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大漢威武

三天之後,韓嫣奉旨帶着三百家兵到上林苑和一幫子少年軍掐架——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旁觀者還多了景帝、窦太後、王皇後、長公主、梁王以及一系列閑的沒事做或忙的硬擠出時間過來湊熱鬧的侯爵大臣們。當然。那些參加了太後壽宴之後還沒走的繼續等着參加太子婚禮的諸侯王以及他們的代表者們也都老老實實的坐在一邊,饒有興味的看着臺下的一出戲。當中,一襲紅色曲裾,容色妍麗,身材豐腴且言談大方,八面玲珑的淮南王公主劉陵最為引人注目。她的身後,站着一位身材健碩,容貌俊朗的青年,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身布衣,腰間挎着一把巨劍。雖然沒有任何官爵在身,不過在這一堆的王侯将相中間,卻絲毫不墜氣勢。不亢不卑,淵渟岳峙。

辰時一刻,早就準備好了的兩方人馬緩緩出現在上林苑的草地上。看臺上的衆位王公大臣迎着清爽的秋風舉目看着差別懸殊的兩方,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

少年軍這邊,衣着整齊,盔甲鮮亮。氣勢昂然,刀兵鋒銳。明晃晃的兵器在初升的日頭的照耀下,發出森然的光芒。一列列高頭大馬整齊的排成一隊,時不時發出一聲長嘶。頸上的鬃毛随着秋風浮動,三千人馬分成十個方隊靜靜立在上林苑一邊,随着日光的漸勝,氣氛卻愈漸冷凝,一片落葉順着秋風悠然而過,帶來一片肅殺。

臺上衆人見此情景,不由得欣慰的點點頭——不愧是将門子弟,家學淵源,果然其中是有真料的。

“我大漢興盛指日可待。”王皇後看着臺下的少年軍,面上一片慈祥和藹,對身旁的景帝耳語一句。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周圍的窦太後以及各位宗室元老聽得清清楚楚。

“不錯!都是我大漢的好男兒,大漢的脊梁就将由他們挑起。”景帝也欣慰的符合道。然後沖着身下的衆位侯爵大臣們說道:“将兒女教育的這般優秀,你們都是大漢的功臣。”

“微臣愧不敢當,皆是陛下英明。”周圍衆臣舉樽,起身說道。

“這就是傳言中被條侯周将軍贊譽的天下第一的韓家私兵?恕我眼拙,實在是看不出來呢!”一道嬌柔的聲音突兀的響起,伴随着銀鈴般的笑聲,衆人相繼望去,卻是掩口微笑的劉陵翁主。“反倒是這剛剛組建的少年軍,讓劉陵依稀看到了我大漢軍隊馳騁沙場的模樣!”

“韓嫣的手段,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看的清楚的。不過這麽多年來,他倒是沒叫人失望過。何況條侯周将軍乃是大漢第一軍神,他的眼界,誰能比得上?是不是名副其實,稍後比鬥下來,自見分曉。用得着這般呱噪嗎?倒叫別人笑話你眼皮子淺,果然是從小地方來的,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真以為這天下奇事都叫你看過不成?”端坐在窦太後身邊的阿嬌冷言冷語的譏諷道。她自從見了這個劉陵第一面就不喜歡她,如今看她左右逢源,舉止輕浮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還敢拿阿嫣做垡子拉攏人心……

“阿嬌翁主說的嚴重了,我不過是覺得這兩方人馬相差太過懸殊罷了!何況少年軍成員又都是将門子弟,家學淵源……就連周将軍自己的孫子都在那少年軍裏頭,這麽多的少年才俊放在一塊兒,又怎麽能是區區的一介家兵媲美的。”劉陵有些委屈的紅了紅眼眶,緩緩說道。周圍的一些大臣也是隐隐有符合之相。

“哼!”阿嬌見此情形,自然不能再多說,免得幫韓嫣讨公道不成,平白無故樹下仇敵。不過她也不甘心讓劉陵就這麽賣乖,當即眼珠子一轉,沖着周亞夫的方向甜甜一笑,揚聲問道:“周将軍,你覺得呢!”

