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春來發幾枝
李詢剛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曾經認真思考過一個問題,那就是,她為何要再重活這一世。
上一世,且算是上一世吧,她雖只有短短二十載年歲,然而她家庭和睦,和男友亦是親密,便是死亡也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災,面對天災,李詢素來是覺得這是反抗不了的事,何況天災之時是同家人在一處了,那個時候竟覺着,便是死也不覺得不圓滿了。于是,雖則說小有遺憾覺得不能嘗透歲月的甜與苦,但是她從來就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既然如此,讓她一個無牽無挂,無欲無求的人帶着往日記憶再去重活一世卻又是何故?
這個問題李詢從穿越到那個豆丁大點的小姑娘身上的時候,一直思考到了她出嫁。
前唐看重才學,世家女子更是才學出衆,李詢在被壓得低進塵埃裏的時候也憤怒地想要借鑒一下記憶裏那些前輩的好東西來好好讓他們驚豔一把,讓他們再說她庸才庸才庸才!喂好歹是大學狗了好不好!有本事咱來比數理化啊哼!
但是,又不知道為什麽,在看着那一群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們湊在一起為花落為葉黃強說愁的時候,她就覺得,還是算了,和她們較什麽真= =,庸才就庸才吧,當庸才也挺好的,她們作詩的時候她可以吃,她們作畫的時候她可以吃,她們做一些風雅的事的時候她依舊可以吃,就這點來說,在角落裏默默地做庸才也挺幸福的。
于是做個庸才一直到了十六歲,該說嫁了。
好歹是個公主,總不能嫁得太低了,皇帝說,要不就謝家吧。
謝家誰啊?
皇帝說,當然是最好那一個。
于是李詢驚了。
沒錯,廣大人民群衆的流言蜚語裏總是會和真相有那麽些許的關系,他們說李詢一開始撒了潑的要嫁謝緒,雖然說得并不完全正确,但是一開始,李詢要嫁謝緒這事兒卻是真的。
哎呀,又提到謝緒了,其實早該好好介紹一下謝緒這個人的。
但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謝緒這人,是典型的天之驕子。
從小開始就是神童,長大了則是才學風儀第一等的人物,這是個太過耀眼的人,身後腦殘粉無數,目測估計可以塞滿整條護城河= =。
庸才三公主李詢顫着小身子表示,這樣的男人她委實要不起。
她真的不想折在那些腦殘粉的手上啊喂。
皇帝睨了自家不争氣的三公主一眼,拍案,好歹先見一面,實在不合适便再找。
好、好吧,那就,勉強見一面吧。
別人都不知道,李詢其實早就見過謝緒了,在某個春日宴上。
寬袍廣袖,墨發玉冠,曲水流觞,言笑晏晏,風姿隽秀,湛然若神。
這樣的人生來就是讓人仰望花癡的。
所以第二次準備見謝緒的時候李詢反而是淡定的。
那是春,杏花落如雨,李詢挽着長長的披帛,等得漫不經心。
皇帝說謝緒今日會去杏花園,李詢若羞怯,可以遠觀之,若是豪放,弄個邂逅巧遇也未嘗不可,總之,自己掌握。
然而李詢剛踮起腳尖折了一束開得正當好的花枝,便聽到了腳步聲,于是毫無防備地就轉過了頭。
杏花雨,青竹扇,李詢對上了少年公子含着三分驚訝的眼眸。
沒有遠觀,沒有邂逅,沒有謝緒。
那是李詢第一次見謝泠。
啊,沒錯呢,三月暖陽天,杏花落如雨,場景美如畫,她李詢被謝緒狠狠地羞辱了。
人家明确地表示連見都不願意見一面,直接打發了自家弟弟過來。
謝家弟弟還一副明确的雲裏霧裏的樣子。
哦,謝緒,你真是個折磨人的小妖精。
李詢回到自己的寝宮後忍不住啧啧贊嘆。
而李詢自己也沒有想到,等到她再次見到謝緒,已經是在她嫁入謝家的第二年了。
猝不及防地遇上,好像是故意要彌補他們之前未盡的那場初見【并不!
