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巷深酒香

蘭草目光中露出幾分期待，說道：“奴婢哪兒都不想去，只是，今年中秋，咱院裏應該能分到兩塊月餅和一小壺桂花酒了吧？”

饒雪空一愣，“月餅？桂花酒？”

原來這裏的中秋也是吃月餅的，但還有桂花酒？原來，以前的中秋節，西茉院是連月餅都沒得吃的啊！可是蘭草這小丫頭怎麽會想喝酒呢？

“你要喝桂花酒？”

蘭草連忙擺了擺手，說道：“不是不是，”她說着又狐疑地看了一眼饒雪空，嗫嗫道：“奴婢以前說過桂花酒的，小姐興許是忘記了。”

饒雪空暗中嘆氣，看吧，總還是會有些破綻的。“那你再說一次，以後我肯定不會忘了。”

蘭草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小姐等會又該罵奴婢了。”

“罵什麽？”

蘭草小聲說道：“奴婢的爹娘喜歡喝桂花酒，小時候家裏窮，買不起桂花酒，有一回爹在一酒肆裏撿到了一只砸了個半碎的酒壺，壺底還剩下二兩桂花酒，爹很高興，帶回了家和娘一人一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嘗，不舍得一下子喝了。奴婢當時坐在旁邊，看着爹娘開心的樣子，就覺得那種味道好香好香。所以，奴婢一直覺得，中秋一定要有桂花酒呢。”

蘭草說着說着，小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色，饒雪空看着她，忍不住問道：“想到你爹娘，你不傷心嗎？”

“小姐，當年奴婢差點餓死。是小姐把奴婢帶回了柳府，那個時候奴婢就想。一定是在天上的爹娘不忍心見奴婢一人，請了小姐來救奴婢的。以後有小姐就好了，奴婢想爹娘，但是不會再傷心的。”蘭草堅定地說道。

這個時候，饒雪空才知道蘭草為什麽對柳雲薇那樣忠心，原來，柳雲薇對蘭草還算是有救命之恩。可是以之前蘭草滿身的傷和她對柳雲薇的懼怕中不難分析出來，柳雲薇那個時候救蘭草，肯定不會是因為測隐之心！

但是到底是什麽原因，恐怕只有柳雲薇自己知道了。這笨笨的純純的蘭草卻一直将柳雲薇視為她爹娘請來的救命恩人，毫無怨言地跟着她挨餓受凍，小小的孩子學會了所有侍候主子的事情，還要時不時被柳雲薇虐待。

饒雪空拍拍蘭草單薄的肩膀，說道：“今年中秋咱們一定能吃上月餅，喝上桂花酒的！”

“真的嗎？”蘭草的眼睛瞬間亮了。

饒雪空點了點頭：“當然，你家小姐我說話絕對算話！不過，”她點了點蘭草的鼻尖，說道：“你只能吃月餅。桂花酒我喝，你聞味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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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不能喝酒。

她這身體雖然才十三歲，但是她可是二十三歲的成年人了！她的酒量肯定也會帶回來的！

一想到酒，饒雪空還真的有點饞了。

“蘭草。不如咱們今天就先出去自己打一小壺酒來吧！我想着，月餅可能會分給我們，但是桂花酒就不一定了。西茉院只有咱們兩個人，你家小姐我又才十三歲。或許不會給咱們酒。”

蘭草想想覺得有道理，但又有點猶豫道：“可是又要私自出府。不太好吧？”

“要不這樣吧，你今天就不要出去了，你在這裏看門，我自己去，很快就回來了！”饒雪空說走就走，從屜裏拿出自己的荷包，飛快地就跑出了西茉院。

“小姐，小姐！”

蘭草根本就追不上她，着急地跺了跺腳。

她為什麽不想讓小姐出門？就因為小姐每回男裝出去都能招惹幾個小姑娘！她也實在想不明白，小姐明明是女子，但為什麽裝扮成小公子時那樣地俊秀潇灑呢？一舉一動都大方好看得緊。

蘭草無奈地嘆了口氣，正要關了院門，就見春煙走了過來，瞧見她揚聲叫道：“蘭草，三小姐可在房裏？”

“啊，春煙姐姐！”蘭草吓了一大跳。

“怎麽了？一副撞了鬼的樣子，我有這麽可怕嗎？”春煙翻了個白眼。

蘭草很想說你當然可怕！那麽久沒有在西茉院出現了，怎麽小姐剛剛出去，你就突然冒出來呢？

“春，春煙姐姐有何事？”蘭草站在院門中間，攔着春煙。

春煙冷着臉道：“莫府來人，給大小姐和三小姐下了貼子，莫小姐邀請小姐們十五去賞月，夫人讓我來禀報三小姐。”

“啊，這樣啊！莫小姐今年怎會邀請我們小姐的？”

“這我哪裏知道！”春煙撇了撇嘴，以往莫小姐都只邀請大小姐，今年聽說她還給三小姐下了貼子，大小姐氣死了，這會正在灼華院大發雷霆呢。

蘭草有些緊張地說道：“春煙姐姐，多謝你過來通知三小姐，我會轉告小姐的。”