“嗯?”周亞夫平日裏就桀骜不馴,懶得理會這些汲汲營營的小人們。正坐在案幾上悶頭的喝酒吃肉呢!聽到有人叫他,有些茫然的擡起那張油乎乎的臉,粗聲說道:“誰叫老夫?”

“周爺爺!”阿嬌聞言,叫的更親近了,周亞夫如今雖然辭了丞相之位,閑置在家,不過以他的身份客氣點也沒壞處。平日裏阿嬌也樂得和周明錦他們一塊兒亂叫,不過大庭廣衆之下這麽叫倒還是第一次。“你來說說,阿嫣的私兵和少年軍誰會贏啊?”

說着,還用手指了指下面的兩隊人馬。和少年軍的鮮衣怒馬旗幟鮮明不同,韓嫣旗下的三百家兵懶懶散散的堆在一塊兒,抽筋拔骨的,有拄着木棍翹腳而立的,有把木棍抗在肩上嘻哈說笑的,還有流着眼淚打哈欠的,一個個歪歪斜斜的,站沒個站樣兒。

“有什麽好說的,一群裝的像模像樣的綿羊,和一群還沒張開獠牙的餓狼……”周亞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別看少年軍的人多,老夫和你打賭,最多一盞茶的功夫,這些少年軍非得給打殘不可!”

“哦,周将軍居然對這三百家兵如此推崇?”景帝聞言,很感興趣的插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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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年的時候,老夫的親衛曾和這幫子家兵打過一場。”周亞夫喝了一碗酒,突然說道。

“嗯?”景帝眼前一亮,“怎麽沒聽将軍說起過?”

“有什麽好說的!”周亞夫老臉一黑。“那還是陛下剛剛頒布禁酒令那陣子,整個長安城只有韓莊酒樓釀制出了猴兒酒。媽的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夥同明錦那禁了老夫的酒,非逼着老夫……咳咳,”周亞夫說道這裏,突然含糊而過:“老夫一氣之下就帶着親兵找上阿嫣那小子,正好碰上他練兵。當時那幫子家兵也像現在這般抽筋拔骨懶懶散散的,這哪兒是當兵的樣?老夫看不過眼,說了幾句。”

“然後呢?”看着周亞夫又喝了一碗酒,景帝不由得催促道。一衆人等也都好奇的往前傾了傾身子。

“還有什麽可說的。”周亞夫眼珠子一瞪,“輸了呗!”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周亞夫的親兵可是當年從細柳營退下來的,每一個都是手上人命無數的老兵,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無數還活下來的兵油子。居然輸了……

“周将軍的親衛居然輸了,這怎麽可能?周将軍該不是說笑吧!”劉陵不可思議的張大了櫻桃小嘴,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倒有幾分可愛。

“老夫有必要說笑嗎?”周亞夫拉了拉臉,不悅的道。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劉陵有些尴尬的說道。“我只是不敢置信罷了!”

周亞夫不再理會她,低下頭默默喝酒。劉陵神色讪讪的退了下去。

看臺下,衛青肅然直立,身子挺的猶如一支标槍般,在一群懶懶散散的家兵中間鶴立雞群。他沉默的抿了抿嘴,看着對面盔甲鮮亮,兵器鋒利的少年軍默然不語。

“怎麽樣,看起來不錯吧!”韓嫣伸手攬過衛青寬闊的肩膀,笑的賊兮兮的,“好好表現,要是今兒咱們贏了,我就和殿下說說,讓你也進了少爺軍!”

“哥,是少年軍!”一旁的韓說翻了翻白眼。

“都一樣!”韓嫣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一群少爺兵組成的少年軍。韓嫣看着對面上千人的隊伍,扯了扯嘴角。他現在才發現,原來長安城裏的纨绔子弟這麽多啊!