小山莊裏,李詢挽着袖子興致勃勃地翻了花園的泥,挖出了幾條蚯蚓,想要作餌釣魚,剛捧了蚯蚓站起了身想要喊謝泠,轉身卻看到了一個陌生的高挑身影。
然而,謝緒這樣的人,總是叫人第一眼就能想起來的。
李詢承認那個時候的自己必然是不修邊幅狼狽不雅的,但她居然完全沒有覺得尴尬。
她冷靜地朝對方微笑,裝作完全不認識的模樣,她本就不該認識他,然後詢問他是否是來找謝泠的?
還不等對方回答,謝泠便趕到了。
謝泠是時正在錦鯉池邊作畫,淺色的衣袖上沾了滿滿一片的墨漬,急匆匆地趕來不曾洗漱,這副形容倒和李詢這滿袖子泥的樣子有三分相似。
夫妻兩個雖衣冠不整,卻都頗為從容淡定。
尤其是在謝緒那副明顯的神思不定的狀态的對比之下。
是的,他看上去不太好,形容有些憔悴,臉色蒼白,這讓他披散在肩頭的發和一雙眼眸看上去越發墨色驚人,偏生唇色又紅得濃烈。
一個張面容,最濃烈的三色,生生将這人描繪出了驚人的麗色。
謝泠顯然也驚訝于自己的兄長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小山莊裏,因為他甚至沒有聽聞謝緒何時歸的京,他同謝緒本就算兄弟和睦,便也不多虛禮,只喊了一聲大哥。
反而是謝緒,那日無禮得讓人吃驚。
在經過謝泠的介紹之後,按規矩,他該是先行禮的,然而他卻沒有,反而神情恍惚地盯着李詢看,一雙如墨的瞳孔看得李詢一陣莫名其妙的心虛,最後終于很不好意思地把手裏的蚯蚓扔到了身後。
但是扔了蚯蚓之後,他還是盯着她看= =。
謝泠也察覺到自家兄長的不對勁了,他看了一眼李詢,李詢給了謝泠一個茫然的眼神表示她很無辜。
然而還不等謝泠開口詢問,謝緒便如玉山傾頹,突然昏死過去了。
哦呀。
所以說,到底發森了什麽四?
為什麽這厮在昏倒的時候還在盯着她看!
那一瞬,李詢突然很想對謝泠保證,她和謝緒真的不熟。
真的。
李詢朝着謝泠眨了眨眼睛。
所以說,人是不能做刻薄事的,尤其是在感情上,老天爺看着呢,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因着你對別人的刻薄,你就開始受難了。
在和謝泠一起聽到謝緒昏迷的時候喃喃的幾聲安平,李詢就剎那間大徹大悟了。
先帝有嫡幼女,名安平,今帝登基後稱安平大長公主,哦呵呵,傾城傾國風華絕代聰穎無比權勢滔天呢~
其實李詢的情緒是很複雜的,因為她委實不知道該給謝緒點贊還是點蠟。
謝家這位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才養出來的驕子,終究是折在李家人手上了吶。
不過,難怪會一直盯着她看呢。
李詢歪過頭,眯起眼睛笑。
她同安平長公主的确有八分像。
咦為什麽有種很不好的名叫幸災樂禍的情緒在冉冉升起呢,拍下去拍下去。
咳,那啥,對了,謝泠你要不要先通知你父母……哦,已經送信去了。
李詢聳了聳肩,她要麽還是繼續去挖蚯蚓吧,反正什麽事都無需她操心,有謝泠牌萬事小能手呢,你值得擁有哦。
哦沒錯,謝泠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居家旅行必備物品。
反正兩人成親之後,李詢憑着良心地說一句,真的什麽事都無需她操心,遠在她想到之前,小能手大人已經早就全部擺平了。
這也直接導致了她在離開謝泠之後,過了一段無比混亂的日子。
不過生存能力這種事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嗯,問題不大,咳,不大。
總之,
在那回子初見,她和謝泠一起,非常不巧合地發現了謝緒的秘密。
謝泠是誰,他是能夠看着山崩都面不改色微笑煮茶賞花的人啊,他會表現出情緒嗎?沒有第二個答案。
李詢很想咬被角嘤嘤嘤,沒有人陪着一起八卦人生真的寂寞如雪。
所以後來南下之後能夠和雁霜随意八卦世家八卦皇族,李詢真心感覺是爽到爆啊!