“你知道什麽！那天有些事項三小姐都不曉得，夫人讓我過來指導指導三小姐，免得到時在外人面前出了差錯，丢了莫府的臉！我進去親自跟三小姐說說。”春煙說着就推開蘭草，快步朝院裏走。

蘭草大急，忙拉住她：“春煙姐姐！小姐，小姐她方才說是頭疼，正在休息呢！有什麽事情需要注意的，您告訴我好了，我一定一字不漏地轉告小姐的。”

“哎，我說蘭草，你這是做什麽？你這小腦袋瓜子記得了那麽多事情嗎？我可信不過去！”

“可是小姐正在休息……”

春煙繼續往饒雪空的閨房走，蘭草緊随左右時不時企圖攔住她，但是她又不敢真正去拉春煙，只急得滿頭大汗。

“待我說完了，三小姐也記下了，要休息還怕沒有時間？蘭草，你給我讓開！”春煙被蘭草纏得煩了，便伸手去扯蘭草想要将她拉開。

蘭草被她拉着踉跄了一下，同時卻靈光一閃，自己順着那力道就摔了出去，但是她沒有看到一旁正好是一棵樹，甩出去的頭正好用力地撞上了樹幹，很倒黴地是又正正撞在了舊傷處，痛得她一個忍不住慘叫出聲。

春煙吓了一跳，忙過去扶起她：“蘭草，你沒事吧？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春煙心裏也疑惑，她明明沒用這麽大力氣啊，怎麽竟然又把蘭草的額頭撞出血來了？

“春，春煙姐姐，蘭草沒事。”蘭草一手捂在傷處，摸到溫熱的液體，心裏暗叫一聲慘了，等會小姐回來看到又得生氣。

“我明明沒這麽用力推你！”春煙看着蘭草傷口直冒出來的鮮血，心中微慌，“要不還是這樣吧，你先去上藥，我先走了，我明天再過來教導三小姐！”

蘭草大喜，忙道：“好，好，春煙姐姐慢走！”

春煙出了西茉院，急急往回走，但是走到半路卻越想越不對勁。這段時間三小姐變化很大，其中有兩條，她的警覺性變高了，還有就是對蘭草總是護着，但是剛才她們在院裏弄出那麽大的動靜，三小姐竟然不知道？連半點聲音都沒有傳出來啊！蘭草剛才那聲慘叫聲音可不低！

春煙越想越不對勁，決定先去禀報夫人再做定奪。

饒雪空不知道西茉院發生的事，她想着既然要嘗，就要嘗好酒，這會兒正問到了碧玉城中有名的酒坊，興沖沖地往那酒坊而去。

如夢令，是那間酒坊的名字。店主或是覺得酒香不怕巷子深，如夢令開在離南安大街挺遠的一條名叫青石巷的巷子深處。

饒雪空一時心血來潮跑了出來，自然沒有喬裝打扮，還是一身單薄女裝，但是她在知道如夢令離得有些遠時便在南安大街一間鋪子裏買了一頂帷帽戴上。

這個朝代也有幕離和帷帽，幕離原先叫幕蓠，是胡裝演變而來，幕蓠是帽子四周寬帽沿垂下長長的皂紗，将頭臉和全身都罩了起來，那一種饒雪空有點接受不來，雖然薄，且半透明，但是她總覺得戴上很悶熱，而且看起來很怪異。帷帽就好很多，下垂的絲網或薄絹長度只是到頸部，且款式和顏色多樣化，還有在帽沿處綴以各種珠寶翠玉或是絹花之類的，顯得很是華麗，還能與服裝搭配。這一種饒雪空倒是挺喜歡的，除了這帷帽的主要功能——掩飾女子面容之外，還能遮陽擋塵，她原來就買過兩頂了。

青石巷如其名，全是用青石鋪就，很有些年頭了，那些石頭縫中都長出了野草，遠遠看去倒還是挺好看的。

巷子不是很寬，只能容兩部馬車堪堪并排。兩旁都是相同的鋪子宅子，也同樣都有些年頭了，門邊那些久未有人踩到的地方甚至長了青苔。

饒雪空站在這樣一條古巷巷口，突然就想起了戴望舒那首很著名的《雨巷》，如果下雨，這條巷子裏會不會走來一個丁香般的姑娘？

丁香，丁香！

饒雪空腦子裏突然又閃過李乘風那位通房丫鬟丁香的臉，又生生地打了個冷顫。

她頓時覺得自己還挺天馬行空的，自嘲地笑了笑，舉步走進了青石巷。

青石巷很安靜，這裏鋪子極少，多是住宅，但是門大多閉着，有打開着門的，則只偶然看到收拾得整齊幹淨的婆子在安靜忙着。

饒雪空很喜歡這裏，覺得只看青石巷便能感受到江南郡的安定繁榮。然後，她聞到了一股醉人的酒香，順着風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