“我可不去。再說了,那少年軍能有咱們韓家私兵厲害嗎?咱們家私兵可是連周将軍的細柳營都打贏了的人物。”韓說說着,興奮的看着韓嫣,眼神狂熱而崇拜。“要我選,我寧可一輩子呆在韓家私兵中。”

“那怎麽能行,比鬥過後我就去和殿下商量。”韓嫣皺了皺眉,一追定音。這衛青和韓說将來可是要進官場的人,少年軍旁的沒有,就是人脈廣,路子多。讓他們這個時候多接觸一下,将來有的是好處。

“可是——”韓說有些不服氣的反駁。

“阿嫣公子啊,這比鬥什麽時候開始啊!俺都餓了。”一旁愁眉苦臉捂着肚子的憨厚少年說道。話音剛落,一陣響亮的腹鳴響起。

“你早上不是喝了三碗稀粥,吃了十個包子嗎?”韓說一臉驚吓的說道。他頭一次見到人這麽能吃。

“那些東西不頂用啊,早就消耗沒了!”那少年撇了撇嘴說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樓上,悄聲問道:“阿嫣公子,這幫大老爺遲遲不說開始,是不是想餓死咱們。他們那邊就贏啦?”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韓嫣一臉的古怪。

“那什麽,那幫少爺兵都是家裏有錢的,早上吃的肯定比咱們好,咱們多,那他們就不餓了呗……”那少年說着。憨厚一笑,還擡手摸了摸後腦勺。

“黑胖子,你再敢說一句話,老子我十天不給你飯吃。”一旁的隊長韓明咬牙切齒的說道。“你的意思是公子不給你吃飽飯嗎?”

“我沒有,我沒有,我的意思是說他們吃的比我們好——”黑胖一臉驚慌的辯駁,還不停擺手搖頭的。

“你還敢說?”韓明目光愈發陰森。

“我不說了……”黑胖識相的用手捂上了嘴巴,垂頭喪氣的走到一邊去了。

“不過,阿嫣公子……”韓明走到韓嫣跟前,有些為難的叫道。

“你別說了,我明白!”看着自家三百家兵好像真的都餓得慘兮兮的模樣,韓嫣雖然知道這其中有七分做戲的成分。還是揚聲說道:“大家聽好,若是今日我們勝利了,我就領着大家去韓莊酒樓搓一頓,上的都是大酒大肉,沒一點兒的青菜,我說到做到!”

“轟——”

這廂的氣勢立馬升起,一個個殺氣騰騰的看着對面的少年軍,眼睛幽幽的閃着綠光,時不時還有人惡搞的龇了龇牙,一股殺氣撲面而來。

“咦?”景帝有些詫異的看着下面氣勢驟然一改的韓家私兵,恍惚間有種看到了一群餓狼的錯覺,不由得對周亞夫的話信了三分。擡頭看了看日頭,對着身後的小黃門耳語一句。那小黃門躬了躬身,飛快下下面跑去。

“太子,看來你的這個伴讀果然有幾分手段,平日裏我們還是小瞧了他啊!”景帝随口說了一句,卻沒得到回應,狐疑的看了看身側的劉徹——

劉徹正面目表情的盯着看臺下面,目光森然,雙拳緊握,一副身板挺得直直的,仿佛受到了威脅一般。景帝皺了皺眉,順着劉徹的視線往下看,正巧看到韓嫣和一旁的家丁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韓嫣整個身體懶懶散散的,恨不得挂到那個家丁身上,舉止親昵,一看關系就很要好。景帝有些恍然的再次回頭看着身邊眉頭緊皺的劉徹,微笑着搖了搖頭。

正在此時,只聽下面主持的程不識朗聲說道:“衆位将士,今日爾等演武與聖駕之前,必要盡心竭力,展示出我大漢風采。陛下有旨,今日演武得勝一方,仆役者可成為平民,視能力高低可加入軍營、入朝為官,有官職在身者可官升一級,得勝者可親自面見陛下。爾等要珍視這次機會。鼓聲止,比鬥開始。有畏縮不前者,有弄虛作假者,有不聽號令者,重打一百軍棍。擊鼓——”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衆人齊聲吶喊,氣氛暴烈,一觸即發。

鼓聲驟然停止,上林苑內一時間萬馬齊喑,靜的掉根兒針都聽的分明。突然間,少年軍這邊大喊一聲:“沖啊——”

一時間萬馬奔騰,沖着前方氣勢洶洶的奔來。場中揚起一陣滔天的黃沙,只聽韓嫣哈哈一笑,手臂高舉前後擺了擺,大聲喊道:“上——”

三百家兵宛若離了弦的弓箭,飛速沖向前方,雖然是徒步而行,氣勢壯烈森然的仿佛萬馬齊奔一般,看臺上李廣不由得臉色一變,脫口說道:“好快的速度。”

确實很快,率先的幾十個家兵奔跑之間根本看不到人影,衆人只覺得眼睛一花,那幾人已經往前竄了幾十米。

“不過步兵對騎兵,還是不行!”李廣惋惜的搖了搖頭,“陛下,這不公平。既然是雙方越戰,怎麽能相差這麽懸殊呢?”