其實以上,便是李詢同謝緒謝公子唯一的正面交集了。
明明無甚關聯,偏生又有理不清剪不斷的糾結。
天微暗,悄悄地竟又飄起了細密微涼的雨絲。
雨絲剛落到李詢臉上的時候她似乎還沉浸在回憶裏反應不過來,她呆怔了半響,伸手摸了摸臉,覺得有些濕了才恍然。
“下雨了。”李詢自言自語地低聲喃喃,“這樹上的花瓣怕是留不過今夜了。”
當真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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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泠的身體并不大好,差不多每一季都要生上那麽一場小病,但又是喝上幾貼藥,歇息幾天便好了的那種,謝家衆人也都是習慣了的。
然而李詢同謝泠成親的第一年,謝泠卻狠狠地生了一場大病。
李詢第一次見謝泠是在春日杏花林,兩人成親時也正是春杏将開未開之時。
于是便不需多少時日,只借了那一場突來的春風的情意,一夜裏,它們便都開得如少女含春說不出的動人俏麗了。
李詢那時候還是有些天真的性子,竟覺得嫁人算是從皇宮那個牢籠裏解脫了出來。
覺得,她住在公主府裏,便是她最大了,她愛做些什麽便做什麽,誰也不好管着她了。
人一旦得意過了頭,便容易昏頭了。
李詢竟瞞着一群人,一個人偷偷去了杏花林。
她是真的未曾多想,不過是想要得一日自由,獨自一人潇潇灑灑地吃個酒賞個花。
然而,天公不作美,一小壺花雕還未過半,天竟起風了,卷得滿杏林的花瓣紛飛,再然後,便是下起了雨。
李詢沒有拿傘,而這杏花雨又委實綿軟不着痕跡,她便想着,淋着便淋着吧,想必也不着緊。
哼着小曲兒,提着半壺還未喝盡的小酒,李詢慢悠悠地往公主府晃去。
但是,在半路遇到了謝泠之後,她就覺得,她好像惹事了。
謝泠那個時候不過十八,還是一個未及冠的少年,氣質又柔和,平日裏是半分都不顯露的人,可那時,他騎在高頭大馬上,亦不過是一襲淺色寬袍常服打扮,卻有了幾分平日裏沒有的氣勢,精致的眉眼裏都帶了幾分淩厲。
然後,謝泠就看到她了。
李詢很不想承認,那時候她在謝泠的眼神下竟抖了抖。
他從馬上翻身下來,走向她,步伐明明依舊穩重,李詢卻硬是從裏面看出了幾分急切的意态。
待得謝泠走近了,李詢才發現,他的衣衫竟是差不多濕透了,發絲也粘在一起,但他風度斐然,竟也能不顯一絲狼狽。
“驸馬這是?”
謝泠沖着李詢笑了笑,也不答,只是替她拿過了那小壺花雕,又伸手替她撚去了發頂發梢的杏花花瓣:“公主去賞花了?“
李詢猶豫地點了點頭。
謝泠攜起李詢的手,朝着馬匹走去:“聞這酒香,不過十年陳的酒,泠在京郊有一小莊,莊裏尚有幾壇六十年陳的酒,恰好該是啓封的時候,公主若歡喜,便同泠一道去莊上小住幾日,可好?”
