安便知天下事啊!”田蚡心下暗驚,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笑道。“劉陵翁主來找我也是說這個事兒。她說想在太子婚禮上将這部書獻給朝廷,我想這也是個好事不是?阿嫣公子說呢?”
“這個我倒是不清楚了!”韓嫣故作無辜的搖了搖頭,“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一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阿嫣公子和我還客氣什麽。有話但說無妨!”田蚡傾身上前,動作更密切了。
“那句話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不知道中尉大人聽說過沒有?”韓嫣笑着将嘴唇湊到田蚡耳邊,輕聲說道。
無視田蚡唇邊驟然凝滞的微笑,韓嫣後退半步理了理衣袖,“中尉大人若是沒什麽別的事兒阿嫣就先行告退了,畢竟這太子婚禮的事兒樣樣都得仔細琢磨,時間不多了,還請中尉大人見諒!”
“阿嫣公子這話說的見外,你我的關系……哪用得着見諒一詞。再者說了,這太子殿下也是我的侄兒,他的婚禮我也是上心的。可是在下現在位卑職小說不上話,姐姐那裏即便是關心,但她深處後宮,也不好詳細打聽。但總歸為太子奔波的心都是一樣的。這邊阿嫣公子若有什麽吩咐就直接和我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田蚡拱了拱手,意味深長的說道。
“中尉大人嚴重了,阿嫣不過是區區舍人,如何敢差遣朝廷上領着俸祿的正經官員。中尉大人雖然好心,但說話還是慎重為好。萬一流傳出去了,大家還以為阿嫣猖狂放誕,目無法紀,居然敢藐視朝廷命官。到時候……阿嫣即便是有一百張嘴也分說不清了。”韓嫣又退了一步,低眉斂目的說道。
“阿嫣公子多慮了,這偌大的永巷除了你我二人哪還有旁的蹤影?除非是阿嫣公子親口和別人說出去的,要不然怎會外傳?”田蚡一臉的真摯誠懇:“不過我說的可都是心裏話,當然也是皇後娘娘囑托的,所以阿嫣公子放心就是。”
“皇後娘娘?”韓嫣心中一動,田蚡今天話裏話外可不止一次提到了王娡。
“可不是,姐姐這兩日還和我說呢!說是阿嫣自從認了太後為幹親之後,就很少往椒房殿走動了。莫不是旁人說了什麽,引得公子疏離了?”田蚡笑着說道。
“皇後娘娘多心了。自古有訓:男女七歲不同席。阿嫣如今已過了總角之年,又是外臣,怎好頻繁的入後宮走動。不過請皇後放心,阿嫣尊敬皇後的心是永遠不會變的。”韓嫣目光直直的盯着田蚡,緩緩說道。自從劉徹被封為太子搬進太子宮後,韓嫣除了和劉徹一起去椒房殿就再沒單獨進過後宮。準确的說是沒進過景帝管轄範圍內的屬于妃嫔的那部分後宮。一方面是宮規嚴謹,另一方面也是防備着王娡作亂。畢竟歷史上韓嫣死于“禍亂後宮”,韓嫣難免心有芥蒂。再加上最近幾個月劉徹課業繁重又剛剛開始接手朝政,分身無暇也就不常往椒房殿走動。韓嫣也就樂得順勢疏遠下來。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現如今也被王娡拿出來擺弄——
韓嫣心中冷笑,是見太子冠禮有了更大的權利就坐不住了嗎?還是準備先拿他開刀?
田蚡看着韓嫣古井無波的恭順面容就覺得隐隐頭疼。他自第一次和這個娃娃打交道就知道這個人很難纏,不過沒想到随着年歲大了混得開了行事也愈發的滴水不漏,雖然大面上看着舉止粗鄙放浪,可要真拿出來細琢磨又沒什麽能做文章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兩年韓嫣愈發受到景帝的器重,隐隐有為他造勢的意思。兼之最近景帝将一票年少有為的少年青年都劃拉到太子身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景帝這是在給太子儲備人才呢!至于太子——
更不用說,劉徹現如今對韓嫣的态度,差不多就到了言聽計從的份兒上。
得到兩位皇帝如此厚愛的人,自己真要和他作對嗎?
田蚡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沖着韓嫣愈發笑容可親的說道:“我也是這麽和皇後說的,皇後自然也理解。不過她一個人處在後宮難免寂寞——平陽前陣子又出嫁了,還請阿嫣公子平時勸着太子一些,讓他多去椒房殿走動走動。想必阿嫣公子的話,太子也是能聽一兩句的。”
韓嫣聽着田蚡這回言辭恰當且較為綿軟寬容的話,煞是滿意的勾了勾唇角。“太子殿下這幾日确實有些忙碌,每夜也都得天放亮才能安睡小片刻。不過百善孝為先,太子殿下最是孝順不過的,還請中尉大人多多勸慰皇後。”
“那是自然!”田蚡順勢接口說道。
“對了,正巧這段日子大家都忙活着太子的婚事。皇後是太子殿下的母親,無論從人情還是禮法來說都是最有資格主持中饋的人。雖說娘娘賢良淑德,喜好清淨。不過她就太子殿下這麽一個兒子,而人這一輩子也就只有這麽一回……皇後還得多多費心才是!”韓嫣不動聲色的說道。
“阿嫣公子這話說的……”田蚡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在理!”
“那就請中尉大人在皇後身邊多多勸慰了。”韓嫣回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既然主持中饋,就難免會接觸這樣那樣的官員大臣。接觸下來也不能總是和人家談論公事,那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皇後又是以賢良淑德善解人意的稱謂譽滿後宮,接觸多了就難免就會閑話家常,拉進一下關系……到時候能主持成什麽樣子,就與旁人無幹了!
“對了!”田蚡狀若無意的說道:“前兒奇寶齋送來的分紅居然比以前多了一千兩金,不知道……”
“生意做久了,場面鋪開了自然賺的更多。賺的多了分紅就多,水漲船高的事兒,不稀奇。怎麽,中尉大人不樂意嗎?”韓嫣攏了攏衣袖,漫不經心的說道。
“怎麽會,誰會嫌金子咬手呢?”田蚡哈哈一笑。
“時候不早了,我真得告辭了!不然等會兒回來就趕不上門禁了。”韓嫣擡頭看了看天,開口說道。
“若是不嫌棄,就請阿嫣公子合着在下的馬車一塊兒走,在下回府正好路過公子的奇寶齋!”田蚡立刻接口說道。
“有勞了!”韓嫣颔首笑道。
“不客氣!”田蚡揚眉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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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