景帝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劉徹沉聲說道:“将軍有所不知,這是阿嫣自己的意思。”

“哦?”李廣揚了揚眉,不再出聲。

“啊!他們居然搶馬!”劉陵突然花容失色的叫出聲來,衆人心下一緊,不由得抻脖望去。

只見先頭跑出去的韓家私兵已經到了馬匹十米跟前,沒等馬上的少年軍出手,就從懷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長繩搖搖一套,又伸手一拉,将馬匹上的少年全部拉了下來。等着馬匹慣性的從身旁跑過只是,伸手抓住馬的鬃毛,翻身一躍,縱上了因為吃痛而人形立起的馬背上。然後打馬回頭,彎身一撈,将還沒反應過來的少年軍的兵器搶到手上,刀背反轉,沖着迎面而來的少年軍劈頭蓋臉的打了下去。而有的剛剛上馬的家兵看着晾好兵器已經沖過來的少年軍,冷冷一笑,手腕一緊,大臂一甩,将剛剛被套下馬的少年軍掄起飛向面前的人。沖過來的少年軍臉色大駭,忙不疊的扔了兵器伸手接過飛過來的同袍,卻被慣力沖下馬去。更有甚者扯着被繩子套中的少年軍輪了一圈兒又一圈,讓周圍的少年軍畏縮不前,被後頭趕上來的家兵趁機敲了悶棍——這時候衆人終于知道韓家家兵過來比鬥為什麽要帶木棍了。

而被趕下馬的衆位少年全部被早有準備的韓家私兵用繩子套在一起,一連串仿佛糖葫蘆似的,跟在馬匹後面噼裏啪啦的亂跑,好像下餃子似的。不過片刻功夫,适才還盔甲鮮亮的少年軍紛紛被打下馬來,有一個身材健碩,身體修長勻稱,四肢靈活的少年立在場中,手指屈起放在唇邊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只見場中亂竄的馬匹突然長嘶一聲,人形立起。将零星的又坐回馬背上的沒有防備的少年軍摔的頭暈腦脹。

那少年接連的口哨不斷,下身一緊騎着馬匹在場中繞起圈兒來,場中的馬匹們長嘶一聲,乖乖的跟在後頭繞了一圈,而後淩亂的朝各個方向散去。待衆馬再次停下來長嘶的時候。在看臺上居高臨下審視下方的衆位大臣驚駭的站起身來,目瞪口呆,瞠目結舌。景帝只覺得一陣熱血湧上心頭,激動的翻身站起,面前的案幾嘩啦倒下,上面的瓜果梨桃,零食酒器平乒乒乓乓撒了一地,卻沒人注意到景帝的失态——

一馬平川的演武場上,所有的韓家私兵都下了馬,和被長繩套住的少年軍在外圍站成個半圈兒,,挺胸擡頭,手持木棍(都将兵器還給少年軍了),場中央千匹好馬在四處站立,或南北向,或東西向,頭尾相銜,鐵筆銀鈎。秋日的驕陽散發着熾熱的氣息,将整個上林苑染上了一層層的赤色金光。刀兵鋒銳,戰甲森然,散發出一陣陣刺眼的光芒。從看臺上往下而看,遠遠望去,全部兵馬悍然而立,正好形成殺氣騰騰的四個大字——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見到景帝走到欄杆前的身影,衆人齊聲吶喊,滾滾的聲浪帶着一股子豪情壯志撲面而來,聲音震天,威懾九霄!

從下面偷偷溜上來的韓嫣拉着周明錦走到劉徹身後,伸手拽了拽劉徹的衣擺,推玉山,倒玉珠的躬身跪拜,口中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

一時間場中衆位王公大臣全部跪倒在地,偌大的上林苑,除了一旁端坐的窦太後之外,只有景帝一人屹立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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