李詢想要把手抽出來,又覺得不妥,聽了他的話想要點頭,又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于是只好猶猶豫豫地問了一句:“酒是神馬酒?”
李詢隐約覺得在她問出口的時候,謝泠這厮愣了一下。
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才彎着唇笑答道:“梨花白。”
李詢拍案:“走起。”
但是他們終究沒有走成,因為謝泠病了。
當夜夜裏,謝泠起了熱,燒得一張小臉紅暈遍生,美如燈下月芙蓉,卻看得李詢一陣一陣地心驚膽戰。
其實她早該發覺了的,他淋着雨騎着馬繞了半座城,雨水混着汗水映透了衣衫,而明明是焦急卻又因着性格的關系,不顯露半分出來,到了晚膳的時候便只動了一兩筷就不用了。
她做錯事了。
李詢坐在床邊,歉疚地想要幫着洗個手帕敷在他額上,卻被從內廷裏調任下來的嬷嬷阻止了:“公主千金之軀,怎可如此?知道公主與驸馬夫妻情深,但這些事奴婢來做就可以了。”
于是李詢被請到了一旁的榻上,婢女還貼心地奉上了一杯果茶。
清甜的山楂味,混着些許的果酸,李詢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夜深之後,謝泠卻越發不好,太醫院的院判都到了,開了藥方讓李詢過目,李詢揮了揮手讓下去趕快煎上來。
走到了床邊,李詢卻有些手足無措,想了想才彎下腰替他掖了掖被角,輕聲道:“我剛才瞧了周院判開的那藥方,一看便苦得很,你先前連喝個姜茶都要皺眉頭,我便尋思着該找些蜜餞給你,你愛吃什麽?”
謝泠躺在床上,看上去有種特別的乖巧聽話的勁兒,他睜着眼睛朝着李詢秀氣地笑了笑,聽了她的問話後竟是很認真地偏着頭思考了一會兒,才回道:“江南的新鮮梅子。”
李詢覺得謝泠這是說了實話了。
果然,無論怎樣心理強大的人生了病也是脆弱的,這麽漂亮的人,這麽乖巧柔弱的樣子,真是讓人連心都要化了。
于是李詢的态度便越發地柔和了,她坐在了床上,對視着謝泠道:“梅子我記下了。只是這時節到底是沒有新鮮的梅子的,我吃過江南那邊送上來的腌梅,據說是用古法制的,味道确實極好,你可要吃那個?”
謝泠很乖巧地說好,然後便是靜靜地看着李詢,沒有言語,卻也沒有移開視線。
李詢在這樣的注視下卻不知道為何,突然想到了今日雨裏他握住她的手的場景。
并不強壯的,并不有力的手掌,手心和她一樣柔軟,甚至于保養得比她還要好的一雙手。
門閥世家,貴族子弟,少年才子,前途坦蕩。
偏生被家族推了出來,尚了個沒權沒勢的公主。
這就算了,這公主的腦子還偏生不那麽好使,當真是委屈你了,謝二公子。
李詢自嘲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低聲道:“我錯了。”
謝泠的眼眸微微睜大。
“我這人最是貪春光,算算杏花當開了,一個興起便去了,是我不好,不該不同你說一聲的。偏生還遇上了下雨,把你害成這樣,你、你莫要生氣可好?”
既然知道犯了錯了就該好好認錯,李詢從來便覺得自己是個還算坦蕩的人,不會連一句道歉都說不出口的。
反而是謝泠,他的神情在聽到李詢道歉的時候就變得很奇異,很複雜,嗯,也很深沉。
不過,他終究只是說了一句:“無事的。”
哦,這算原諒了對吧。
李詢感慨,若是有人做出如她這般的蠢事兒,她可絕不會為了人家輕飄飄的幾句道歉便松口說原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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